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眼圈一红,栗声道:“你此上桐柏,势非送命在我外公之手不可,所以与其这样,不如你先杀了我,让我一瞑不视,不然我杀了你,然后随以赴黄泉之路。”
语含肃杀,但却充满了无比的痴情。
甘棠由内心感到了一阵愧栗,这不了之情,使他无以自处。
但,家门百余条人命,岂能因儿女之私而勾消!
“云姐,你坚持要这样做?”
“没有第二条路。”
“那你出手好了!”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甘棠痛苦地道:“你尽管出手就是,小弟我决不还手!”
林云嘶声道:“贤弟,这是孽,不是缘,我要出手了!”
甘棠心乱如麻,虽然不甘心就死,也不能现在死,他没有解脱之道,对方的恩与情,在他心中已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观念,这观念像一把枷锁,束缚了他的意志,这也是本性之中尚义的表现,否则,以他目前的功力,何事不可为。
终于,他口里迸出了一个字:“请!”
林云粉腮一惨,滚下了两粒晶莹的泪珠,纤掌也告飞劈而出。
“呼!”
甘棠身形一晃,硬承了一掌。
林云暗哑地叫道:“你……真的不还手?”
第二掌又告拍出,这一掌挟以十二成功劲而发,势道之强,令人咋舌。
甘棠木立以承,不闪不避。
“砰!”
甘棠连退三步,逆血几乎夺喉而出。
林云泪落如雨,以带哭的声音厉吼道:“好,让死来解决一切!”
双掌一划,一取“天灵”,一指“七坎”,这两处均是致命所在,而“天灵”更是人身最为脆弱的地方,“天绝”武学虽异于武林常轨,但“奇门派”的功力,走的全属邪门路数,在一方不存心反抗,一方全力出手的情况下,竟不可同日而语了。
甘棠心头一紧,但仍没有逃避的念头。
“砰!砰!”
挟以一声闷哼,甘棠张口喷了一股鲜血,身形摇摇欲倒,俊面却是一片湛然之色,像一个无畏的殉道者。
林云“哇”地哭出声来,双手抓住甘棠的肩臂,连连摇撼着,狂呼道:“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杀了我?你……”
甘棠举目向天,默默不发一语。
他能说什么呢?他有什么好说呢?
一阵疯狂的激动之后,林云似乎已平静了下来,松开了手,悲凄欲绝地道:“也许是我错了,但我情不自禁。贤弟,告诉我,为什么你仇恨如此强烈?我不懂,这种态度,应该是我外公和姨母他们以之对‘天绝门’才对……”
破空之声,倏告传来。
甘棠心中一震,只见数条人影突破沉沉的夜幕,疾射而至,以他目前的修为,虽在暗夜,十丈之内可辨人形,五丈之内可分面目。
顾盼之间,已到了身前。
甘棠游目一扫,热血阵阵沸腾。
迎面,是“三目老人”、“奇门令主”、“桐柏掌门”、被误为“魔母”的巨宅主人,也就是林云的姨母,侧方,是误认为“邪子”的大庄主,二庄主,还有林云的胞弟林鹏。
甘棠不由振声狂笑道:“好,全都到齐了!”
一旁的林云,粉腮泛白,娇躯簌簌而抖,突地厉声道:“生不能比翼,死当为连理,贤弟,我先走一步了!”
竖指便朝太阳穴戳去……
甘棠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激越地道:“云姐,你做什么?”
面蒙黑纱的“奇门令主”厉喝一声道:“放开她!”
甘棠咬了咬牙,松手退开两步。
“奇门令主”目射寒光,狠狠地盯着林云道:“云儿,你这是悖乖伦常,忤逆不孝,亲仇不分……”
“哈哈哈哈……”
林云蓦地凄厉地狂笑起来,弹身便朝暗影中奔去。
林鹏大叫一声,“姐姐!”跟着追了下去。
甘棠听着那渐去渐远的疯狂笑声。内心有如刀扎一般。
“三目老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厉声道:“小于识有你一人来么?”
甘棠冷森森地道:“本来是我一个人的事。”
“天绝掌门何故不出面?”
显然,武林中对于“天绝门”上两代掌门被肢解太行山的惨案,还没有人知道。
“我说过我一个人的事。”
“好,现在你坦白说出‘鹰龙魔牌’怎会落在你手中?”
“当然,今夜正好彻底了结,现在请报来历。”
“是老夫在问你!”
甘棠激动得身躯直抖,仇与恨,在血管中急剧地奔流,杀机,像熊熊的烈火,焚烧在胸头,俊面,因过分激愤而扭曲,双目暴射厉芒,暗夜中更显得恐怖迫人。
“说!”
“三目老人”再次喝问。
甘棠咬牙切齿地道:“各位想必都是当年有份的了,但不知道还有谁没有到场?”
“老夫问你‘魔牌’来路?”
“是阁下或是哪一位不慎遗落的吧?”
“什么?”
“这‘魔牌’是在血案现场所获!”
“现场?”
“一点不错,‘圣城’现场,而且还执在‘武圣’之手!”
所有在场的齐齐面罩杀机。
原先被误认为是“魔母”的洛阳城厢巨宅女主人,突然厉哼了一声:“父亲,把这小子擒回去再细细拷问吧!”
“三目老人”颔了颔首,挪步前欺。
甘棠心念电转,只留一个活口,便可追查全部血案始末,今夜决不让任何一个漏网,心念之中,也向前举步。
场面在双方欺近的时间,紧张到无以复加。
场面在双方相距八尺之处,各自止步。
“三目老人”沉声道:“小子,你是乖乖束手,还是要老夫出手?”
甘棠恨恨地哼了一声道:“用不着多费唇舌了,今夜到场的全得流尽最后一滴血。”
“嘿嘿嘿嘿,小子,你狂妄得相当可以。”
“看在林云的份上,让各位得个全尸,现在从你老匹夫开始!”
“三目老人”暴喝一声,“躺下!”
随着喝话之声,双掌闪电般划出,似掌非掌,似抓非抓。
“唔!”
闷哼声中,“三目老人”踉跄暴退了四五步,满头白发根根倒竖,老脸全变了色。
“奇门令主”等,全惊呼出了声。
没有人看出,甘棠用什么手法反击,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以“三目老人”的身手,竟然一招铩羽。
“三目老人”面目还现酡红,双掌半扬,掌心外亮。
甘棠上次在桐柏山中,与对方遭遇,险些丧命在对方这种杀手奇功之下,现在自己虽已悟彻,武功精微,但不敢大意,他知道对方这门功力,威力在于震击敌方的心神,当下抱元守一,以至高心法维护住心神。
“三目老人”面色愈来愈红,奕奕生光,看来他是全力施为。
空气在死寂中透着无穷的杀机。
每一个人的呼吸,似乎都停顿了。
蓦地——
“三目老人”双掌一颤。
一道骇人的暗劲,在一颤之间,撞向了甘棠。
“波!”
潜劲及体,与护身罡气相触,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四外的气流,随之一阵涌卷,甘棠但觉心神一震,但没有异样。
人影一晃,“三目老人”爪影已紧跟着电抓而至。
“哇!”
惨呼声起,一个个惊魂出了窍。被武林人视为神龙般的人物“三目老人”,两番出手,竟然一个照面也走不出去,这教人难以置信,但铁一般的事实,又不能使你不信。
在场的以“三目老人”能为最高,他既如此,旁的就不用提了。
两个多月前,他不堪“三目老人”一击,这转变太大也太可怕了。
难怪世间有所谓奇迹。
甘棠心中早有定见,在场的人,他准备留“奇门令主”一个活口,一方面算是报答林云,另一方面当年“圣城”血案始末可以从她口里发掘真相。
报仇,必须言正名顺,现在是抖露身份的时候了。
锐厉的目光,逐一扫过众人的面部,然后停在巨宅女主人的面上,森然道:“太夫人,请教尊名大号?”
“什么意思?”
“杀而不教谓之虐,本人下手自有下手的理由,现在先请教名号。”
“你……莫非有意折辱老身?”
“不敢!”
“连老身是谁你都不知道,凭什么寻仇挑衅?”
“凭一块‘魔牌’!”
“凭‘魔牌’?”
“不错,当初本人误认尊驾母子是‘九邪魔母’,想不到却是‘魔牌’主人,这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魔牌之主怎样?”
“杀人者死!”
“奇门令主”接口道:“施天棠,你说事缘‘魔牌’而起?”
“并非‘魔牌’而起,而是‘魔牌’揭露了真相!”
“什么真相?”
“尊驾明知故问!”
“你曾一再否认事与‘天绝门’有关?”
“有这回事!”
“那凶手该是谁?”
甘棠不由大感愕然,这话问得他莫名其妙,冷冷地道:“尊驾为何有此一问?”
“本座问你‘魔牌’得自何人之手?”
“本人自己得到的!”
“放屁!”
甘棠一瞪眼,杀气腾腾地道:“谁放屁?”
“你,信口胡诌!”
“什么意思?”
“你目前至多不过二十多,敢说参与其事,这话……”
“天下事岂能尽如人测,本人是当年亲身经历者。”
“三目老人”倏地弹身上前,厉声道:“算你亲身经历,当年主其事的是哪些人?”
甘棠茫然了,这些话令他迷惑,似乎牛头不对马嘴,一怔之后道:“主什么事?”
“三目老人”咬牙切齿地道:“血洗‘圣城’的真凶是哪些?”
甘棠像触电般地一震,蹬蹬蹬连退三四个大步,瞠目结舌,不知所云,他本是报仇雪恨而来,对方却反问他血洗“圣城”的真凶,这话从何说起?
“阁下……说什么?”
“老夫问你血洗‘圣城’的真凶是哪些,你既然亲自承认亲眼目睹,‘魔牌’不是在你身上……”
甘棠心念一转,突地暴喝道:“住口!”
“怎样?”
“‘魔牌’是阁下传家之宝,不错吧?”
“不错!”
“武圣遇害之后,何以紧握‘魔牌’?”
“三目老人”白眉一蹙,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林云的姨母巨宅主人激颤地道:“魔牌得自‘武圣’遗体?”
甘棠强忍住无比的悲恨,咬牙道:“一点不错!”
巨宅主人目眦欲裂地道:“说,谁是主谋者?”
甘棠嘿嘿一阵冷笑道:“证据确凿,杀人者死,不必枉费心机,巧言诡辩于事无补……”
第十五章天伦梦回
巨宅主人怨声道:“什么证据确凿?”
“如果没有‘魔牌’为证,此案很可能成为千古悬案……”
“魔牌证明了什么?”
甘棠目中杀光大盛,字字如钢道:“证明你等是血洗‘圣城’的凶手,现在是偿债的时候了!”
“什么?”
所有在场的,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
甘棠虽在杀机狂炽,仇恨汹涌之下,但仍保持了几分冷静,他直觉地感到情况有些异样。
“桐柏派”掌门人“云汉一鹗”樊江,突地开口道:“施天棠,上次访晤,原来你是易了容的,家师便是‘三目老人’,有话请当面讲,本座算是完成了诺言。”
甘棠漠然地道:“现在不需要了!”
“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在没有流血之前,何妨平心静气地谈一谈?”
“没有什么好谈的!”
“那么上次你找家师,仅是借口?”
“本人否认。”
“三目老人”接过话头,道:“小子,上次与老夫交手时,你不知道老夫是谁,事后,你又寻访老夫,必非无因,是否受人指使,凭什么意向办事?”
“你想知道?”
“你到底真正的意图何在?”
甘棠带煞的目光再次遍扫诸人一眼,厉声道:“听着,本人为‘武圣’复仇!”
“什么?你……”
“你……”
“为‘武圣’复仇……”
七嘴八舌,叫嚷成了一片,场面显得紊乱而诡谲。
“三目老人”扬手止住众人,惑然瞪了甘棠一眼,道:“施……”
“我不姓施!”
“你……不姓施?”
“我叫甘棠,‘武圣’遗孤,明白了吧?”
巨宅主人身躯在原地一个踉跄,栗声道:“你是甘……棠?”
所有在场的,似乎全因甘棠报名而震惊得愣住了。
“三目老人”须发齐动,战抖着声音道:“你……真的是甘棠?”
“难道会假?”
“哦!”说着转向巨宅主人道:“琼芳,你一点也看不出来?”
巨宅主人如痴如呆地瞪视着甘棠,那眼光,那神情,使人一见难忘,她根本没有听见她父亲“三目老人”在说些什么。
甘棠也被这异样的气氛弄得手足无措。
“奇门令主”似有所悟般地扬声道:“甘棠,你听说过‘凤凰女朱琼芳’这名号没有?”
甘棠陡地一震,狂声道:“认识,怎么样?”
“奇门令主”一指巨宅主人,道:“就是她!”
甘棠但觉在顷刻之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脑内一片空白,暂时呈无意识状态,这情况大突然也太意外了,使他的精神无法承受。
前前后后,所有的事实片段,绞成了一堆无法清理的乱麻,千头万绪,愈理愈乱。
场面突然死寂下来,显得万分的不调和。
久久!
还是久经风流的长者“三目老人”打破了难堪的空气,道:“你,不是‘天绝门’少主吗?”
甘棠如梦乍醒般“唔”了一声道:“是!”
“如何解释?”
“螟蛉义子。”
口里答应,脚步已缓缓向“凤凰女朱琼芳”身前移去。
“凤凰女朱琼芳”伸出颤抖的双手,珠泪骤然滚落,悲声道:“天,真的会是棠儿!……”
“妈!孩儿不孝……”
甘棠扑倒“凤凰女”脚前,放声大哭起来。
母子劫后重逢,这场面相当感人,“三目老人”也频频拭泪。
此刻,他脆弱得像一只乳燕,一头羔羊,泪水,倾泻出他十多年来的悲酸与孺慕。
哭声,使这郊野染上了一层凄清之色。
东方现出了曙光,天亮了,村鸡四啼,远处升起炊烟,与薄薄的晨雾混在一起。
“奇门令主”移步上前,一手扶住“凤凰女”,一手拉起甘棠,泪眼婆娑地道:“好了,你母子能重见,这是天意,别哭了,该欢喜才是!”
甘棠应势起身,泪珠仍不断滚落。
“凤凰女”抓住甘棠双手,端详了很久,梦呓般地道:“孩子,这是真的?”
甘棠痛哑着声音应道:“妈,是真的,这像是梦,然而,却是千真万确。”
“啊!孩子,妈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你……为什么不早说出真相?”
“妈!孩儿也有很多的顾虑!”
“当初你与云儿上门,就存了心的,是吗?”
“是的!”甘棠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道:“当初,孩儿听说洛阳城郊有一所巨宅,隐居着母子四人,因当年父亲血战‘九邪魔母’,存活的正是母子四人……”
“你疑心我是‘魔母’?”
“正是这样。巧的是云姐透露您也姓朱,与‘魔母’同姓……”
“嗯!还有呢?”
“父亲死后遗创,是奇形剑所伤,而据说‘邪子’使的正是奇形剑……”
“你当初要求观摩剑术,用意在此?”
“是的!更巧的是这块‘魔牌’,孩儿认定是凶手所留……”
“啊!多可怕的巧合,多可怕的误会,孩子,‘鹰龙魔牌’是你师祖之物……”
甘棠大睁双目,骇然道:“师祖?”
“不错,你师祖是‘魔王之王’,你父亲是‘魔王之王’的传人,这一点武林中没有人知道。因你师报以往刚愎自用,声名很不好,所以你父亲决意争一口气,赢得了‘武圣’之名,受天下同道景仰,想不到……唉!”泪水又簌簌而落。
“奇门令主”道:“芳妹,你母子一时也谈不完,先回去怎样?”
“凤凰女”赧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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