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向甘棠作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径直入厅,朝上方福了一福,退了开去。
甘棠带着惊奇而忐忑的心情,举步入厅,抬头一看,居中一张公案,案后坐着一个珠环翠绕的中年华贵妇人,四个少女环立身后,衣分白红紫绿四色,刚才的白薇,是其中之一,四少女都出落得美似天仙,但却冷若冰霜。
盛装中年美妇一派雍容尊贵之气,面挂着一抹春花也似的笑容。
甘棠心中大惑不解,难道这就是婢女白薇口中的太夫人?对方年纪并不大呀!
当下长身一揖,道:“武林末学参见前辈……”
贵妇身后的红衣少女突然开口道:“该称太夫人!”
甘棠一怔神,改口道:“参见太夫人!”
“免礼,赐坐!”
排在最末的绿衣少女,立即移过来一个锦墩,甘棠道了声“谢坐”,缓缓坐下身形,贵妇人双目暴射奇光,直照在甘棠面上,看得甘棠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
贵妇人收敛了目光,面色一肃,如罩上一层寒霜,沉缓地道:“你叫甘棠是吗?”
甘棠大吃一惊,对方何由知道自己的名字,只好点头道:“是的!”
“出身何门?”
“无门无派,江湖浪子!”
“家世?”
“父母双亡,孤孑一身。”
“你言不由衷吧?”
甘棠又是一震,硬起头皮道:“在下仅能如此奉告。”
贵妇人沉吟了片刻,又道:“你可知老身是谁?”
“这……在下无缘拜识!”
“老身先夫便是‘天绝门’第三代掌门,此地是‘天绝地宫’!”
“哦!”
甘棠几乎惊得跳起来,他曾听人谈起“天绝门”这名称,据武林传言,“天绝”武功自成一家,行事诡秘,但已数十年不见踪江湖,想不到自己会来到这不为武林人所知的神秘境域,心中顿时惊惶不安起来。
贵妇人又接声道:“本门祖师因巧获上古秘复‘天绝奇书’而创立‘天绝门’,五十年前,传到先夫,是为第三代!”
甘棠暗吃一惊,照此说来她该是古稀以上的人了,但看上去还徐娘半老呀!
贵妇人顿了一顿,又道:“三十年前,我子接掌第四代!”
说完,面上飘过一抹痛苦之色。
甘棠心念疾转,怪不得她被尊为太夫人,原来她是掌门人之母,但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秘密呢?心中虽奇,却不好询问,只好唯唯应:“是!”
贵妇人目露湛然之光,一字一句地道:“你是本门第五代掌门候选人!”
甘棠心头狂震,陡地站起身来,张口结舌好半晌才进出一句话道:“晚辈是掌门候选人?”
“一点不错。”
“这……”
“你坐下,老身话未说完!”
甘棠震惊莫名地坐回原位。
贵妇人接下去道:“三四两代掌门,在三十年前同遭不幸,所以本门断绝了江湖……”
“哦!”
“根据首代创派祖师所立的规矩,如本门无人接续时,可以在江湖中物色人选,以充任掌门……”
这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甘棠由震惊而变为好奇,静静地听下去。
“但这人选的物色,有严格的条件,所以三十年来一直没有碰上合适的对象。”
“哦!”
“天助本门,你,完全符合那些条件……”
“晚辈完全符合条件?”
“不错!”
“请问是哪些条件?”
“第一,必须资禀奇佳。第二,必须是未经琢磨的璞玉。第三,无门无派的孤子。第四,童子之身。第五,必须死后还阳……”
甘棠票声道:“死后还阳?”
贵妇人螓首一点,道:“不错,就是刚死而未僵的人。”
甘棠顿时思及自己被蒙面人狙杀的原因,蒙面人曾说过是奉令杀人,对方为了这第五个条件,不惜杀害无事之人,这种手段残狠无稽,证明“天绝门”是异端邪派,当下恨火倏升,愤然道:“还有其他的条件没有?”
“没有了,以上五个条件,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否则不会一耽三十年。”
“应该还增加一个条件!”
“噫!你说说看?”
“当事人是否心甘情愿!”
“什么?你不愿意?”
“正是如此!”
“为什么?”
“贵派的作为残忍而邪恶!”
贵妇人粉腮倏变,红、白、紫、绿四等婢女花容失色。
“甘棠,你说话该有分寸!”
“晚辈就事而论!”
“你给老身解释明白!”
“贵派为了适应第五个条件,不惜杀人……”
“住口,你信口胡言。”
甘棠明知已落虎口,不从便是死,但决不甘心屈身魔道,毫无惧色地道:“请问晚辈怎会死后还阳?”
贵妇眉头一蹩,容色稍零道:“你误会了!”
“这是误会?”
“不错,试想,老身如果以这种手段物色人选,何必迟到三十年后的今日,况且本门祖师所立的这些规矩,含有一个缘字在内,全讲求际遇巧合,岂能故意杀人,本门不敢自诩名门正派,但也非邪门异端!”
“哪晚辈遭遇狙袭,该作何解释?”
“也许是你仇家所为!”
“晚辈自问未结怨于人。”
“老身以人格担保,替你查出下手之人!”
“如此说来,晚辈的性命是贵门下所救的了?”
“可以这么说!”
“晚辈敬告失言之罪,并谢救命之恩!”
说着起身深深一礼。
“不必,至于被救之后,你所受点穴之苦,却是本门所为!”
甘棠大惑不解地道:“那又为什么?”
“与第五个条件有关!”
“愿闻其详!”
“因为本门武功,不同于一般武学常轨,另有蹊径,所以第五个条件的目的,是取一个人在生机停顿以后,另以奇术还以生机,但气血运行的方式,业已完全改变,你现在不妨试试看!”
甘棠依言一提气,登时气血反窜逆行,剧痛攻心,与七日前在山坡上的情形一般无二,忙不迭地散去真力,但已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气血反常运行的情况,使甘棠内心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愤慨,如此一来,他已无法修习其他的武功,而非从“天绝门”不可,这对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来说,是无法忍受的屈辱,虽然在表面上他有人穷志短的表现,但潜意识里,他的性格是相当刚傲的,当下冷冷道:“晚辈虽受贵门救命大恩,但也被毁去一生。”
贵妇人诚挚地道:“老身只是着重这一个‘缘’字,与本门的接续,如果你执意不从,仍可使你回复原来之身,决不勉强!”
这一说,甘棠反而软化了,他念及自己漂泊江湖,一事无成,血仇在身,无法言报,要练成超人身手,何处去寻明师呢?况且,救命之恩是无法否定的,如说际遇,这也可算是奇遇中的奇遇了!
贵妇人沉凝十分的又道:“甘棠,从与不从,在你一句话,如果不愿意,老身立刻派人送你出宫。”
甘棠心中在细细咀嚼着那个“缘”字,踌躇再三,毅然颔首道:“晚辈应命!”
贵妇人登时面泛喜色,欣然道:“好!老身为本门庆幸,也感谢祖师在天之灵。孩子,你说你父母双亡,孤孑一身,对吗?”
“是的!”
“老身还有句不知进退的话……”
“请明示。”
“老身行年七十有八,也是孤孑一身……”
甘棠简直不相信这事实,这看上去风韵依稀的徐娘,会是七十八岁的人,心中骇异,无法以言语形容,然则,对方说这话的用意何在呢?难道……
“孩子,你愿意给老身一个名份么?”
“名份?”
“是的,三十年来,老身渴望有人唤一声母亲!”
话声中,充满了一种慈母失子的悲哀,也代表了一个母亲天性上的需要,她曾说三十年前,她丈夫与儿子上下两代掌门齐遭不幸,虽然没有说出详情,但那惨痛与空虚是不待言的。
这并非无理的希冀,而且善良天性的反应与延续。
甘棠大受感动,离座曲膝道:“孩儿拜见义母!”
贵妇人骤然双目滚泪,是惊喜亦是伤感,颤声道:“孩子,起来,如今你是一门的继任人了,照惯例公共的场合,你仍应称为娘为太夫人!”
“孩儿遵命!”
拜毕起身,四婢不待吩咐,齐齐上前盈盈拜了下去,莺声呖呖地道:“婢子等叩见少主!”
甘棠弄了个面红耳赤,急道:“请起!请起!”
四婢回归原位,太夫人一指四婢,向甘棠道:“她们依服色而名,依次红蔷、白薇,紫鹃、绿蒂,跟随为娘已三十年了。”
甘棠又是一阵愕然,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怪事,四个少女岂不也是半百之龄了。
“紫鹃,令全宫弟子,一个时辰之后在‘神殿’集合!”
“遵命!”
紫衣婢女施礼出厅而去。
“白薇!”
“婢子在!”
“伺候少主用餐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到‘神殿’来!”
“领谕!”
甘棠在感觉上还未落实,似是仍置身在离奇的梦境中,这种际遇令人难信,数日之间,由一个江湖浪子,变为一派掌门的继承人。
他恭谨地施礼,退了下去。
白薇在面色上,对他不若先前的冷漠矜持。
钟声振鸣之中,甘棠随着白薇走向所谓的“神殿”。
“神殿”,是“天绝地宫”供奉历代掌门神主的地方,如无大典,便不开启。
将到“神殿”,只见殿门阶下,黑压压一片人头,男女老少,不下百人之众,甘棠忍不住悄声道:“宫中人不少?”
白薇道:“还有大半在江湖中!”
“没有听人说起。”
“本门自掌门遭不幸之后,太夫人严令所有门人弟子,在外不许泄露身份!”
“哦!我来此是哪位引见的?”
“天威院主程琦!”
“天威院主?”
“是的,天威院是本门在武林中的耳目!”
“他在吗?”
“早已离宫外出了!”
“本门有哪些执事机构?”
“长老院、执法院、天威院、神武院等四大院,另有一总管、十护法、八执事。”
“现在集合全宫弟子有什么大典?”
“宣告少主的身份!”
甘棠默然,心中可有些激动。
顾盼间,来到殿门前,甘棠目光一掠,只见殿中已排了香案,案上居中供着第一代掌门的神位,其余三块神牌,在原来的龛中没有移动。
香案右侧上方,站着一个威猛的赤面白髯老人,下方第一把交椅上坐着太夫人,第二位空着,依次是四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末位又是空座。
左边设有十五把交椅,坐下不到一半。
场面显得十分严肃。
厅外阶沿之下,近百的人,肃立无声,像一排排的石像。
厅内诸人,不问可知是老院主与有地位的人物, 。。一个个正襟危坐,连目光都不见转动一下。
这气氛使甘棠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来。
白薇低声道:“请少主入厅,坐在太夫人身边那空位上,毋须开口。”
说完,退了开去。
甘棠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缓步入厅,在第二把交椅上落座。
太夫人一脸神圣不可侵犯之色,沉声道:“典礼开始!”
那站在香案旁的赤面白髯老者,高声喝道:“入门大典开始!”
厅内所有的人连太夫人在内,全部离位肃立,甘棠也依样 。。画葫芦,跟着行动。
“参拜祖师!”
里外所有的人跪了下去,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礼毕起身,各归原位,司礼人再唱:“上香!”
太夫人到香案之前,上了三灶香。
“通诚!”
太夫人长跪案前,朗声祝祷,声达每一在场者的耳鼓:“第三代掌门弟子未亡人诸葛筠,谨率本门各代弟子,虔诚上告于祖师之前,天祸本门,第三四两代掌门弟子齐遭不测,后继乏人,谨遵祖师遗示,照律条寻得福缘弟子甘棠,入门为第五代掌门继承人,祈赐福祉,予以庇佑,谨此上告。
伏维
鉴察。”
全体门人齐和一声:“天——成。”
司礼人接唱:“沥血为誓!”
一个老者示意甘棠跪在香案之前,另一个劲装汉子,手捧一个玉盂,盂上横放一柄锋利的匕首,来到甘棠身前低声道:“请歃血!”
甘棠拿起匕首,在右臂上一划,鲜红的血,沥入孟中,有顷,那劲装汉子接回匕首,连玉盂放在香案之上,原先示意他下跪的老者,双手递上一纸黄笺,上面已写好了誓词,甘棠只好照读道:“有缘弟子甘棠,无门无派,孤孑一身,蒙祖师拣选为本门第五代掌门继承人,自此日起,即为‘天绝门’人,以‘天绝’之规戒为依归,身心为献礼,永夫忠诚,如有背誓,人神共弃。”
“天——成!”
群众又应和了一声。
“平参!”
厅外门人,一齐跪伏于地,口称:“弟子参见少主!”
厅内辈份较高的,仅躬身为礼。
那老者再示意甘棠回身答礼。
“礼成,各归本位!”
欢声雷动之中,所有门人弟子,刹时散尽。
太夫人为甘棠介绍厅上各长老院主及执事护法等人,然后,留下“神武院”院主姜鸣松,其余的纷纷施礼而退。
“神武院”掌管“天绝门”武事,院主姜鸣松身高九尺,面红如婴,年在五十上下,双目开合之间,神光逼人。
“姜院主!”
“卑职在!”
“传少主本门心法,七日为限。”
“遵命!”
太夫人走后,甘棠随姜院主来在一间静室之内,传授“天绝门”心法,运气行功,与一般武学常轨完全相反,甘棠照诀施为,才体味出原先使血气倒转的妙用。
四天,他修完全了全部内功心法,较预定提早了三天。
第五天早晨,他第二次被传入“神殿”。
殿中,除了太夫人之外,是四位长老、执法、神武两院主,另四位护法。
香案之上,摆着一个黄绫包袱。
十大高手,全部面现凛然之色。
由于甘棠的身份不同,除太夫人之外,全起立相迎。
甘棠还了礼,并参见太夫人。
太夫人命令似地道:“你在香案前跌坐!”
甘棠不明究里,但依命坐了下去。
太夫人续道:“武林乱源已起,本门不拟置身事外,只有助你速成!”
“速成?”甘棠暗中打了一个问号。
“请各位照原议准备施为!”
十个老人,依次排成一列,紧挨着甘棠就地跌坐,各以手掌互相交贴。
甘棠已约莫猜到几分,正待出言拒绝,太夫人已再度发话道:“孩子,各长老院主护法,将和赠你十年功力!”
“这……”
甘棠才开口说了一个这字,太夫人一扬手道:“这也是老身的命令!”
甘棠一窒,无词以应,默运本门心法,以本身真元接引。
“执法院主”孙胜紧靠着甘棠,一只右掌,已附上甘棠的“命门”。
“输功!”
一股热流,从“命门”之内缓缓透入。
甘棠拒绝也不可能,只好依照“天绝门”的特异导引之法,接受十大高手联合输予的百年内力。
十大高手每人损失十年内力,对本身并无大碍,但甘棠受益可就惊人了。
外元穿经走脉,直叩“玄关”。
半个时辰之后,大功告成,十大高手各自收功起立。
太夫人接着朝甘棠身后一坐,道:“老身助你二十年功力过关,注意导引!”
话声才落,一股内元,从“天突穴”直灌而下。
甘棠没有任何选择的机会,除了乖乖地接受。
全身猛地一震,天地交泰,打通了“生死玄关”之窍。
甘棠忘我地运功十二周天,俟内外元完全融合,方才收功,心中的激动,莫可言宣,只一个时居功夫,他具备了两甲子以上的功力,这确是一桩奇迹。
太夫人打开了香案上的黄绫包袱,里面是一个玉匣,启开玉匣,捧了一条小册子,道:
“甘棠,这便是本门传派之宝‘天绝奇书’,只有掌门人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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