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你说对了!”
“这与‘大佛窟’有什么关联呢?”
“有的,这坟冢与‘大佛窟’遥遥相望,所以我选了这地方!”
甘棠大惑不解地道:“这又为什么?”
黑衣少妇声音变得像梦呓般的道:“我所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了!”
似乎,她心中另有所思,而这思念,又与“大佛窟”有关。
甘棠正待追问一句,黑衣少女却抢先再度开了口:“我可否求你办件事?”
甘棠似乎很感意外地道:“什么事?”
“请你为我封墓立碑,这样我可以省很大的手脚!”
甘棠呼吸为之一窒,不阻止她死,已属过分,岂能帮助她死,当下一摇头道:“对不起,这一点恕在下不能效劳!”
“你……不答应?”
就在此刻——
一阵衣袂飘风之声,遥遥传至,黑衣少妇尚无所觉,甘棠目光朝夜空中一扫,道:“有人来了!”
黑衣少妇苍白的粉腮更形苍白,目光中抖露一片骇芒,颤声道:“你,误了我的大事!”
说着,作势就要钻入墓门……
甘棠一扬手道:“来不及了,别弄巧成拙,你回避一下,我应付来人!”
黑衣少妇当场一窒……
甘棠心念电转,来的是什么人,竟使少妇惊愕若此,少妇一再表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死,选择这种死法是不愿遗体落入人眼,难道有人不放过她吗?为什么?她说坟墓与‘大佛窟’遥遥相望,这又是什么原因?
风声飒然中,一条人影骤然刹势停身,少妇已来不及回避。
来人,是一个瘦削的劲装中年,背上露出斜背的剑柄。
“噫!十五妹,是你?”
劲装中年似乎极感意外,逼近黑衣少妇发问。
甘棠心中一动,这“十五妹”三个字不知是黑衣少妇的名还是外号?
被称为“十五妹”的少妇凄然唤了一声:“四哥!”
劲装中年惶声道:“十五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有什么!”
“噫!他……”
劲装中年目光一转到甘棠身上,就像被胶住了般,不再移开,口中惊呼了半声,脸上起了相当的变化。
黑衣少妇蹙眉道:“他怎么样?”
甘棠一望这劲装中年,目芒似电,显然身手不凡,但陌生得很,从来没有见过。劲装中年急声道:“发讯号!”
“就是他!”
“就是他?”
目光死盯在甘棠面上,一不稍瞬。
甘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自己不认识对方,而对方看似认识自己,从神情上判断,此中大有文章。但,自从被“玉牒堡主西门嵩”揭开了可耻的身世之后,英风豪气,已丧失殆尽,对任何突发事件,都不会引起强烈的反应,心虽惊疑,但只面上微起变化,情绪仍是在麻木状态中。
黑衣少妇栗声道:“你……是甘少侠?”
甘棠冷然道:“我不姓甘!”
“你姓甘,为什么不姓甘?”
“在下不喜欢别人提及这一点!”
“就这……”
劲装中年再次道:“十五妹,我来发讯号……”
黑衣少妇尖声道:“不!”
劲装中年面色变得极为难看,颤声道:“十五妹,你不可任性!”
“一点也不,我们走!”
“走?”
“是的!”
“你当知道头领……”
“四哥,你当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是……”
“四哥,你不能成全小妹这一点心意?”
甘棠可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所谓“头领”,又是什么样的人物?窥一斑而概全貌,手下如此,领头的人物可以想见。
黑衣少妇接着又道:“四哥,再说你要发讯号,恐怕机会很少。”
“十五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该明白他的身手!”
甘棠忍不住向劲装中年道:“阁下是何方高人?”
劲装中年沉缓地道:“你不必问了,本人不会告诉你的!”
“看来阁下不是为在下而来?”
“也许!”
“何不发出讯号,让在下见识一下贵头领!”
黑衣少妇接口道:“甘少侠,盼你立刻远走高飞,这是贱妾一点心意!”
甘棠激奇不已地看着黑衣少妇道:“可否明告?”
“抱歉,言尽于此!”
说着,回身捧起那块石碑,掩好墓门,一拉劲装中年,道:“四哥,我们走!”
劲装中年无可奈何地道:“十五妹,这事如被查出……”
黑衣少妇冷森森地惨然一笑道:“四哥,问题是现在您能担待些,至于以后……小妹我已无所惧了!”
劲装中年似乎费了极大的力气把头一点,道:“好!”
甘棠却不是怕对方发讯号,召帮手对付自己,而是豪气已失,认为一切都无所谓,逗留下去,实在毫无意义,当下,片言不发,弹身奔去。
奔了一程,似乎又感到心悬不下,对方是什么来路他不知道,但对方却认识他,不仅如此,对方是奉什么头领之命在追缉他,而今他想不透的是那被称做“十五妹”的黑衣少妇,似乎在冒着某种可怕的危险来维护他,她本是决意求死,由于劲装中年的现身而使她放弃了原意,这当中必有一种巨大的力量使她恐惧屈服,这力量大过死。
黑衣少妇乍闻劲装汉子惊呼“就是他”的时候,那种特异的表情,使他不能忘记,黑衣少妇说请劲装汉子不要发讯号,为了表示一点心意,这“心意”两个字指的是什么?
对方口中所称的头领,图谋自己的目的何在?
心念之中,前奔的势子不期然缓了下来。
突地——
他想到了“天绝门”,什么都可抛弃,甚至于林云的情,但太夫人的恩义,是抛不掉的,虽然,他已无意再矜持少主的身份,更无意接掌“天绝门”,但如果对方图谋自己的目的,是因为自己具有“天绝门”少主的身份,就不能不过问了。
自己在遁世之前,绝不能为天年将尽的义母留下任何麻烦。
这件事务必要澄清……
想到这里,他毫不迟疑的折身奔了回去。
转眼间,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目光扫处,现场多了一条人影,当下急刹身形,朝一株合抱的树木隐去。
距离虽在数丈之外,但甘棠的目力,几乎可辨对方的毫发。
现场,赫然多了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一面孔阴沉诡诈之色。
这时天已破晓,林中扩散着一片蒙蒙白色,晓风带着浓重的寒意,令人起一种瑟缩之感。
甘棠的功力,几乎已到了凌虚御气之境,他的来到,三人均未发觉。
只听黑衣少妇以令人皮肤起栗的冰寒声音道:“九哥,你到底准备怎么样?”
中年文士装束的先发出一阵令人恶心的干笑,阴阴地道:“十五妹,你心里明白!”
“我一点也不明白!”
“你知道吃里扒外的后果……”
“你……威胁我?”
“事实是这样,我不能冒包庇之险而遭连坐。”
“那你向头领报告好了,我不在乎!”
“嘿嘿嘿嘿,十五妹,如果我要报告,就不会现身了!”
“那九哥的意思到底怎样?”
“嘻嘻!十五妹,你是否感觉到我一向很爱护你。”
黑衣少妇冷极地哼了一声道:“小妹很承情!”
中年文士又是一声奸笑,道:“所以,我……嘿嘿,希望十五妹回心转意。”
劲装中年,似乎很激动的道:“老九,你这算什么意思!”
中年文士慢吞吞地道:“四哥,你让我与十五妹谈个清楚!”
黑衣少妇娇躯略见颤抖,苍白的粉腮因激动而微现红晕,接过话道:“九哥,你用不着吞吞吐吐,开门见山地说吧!”
中年文士默然了片刻,以凝重的音调道:“十五妹,你知道我知情不举,被发觉的话,将受残肢断体之刑……”
黑衣少妇仍是那不带感情的音调道:“九哥,你举发好了,小妹无视于乱剑分尸……”
“十五妹,你知道我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你……爱……我?”
“是的,十五妹。”
“哈哈哈哈……”
黑衣少妇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
“十五妹,有什么好笑的?”
黑衣少妇一敛笑声,道:“九哥,感情心领,你用不着冒残肢断体之险。”
中年文士面色一变,阴恻恻地道:“十五妹,你考虑清楚了?”
“小妹我考虑好了!”
“愚兄我不知哪一点配不上你?”
“哼!是小妹我配不上九哥。”
“十五妹,你得替四哥想想!”
说完阴鸷地一笑,目光向劲装中年一扫。
黑衣少妇如被蜂蛰似的一震,栗声道:“九哥,你真狠!”
中年文士双手一摊,装出一副十分为难的神情道:“十五妹,这叫做事无两全啊!”
“你不怕我反举发?”
“这……你不会!”
“何以见得!”
“你不会让四哥同遭乱剑分尸的酷刑吧!”
劲装中年怒极哼了一声道:“老九,你够狠,告诉你,我不在乎,十五妹今生今世决不会嫁给你!”
中年文士面上杀机一现而隐,冷笑连连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是头领一向训示的铭言。”
甘棠在一旁,已听出了一个梗概,这排行第九的中年文士,以黑衣少妇与劲装汉子放过自己为要挟,迫黑衣少妇嫁给他,这种居心,的确死有余辜。
劲装中年怒极地哼了一声,切齿道:“老九,你有人性没有?”
“哈哈!人性?有人性的早死了。”
“你以为我会受你威胁?”
中年文士身形向后一退,语带嘲弄地道:“四哥!你是在与小弟我争风?”
劲装中年暴吼一声道:“你放屁!”
中年文士的确够阴沉,不恨不火地道:“四哥!你何不成全小弟?”
“人各有志,岂能相强!”
“照四哥这么一说,小弟该死了这条心?”
“差不多!”
中年文士目光朝黑衣少妇深深一瞥,面上掠过一抹阴残的笑意,道:“如此,小弟告退了!”
劲装中年一招手道:“且慢!”
“四哥还有话说?”
“你准备怎样办?”
“没什么!”
“哼!没什么,你老九的心肠我还不知道。”
“四哥的意思……”
“我更知道你准备怎么做!”
“莫非……”
“莫非什么?”
“莫非想杀我以灭口?”
就在此刻——
一个冷漠的声音道:“事无两全之策,只好这么做了!”
“谁?”
中年文士栗吼一声,急形转身,面对的是一个面如冠玉但却杀气逼人的少年,他,正是去而复返的甘棠。
“你?”
黑衣少妇与劲装中年声音,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甘棠向两人略一颔首,冷电般的目芒,直照在中年文士面上。
中年文士阴鸷的面上起了一阵抽搐,连退四步,骇然道:“你是?”
甘棠面寒如冰,杀机荡漾,沉声道:“你认识我?”
中年文士再退开两步,惊惶的道:“当然,施少主!”
“阁下通名?”
“在下……”
口里支唔着,迅速地挥手入怀……
黑衣少妇栗呼道:“阻止他,讯号……”
甘棠存心杀他灭口,以解黑衣少妇与劲装中年被检举之厄,闻声之下,身形电扑而出,双掌挟以十成功劲划出一招。
中年文士身手相当不弱,鬼魅般飘了开去,怀中的手已抽出来,作势……
甘棠如影附形而上,闪电般再度出手。
快,快得使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哇!”
惨号声中,中年文士装束的汉子栽了下去,手中尚紧捏着一枚红色小球,看来这红色小球就是施放讯号之物。
甘棠冷冷地扫过对方尸体一眼,回过身来,一看,不由为之一窒,黑衣少妇与劲装汉子业已无影无踪了。
他估不到对方会突然遁走,否则以他的功力,只要稍加留意,两人决走不了。
天光大亮,旷野仍是一片死寂。
新冢宛然在目,一切的经过,似乎是一场离奇的幻梦,若非中年文士陈尸现场,他还真以为是梦境哩!
目光触及墓碑,只见居中赫然指书着“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如期。”
下首一行小字:“朝朝暮暮,永对大佛之窟,若其有灵,梦来相依。”
字里行间,泛漾着无限的恨,也透露出无限的痴情,难道黑衣少妇造冢自绝是为了殉情,这与“大佛窟”有什么关联呢!
这种墓铭,可说别开生面,前所未闻,怪的是无名无姓。
黑衣少妇没有死,她走了,这堆新土是空的,但安知她不会再来。
甘棠痴立了片刻,无意识的笑了笑,暗忖:自己将作遗世之人,还管这些闲事做什么?
自己目前,唯一要做的一件事,便是重赴太行山,找到“魔母”,不择手段迫她说出当年肢解义父兄的凶手,设法报仇,算是对义母太夫人的一番交待,然后,天涯海角,了此余生……
对母亲,他没有恨,但原有的爱已荡然无存,他不愿再见她,甚至多想也不愿。
林云,随她罢!
西门嵩与陆秀贞,他已没有必要杀他们了!
“圣城”血仇,也一笔勾销,因为他自己并非“武圣”的亲骨肉!
“白袍怪人”,让别人去对付吧,他已失去了豪雄之气。
私生子,有母无父,还有什么面目跻身武者之林。
屈辱,罪恶,卑贱……
这就是生命的写照。
于是,他挪动脚步,禹禹向北而行去,晨风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朝阳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万分的孤独与凄清。
天地虽广,他直觉地感到没有他容身的地方。
正行之间,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道:“少侠请留步!”
甘棠皱了皱眉,回过身来,一看,发声招呼自己的赫然是绛衣少女司徒霜,虽然,他对这些缠不清的交往下意识地感到厌恶,但司徒霜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不能不答理,当下和声道:“原来是司徒姑娘!”
司徒霜仍是那副冷如冰霜的模样,冷冷地道:“少侠,我找你半天一晚了!”
“找在下!”
“是的!”
“有什么见教?”
他不期然地想起自己被救出“大佛窟”神志乍醒方苏之际,错把她当成了林云,肌肤相接的那一幕,俊面不由一红。
现在,他把她看得更真切,她的美,别有一种超尘脱俗的韵致,尤其那双充满了智慧的眸子,更令人心醉,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气质。
司徒霜从甘棠的神色上,似乎看出了什么,冷玉般的粉靥,微起潮红,但声音却丝毫不变,依然冷得像冬夜的寒风:“敝主人要见你!”
甘棠双眼一瞪,愕然望着对方,以绛衣女司徒霜的气质身手而论,他以为她必是东海门中极有身份地位的人,想不到她会是人下之人,不由脱口问道:“姑娘的主人?”
“是的!”
“贵主人是谁?”
“少侠一见就知!”
“然则以姑娘的身份……”
司徒霜凄婉的一笑道:“我吗?一个寄人篱下的人!”
如此一说,她又不是下人仆婢之流,也不是东海门人,那她是什么身份呢?寄人篱下四个字令人费解,但对方是一个少女,他不能穷诘别人的身份,只能问到这里为止,当下话题一转,道:“贵主人是东海掌门?”
“不是!”
“那……”
“对不起,我不便饶舌。”
甘棠一皱眉,道:“贵主人要见在下有何见教?”
“这……当然不是无因。”
“可否见告?”
“这点请原谅。”
甘棠心中暗想,对方何以要故作神秘呢?自己与东海一脉,可说从无纠葛,他想起了那神秘的箫声,与“叠石峰”头所发的箫声十分相似,莫非“死神”的妻子“阴司公主”当初并没有死?想到这里,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噤。是的,这极有可能,积石堵洞,可能会留下空隙,而自己在重伤失功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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