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婢不敢多言,起身退回原位。
甘棠知道事已不可为,只好含悲忍泪而起,他与太夫人相处并不太久,然而对方所施恩德,不异重生父母,还产生了一种骨肉般的感情。
“孩子,坐下!”
“是,母亲!”
“孩子,我有一个奢望……”说到这里,忽然顿住。
“母亲有话但请吩咐!”
“孩子,在我有生之日,希望看到三件事。”
“哪三样?”
“唉!孩子,我说是奢望……不可能啊!”
“母亲说说看?”
太夫人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第一,我愿亲眼得见你义父义兄之仇得报……”
甘棠脑海立即浮现太行山无名峡谷之内的那白发红颜怪女人,怪女人要他找出当年血洗“圣城”的真凶,这并非渺不可期的事,血洗“圣城”的凶手,是“九邪魔母”父女等无疑,只要自己一说出口,就可得到肢解义父义兄的凶手线索,目前唯一考虑的是那怪女人企图不明,而自己技不如人,否则指日即可办到。
心念之中,目注太夫人,毅然决然地道:“母亲,孩儿誓必在短期之内办到!”
“什么,你能办到?”
“是的!”
“孩子,你用不着安慰我,也不要勉强,这是勉强不来的。几十年了,本门弟子对此惨案的侦察一直没有间断,但时至今日,仍无一丝端倪……”
“母亲,孩儿是有本而发的,并非虚言安慰。”
太夫人显然十分振奋,但仍不甚相信地道:“你有了线索?”
“是的!”
“告诉我。”
甘棠把太行山所遇,说了一遍。
太夫人听得双眉紧紧蹙在一起,惑然道:“太行山每一角落都被踏遍,怎没有发现所说的怪女人?同时,血洗‘圣城’的惨案与她何关?她这条件提得奇怪。”
“孩儿也是这样想!”
“哦!莫非……”
“母亲想到什么?”
“你生身之母,下落不明,莫非她……”
甘棠不由霍然而震,不错,自己应该想到这一点,除了对方是自己的母亲而外,为什么会不择手段地探查血洗“圣城”的凶手。
一时之间,他呆了,心中在仔细回忆那白发怪女人的声音容貌……
这观念使他几乎想立即动身赶去,一询真相。
愈想,更觉得愈近事实。
太夫人接着又道:“孩子,这只是猜想,也许其中另有蹊跷,你必须小心求证,切不可鲁莽行事,在真相未明之前,你的身世不能揭开,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孩儿谨受教!”
口里答话,心中却切盼这猜想是事实。
“第二,我希望你能了断你家门血仇!”
甘棠咬了咬牙,道:“母亲,为时不远了!”
“噢,你也有了线索?”
“是的!”
说着,把“魔牌”的出处与失而复得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凶手是‘九邪魔母’无疑,至于‘三目老人’及‘奇门令主’等是否也是其中一份子,甚或另有别人,尚待最后证实!”
大夫人激动地道:“昔年令尊‘武圣甘敬尧’在太行山下,力战‘九邪魔母’母子十人,诛六邪,重创‘魔母’,以致种下祸胎。不过,以‘魔母’及所剩三邪子的功力,似不足以血洗‘圣城’,‘三目老人’既是‘魔母’之父,极可能是主凶,甚或有比‘三目老人’功力更高的魔头参与也有可能,孩子,以你目前功力,尚不足以言报仇!”
“这一点孩儿清楚!”
“你知道我要你回宫的目的吗?”
“知道!”
“很好,如果能修完‘武功篇’全部,不但可快意恩仇,且可为武林放一异彩。”
“孩儿除为报仇之外,最大志愿是为武林弥劫,一斗‘死神’!”
“有志气,覆巢之下无完卵,理应如此!”
“孩儿尚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南宫长老要孩儿向‘三目老人’探查家母的生死下落,不知根据什么?”
太夫人蹙目道:“奇怪,武林中从未听说过‘三目老人’是‘魔母’之父,而‘奇门令主’又是‘魔母’的姊妹行,这的确是一桩惊人的秘辛。至于南宫长老要你寻找‘三目老人’是因为‘圣城’血案未发生之前,‘三目老人’在你家中出入内宅而不禁,一般传说令堂尊就学于他。”
“哦!”
甘棠虽明白了内由,但仍想不透其中的蹊跷,这其中,似乎有极其复杂的因素存在,不由又想起了那被称为“五号”的疯汉,他喃喃叨念:“武圣……武圣……”是什么意思?一个失心疯的人,所言所语,并非全无意识,记忆中常会保留某种不可磨灭的印象。
心念及此,脱口道:“母亲,神志丧失之症是否可治?”
“可以,但很难,你问这做什么?”
“有一个疯汉,身手相当不凡,从他呓语中,似乎与某件公案有关,孩儿已把他暂时交丐帮桐柏分舵看管,想治好他的病症……”
太夫人沉思有顷,道:“医治疯症,必须药与手术齐施,这事暂时搁下,目前最迫切的事,是继续修完未竟的‘武功篇’。孩子,你知道我要你如此做的用意?”
“是的,孩儿知道!”
“好,今天休息,明天开始闭关!”
“谨遵母亲之命!”
“你可以下去了……”
“母亲说有三个愿望,只说了两个。”
“哦!这第三个愿望……我希望能眼看你接掌本门。”
甘棠不由热泪盈眶,这是感激之泪。
“母亲,孩儿能胜任吗?”
“可以的。”
“孩儿当尽全力完成前两个愿望,不使母亲失望!”
“好!好!”
甘棠拜辞义母太夫人,来到了从前为他安排的寝处,在宫的各院主、护法、执事……等有地位的人物,纷纷前来问安,他身为掌门继承人,只好—一答礼,足足耗了一个时辰,才有时间梳洗用餐。
一宿易过,大清早黄梅便奉太夫人之命前来催促他进密室闭关练功。
甘棠摒除杂念,抛开了所有的恩怨情仇,开始修参“天绝奇书”中“武功篇”的最后两段。
第九段,没有任何招术手法,全是玄奥艰深的至高心法,溶以前所学于一炉。
他废寝忘餐地苦苦钻研。
时间的观念已不复存在,他完全沉浸在那些旷古未闻的奇奥心法之中。
逐渐,他发现这第九章才是“武功篇”的精髓,一切掌法指法身法,在完成九段之后,才能真正发挥威力,精、气、神、心、意合而为一,有如画龙点睛。
他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武道中的上乘境界。
“天绝武学”有攻无守的观念被推翻了。第九段中,几句口诀,使以前所学完全改观,“天绝武学”攻守兼备,守势完全寓于攻式之内,他自己都几乎不相信天下竟有这等精深全备,毫无瑕疵的武学,同时也体会到以前所学,实际上是扎根基功夫。
现在,他才完全明白了不久前“白袍怪人”与枯瘦老人斗时的情状,双方都是“武道”
特殊高手,攻守都凭本身的修为与意志力。
时间就在毫无感觉的情况中消逝,没有任何干扰,连人影都不曾现。
他不知道已经历了多少时间,但意识到必是一串不短的时日,从那些发霉的干粮上可以得到证实,干粮一共从秘洞中递入三次,他吃得很少,大部分已生霉腐坏。
好不容易完成了第九段。
第十章,也是最后一段,其中所载更加艰深难测,钻研之下,他看出是“金刚不坏”神功的法门,要完成这一阶段,至少得化十年以上的时间,是否能成,还在未定之天,考虑再三,他决定暂时放弃。
他不能再等十年才出江湖。
第十四章初创死神
他感到极端的兴奋,此番重出江湖,快意恩仇,了却毕生大愿,满腔豪气,呼之欲出。
最后涌入脑海的,是太夫人的三个愿望,是的,他必须在义母有限的生命过程中完成,聊报大恩于万一。
心念之中,他整了整衣衫,拧开了密室之门,步入甬道。
突然——
一阵杀伐之声,隐隐传入耳鼓,他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有人侵入了地宫?地宫秘藏在地底,自开派以来从未有外人涉足过,这杀代声何来?
心中一急,脚步无形中加快,杀伐声愈来愈清晰了。
甬道尽头,是一扇木门,其实也就是后宫的屏风,推开屏风,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迎面扑来。
“谁?”
“砰!”
人影倒地,甘棠一看,不由肝胆皆寒,倒地的赫然是五婢之一的白薇。
“白薇,发生了什么事?”
“死……死神……”
白薇昏厥过去。
甘棠顿时热血沸腾,杀气冲顶,“白袍怪人”竟然向“天绝地宫”下了手,他无暇顾及白薇的死活,匆匆塞了一粒“万应丹”在她口里,电奔而出。
内院之中,八大护法之二,与三名执事,分别与两名白衣蒙面剑手拼战,白衣蒙面人的身手,高得出奇,场面动魄惊心,剑气纵横,破风有声,以五对二,竟然被两名剑手追得毫无还手之力。
第一次,他发现“白袍怪人”有手下人参战。
暴喝挟惨号,从不同的方向传来,整座地宫,如处在狂风猛雨之中,不知有多少敌人闯入地宫。
凄哼传处,三名执事之一,被白衣蒙面剑手削去半截手臂,一骨碌滚出丈外。
另两位护法双战一名白衣剑手,也呈不支之势。
甘棠双眼尽赤,大喝一声:“住手!”
这一喝,使人心胆俱颤,耳膜如割。
场中交搏的双方,不期然的各自收手退出圈外去。
两护法与未受伤的两名执事,恭谨地叫一声:“少主!”
两名白衣蒙面剑手双双欺向甘棠,其中之一阴森森的道:“少主,你便是‘天绝门’少主,好极……”
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咽喉,以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完全慑伏在甘棠的眼神之下,那眼神犹如利刃,又似有形的电芒,使人心旌动摇,悚栗,惶恐。
甘棠双眼罩住两人,脚步向前挪了三四步,紧抿着嘴,面上尽是栗人的杀机。
两名白衣剑手兀立如两座石像,剑尖下垂,忘了出手,也忘了逃避,一种无形的力量,完全控制了两人的心神。甘棠一扬掌,只那么轻描淡写地一扬。
“哇!”
“哇!”
两声栗人的惨号过处,两名白衣剑手双双栽了下去,气绝身亡。
三名执事与两名护法,连眼都直了,一个个呆若木鸡。
甘棠虚空一抓,两名死者的蒙面巾被揭落,露出两张精悍的中年面孔。
“认识吗?”
各人如梦乍醒,护法之一躬身道:“卑座等认不出死者来路!”
甘棠抿了抿嘴唇,沉声道:“怎么回事?”
另一护法道:“‘死神’率数十白衣人突袭地宫。”
“情况如何?”
“我方死伤很重!”
甘棠咬了咬牙,一挥手道:“几位出去援手!”
“遵命!”
又一名白衣蒙面剑手,闯了进来,白衫上血迹斑斑,剑身半截赤红,目光一扫,挺剑攻向迎面的三执事。
“哇!”
可能,他还没有看清是谁出的手,便已了账。
甘棠再次挥手道:“快去!”
话声中,人已穿出小院,奔向太夫人的居处,他最担心的便是太夫人,太夫人正值散功之期,万一不幸,的确是遗恨千古的事。
死尸!
血!
浮动的人影!
一路所经,尽是怵目惊心的场面,他已无暇支援那些拼死苦斗的本门弟子,身形连闪,冲入太夫人寝室的外院。
“呀!”
他的双眼几乎爆出眶外,黄梅、紫鹃、红蔷、绿蒂业已横尸院地。
“白袍怪人”面对激愤如狂的太夫人,嘿嘿冷笑。
双方距离在八尺左右。
甘棠飘身上前,厉声道:“‘死神’,回过身来!”
“白袍怪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竟不知身后有人欺近,陡地回过身来,突然蹬地退了一步,似乎万分震惊地道:“你,小子。”
甘棠切齿道:“恶魔,你的末日到了!”
太夫人可能料不到甘棠会在此时出关,眼神上,她看出甘棠已如同换了一个人,不由激动得簌簌而抖。
甘棠窃喜来得及时,太夫人安然无恙,只这么神思一分。
白影一晃,“白袍怪人”闪电般暴扑甘棠。
“砰!”
劲气四迸,人影一触而分,双方的距离拉长到两丈。
这一个回合,犹如电光石火。
双方瞪视片刻,开始举步移身,每一步,似乎都费了极大的气力,缓慢、沉重,久久才跨出一步,白石平铺的院地,平空添了两行深浅如一的脚印。
移近!
缩短!
双方在距离八尺之处停住,但四只眼睛似乎相胶在一起,连瞬都不瞬。
空气,在刹那之间凝结住了。
暴喝与惨呼之声,仍不断传来,但与这里的情景,宛若是两个不同的境地。
太夫人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喃喃地道:“难得,孩子!”移身上前,在倒地四婢口中各塞了一粒丹丸,手指连动,分点四婢几处经穴。
工夫不大,四婢竟然活了起来,而后站起身形。
太夫人挥手示意噤声,并指向通往外院的门户,四婢齐齐晃身堵住出入口。
“白袍怪人”做梦也估不到会遇见这等强劲的敌手,本觉不耐,一晃掌。
仅止于一晃,没有攻出去,他感到对方完全无懈可击。
然而,这极细微的异动,已给了甘棠出击的机会。
劲飙猛荡,几乎看不见出手。
一声闷哼,“白袍怪人”退了两步。
一击之后,又归寂然,双方再呈胶着状态。
斥喝声起,两名白衣蒙面剑手闯到院门,四婢分别接战,以二敌一。
一幕惨烈的画面,叠了出来。
白衣剑手的剑术,似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以四婢的功力,二人对一人,竟然仅只能勉强遏住来势。
渐渐,甘棠心中急躁起来,他与“白袍怪人”如此对峙,白衣剑手有数十之众,时间久了本门弟子势将被屠杀殆尽。
心神微分,“白袍怪人”闪电般出手。
人影乍合倏分,双方各打了一个踉跄。
再分再合,骇世惊俗的场面展开了。
刹那之间,劲气雷动,罡风四溢,双方各自施杀手,打得难解难分。
甘棠愈打愈觉得得心应手,许多精奥之处,非如此拼搏无法彻悟,内力如泉,源源而生,二十个照面之后,“白袍怪人”已迫处下风。
甘棠横定心要除去这武林祸魁,同时揭开这死神的真面目,故此每一击都是致命之招。
但“白袍怪人”的武功太高了,虽落下风,却非三招两式所能制伏。
娇哼声起,黄梅首先被创,栽倒地上,与她联手的紫鹃,芳心大乱,两个照面也告负创不起。
那名白衣剑手,弹身便奔向太夫人。
太夫人因修“驻颜之术”与内力修为不成比例,违反了“天绝”武学法则,发生了散功的严重后果,功力只残存十之二三。
白衣剑手连攻三剑,迫得太夫人险象环生。
甘棠目光瞥及,怒火猛迸,暴吼声中,骤聚全身功力,以骇电奔雷之势,发出了最凌厉的一招“天翻地复”。
这一击在此刻甘棠的手中发生,威力之强,足可震天悚地。
当然,施展这一招所消耗的真力,也是相当可观的,现在,事急燃眉,他不计后果地施出了这一招。
这一招如不能击倒对方,而对方乘他真力骤灭之下反击,后果不问可知。
但,他没有考虑的余地了。
“哇!”。
栗人的惨号传至,“白袍怪人”身形一连几个用跄,退了七八步之多,蒙面白巾立即被口血染红了半幅,前胸也是一片殷红。
几乎是同一时间,旁边传出一声凄哼。
甘棠目光转处,不由五内皆裂,太夫人被白衣蒙面剑手绕柱而转,身上已有多处现出血渍。
“鼠辈敢尔!”
厉吼声中,电扑过去。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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