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知为什么,那狼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就是不肯痛快的下口?
「需要挑剔那么久吗……」苦中作乐的暗啐道,神经绷太紧了心里连恐惧都麻木了。严祈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好死不死地正对上某狼毛绒绒的大脑袋!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就知道不该提醒对方的,他这一抱怨不要紧,那匹娘不负众望的露出森森白牙,一副一切就绪的样子!这回是死定了……那狼马上就要扑过来了,这不,兴奋地连尾巴都竖起来摇晃了!
「啊啊啊啊——」绝望地大叫着发泄死亡的压力,但就在叫到一半的时候,严祈的声音嘎然而止!两道浓淡适宜的远山眉颦了起来。
……等等……会竖起尾巴摇晃的那是狼吗?
刚想着,一条温湿的舌头就伸了过来,亲昵地舔了舔僵硬住的严祈,并对他怀里的柳净云拼命摇着尾巴,欢快地发出了一声击溃少年理智的嚎叫:「汪——」
「……」
「小黑?」呆了呆,柳净云从严祈臂弯里探出头来,仔细借着月色辨认了一会儿,欣喜地舒展开秀眉,漂亮的小脸恢复了血色,用力地推了推还维持原状不曾动弹的前者,小声欢呼着:「严哥哥!是小黑!是小黑来找我们了耶!严哥哥?」
「……」
「汪汪!」仿佛是听懂了柳净云的话般,大狼狗温顺的吠了两声,用鼻子拱了拱小主人,逗得对方咯咯笑了起来。一人一狗的相谐画面,犹如在嘲弄严祈已经破碎一地的自尊心似的,而柳净云轻松的笑声,更是火上加油的激起了少年惊恐过后度卷大脑的愤怒!
冷冷地丢开怀里的男孩,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严祈先是恶狠狠地瞪了大狼狗无辜的讨好貌一眼,接着出手揪起柳小公子,前后左右的用力摇晃起来,直把小家伙晃到头昏脑胀,连连哀求!
「臭小子!他X的!这是你们家的狗你干嘛不早说?」想他严祈活了十四年,横行乡里,鱼肉同伴,从来没有像今大这么丢脸过!被一只狼狗追得满山跑,还吓得胆子差点没破掉!最可恶的是……他居然还把这个罪魁祸首之一的臭小鬼紧张兮兮的搂在怀里……打算以命相护……
传到家乡,他就不用混了!
「那个、那个、林子里好暗,小黑又突然冒出来,我、我看不清楚嘛……」心虚地瞥了盛怒中的严祈一眼,柳净云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脖子。
好像……二话没说的喊了声「有狼」后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拉着自己满山跑的主犯是对方才对吧?
「……臭小鬼臭小鬼臭小鬼!遇见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前者的话音刚落,后者就恼羞成怒的挥起了拳头,毫不留情地敲在柳净云的小脑袋上!一拳不够解气,严祈不顾一切的又补上了一脚!只是……记忆中早该嚎啕大哭的白玉娃娃,这一次居然只是委屈地抬眼偷偷看着自己,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撇了半天嘴巴,硬是一声也没吭出来?
「喂!想哭就哭!你那张脸看得人激火哦!小鬼!」白了他欲哭还忍的精彩表情一眼,严祈揉了揉敲到痛的拳头,有点不是滋味地凉凉讽刺道。说起来,那时候盲目逃窜,柳净云应该也没机会发现后面穷追不舍的是自家的狼狗才对。这样—来,他当时叫自己一个人先跑,是真的抱着必死的觉悟了……
「……」想到这,刚刚硬起来的心肠不知为何又松动了。严祈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对方那被自己打肿的脑袋,尽量放柔了声音,生硬地安抚:「好啦好啦!你哭吧,这回我不打你就是了……」
「……不要。」昂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严祈尴尬的俊颜,柳净云咬了咬下唇,突然坚定不移地下了决定:「我不哭了。」
「什么?」惊讶地白了他一眼,严祈怀疑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臭小鬼,你刚刚说你不要什么?」他没听错吧?这个比女孩子还娇气的小少爷说他不要哭了?难道被焕吓呆了,又被自己打傻了不成?
「我说,我不哭了,我再也不要哭了!」怕他听不清楚似的,柳净云举袖用力的抹了抹脸蛋,接下来的回答喊的很大声!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土,后者睁大清澈温润的大眼睛,毫不退缩地与瞠口结舌的严祈对视着。不同于片刻前的柔和,那漂亮的眸子里,渐渐有了属于男子汉的英朗:「严哥哥,我再也不要哭了!哭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
若刚刚追他们的不是自家寻找来的拘,而真是山中的野狼,他们俩早就葬身狼腹了吧?虽然他一路都在哭,可是,什么都没有改变,还害得严祈不得不分神照应自己。这样没用的自己……柳净云突然觉得很不喜欢……
「臭、臭小鬼……你有胆再说一遍……」
「我就说我不要哭了啦——」屡次被质疑,再乖的孩子也是有脾气的,何况被怀疑的是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柳净云瞪着不敢置信的严祈,青稚的嗓音尖锐的吼道,余音回荡在林中,震得后者暂时忘了反驳。当然,只是暂时而已……
下一刻……
严祈中气十足的咆哮瞬间熄灭了柳净云高涨的气势!
「臭小鬼!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着我吼——杀了你——」
「不、不要啊!严哥哥——我、我刚刚是不小心,不小心而已——呜……」
第三章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山中寻不利回家的路,然而,在嗅觉灵敏的狼狗的带领下,二人轻而易举的回到了柳宅。遥遥地,看见了大红灯笼下那道傲立的身影,严祈和柳净云绝望地对视了一眼,双双自叹苦命的垂下了脑袋。
见到宝贝独子在童仆的伴随下平安无事的回到家,柳念风寒着俊颜,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云淡风轻地挥了挥云袖,丢下两人的命运,甩去满发梢的露水,转身冷冷地走回屋中!
「……净云,你私自出宅,罚你关在书房抄书十五天!至于严祈,你伴主不周,居然纵容他胡闹,罚你关七天的柴房,若是下次再有类似情况,即便你们还是孩子,家法也绝不轻饶!」
「……」僵着陪笑,一直等到柳员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内,严祈才转移目标,恶狠跟地瞪向害自己离开锦被软榻的扫把星!都怪这个臭小鬼!要知道,这一个多月来,他吃的是婢女为柳小公子精心准备的山珍海味,睡的是婢女为柳小公子熏香绣锦的床,胃口早就养刁了,哪里还愿忍受从天掉到地,去睡那柴房的冷地板,吃那仆人的剩饭?
「都怪你——哼!」但毕竟严祈的胆子再大,还是不敢违背柳员外的吩咐。满腔怨气只能化为拳脚发泄在柳净云身上,在收敛了力道揍了抱头蹲下不躲不闪的漂亮男孩一顿后,严祈昂起头挺起胸,故作高傲的白了原地沉默的柳净云一眼,大踏步的迈向了阴暗角落里的柴房!哼!睡就睡……谁怕谁啊……
想当初在家乡混的时候,哪次别人家告上门来运,他爹娘不是把他关柴房?比起自家简陋的茅草小房,柳府的木屋对经验丰富的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应该……算不了什么才对吧……
三天后,入秋的夜,起了西风,一阵阵的把天地吹凉……
同时被吹凉的,还有蜷缩在柴房一角,衣衫单薄的少年……
「死小鬼,臭小鬼!我恨死你了!可恶……怎么那么冷啊……」牙齿打颤地低声咒骂不绝,严祈无奈地环抱着自己的肩膀,尽可能的把身体缩成一团,指望可以藉此保存一点体内的温暖。只是柴房漏风,满屋的木头在没有火可以点燃的情况下,冷若冰柱。
吸了吸鼻子,快要冻僵掉的严祈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藉助于思考「一旦有命活着出柴房要怎么从柳净云身上把自己所受罪折磨回来」,以此来激发自己求生的欲念!
「你等着瞧……臭、臭小鬼……啊嚏!本老大绝对会让你生不如——啊、啊嚏!该死的……」咬牙切齿地挤出犹如来自地狱的恨声,昏昏沉沉中,又是一股强风掠人,冻得严祈连忙住嘴,全心全意的投入颤抖中去。只是,这阵风过后,扑面而来的却是熟悉的气息,暖暖地,温润地,拍打在他的面颊上……或者说……心上。
「严哥哥……柴房好冷对不对?我偷偷拿盖的东西给你了。」怯生生地压低声音,头一次在自己的家里作贼,柳小公子显然心虚得厉害。但在笨拙地翻窗而入时,看见蜷在地上无比凄凉的严祈,他又觉得自己就算被爹抓住狠罚……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你……你怎么来了?」不可思议地瞪圆眼睛,严祈睡意全消的呆望着乖乖地跪在身边的柳净云,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哑。他记得……养尊处优的柳小公子最怕的东西只有四样,他爹、自己、还有黑暗和孤独。这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是如何地摸着黑,孤零零地一个人跑了大半个宅子溜来这里的?他哪来的勇气?莫不只是因为……对自己的一份牵挂?
眼角突然有点酸,严祈咬了咬下唇,欲盖弥彰的恶声恶气训道:「笨蛋!既然拿了盖的东西还不快点交出来!没看见我冷得要死啊!小鬼——」
「哦……」习惯了他的坏脾气,柳净云丝毫不觉得自己委屈。闻言,他只是乖乖地从鼓鼓囊囊的衣襟里抽出了一条勉强塞进去的薄破,笑眯眯地扬起漂亮的小脸,讨好地亲手盖在严祈的身上!只不过……下一秒那叫薄被掩埋的人就愤怒地腾身而起,架过他的肩膀,对着他的头猛地敲了下去:「你他X的臭小鬼——你拿条那么薄的单子给我有个屁用啊!」
更正,刚刚他那吃错药的感动全部收回!这个小鬼果然是不气死自己不罢休!
「好痛……」捂着不幸中招的脑袋,柳净云哀怨地回望着严祈因怒火而充血的眸子,操着稚气的嗓音,战战兢兢地申辩:「可是严哥哥……我怀里只藏得下这个嘛……
再厚就要被别人发现了……唉唉……」就连这条小薄被,那是他在众仆人睡后蹑手嗫脚偷渡来的呢!
「……算了,会指望你也是我自己天真。」又饿又冷,严祈的火气熄灭的比平时快得多。狠狠地白了一眼柳净云,他赌气用力裹过薄被,饥寒交迫的倒回地上。唉……早知道今晚会突然起风变凉,他中午就不该要脾气丢掉厨房送来的佣人饭才对!说实话,柳府对下人算不错的了,禁闭中还有一荤一素一汤……错就错在,他的胃属于只能共享福不肯同甘苦的类型……唉……只是肚子饿的时候,人真的是更容易冷啊……
就在严祈郁闷地沉浸在胃袋的哀鸣声里,准备草草入睡时,突然,一团暖意不请自来的钻入了他的被子里,紧紧贴住他冰凉的身体,瞬间,陌生的温度涌了过来!惊异得令他睁开眼睛,哑口无言的看着被子里小小的热源:「你、你做什么?」
「……严哥哥发抖,严哥哥冷,小云暖和,小云把暖和分给严哥哥,严哥哥就不冷了。」郑重其事地板着小脸,柳净云似乎认为自己在做很严肃的事情,无比认真地抬眼看了看怔住的严祈,接着垂下浓密的睫羽,小动物般乖巧地挤在对方怀中,浅浅地呼吸着……
「哼……算你识相……」不知该说什么好,严祈别扭地抿了抿冻得发紫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搂紧了暖炉般的小孩子,懒洋洋地闭上眼睛。至于原本要在见到柳净云时使用的报复手段,就在本人有心忽略的情况下,被抛到九宵云外纳凉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在温馨得让人软化的气氛里,严祈没有睁眼,只是嗫嚅着唇,故作不经意的嘱咐:「喂!小鬼,你明天也记得要来啊……」他不想冻死在柴房里,但不知为什么,也不想提醒对方带床厚被子来。
「嗯……」伴着浓浓的鼻音,柳净云睡眼惺忪地柔柔应了一声。像是要找个舒服地位置似地,在严祈的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最后像八爪鱼一样攀住了少年青涩的身体。
下意识地眯起眼眸,严祈酝酿了一下火气,但太温暖的触觉让那不满化为了一声放弃的叹息……
「还有……臭小鬼,记得下次要带点好吃的给我啊!粗茶淡饭的,快饿死老子了……」
「嗯……」柳净云的脑袋蹭了蹭严祈的胸膛。
「对,我要吃百花鸡羹……」
「嗯……」柳净云的手指勾住严祈垂下的长发。
「还有,上次吃过的素炒猪心也不错!记得带来!」
「嗯……」柳净云靠里缩了缩,呼吸扫着严祈敏感的颈子。
「呃……还有七香墩鸭煲、芙蓉鱼丝、白灼河虾、红烧——」
「嗯……」
「……」
「呼噜噜……」
「臭、小、鬼!嗯你个头啊!居然给我先睡着了!刚刚我说了那些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你给我起来!起来!重复一遍,你听到了没有——」严祈在沉默中抓狂了。
「……嗯……」柳净云翻了个身,睡得既香且甜,眉稍和唇角,还带着只有他自己明白的烂漫笑容……
「啊啊啊啊——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会饶过你的——死小孩——」
日出日落,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地,严祈关柴房的最后一晚悄然来到了。
大概是念及马上就可以回到温柔乡里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了吧,今晚严老人的心情格外的舒畅,就连柳净云偷带来的食物有些凉了,他也没有破口大骂。只是狠狠地白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漂亮男孩,便一言不发的端起半冷的参汤,皱着眉头,灌进唇中……
「严哥哥,那个……我……」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等了很久,熟悉的拳头却没有像雨点般落下来?柳净云可悲地竟然有了一丝不习惯,悄悄地睁开眼睛,他怯怯地偷望着一脸平静的严祈,生怕这淡然里酝酿着接踵而来的狂风暴雨。
「有什么就直说吧!吞吞吐吐的,看得人不爽!哼!」厌恶地啐了啐舌,冷掉的参汤果然比药汁还难喝,真不明白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劲,居然在看到柳净云自责的表情时,二话没说就端起来虐待自己的肠胃。勉强含住一口汤,在喝与不喝中挣扎着,严祈冷冷地瞪着欲言又止的柳小公子,含糊不清的催促。
「严哥哥,以后我可能不能随时在你身边伺候你了。」闻言,柳净云深吸一口气,仿佛是鼓足了勇气,直视着了然的严祈,小心翼翼地把刚刚从爹那里听到的噩耗传达给对方:「因为,爹说,从明天开始,身为柳家的继承人,我必须开始习武了……」
「噗——」一口气没憋住,满嘴汤毫不留情地喷到了柳净云月白色的锦衣上!顾不上呛得连连咳嗽,严祈双目大睁,骇然地揪起前者的衣襟,俊颜瞬间褪了血色,咬牙切齿地反问道:「咳、你、臭小子——你说什么——」
「我……我爹说要我习武……」迷惑不解地眨眨大眼睛,柳净云无辜地缩了缩肩膀,不明白这理所当然的事情,严祈干嘛要反应如此激烈?
「不许!我不许你练!」想也不想地打断他,严祈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很快得出了结论!开玩笑!他欺负了柳净云这么久,要是让对方练出了功夫,那第一个倒楣的人绝对是恃强凌弱多年的自己!况且……就算柳净云天性善良,没有想过报复的事情。但若是他会了功夫,将来也一定不会再听自己差遣了!那他在柳府作威作福的日子不就到头了吗?总而言之……为了他的幸福生活,说什么也不能让柳净云乖乖去练武!
「可是……」为难地撇下撇嘴角,柳净云呆呆地看着严祈凶神恶煞般的眼神,不幸地回忆起不久前自己爹那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目光。唉唉……两边他都惹不起啊……
「没有可是!我说了不许你学就是不许你学!」用力敲着柳净云的头,严祈的危机意识渐渐浓了起来。他怎么就没想过,自己身边这只小猫其实是虎崽呢?咬了咬牙,铁青着一张俊颜,比谁都清楚自己人神共愤的恶举的少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怂恿乖巧的男孩:「听到没有!就算你爹非要你学,你也不能好好的去练!」
「可是……」
「你要是敢好好练的话,我就……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