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秦湛闭上双眼点了点头，“此功越练到上面，心里越不能有杂念，否则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功散身亡。只是这座寒潭冰冷异常，说不定与九聘珠有异曲同工之妙，值得一试。”
秦湛虽说得轻松，陈三却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其实很重，“不行，太冒险了！这里人这么多，一旦分心就完了！”
秦湛不紧不慢的反问：“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陈三楞了会儿，犹豫着挤出一句，“……也许，也许我们联手也未必打不过他……”没指望这句话说出来会有人信，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期望而已。
秦湛看了他一眼，“别天真了，那日他制住你时，你可有还手的余地？”
“……那天是他出手太突然，我没准备，所以才……”
秦湛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若连你这个以速度著称、以不变应万变的杀手都觉得对方出招突然，那无论是准备还是没准备，结果都不会变。”
……
我知道，一开始就都知道……
杀手最看中的不是动作有多迅速，出手有多准，而是对事物的洞察力。在他人意识到危险时，杀手往往已想出了应对之策，更有甚至已经在部署行动。所以在见到苏清明出手的瞬间，我就知道不是他的对手，无论是突击还是暗杀，在强大的力量面前，任何花哨的技巧都是没有用的。
“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冒险。” 这是心里话……
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当面前一片精彩，如果默契另一头的人不在身边，那该有多寂寞？
像是感受到陈三的心情，秦湛垂下了眼睑，“别说傻话了，这是我的命，要死要活只有我才能说了算。”
就像秦湛从苏清明手上救下陈三时，陈三对他说的话一样，虽然言词不同，却是同一个意思——如果我的命丢了，你无须自责。
呵，你我果然有默契……
陈三失笑，冻得麻木的心脏好像复苏一般，一瞬间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你这么说是不希望给我负担吗？
太过分了！
好人全给你做去了……
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撇开阴郁的心情，陈三挪动到秦湛前面。
颈脖突然被一双手扣住，随即一个极具温柔的吻在唇瓣上绽放，秦湛霍得睁大双眼，楞了一会儿，在下一刻轻轻回吻上去。
轻柔的辗转，淡淡的好似清风，却让这座矗立千年的寒潭有些了些温度。
“秦公子，我替你护法。”既然已经没有退步的余地，那就携手将面前的威胁挥去，只要彼此还在，即便坠落悬崖，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逍遥而已。
秦湛一笑，算是对他的肯定。
千年寒潭寒意萧萧，剑魂震荡水波四起，两人面对面坐着，如云的长发在苏清明发功产生的狂风中猛烈飘摇。
这一刻他们风姿翩然，宛如仙人。
26、第 26 章
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石台上镂刻着古怪的花纹，使站在中间的苏清明看上去更加阴森。
接过弟子递上来的匕首，苏清明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握拳挤捏，鲜血滴流到石台上，顺着古怪的花纹游走。
灰暗的石台如饥似渴，不久，形状古怪的凹槽便全被鲜血填满。石台的陈旧就好像是一张残破的外皮，在开怀畅饮后脱胎换骨。
见石台焕然一新，苏清明随手丢开匕首，振臂一挥，顿时整座寒潭动荡起来。
就好像有一根巨大的搅棒在搅动这潭死水，潭底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由小及大的开始扩散。
陈三盘腿端坐，双手安放在双膝上，双目缓缓闭上，内心一片平静。待丹田之气步入指定穴位，双臂迅而有力的交错相出，在与肩膀同高的位置上变换着手腕的角度和手指的动作。就好像一枝梨花，既有枝干的刚毅，也有花瓣的柔美。
与潭底漩涡的方向正好相反，陈三周围也逐渐起了一个正好将秦湛包容的漩涡。
两涡一经相遇，立刻互相碰撞，激得水花蹦起，可纵使周围环境恶劣，也没有一滴水落入陈三制造的漩涡内。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巡逻的弟子发觉了陈三和秦湛的异常，质问的同时抽出腰间的佩剑破陈三制造的防御壁。而陈三却像是没听到一样，连眼睛都未睁开。
“啊！”剑尖刚碰到防御壁的刹那，立刻被弹了出去，握剑的弟子竟被自己的剑柄击伤了右肩。
他的一声惊呼立即唤来了周围的同伴。
“发生什么事了？”
“咳咳，他不知使了什么功夫，我还没碰到他就被弹了出去。”
三名弟子面面相觑，随即齐齐出剑指向陈三。
这个人他们先前见过，武功还过得去，不过也只是过得去而已，要说厉害，他旁边的那个才是高手，曾一招就将他们同伴的手腕捏碎。
查看了同伴的伤势，三人将对着陈三的又剑齐刷刷地指向秦湛。
能将一个武功不俗的人瞬间弹出去，内力必定高强，比起陈三做的，他们更愿意相信是陈三旁边那个人做的。
“魔剑虽要活人镇守，可不代表要毫发无伤的活人，你若现在住手，我们可以不追究此事！”为首的弟子说完见两人毫无反应，又重复了一遍，可换来的还是一片沉默。
朝另外两人打了个眼色，三名弟子立时挥剑齐上。有了之前的经验，三人将力凝聚在剑尖，三把剑直指防御壁上一点。
这一次，剑尖在同一点上逗留了一会，可也只是一会，接着就像之前的弟子一样，被自己的剑弹飞击伤。
另一支巡逻队看到了这里的情况，立刻从寒潭的一边飞身过来。
“你们怎么样？”
“嘶！锁骨碎了……”
“怎么会这样？”
“他的功邪门得很，就像竖着一堵墙，只要一碰到就会被自己的剑弹出去。”
为了验证同伴的话，其中一人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朝秦湛掷了过去，结果真如同伴说所，小石子一靠近秦湛就折了方向，如一枚强劲的暗器直射向发射的人，叫是他身手敏捷闪了过去，不然这么小的石子非在他身上开个洞不可。
“怎么办？这功不简单，一时半会恐怕下不了手。”几人围坐一团。
“上次将朝暮手腕捏碎的人也是他！”
“现在是炼制魔剑的关键时候，决不能出岔子！就算是硬拼也要将他拿下！”
“慢着，别鲁莽行事。虽不知这是什么功夫，但凡这种护身法，必有法门，只要能找到，不愁破不了。”
“说得有理，只是怎么个找法？”
“找个屁！等找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刚刚我们从旁击去，他连眼睛都不曾睁一下，我看法门很有可能在上方或者底部。”
不等他们出手，寒潭中的三十六把魔剑在苏清明内力的催动下，开始不安分的震动起来。
潭底的漩涡被打破了运动规律，连带着陈三制造的漩涡也化解散开，屏障一撤销，四周的潭水便疯狂的向秦湛和陈三涌去。
陈三皱眉，在潭水触及秦湛的瞬间，手掌在水下悠然一转，使出了一招釜底抽薪，随即一幕令人咋舌的画面上演，只见激昂的潭水如临大敌，立刻颤栗的退了回去。
“竟然是他！”，没想到真正让他们忌惮的人居然是那个毫不起眼的陈三，潭边的几人不敢置信。
“他现在没了保护避，我们快趁现在拿下他！”震惊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其余几人闻言立刻回了神。无论这功是二人中的谁使的，决不能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不自量力！”一直闭着眼睛的陈三霍然睁开双目，如墨的双眸隐隐含着丝愠怒，让刺向他的三人一时之间竟觉得骇人而止步。
而就在三人怔仲之际，陈三手指在水中轻轻一挑，冒着寒气的水珠立刻凌空而起，他把握时机，手背悠悠一推，三颗水珠立时化身寒冰箭向三人射去。
“不好！”三人见势不妙，可想要躲已经来不及。
“啊——”伴随着惨叫声，三颗水珠一颗射穿了一个人的咽喉，一颗射穿了一个人的头颅，还有一颗射穿了一个人的心脏。
“长风！天涯！云翳！”潭边吵吵嚷嚷，可即便愤恨涌上心头，却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陈三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缓缓闭上了眼睛，重新在秦湛和自己的周围制造起了漩涡。
潭中的魔剑震动得厉害，连带上面的乾坤锁也跟着‘咯吱咯吱’作响。突然，奇妙的事就发生了，离石台最近的一排魔剑陡然向上一窜，在乾坤锁的牵制下，于空中停留了片刻，随后像生命被抽走一般，软趴趴的掉了下来，乾坤锁也随之断裂。
紧接着第一排魔剑落下，第二排的魔剑也开始了一上一下的动作，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
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波动袭来，没等魔剑窜起，陈三已单手按住了它。秦湛现在万万不可分心，所以他决不能让魔剑因牵动锁链而影响到秦湛。
剑柄在掌心下奋力顶窜，就好像泉眼被堵住的泉水，蓬勃欲出。不一会，陈三的掌心已经鲜血淋漓，奈何另一只手要维持漩涡，只能一只手坚持到底。
不料就在此时，潭边的几名弟子联合掌力击向陈三，想来个落进下石。单手支起的漩涡禁不起多人同时攻击，在对方连击了三掌后支离破碎。
眼见着一掌击来，陈三一个旋身，以魔剑为支点，整个人倒立其上，另一只手在潭中漩涡波及秦湛之前施功阻挡。
来来回回几下，陈三躲得虽不轻松，却也没被打到一下，弟子们见他躲避的时候还不忘护着秦湛，转而将矛头指向了秦湛。
“住手！”见一名弟子挥剑向秦湛刺去，陈三也不顾现在是倒立的姿势，急忙凌空下腰，双腿钳住弟子的手腕，一个扭转将对方手骨折断，而换来的是被另一名弟子趁虚而入，后背被猛地击了一掌。
‘噗！’陈三只觉得体内一阵气血翻腾，喉咙一甜，一口血不偏不巧的喷到了对面秦湛的脸上，“该死！”低咒一声，陈三一脚踢碎了伤他的人的胸膛。
可在一环扣着一环的打斗中，只要掉了一环，余下的必然再也衔接不上。
就在陈三将那人踢飞的同时，其余两名弟子合力一掌击在陈三的腰侧。半边身子一麻，撑在魔剑上的手也跟着软了下来。魔剑一得到释放立刻向空中奔腾，因为压抑了许久，乾坤锁一时之间竟牵制不了它，还没等它落下，便在空中断裂开来。
两名弟子显然没打算一掌了事，在陈三即将落水的瞬间又补了一掌。这两掌含着两人十成的力道，不仅将陈三打得身心具荡，还将他击飞了出去。
视线被自己喷出的血液遮蔽了部分，陈三偏头，在落水之前竭力看了秦湛一眼。
他似乎没事，太好了……
‘噗通！’刺骨的潭水将陈三淹没，潭底的漩涡汹涌猛烈，将他拉扯得几乎散架，提不起内力护身，手脚很快就僵硬了。
陈三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不，是条死鱼，除了把自己的白肚皮往上翻，什么也做不了。
意识渐渐游离，眼皮也越来越重，身子顺着水流沉沦，被引去黑暗的潭底。
在这种地方昏过去，无疑于死亡，陈三很想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可无论怎么想，手都跟不上思维。
我要死了吗？
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千年寒潭中……永远与寒冷相依，与孤独为伍……
这会不会太悲惨了些？
就在陈三昏沉之际，一个黑影从远处飞速游了过来，随即腰间一紧，潭水急速从身上退去。
27、第 27 章
秦湛周身散发着寒意，不知是否因为心情不好的关系，看上去竟比这千年寒潭还要冷上几分。
陈三看着这张森冷俊逸的面孔，费力启开冻僵的唇：“功练成了？”其实不用问，看他刚刚游过来的速度就知道功力与之前已经大不相同。
秦湛颔首，手臂一收，将陈三抱得更紧。
“那我可以功成身退了……”一放松下来，眼皮就好像有千斤重。
“不许死。”这是陈三昏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两天后。
陈三坐起身，环视了一遍周围，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厢房，看摆设应该是客栈。在屋中走了一圈连半个人影也没看到，陈三刚想开门出去看看，门就‘吱呀’一声朝里打开了。
“你醒了？”推门进来的秦湛也是一顿。
一见是他，陈三自然地扬起唇角，“嗯，你没事吧？”
“没事。”秦湛将手上两大包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扔到桌上，“你伤还没好，坐下吧。”
一闻味道就知道那两大包全是好吃的，陈三流着口水瞪着香喷喷的食物，在秦湛宣布了句“吃吧”，立刻像饿狼扑食一般擦开牛皮纸，置旁边的筷子于不顾，直接用手抓着狼吞虎咽。
“吧唧吧唧，秦公子，你怎么知道我饿了？”陈三一边往嘴巴里塞东西，一边口齿不清的对秦湛说。
“你躺了两天，说了两天的梦话，全和吃的有关。”天知道，这家伙睡觉的时候一边喊着我要吃东坡肘子，一边还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力道之大，他手臂上到现在还有个明晃晃的牙印。
“呵呵，怪不得起来的时候发现枕头湿了，原来是馋的。”饿了两天，陈三三口两口就把两大包吃的解决了，抹了把嘴，叼着根鸡骨头意犹未尽的看着秦湛。
秦湛被陈三那种‘你看上去好像也挺好吃’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怵，干咳了一声，及时扯开话题拔颐潜凰涨迕髑艚氖焙颍钟窈楦排桑佑ξ颐堑娜嗣魅站偷健！
陈三笑笑，走到洗手架旁洗了洗手，“那感情好，不用再一路啃白馒头了。”灵光一闪，不等秦湛接话，他突然一本正经的说：“秦公子，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们真的逃出来了？”
对于对方这种不着调的思维方式，秦湛不予置评。
得到秦湛变相的肯定，陈三松了口气，找了个靠垫扔进靠椅，舒舒服服的躺了进去，“秦公子，你最后和苏清明交上手了吗？”
看着这个和猪一样吃饱就睡的家伙，秦湛很纳闷，这种德性究竟是怎么当上杀手的？而且还是一流的……
“当时手上拎着你这么个死沉的东西，我还有时间和他交手？”
陈三捏了捏自己没二两肉的胳膊，疑惑了片刻后很豪爽的一拍大腿，“男人嘛！担子重啦！”
白了他一眼，秦湛给自己泡了杯茶。
这家伙就是个痞子，不到生死关头绝对别想和他正经交流……不对，就算到了生死关头说不定也能弄个悲极生乐出来。
像是在肯定秦湛的想法，陈三双臂枕着脑袋，笑得讨打，“秦公子，多谢救命之恩，你有什么愿望告诉我好了。”
其实，这句话看似说得随意，却是他酝酿了许久的。在他心里，谢谢这个词的含义等同于债，一旦说不口，就要承担与之而来的责任。所以他做事一向干净利落，决不让自己有机会欠下换不清的债，不过这次显然已经过了他能承载的范围。
“九聘珠。”撇开茶叶，秦湛呷了口茶。其实说出来并不指望他能交出来，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而已。
“这个嘛……”陈三为难的笑笑。
结果昭然若揭，秦湛摆了摆手，继续漫不经心的喝茶。
见秦湛一点也不在意，知道他只是随口说说，心定了下来，陈三别过头看向房梁，半开玩半认真地道：“秦公子，反正你现在也一个人，不如我以身相许报答你的大恩吧。”
拿着杯子的手一滞，秦湛抬眼看向他，若有所思的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