常金鹏笑道:“老张手艺变好了啊!兄弟们都客气什么,坐坐坐。”
“坛主,我怎么听到总坛的兄弟说,咱们要并回明教了?”
“谁说的?”常金鹏道,“若是回了明教,教主的面子往哪里放,何况五行旗的人向来跟咱们不对付,这种话你也信?”
那帮众又道:“可是我听说杨逍他近日为着他婆娘女儿焦头烂额了,如今明教那边管事的,听说是波斯总坛派来的。半年前我去明教那边有见着,金发碧眼的。”
常金鹏略一沉吟,道:“莫不是杨逍为了当上教主用的幌子?这色目人,不都是金发碧眼的吗,随意找了一个来便是。”
众人听了,仔细想来也觉得荒谬,这哪有脱离后又回去的,到时候两边都尴尬。
常金鹏忽然又道:“说起婆娘,昆仑派的现在是落了一个大笑话了。”
“是啊,班淑娴害死了他小妾,他本来就夫纲不正,这样凶狠的女人,是我我也休了。”
“嘁,他明明就是凭着班淑娴才能当上掌门的,这样明显过河拆桥。”
“崆峒派最近也是乱极,崆峒五老,如今三个死,这便是折了一半。”
“这么说来,”常金鹏忍不住感叹道,“这一年里,中原武林乱得很啊!”
其中各种推杯换盏自是不提。
饭毕,常金鹏走出屋子。
宋室沦亡,临安府已陷入元人之手。蒙古人因临安是南宋都城,深恐人心思旧,民恋故君,特驻重兵镇压。蒙古兵为了立威,比在他处更是残暴,因此城中十室九空,居民泰半迁移到了别处。百年前临安城中户户垂杨、处处笙歌的盛况,早已不可复睹。到处是断垣残瓦,满眼萧索,昔年繁华甲于江南的一座名城已几若废墟。是以,夜间竟然无人出门,萧瑟凄凉无比。
只是这人事变迁,花开花落,却与山水半分无关。
西湖还是那个西湖,湖上一片漆黑。湖面上的清风拂来,隐隐还有几分雨后的凉意,裹挟着山间的味道。
常金鹏的酒醒了些,忽然一时兴起,就上了白堤。堤上内层是垂柳,外层是碧桃,月色下暗香浮动,只是四野寂然,有些可怖。
忽然,远处湖面上浮现两点绿光。遥遥传来一声叹息。
这一下叹息,在黑沉沉的静夜中听来大是鬼气森森。
常金鹏心里咯噔一下。
一艘游船,船头挂着两盏碧纱灯笼,灯光下依稀见有一人据案饮酒。
常金鹏缓步走进,生怕惊扰了那边一般,待到靠近,他忽然腿上一软,就跪了下来。
朦胧中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见他侧面的脸色极是苍白,给碧纱灯笼一照,映着湖中绿波,寒水孤舟,冷冷冥冥,竟不似尘世间人。但见他悄坐舟中,良久良久,除了风拂衣袖,竟是一动也不动。
“殷……殷姑娘!”他颤声道。
这一幕,他实在熟悉,当初殷素素灭了龙门镖局后的样子,和这一模一样!这映着绿光的小舟,便似幽冥而来的鬼船一般。
听得这边的声响,那人转过头来看向这边,面容和殷素素竟有五六分相似。
正是张无忌。
缓缓放下酒杯,张无忌看向了常金鹏。
“你是天鹰教哪个坛的?”他问。
常金鹏见着了他的喉结,这才恍然这人不是女扮男装的殷素素鬼魂,而是一个活人。
“朱……朱雀坛。”
“哦。”他又问道,“贵教主身体可还好?”
常金鹏见他毫无敌意,喏喏道:“教主身体十分健朗。”见他面色稍稍缓和,心里终于是平静了一点,此时看他这张脸,心里猛的升起一个猜想,“阁下……可是姓张?”
张无忌颔首,微微一扬手,淡淡道:“我叫张无忌。”
就在这一瞬,自他袖中飞出一个物事,隔着湖水过来,月下依稀可见是一只明显剧毒的怪蛇。下一秒,金冠怪蛇就自他衣襟钻入,绕住了他的脖颈。
张无忌这一手,精妙非常,若不是他会乾坤大挪移,蛇肯定已经是死了,而若非他的武当武功,也不会如此精准落在对方的衣襟处。
常金鹏吓了一跳,只得僵着身子,惊魂不定看向张无忌。“……这是何意。”
张无忌却不理会他,看向了白堤的另一头。
常金鹏这才注意到有一个高大的影子缓缓走了过来,这个人走路竟是全然没有半分的声息,像是一只猫一般,服饰古怪,大大的兜帽掩住了他的脸。
“大哥,”谢罪瞥了一眼常金鹏,道,“已经查到了,那两人都在这附近出现过的。”
张无忌低低应了一声,看向常金鹏,忽然道:“这个人已经知道我了,你把他带到一边处理了吧。”
常金鹏呆住了,脑中苦苦思索,忽然道:“我是天鹰教朱雀坛坛主常金鹏,十九年前跟着殷姑娘一起,在此初次见到了张五侠。”
张无忌微微一愣,忽然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接着,他对着谢罪挥手,示意赶紧带走。
常金鹏面如死灰被谢罪提起,直到远远离了白堤这条路,谢罪四周看了看,低声唤道:“小昭!小昭!”
一个美丽非常的少女自一边的树林中踏月而出,嘻嘻笑道:“谢公子,你可见到那个宋姑娘了?”但见她肤色奇白,鼻子较常女为高,眼睛中却隐隐有海水之蓝意。
谢罪忍不住哈哈笑出来,不过很快又认真道:“这不是有一个不速之客吗,大哥让我带出来了。”
常金鹏感觉到脖子上的金蛇又动了一下,忍不住一颤,道:“我,我决计不会说出去的。”
小昭好奇看向常金鹏:“说甚么?”
常金鹏见她目光纯粹,看来如稚子般,央求道:“姑娘放了我吧,我绝不说我今日见到了表少爷!别害我性命!”
谢罪“咦”了一下,奇道:“谁要杀你了?”
常金鹏的表情凝固了:“不是……不是说要处理我吗。”
谢罪轻哼一声,道:“你这人,忒是奇怪,大哥虽然性子怪了点,杀心重了点,唔,想法诡怪了点……你不得罪他也不会有事的。”
见着常金鹏远远跑走了,谢罪忍不住叹气。
小昭睁大眼睛好奇看向他:“怎么了?”
谢罪说:“刚刚这个人,都被大哥这个阵仗给吓趴下了……你觉得……宋姑娘来看到这一幕,真的不是被大哥吓走而是爱上他?”
小昭噗哧一笑:“毕竟是张公子倾慕的姑娘,应该不会怕的罢?”
谢罪又道:“而且,刚刚那人说,那个地方是大哥爹娘相遇的地方,我看大哥的表情,看来是笃定宋姑娘会因为这个爱上他了。”
这时,又有人过来,对着谢罪耳语了一阵。
谢罪嘴角一抽,脸上一白。
小昭关切道:“怎么啦?”
谢罪对着月亮长叹:“大哥这一晚上姿势白白摆了。”
虽然说来这里,是因为得到了成昆和殷宇的消息,但是谢罪觉得,比起杀了那两个人来说,大哥应该是更期待和他恋慕的姑娘再会的。
此时的断桥附近。
宋青殊欢喜开口:“阿嫣!”
杨嫣弯眸轻笑:“一年不见,殊儿,你怎么还是没有半点防范心?”
宋青殊疑惑看向她。
杨嫣看向跑远的银蛇,笑道:“这是有人要诱骗你去一个地方啊。”
宋青殊“啊”了一下,瞬间将三日来的古怪串联一起,立即明了。
这人铺了这么个大摊子,用心险恶啊!她不由得对月感叹。
杨嫣上前揽住了她,笑眯眯道:“走吧,我饿了。”
宋青殊重重点头,笑道:“我也饿了。好想吃叫花鸡!”
与此同时。
“从那个朱雀坛坛主会出现在这里,看来消息还没出问题。今晚也不虚此行了。”张无忌遥遥看着对岸道。
张无忌忽然自一边船舱中提出一个纸包,抛给谢罪。
“拿着吧。”他轻笑,任由银蛇攀上了他的手臂,信步在白堤上走起来。
“好香。”小昭在一边好奇探头,凑近了往他手中看,“是什么?”
见着忽然靠近的小昭,谢罪脸上一红,有些慌乱打开了纸包。
“是叫花鸡啊……”
☆、33。终于重逢
大战可以输,丐哥必须死。——球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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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江到了六和塔下转一个大弯,然后直向东流。六和塔建于宋时,位于西湖之南,钱塘江畔月轮山上,是僧人智元禅师为镇江潮而创建,取佛教“六和敬”之义。
相传梁山泊英雄南征方腊,宋江将兵马驻扎在六和塔外的寺庙内,鲁智深与武松忽听得钱塘江上潮声雷响。鲁智深是北方人,从没听说过钱江潮,以为是战鼓声,便起身准备迎战。后来僧人跟他解释,方知这是潮信。于是他想起以前出家时师父说过“听潮而圆,见信而寂”的偈言,觉得这是宿命,便在六和塔边圆寂坐化了。
张无忌幼时也听到过方腊的名头,知他是北宋宣和年间的“四大寇”之一,和宋江、王庆、田虎等人齐名,如今自然知晓了方腊是那时明教教主,听了这个故事,不由得感慨非常。
“曾小兄弟。”一个丐帮小弟子兴冲冲跑过来,“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啊!”
“怎么了?”
“武当俞二侠来了!这次大案里不是有一个武当弟子的尸体吗,没想到俞莲舟俞二侠亲自来了!我们这等江湖的小人物啊,便是见到七侠的弟子也是难得的!”
张无忌有些讶然,他是得到成昆和殷宇的消息所以赶过来的,今日特意扮作了丐帮的,就是想探听点消息。只是没想到,二伯居然也来了。
张无忌摇头道:“你去看吧,我就在这里坐一会。”
这边,俞莲舟已经见了一个六袋弟子,听他讲情况。
“昨晚又有几位弟兄被江潮冲过来了。仵作今早来验过,还是那种伤口。而非溺死。”
宋青殊在一边有些好奇道:“那尸体是贵帮的人发现的吗?”
“是,”六袋弟子道,“一个叫曾阿牛的一袋弟子发现的。”
宋青殊听到这熟悉的名字眼皮一跳,忍不住道:“小女子想去问问那位少侠,了解得详细些。”
“那小子在六和塔下,还劳烦宋姑娘了。”
宋青殊摆手,道:“无妨,能给这案子提供些线索就最好不过了。”
俞莲舟在一边嘱咐道:“你调查自是好的,只是到了天色晚的时候,一定回来。”
宋青殊颔首应是。
上了台阶,正是三月天气,杏花夹径,绿柳垂湖。宋青殊忍不住叹气,想到如今临安府这么乱,杨嫣还带球跑,忍不住有些担忧。慢慢走着,常青树木间隐隐已经见了塔,拾级而上,渐渐就是见了石制牌坊,上书“净宇江天”四字。
仰头望了下塔顶,宋青殊这才环顾四方,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围着塔走着,到了另外一面,这才见着一个丐帮净衣派弟子打扮的男子倚靠着塔随意瘫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池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池壁上书“六和泉池”,下方伸出一雕龙头,龙口淌出澄澈泉水,敲击池面,一望到底的池底是铜钱。
张无忌就这样看着那个龙口,细细思索着目前形势,虽是察觉有人靠近,却没有感觉到威胁性,倒也没有在意。
等他回过神,这才见得一双纤细丝履出现在眼前。
张无忌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宋青殊。
他们已经五年未见了吧。这么想着,张无忌瞧着她秀丽的面容,有些失神。
午后日光斜照在她面颊之上,皓如美玉,晶莹华彩,松松挽着一髻,云鬓如雾,插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簪。不过立在这里,便已莹然生光。
这便是他五年里情深爱重、魂牵梦萦的人。
若是当初蝴蝶谷那里,他追上去,大概是不会如此惦念这个人的。偏偏那时候他刚刚明了自己的心思。求而不得,对于很多人都足以成为执念。而少年人,自己的一点小感触,便是惊天动地的。何况是张无忌如今这种偏执成疾的人。
心中如同痉挛一般,莫名的冲动攀爬上来,张无忌猛的站了起来。也就在这时带动了一边的破碗,清脆的声音这才敲醒了他。
是了,他现在是这种落魄的姿态。
张无忌想起前几日自己精心布置一番,却没能让她成功见着,相隔多年再见,居然是这个样子。忍不住有些烦躁。
能够在写的信件上下毒,作为本来就不具备正常思维方式的人,张无忌现在的思维模式更加古怪起来。
宋青殊被这个人忽然站起来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一步,手下意识按上了佩剑。
她原本听得曾阿牛这个审美诡异的名字,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张无忌,想着要过来看看,这个时候面对着这个眼眸阗黑表情阴沉的青年后,她忍不住暗道自己也是被原著下意识引导了,这个世上叫这个名字的人多了去了。
“这位……少侠可是姓曾?”宋青殊问。
张无忌点头称是,随后就静默不语,只死死盯着她。
宋青殊有些尴尬,她轻声道:“小女子是武当派弟子,来此是想探查近几月的怪案,听说是曾少侠昨夜发现了尸体,所以来问问。”
张无忌一愣,这才忆起之前一个明教弟子告诉自己现在身份相关的,这才点头。
宋青殊见对方沉默寡言,心里稍安,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疑神疑鬼了,这才放松一点,道:“能拜托曾少侠带我去发现尸首的地方吗?”
张无忌什么都不说,捡起了地上的破碗,自顾自就向外走。
宋青殊也不在意,跟了上去。
方一下石阶,张无忌抬首望了望对面江岸,让宋青殊在原地等一会,跑去一边不知道买了些什么东西。这才折回。
“曾少侠的轻功好厉害啊……”宋青殊不由得感慨。简直不像是一个一袋的丐帮弟子。
张无忌听到这里,侧头去瞧她,见得她目光明粹,心下有些放心,没被看出其中有梯云纵痕迹便好,不过听得她夸赞他,心底里不由得有某种愉悦的心情冒出来,却又忍不住死死压抑住。
这边张无忌暗爽,同样也就没有说话,宋青殊不以为意,大抵是想着这人沉默寡言,也就没有指望对方会回话。
一路无言,两人沿着钱塘江向着东面前行,江边一望平野,却忽然下起雨来,最近因着那个悬案,出门的人不多,此时天地间茫茫然,只有早春烟雨绵绵,四野既无避处,更无人烟。
雨虽不大,但时候一久,身上定会湿透。宋青殊有些焦急起来,忽然一片阴影笼下,她抬目一望,一把伞斜斜靠过来,杭州伞上多有书画,而这把伞上画着的竟然是许仙白蛇的故事。
张无忌今年十九,除了在武当山上的两年和明教的这一年,多数时间都是在冰火岛或者昆仑山这种环境极其简单的地方,他完全不知道也懒得理会这个世上有某种叫做男女大防的东西。
但是宋青殊不同。
因为当初她和张无忌同塌而眠的事情,宋远桥拜托贝锦仪对着宋青殊好好普及了一番男女之间应有距离的事情。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即使宋青殊曾是现代人,还是有点不太自在。难免的脸上有些发烫。只是她又说不出什么,本来便是对方的伞,她也不好意思让他把伞借予她。但是要她去淋雨,到时候身上湿了,只会更加尴尬。
张无忌余光瞥见她的样子,心下有些欢欣,抬目见着白蛇故事,心下不由得想,他蒙她救了几次,自然也是要报答的。
这样一来,张无忌难得的智商下线了。
宋青殊此时只能给自己找事分散注意力,瞧着这把伞,忽然察觉不对,一般有关系的进了丐帮,也都是三代弟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