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剑文走到一处极偏僻的冷宫门前定下了脚步。他没有让侍从们跟着,此时竟也极小心的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过来后,便进了冷宫。
这处偏殿被聂剑文弄成冷宫后更加的萧瑟荒凉,连婢女侍卫都没几个。守门的侍卫见了聂剑文行了个礼,聂剑文挥了挥手,侍卫便走到大院门外守着了。聂剑文深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一股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的一点没有活物的气息,然而随着聂剑文踏入,床铺边的一团破布忽然动了动,抬起了头。那竟是一个女人,也许曾经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但是现在却已乱发披面,灰头土脸,瑟瑟缩缩的。聂剑文看着她,忽然唤了一声:“二娘。”
那女人抖了一下,忽然神经质的笑了一声。
聂剑文看着她,缓缓道:“二娘,今儿朕来,想请教您一件事。”
女人忽然挽了挽头发,缓缓站起,逼视着他:“这世上还有皇帝陛下不知道的事么?”
聂剑文也不理她的阴阳怪气,自顾自道:“朕只想知道,当年,我那位大皇兄真的死了吗?”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二人就着一壶酒聊着,竟然不知不觉已金乌坠地,月色渐渐洒满这片树林。
卓欢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我说将军,刘副将于副将再不派人来救,我就饿死在这里了……哎?咱们有猎物啊,将军咱们生个火烤了它吃怎么样?”
说着卓欢兴致勃勃的开始要捡树枝,忽然沐子珣“嘘”了一声。卓欢一下子顿住了,霎时万籁俱寂,一声极细微的“呜——”的呼声传入耳膜。卓欢疑惑的看着沐子珣,却见沐子珣脸一下变得煞白:“是狼!”
卓欢也吃了一吓,他转头看向马背上还在滴血的野兔和鹿,脸色也变得惨白:“这里有血腥味,会把它们招来的。”他永远忘不了那天那群饿狼凶残的样子。
沐子珣解开马缰,招呼卓欢:“先别忙着扔猎物,这马背上已经有血了,扔了猎物那些狼也未必不会追来。咱们共乘一匹,先走再说!”
说罢率先跃上马去,伸手来拉卓欢。卓欢忙拉住他的手,向上一跃坐在了沐子珣前面。沐子珣牵过另一匹马的缰绳,轻轻一抖,两匹马奋力向前奔去。
然而这片林子实在诡异的很,白天都绕不出去,夜晚就更加辨识不清了。两人两骑跑了半天,发现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而狼嚎声竟是渐渐逼近。不多时,黑暗的丛林附近竟浮现出了点点绿色的荧光。这下两人都不由毛骨悚然了。
沐子珣看了看周围渐渐逼近的狼,忽然打了个呼哨,双腿一夹马腹,座下的马箭一般的窜出,而驮着猎物的马却被留在了身后。那马悲嘶一声,瞬间就被狼群淹没。两人听着身后饿狼的咀嚼声,心里不由一阵阵的发寒。
二人一骑就这么疯了般的瞎跑,待到那马实在跑不动了,两人发现,竟从那噩梦般的鬼打墙里出来了!远处传来的点点火光,还有呐喊声,沐、卓二人不由欣喜的对视一眼,加紧催促马匹前行。
当看到魏宏时,卓欢觉得这个面目狰狞的矮个将军实在是太可亲太可爱了,而魏宏见到沐子珣差点就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了。沐子珣也觉得这事过于诡异,不过好歹是回来了,而且他也不是喜欢表达外露情绪的人,就拍了怕魏宏的肩以示宽慰。
魏宏在回营的路上一直在心有余悸的叨叨:“将军啊,我带着士兵搜了一下午,这要是再找不着您和卓公子,哎呀属下这可如何是好……”
沐子珣一开始还劝他,后来见劝不住就随他去了。快到军营时魏宏忽然道:“哎呀,将军我给忘了,中午的时候关毅关将军来了,这时候恐怕在主帐等您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18、
沐子珣撩开门帘,看见坐在榻上的布衣男子不由大喜,上去紧紧给了一个拥抱:“关毅!你怎么来了?”
关毅与他弟弟关河相貌倒是极为相似,只不过没有关河那种飞扬跳脱之气,反而有一种大气沉稳。他倒是没有沐子珣那么喜形于色,只是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坐下,才开口:“听说你这里遭到狼夷族攻击了,所以来看看你。”
沐子珣转头看了身旁的侍卫一眼,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出去。确认帐篷周围没有人了后,才走到关毅身旁坐下:“魏宏说,狼夷族骑得那些马都是我朝的战马。”
关毅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神色严肃的思考了片刻,忽然道:“一个月前我朝与天竺订下盟约,但是皇上没有姐姐妹妹可以嫁过去,因此让赵丞相的女儿替了。想必送嫁妆时,便连战马一并送过来了。恰巧去天竺与来狼夷这里顺路。可是,你确定是他做得吗?会不会是狼夷族抢夺的?”
“不会。”沐子珣淡淡道,“我们平时对战马看管很严格,外出和亲从不用战马运东西,而且从不派骑兵守卫。魏宏曾看管过战马,他很熟悉,那些战马没有那个人的命令没有人敢动。”
关毅叹口气:“他疯了吗?这是要把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人吗?”
沐子珣想了想道:“他感觉不安全罢……其实与狼夷族结交没有什么坏处,他们只是一群莽汉,不懂计谋,皇上只想有足够多的力量来巩固他的江山,赶走反对他的人而已。”
关毅冷笑:“呵,是么,狼崽子是养不熟的,这个聂剑文,还真是出乎我意料……谁在外面?!”
沐子珣转过头,却见卓欢挑开门帘走了进来,手里提着茶壶,见两人都瞪着他,不由一愕。
关毅看了沐子珣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立刻放松口气道:“原来是卓先生,我和阿珣正说先生骑术高超呢。”
卓欢走上前来斟茶,笑眯眯道:“大人过奖了,小可正想进来和将军探讨一下今日所碰之奇事,忘记了两位将军在商讨正事,实在是罪过。”
关毅笑道:“无妨。我却听说,怕是先生猎的鹿正是那林中之神,惹怒了林神,自是困住二位不让二位出来。”
卓欢微微笑道:“小可也是刚才听做饭的林大哥说的,怪不得后来弃了那鹿,我们就出来了。”他说着将茶壶放好,作揖道:“二位将军慢聊,小可先退下了。”
关毅看着卓欢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换上一副深思的表情。他转头看了一眼沉默喝茶的沐子珣,沉声道:“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我可能最近也要返京,咱们京城再见吧。”
*********
那女人听了聂剑文的话先是惊了一下,接着呵呵冷笑:“当然是死了,死的透透的了,我亲眼看着他断气的……哈哈!报应啊!报应啊!我杀了珍儿的孩子,所以珍儿的鬼魂把我的孩子也抓走了,哈哈哈……”
聂剑文不耐的打断她神经质的冷笑:“那他的尸体呢?他埋在哪里了?”
女人停下刺耳的冷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怎么?陛下可是觉得自己的位子坐的不安稳了?”
聂剑文冷笑一声,一把上前抓住她的领子,狠狠拎起:“朕在问你话!”
女人把自己的领子抢回来,慢条斯理道:“当然是扔到乱葬岗上被狼吃了,这不是皇上您当年吩咐的么。”说着忽然爬起来,凑近聂剑文阴阳怪气道:“真是想不到啊,年仅六岁的孩子竟然那么狠毒,竟然说动我去毒死你哥哥,哈哈哈哈……”
聂剑文皱眉看了她一眼,转身欲去,忽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咔吧”声,像是树枝断了的声音。聂剑文眼中精光大起,猛地推开门,看见了在窗下蹲着的聂剑平。
聂剑文眯起眼:“你来这里做什么?”
聂剑平看到他哥哥,吓得话都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道:“我的花花……就是、就是一只狗,它、它跑过来了……我就、就追到这里……”
聂剑文弯下腰,盯着聂剑平:“你听到什么了?”
聂剑平呆呆的看了他哥一眼:“啊?”
聂剑文忽然冷笑一声,直起腰来缓缓道:“平儿啊,你在京城待太久了吧,也该去你的封地转转了吧?”
聂剑平一听便知道聂剑文怀疑自己了,如果自己再装傻想要留在京城,怕是聂剑文不会讲什么兄弟情面了,于是当下也不敢推脱,说了几声“是、是”便慌忙逃离。聂剑文信步走出冷宫,忽然反手给了守在宫门的侍卫两巴掌:“平王爷怎么进来的?!”
那两个侍卫目瞪口呆,忙跪下请罪:“属下该死!属下没有看到平王爷进来啊!”
聂剑文冷笑一声:“那就是翻墙进来的。”说罢也没有看那两个侍卫一眼,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9 章
19、
沐子珣再次回到京城时,已是晚春时节了。京城的柳絮飞的漫天都是,像雪花一般,浑浊温暖的空气渲染的这样的景色极具暧昧。
对于卓欢和沐子珣的回来,最高兴的是拂衣。沐子珣只是回了趟府,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又被皇上招走了。拂衣只得吩咐厨子犒劳犒劳卓欢,又帮卓欢打热水拿衣服,热情的不得了。卓欢最后受不了,扒着拂衣道:“拂衣姐姐,这几个月不见,姐姐想我没有?啊呀姐姐又变漂亮了,姐姐这身杏色裙子真是漂亮的紧……”
最后拂衣把他踹进木桶里让他洗澡,自己去收拾了。
卓欢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穿好衣服用好餐后,又去酒窖转了一圈,掂了掂自己怀里的银钱,又去街上转悠买酒去了。
卓欢轻车熟路直奔酒庄,到了柜台,看着干瘦老板后面的一坛坛酒,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那老板看着卓欢不由大乐:“公子想要什么酒?”
卓欢左右看了看,嘻嘻笑道:“让他们先买,我不急,我不急。”
那老板听闻此言愣了一下,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却见卓欢漫不经心的瞅着那些酒坛。老板笑道:“得嘞,后面的客人,想要什么酒?”
待到酒庄里的客人把酒买好,酒庄也要打烊了。老板招呼卓欢道:“那位公子?想要什么酒?”
卓欢走过去,慢慢摆出了四枚铜板:“我要四坛桃花酿。”
老板看着那四枚铜板,问道:“想要什么样的?”
卓欢看着老板道:“用托塔天王冤死那天下的雨泡的,加上太上老君的金丹熬过的,用嫦娥失贞时染红的桃花瓣酿成的桃花酿。”
老板微微一笑,给他从后面拎了一壶酒出来。
卓欢接过酒壶,道了谢,离开了酒庄。他从酒壶盖子出扯出一张纸条来,上面寥寥几句:“我已离京,近日莫再联系,风云将起,保重。”
卓欢又看了一眼,放进嘴里,拧开酒壶,就着酒喝了下去。
*********
“卿远途劳苦,朕实在无以赏赐,不知卿想要什么?尽管提,朕尽量满足卿的心意。”
聂剑文微微笑着看着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的吃着糕点的沐子珣,倘若忽略那眉目间的煞气,那眼神真可以说得上是深情款款。
沐子珣连铠甲都没换,黑色的披风上还有征尘,在塞外被朔风刮的脸庞有几分粗粝了。他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才淡淡道:“陛下把那毒药的解药给我吧。”
聂剑文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沐子珣。沐子珣接过,打开闻了闻,冷冷道:“还是一日一粒么?”
聂剑文笑道:“朕可舍不得将军离开朕的身边,既然情谊拌不住将军,那只好用毒药了。”
沐子珣冷笑一声,把瓷瓶揣进怀里,继续喝茶。
聂剑文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把茶碗往嘴边送。沐子珣抬眼看他,却见聂剑文的眼里闪着一丝狠戾:“将军此去,可是查清楚了?那群蛮夷人发什么疯?”
沐子珣看着他,冷冷道:“自是有人给他们肉吃,他们就发疯了。”
聂剑文拿开他的手,慢慢凑近他,低声喃喃道:“那个人是谁呢?”
沐子珣忽然一挣,挣开了聂剑文抓着他的手,掐住了聂剑文的下巴,狠狠与他对视:“陛下,我真是想不到啊,我们祖孙三代在塞外洒过多少血,只为保你聂家天下,你不领情也就罢,竟然还要把这天下往外送?!你身体里流的是不是聂家的血?!”
聂剑文抓住他的手腕,狠狠的捏着,沐子珣只觉钻心的痛从手腕袭来,但是他却硬撑着不放手。聂剑文只觉下巴都要被他捏青了,抓着他手腕的手不由向外一窝,见沐子珣吃痛松手,另一只手便向他脖颈袭去。然而沐子珣出手如风,快他一步点了他的穴道。见聂剑文不再动,他从榻上起身,活动着被捏青的手腕。
聂剑文缓缓道:“这是你逼我的。”
沐子珣背对着他,听他这一句话不由冷笑,然而还未开口,忽觉背后风声有异,还未转身便觉右臂一痛,接着只觉天地翻转,自己竟被聂剑文掷到了榻上!
沐子珣看着逼过来的聂剑文,惊诧一过,面上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色:“原来陛下好功夫,微臣竟被骗过了。”
聂剑文双目竟有些通红,他一腿屈起卡在沐子珣两腿之间,两手撑着沐子珣的双肩,居高临下道:“我说过,这是你逼我的——”
说罢竟垂头狠狠的要去吻他!沐子珣上身不便,然而腿脚却能动,趁聂剑文附身时屈膝狠狠顶在聂剑文小腹上!聂剑文吃痛松了一下手,沐子珣忙挣脱开来,左臂曲肘狠狠打去!这一下一下子打在了聂剑文肋骨上,聂剑文被打得翻身下地,猛的吐了一口血。
沐子珣一见不由吃了一吓,忙下榻扶起聂剑文:“陛下,没事吧?”
聂剑文摸了摸嘴角的血,露出一个骇人的微笑:“当然没事,卿不是早想杀了朕取而代之了吗?来呀!”
沐子珣咬了咬牙,跪下道:“臣该死。”
聂剑文抬起沐子珣的下颌,让他与自己对视:“你哪里该死了?该死的是朕才对啊……你不是巴不得朕死吗?”
沐子珣没有说话,然而却不敢再看聂剑文。聂剑文俯下身去看着他的眼睛,冷笑道:“怎么?不敢看朕了?我看,想把这天下拱手让人的人是你吧!叫人在京城散布谣言,说朕与狼夷族勾结,要把这天下送给蛮夷……朕好歹是一国之君,你叫人散布这样的谣言,不是给外敌以可乘之机么?!”
沐子珣不由一惊:“我没有!”
聂剑文冷笑:“不是你?那会是谁?!”
沐子珣此时心里也像炸开了锅一样,他知道聂剑文送战马给狼夷族是为了收拢他们,但是他绝不会命人散布这样的谣言!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个人,除了他就是关毅和魏宏,关毅是绝不会做这种事的,况且他还未回京……难道是魏宏?不可能啊!
这时“哐啷”一声门响,一个内侍慌慌张张跑进来,看见聂剑文和沐子珣两人不由尴尬了一下,跪在当场只顾着说:“陛下、陛、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聂剑文不由心烦道:“什么不好了!”
内侍结结巴巴道:“魏、魏大人死了!”
聂剑文皱眉:“说清楚!哪个魏大人死了?”
内侍看了一眼沐子珣,结结巴巴道:“就是、就是沐将军手下的魏宏魏大人、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三日后。醉颜阁。
“魏宏死了?查清楚是谁干的了么?”关毅一回京就听说了这样的消息,还有漫天飞舞的“皇上与狼夷族勾结要拱手让天下”这样的传言,几乎街头巷尾都人心惶惶,仿佛下一刻狼夷族就要攻打过来自己沦为奴隶了似的。因此关毅竟是连府都没回就把沐子珣叫出来想要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