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一向相敬如宾,彼此结婚以来,连脸都不曾红过,突然而来的恶毒言词,她受不了。”
“这合乎情理吗?”
“三目老人”暴喝一声道:“放屁,你这是为人子之道?”
甘棠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痛苦地道:“孙儿曾听人说母亲离家是为了她……她……”
“她怎么样?”
“不守妇道。”
“三目老人”厉声道:“你敢再说,我就劈了你!”
甘棠窒了片刻,道:“当初母亲离家来依,外公何以保持缄默,不到‘圣城’理论?”
“奇门令主”接话道:“你母亲离家至到‘圣城’血案发生,才传讯联络,在此之间,她没有任何消息,谁也不知道这家门之变!”
甘棠不由语塞,但心里很奇怪何以不见母亲和表姐林云现身,当下脱口问道:“我母亲呢?”
朱武承悲声怒叫道:“师母那天被你这不孝子顶撞之后,不知去向!”
甘棠全身一颤,骨肉之情岂能泯没,他后悔,自责,悲伤,但也彷徨、感慨……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母亲,在每一个做子女的心中,是代表伟大、圣洁、完美,唯其有这种求完美的观念,所以不能忍受即使是一点点瑕疵。
“奇门令主”栗声道:“甘棠,如果她有三长二短,你是杀人的凶手!”
甘棠蹬蹬蹬连退三步,颤声道:“她……也……”
“奇门令主”厉声道:“生死下落不明!”
甘棠痛苦地哼了一声,掉头电奔而去。
苦难不幸,似乎与他结了不解之缘,一起伴随着他。
天亮了,山区已尽,晨风扑面生寒,使他清醒了些,母亲与林云的影子,不停地在脑内打转,他痛苦地自问:“我该怎么办才对?”
追查事实的真相!
他作了最后的决定,如果真相不明,内心阴影不除,将痛苦一生。
母亲呢?
林云呢?
她俩如果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自己将百死莫赎。心念及此,肝肠起了一阵扭搐,然而天涯茫茫,何处去寻她们的行踪?
“奇门派”弟子遍及江湖各行各业,三教九流医卜星相以至鼠窃狗偷,无所不包,大姨身为令主,当然是不遗余力地追查,如果仍不为功,自己岂非无能为力。
与南宫长老的约定,又现心头,那是大事,不但关系自己的恩怨血仇,也关系着整座武林的命运,他必须照长老所定之计,全力去做,这意念,把他沉痛的心情冲淡了些,于是,他上道奔向“叠石峰”。
一路之上,他尽量隐秘行踪,避免和任何人朝相,他明白,西门嵩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
耳中所闻,尽是对“玉牒堡”掌门西门嵩的歌颂之词,他为正义而挺身,毁了使武林陷于未日恐怖的祸源“死神”,较之当年独战“九邪魔母”母子九个魔头的“武圣甘敬尧”还要伟大,武林在他的盖世神功之下,得以获得重生。
这些话,使甘棠感到无比的痛苦。
他并非嫉妒妒西门嵩如日中天的成就,而是痛心于整个武林被可怕而可鄙的阴谋出卖了,所有武林正义之士的耳目也被蒙蔽了,恶魔被尊为神,崇为圣,真正的神与圣,却被践踏,遗忘,的确,这是“武道”的悲哀,亘古未有的悲剧。
这一天,旭日初升,晓雾未收,甘棠登上了“叠石峰”。
目光所及,不由肝胆皆炸。
峰顶正中,一座高耸的巨型的石标,上面刻着两尺大小的耀目金字:“武圣西门嵩诛死神处”。
下侧是各门派掌门人或代表出席“生死大会”之人的指书留名,最后是年月日。
甘棠面对这石标,双目尽赤,手掌缓缓扬起……
他激动得非常厉害,他要毁去这陷藏着血腥与罪恶的标志。
就当他蓄劲待发之际——
一种极微极微,轻微得除了他这种高手才能发觉的异声,突然传入耳鼓,他心头猛地一震,上扬的手,徐徐放落,冷冷地发话道:“什么人?”
一个苍劲震耳的声音道:“好灵敏的听力,老夫重返中原算是碰到了真正的高手!”
甘棠心头又是一颤,缓缓地转过面去,三丈之外,赫然站着一个青衣人,腰悬长剑,两鬓微霜,看年纪当在五十开外,一部长髯垂胸,业已变成灰色,貌相威严,双目澈如秋水,一望而知是个不世出的高手,业已到了神仪内蕴之境。
青衣人乍见到甘棠不过是个二十左右的村装少年,口里不禁“噫”了一声。
甘棠目光在青衣人身上一绕,道:“阁下何方高人?”
青衣人打量了甘棠半晌,才慢吞吞地道:“娃儿,你先报名!”
对棠冷傲地道:“本人先请教阁下!”
“你很骄傲?”
“谈不上!”
“老夫现在还不到提名道号的时候!”
“如此彼此两免了!”
“哼,娃儿,凭你能在五丈外觉察老夫来临,看来功夫相当不俗。你此来是瞻仰这‘武圣’的纪念标?”
说到后半句,面上全是不屑与鄙薄之色。
甘棠觉得没有向一个陌生人透露内心情感的必要,闻言微微一哂道:“阁下想来也是慕名而至的?”
“慕名,哈哈哈哈……”
笑声排荡裂云,震得四山齐应,以甘棠的修为,竟然也被笑声震得心旌摇摇,忙一慑心神道:“阁下有什么可笑的?”
青衣人笑声一敛,目中陡射奇芒,厉如电,冷如冰,但声音仍极平和地道:“小友,你定力也不差,老夫此次重返中原,所见到的高手,数你是第一,难得的是你年纪轻轻,便具这等修为,可惜……”
甘棠心中微微一动,娃儿变成小友,连称号都改了,当下不经意地道:“可惜什么?”
青衣人道:“可惜没有真知灼见之士指导。”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友很崇拜这‘武圣’,是不是?”
“这……”心念一转之后,道:“这是时势所趋。”
“答得好!”
“阁下莫非认为‘武圣’不值崇敬?”
青衣人面色微微一变,不答所问,沉缓而有力地道:“小友,请替老夫办件事?”
“什么事?”
“传讯与西门嵩,说有故人在此伫候!”
甘棠“怦”然一惊,道:“阁下的意思是要挑战武林盟主?”
青衣人面色又恢复原先的平静,道:“这一点小友不必过问。”
甘棠不由心中有气,冷声道:“阁下认为在下会听这差遣?”
“你不愿意?”
“对了!”
青衣人目芒一闪,道:“老夫已说了一个请字!”
甘棠心中念及与南宫长老所约,当然不能在西门嵩之前现面,同时,他也不敢到“玉牒堡”,万一按捺不住,势将影响大局,故作傲然的神态道:“阁下你何不亲自登门讨教?”
青衣人莫测高深地一笑道:“老夫认为此地最好!”
“可惜在下无法应命!”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小友要在什么情况下,才肯为老夫传这口讯?”
“反正在下抱歉难以从命就是。”
青衣人养气工夫可到了家,面上毫无愠色,这正是一个特级剑手所必需具备的条件,由此可以测知这青衣人的剑术,必相当可观,同时,既敢向被尊为“武圣”的西门嵩挑战,当然是有所恃的。
心念之中,又道:“阁下向‘武圣’挑战的动机是什么?”
青衣人目中奇芒再射,但一现而隐,淡淡地道:“小友莫非认为老夫不配?”
“在下没有这意思。”
“依小友的猜测呢?”
“为名?”
“你错了,武人之患,在于好名!”
甘棠暗自佩服,这廖廖数字,含有极深的哲理,试探着又道:“为仇?”
青衣人面色变了,久久才告平复,避开了这问题道:“老夫明白小友的意思了!”
“阁下明白什么?”
“是否要老夫表现一下,能否有向西门嵩挑战的资格。”
甘棠心中一动,跃跃欲试,他真想见识一下对方的能为,敢公然向西门嵩挑战,必有过人之能……
就在此刻——
两条人影,从峰下飞射而至,甘棠目光一扫,道:“为阁下传讯的人到了!”
话声中,人已向侧方的乱石中逸去。
青衣人灰眉一皱……
人影飒然而至,赫然是两名锦衣剑士。两名剑上身形稳住之后,目光齐齐扫向青衣人,面上微露愕然之色,其中之一把手一拱,道:“阁下何方高人?”
青衣人反问道:“两位朋友何不先论身份?”
那名锦衣剑士面上顿露扬扬自得之色,眉毛一挑,道:“阁下看不出咱们来历?”
青衣人冷静地道:“恕老夫眼拙!”
另一个锦衣剑十傲然道:“武林盟主座下锦衣近卫!”
“哦!老夫失敬了!”
“阁下可以报名了吧!”
“区区微名,不值得报。”
原先发话的那名锦衣剑士面色一沉,道:“阁下可知现在足踏之地,是什么地方?”
青衣人淡淡地道:“一座山头而已。”
“哼!这是圣地,等闲人不许涉足。阁下为了瞻仰圣地而来?”
“哈哈哈哈!”
“阁下因何发笑?”
青衣人不屑地道:“想不到西门嵩竟然成了武圣,登上了盟主……”
两剑士霍然变色,一个怒斥道:“阁下敢直呼盟主名讳?”
“这……有什么不可?”
“本近卫恐要得罪!”
“凭你还不配!”
那剑士“唰”地拔出长剑,一抖幻起三朵剑花,厉声道:“阁下到底是何来路?”
青衣人依然冷漠无动于衷地道:“朋友,这你不配问,速传语西门嵩,老夫在这里等他!”
锦衣剑士嘿地一声冷笑道:“阁下居然要去向盟主挑战,嘿嘿……”
“老夫要你快去传讯!”
“如果不呢?”
“别激怒老夫杀了你!”
那剑士先是一愣,继而狂声大笑道:“好一个大言不惭的匹夫!”
青衣人双目一瞪,奇光暴射又敛住,道:“快去!”
那剑士一振腕,道:“阁下先露一手瞧瞧。”
青衣人声音一寒,道:“老夫不想杀你!”
“可是在下却想教训你!”
“你找死?”
“那是笑话!”
“出手吧?”
“拔剑!”
青衣人一字一顿地道:“老夫给你机会,让你先出手!”
“看剑!”
“哇!”
惨号震空,血光迸射,那名锦衣剑士,拦腰被斩为两截。
青衣人若无其事地回剑入鞘。他出手快得犹如电光映闪,不,那还慢了,应该说快得使人连动的余地都没有,若非见他回鞘,根本就像没有出手一般。
另一名锦衣剑士,面如死灰,久久才爆出一声栗呼道:“逆拔快斩!”
第二十二章剑拔弩张
隐在石隙中的甘棠,不由骇然大震,“逆拔快斩”这名称他曾听说过,是扶桑国“无双流”派的剑术名称,“无双流”剑术执扶桑武林之牛耳,人才代出,但仅只是传说,扶桑武士极少有入中土的。
难道这青衣人是东瀛武士?但口音貌相,都不折不扣的是中原人。
这种剑术,不但诡辣,而且残忍。
凭这一手,的确可以挑战武林盟主西门嵩,如果自己与这青衣人交手,对方可算是头号劲敌,以“天绝剑术”与之相较,即使能胜也相当不易。
“他是谁?”
他挑战西门嵩既否认为名,那该是仇了,双方之间有什么仇?
青衣人冷冷地向那名惊呆的锦衣剑士道:“带你同伴的尸体,传语西门嵩,故人在此伫侯。”
故人两个字,使甘棠认定对方是中原武士无疑。
那名锦衣剑士,片言不发,抓起同伴的两半截尸身,疾泻落峰。
青衣人仰看白云青天,俨若一尊石像,站在原来的位置,半寸都不曾移过,他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慑人的气质,这种气质,可使一个功力低于他的人慑伏,消失斗志,那锦衣剑士,一念轻敌,惹了杀身之祸。
甘棠不现身,青衣人也似乎忘了甘棠的存在。
场面呈现一片沉寂,但死寂之中却隐伏着恐怖的杀机。
时间在死寂中消逝,青衣人一直不曾动过分毫。
武人的定力、毅力,在他身上表露无遗。
甘棠内心大是感慨,他发觉自己的养气功夫不够,虽说已练成了“天绝武学”九段,这一点却是美中不足。
这片刻时光,他领悟了一个真理,无形之中,武功又深入了一层。
他觉得自己方才妄逞意气,想要毁去这纪念标石,是非常幼稚而愚蠢的行为,应该候真相大白于天下时,让那些立标的同道把它毁去。
前后半个时辰,他似乎懂得更多的东西。
他心里已暗自作了一个决定,稍停双方决斗,不让他们生死互见,西门嵩不能死,许多血淋淋的谜底要从他身上得到解答,青衣人看来并非邪恶之辈,不能让他毁在西门篙之手。
潜意识中,他似乎对青衣人发生了好感。
一个绝顶高手的产生,相当不容易,如非流于邪恶,自应惺惺相惜。
在等待中,时间似乎特别长。
半个时辰,像是过了一年,破风之声传来,数十人影,涌现峰头,当先一个锦袍老者,正是新近登上盟主宝座的西门嵩。
来人排成新月形的半环,西门嵩被簇拥在正中,面对青衣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甘棠一见西门嵩现身,热血不由沸腾起来,但,这行动很快地平息了,他从青衣人身上,学到了养气自制的工夫。
随西门嵩而来的,僧道俗尼俱全,显然是各门派常驻“玉牒堡”的代表人物,其中“天绝门”三长老白无忌,少林监院“无相大师”,丐帮长老“玉眼乞粱尚通”,“青龙堡”少堡主卫武雄,这些,是甘棠认识的,其余大部分却陌生。
青衣人气定神闲地转正身形,面对西门嵩。
所有的目光,全惊疑地集中射在青衣人身上。
西门嵩抱拳为礼道:“朋友何方高人?”
青衣人冷冷地道:“西门嵩,看来在下应称你一声盟主,你是健忘抑是故作不识?”
西门嵩熟视了青衣人半晌,面色逐渐阴沉,但瞬间便恢复原来的雍容威严之态,哈哈一笑道:“失礼之至,本座一时竟认不出来,十余年不见,司徒兄改变了许多,为何不枉驾敝堡一叙离情,却要拣这地方相晤?”
青衣人哈哈一阵豪笑道:“盟主,难得还认识在下,在下居然不死,很出盟主的意外吧?”
西门嵩脸色又是一变,竭力装得若无其事地向身后人摆手一指道:“各位对‘青衣剑客司徒望’这名号当不陌生。”
“哦!”
人群中传出一片嗡嗡之声,丐帮长老“玉眼乞梁尚通”怪叫一声道:“司徒望,记得臭要饭的否?”
“青衣剑客司徒望”一拱手道:“请恕本人今日无法叙旧,如有命在,改日登门谢罪!”
此语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阵嗡嗡小语。
西门嵩再次一抱拳道:“司徒大侠有何指教?”
“青衣剑客司徒望”目中陡射奇芒,一扫群雄,道:“盟主,请先说明这些朋友的立场?”
“这些是中原武林各门派代表,所有武林纷争,都须经过他们公决裁处!”
“我俩之间算是武林纷争,抑是私人恩怨?”
“本座不懂大侠言中之意。”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以本座的立场,当不致信口开河吧?”
“在下今天要讨还那笔旧帐!”
“本座与大侠之间,道义为交,没有任何怨隙,哪来旧帐?”
“你想否认?”
西门嵩若有所悟地“噢”了一声道:“是了,莫非司徒大使说的是昔年在‘圣城’之内,双方印证剑术,承让的那回事?其实当年……”
“圣城”两字入耳,使暗中隐伏的甘棠心头一惊。
“青衣剑客司徒望”吟哼一声,打断了西门嵩的话道:“住口!我司徒望既敢下注,就输得起,用不着巧言诡辩……”
西门嵩面色一沉,道:“这本座就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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