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异也就不过想去屋子外不到三丈处的一个小花园透个气,却绝没想到有人等了十日,终于等到了这一个机会。
一个似乎是下人的人似乎有什么急事的样子朝朱异奔过来,脸上带着打扰人的歉意朝他微笑点头,朱异笑着给他让路,那人在经过他的瞬间拔出了一把刀,朝他刺过来。
朱异呆呆地看这那刀尖在日光下划过一道银白色光痕,仿佛死了般毫无反应。
后面突然有人将他猛得往左侧面一撞,朱异在电光火石的瞬间避开了那道光痕,而撞开他的那人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那道致命的光痕。
一切都进行得太快。
朱异被那人巨大的冲击力撞倒在地上,头重重嗑在石板路上,咚咚几声,眼前立刻金星直冒。
等他回过头来,那行凶的下人已了无踪影,朱异看见李安人趴在地上,背后绽开一道血红的裂口。
“王子!”朱异惨叫一声,朝李安人扑过去。他这声仿佛嗓子都被撕裂的惨叫惊动了屋内的人,人们纷纷奔过来。
朱异头上也被磕破了,鲜血直流,可他跟没了知觉一般,跪在李安人身边,用尽全力想要将那往外喷血的伤口堵住。
李安人神智还很清醒,见朱异这般焦急,笑着坐起来转过身,摸摸他磕破皮的额头,心疼地道,“朱朱,抱歉,刚才太着急了,用力有些猛。”
朱异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扇了他一耳光,“谁要你救我的!”说完却又红了眼睛,用力扳过他的身体,一边按压那道巨大的裂口,一边朝周围的人喊,“叫大夫,叫大夫!他伤口太大太深了!止不住血!”
早有人叫了御医,可这里离那御医馆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等下人们一路狂奔到御医馆又带着御医奔回来,已过了两柱香的功夫了。
李安人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湿透,嘴唇一片苍白,连一向健康的黝黑皮肤都似乎浅了不少。人也没什么力气,更没刚才安慰朱异的劲头,只是手依然紧紧抓住朱异的手指。
朱异用力抱住他,低着头,不让别人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睛,只不停地说,“安人!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御医马上就来!御医马上就来!”
李安人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冷,整个世界都似乎在离他而去,只有手里握住的那几根手指是他感官中唯一存在的事物。
他知道也许时间就要到了,心里有些遗憾,在黑暗就要将他吞没的时候,扯了扯那几根手指,“朱朱,别离开我!”
朱异答着“好!”
李安人却听不见这梦寐以求的答案,松开他的手指,身体无力地软了下来。
朱异凄声惨叫着他的名字,抬起头来,看向周围的人,“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御医终于到了,上前来想要检查李安人的伤势,朱异将他紧紧抱住,红了眼睛不许任何人靠近。
众人只得合力将他拉开,御医这才上前给李安人的伤口止血,敷药。
更多的大夫赶过来了,围着李安人一番动作,随后将他抬上了一块板子上要弄走,朱异立刻扑过去抓住李安人的手。
大夫们无法,也就随着他去了,将李安人和朱异都带到了宫中的御医房内。
更多的大夫陆续而来,给李安人灌药,上药。
朱异看着那些大夫,不停地问,“他有救吗?他有救吗?”
没人理他,朱异只得抓住其中一个大夫的衣袖,“大夫,他有救吗?”
那大夫正要去熬药,回过头见是这个疯了般的男人,不耐烦地道,“五王子当然有救,他只是失血过多昏过去而已!你别待在这里耽误大家的救治!”
朱异放下心来,这才察觉自己刚才的一番行径早已脱离了常轨。
朱异立刻退避到屋内的一处角落,远远看着大夫们对李安人进行各种复杂的治疗。
他本一直觉得刺杀王子之后的日子都仿佛是在梦中,很多事物都虚虚实实与自己仿佛隔了一层雾,而今日那不断流出的温热鲜血终于将他拉过那层雾气,让他真真实实地回到了现实里。
在这现实里,有一个鲜卑族的英俊王子爱上了他,还为他连性命也不管不顾了。
这就像是许多人被突如其来的幸运砸中时几乎不能相信,于是只能不断地问自己,问别人: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我做了何德何能之事能够得到这幸运?
39
39、第 36 章 。。。
朱异不断地问着自己这个问题,却毫无头绪。
他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任何可以吸引李安人的东西。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比李安人大上有十岁,长得更是五大三粗,任何地方也找不着那叫“漂亮”的影子,脾气又硬,从来就跟李安人对着干,脑子也不够聪明,甚至还刺杀过李安人,差点就要了他的命。除了能做一手好漆器,他真看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可吸引他的。
他甚至一度以为李安人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报复自己刺杀过他。可有人用自己的性命来报复另一个人吗?
朱异不相信有这样的事发生。于是只能怀着这难以解答的疑问守在李安人旁边。
陆陆续续便有得知消息的人来看望李安人。
李安人被刺杀时他紧紧抱住他发疯般的样子已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那些陆续而来的大夫并不说什么,但那探究和鄙夷的目光就算是迟钝如朱异也能察觉到。
这时他便低着头,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帮着给李安人喂药,擦拭身体。
期间艾王妃以及他的各位兄弟都来看过李安人。
这时朱异便退在一旁低着头,将自己尽量缩小缩小,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一问到李安人为谁受的伤,怎么受的伤,那话题总会扯到他身上,他不得不抬起头来,向众人一次又一次描述那当时的惊险一幕,又一次又一次接受众人怀疑的目光,并掩耳盗铃般地解释道,“王子是心好,只是想避免滥杀无辜救了我,我谢谢王子,今后跟他做牛做马报答王子的恩情。”
大王子和二王子毫不客气地讽刺李安人对他的过度关心,四王子和六王子只是敷衍般地跟他说了几句,唯有李安同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又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如今,你知道他是真心的了吧。”
朱异点点头,低下头,过了半晌又抬头看着李安同,“王子他到底喜欢我什么?我哪里值得他喜欢?我根本就没什么可吸引人的。而且……”
李安同露出这些日子来少有的笑容,“等他醒来,你自己问他不就知道了。”
朱异低下头,伸手探到李安人的手,跟王畅他摩挲自己的手一般摩挲起来,过了一阵又道,“三王子,刚才艾王妃来过了,她看着我的眼神恨不得杀了我。莫负那刺杀我的人,真的是……”
李安同看了看周围,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道,“此事你自己琢磨吧。父王莫非也来过了?”
朱异摇摇头。
李安同道,“他若来了,你最好避开,什么也不要跟父王说。”
朱异点点头,门外已有人在道,“鲜卑王驾到——”
朱异慌张地站起来,李安同看了看周围,将朱异一把往床底下塞去,朱异见那床底又黑又矮,心中不愿却也只能躲了进去。
等他刚爬了进去,外面已经有人打开了门。
朱异在黑暗中小心地屏住呼吸,转过头往外看,便看见一双穿着黑色毛毡鞋的脚到了床头。
一个浑厚的男音在问,“安人怎么受伤的?”
李安同便将当时的情况解释了一番。
那浑厚的声音又问,“安人救的那人是谁?竟值得安人这般对他?”
李安同道,“是一个漆工。安人最近迷上了漆器,搜罗了一个手艺不错的漆工,本来说要跟他做些漆器,结果不知道这漆工以前惹恼了谁,竟然有人想杀他。父王,你也知道安人对这些玩意迷恋起来是可以不吃不喝的,见这漆工还未给他做漆器便要被杀,便自己挡了那一刀,挨了一阵还是昏了过去。大夫已检查过了,说安人是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昏过去的,只要多喂些补血之物,今明两日便可醒来。”
那浑厚的声音没有出声,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随即又问,“那漆工在哪里?”
李安同道,“似乎受了惊吓,回到安人府内歇息了吧?”
那浑厚的声音冷哼了一声,道,“我儿风流是好事,可为了个男人将自己性命都丢了,便实在是丢了我鲜卑王族的风范了。只希望安人能早点迷途知返,别坏了他的前途。”
李安同赔笑,“那是那是,父王,安人对那些金银珍宝也不过就是几日的迷恋,过了一阵,也许便迷上了其他的事物,您大可放心。”
那浑厚的声音道,“但愿如此,其他兄弟们来看过安人了吗?”
李安同道,“都来过了,昨日便来过了。”
那声音似乎颇为欣慰,“很好。叫大夫们多看着点,怎么还没通知安人的妻妾?没人照顾他怎生是好?”
李安同急忙道,“已经通知了,那几个妻妾吃了一惊,都昏过去了,有几个仆人正赶过来。”
那声音道,“那边好,希望安人能尽快康复起来。”
李安同点点头,“安人身体一向健康,应该很快便可恢复过来的。”
那声音又说了几句便很快离开了,朱异立刻从床底爬了出来。
他人已有些呆,那句“安人对那些金银珍宝也不过就是几日的迷恋,过了一阵,也许便迷上了其他的事物”刺中他的心,让他有些想笑。
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这李安人王子的一时迷恋,就算是此时为了他性命也不顾,可又能过得了几天?哪天便被他抛在脑后也说不定呢。想到这里,朱异心里突然有些痛,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笑着对李安同道,“他妻妾马上会来了吧。”
李安同看了看天色,“估摸快了吧。”
朱异笑了笑,“那我还是回去吧。”
李安同看着他,“你不陪在旁边?好歹安人是为了你才这样的。”
朱异摇头,“他妻妾马上就来了,我站在这里会惹她们恼怒的。”
李安同笑了笑,“怎么,你怕了?安人为了你都这般了,你挨点骂有何不可。”
朱异还未回话,门便又被推开了,几个女子鱼贯而入到了李安人的床前。
这是第一次朱异正面打量李安人的一妻两妾。
照他的喜好,这三个女子都是鲜卑族里少见的漂亮美人。为首的那个大约十七八岁,眼睛又黑又大,看见李安人的这幅摸样也很镇静,并未有所谓“哭昏过去”的那种柔弱之感,那身后的两个女子年龄还要更小些,虽是满脸的焦急,却也并未有愁苦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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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37 章 。。。
那为首的女子应该是李安人的正妻杨氏,听说是鲜卑某望族的大女儿,朱异平日也只在王府的院子里偶尔见过她在众女仆围绕中的侧面,那时他根本没将李安人放在心上,更不会将这女子放在心上,可今日这般近距离认真打量她一番,朱异一时便觉得心里有些堵的慌。
这女子可算是完美了吧,因为年轻,皮肤光洁白皙紧致,长长的睫毛蝴蝶般在她眼角翻动,嘴唇红润泛着诱人光泽,黑色的头发盘成漂亮的发髻,仿佛一片浓厚的黛云,几粒珍珠的发簪插在发髻根部,随着她身体的移动而轻轻晃荡。这女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柔媚动人,简直就是难得的绝色尤物,更别提那婀娜的身子和细长如葱般的手指,连那说出的语调都异常的动听。
而且,这女子竟然会汉话,这也是出自名门之后的证据。
这女子先查看了一下李安人的伤势,又瞄了瞄朱异,随后对站在旁边的李安同开口道,“三哥,这人是?”
朱异急忙道,“在下朱异,这次王子是因为救我才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是我的错!”
“朱异?”那女子看了看他,“你便是跟夫君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那汉族漆工?”
朱异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女子的表情似乎有些变了了,连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朱异在那眼神下心中有些打鼓,却还是讪笑了一下,对那女子道,“王子这次因我而受伤,性命危急,朱异做牛做马也得报答这恩情,夫人但有吩咐直说无妨。”
那女子转过身拿起旁边的白布擦拭李安人额头的汗水,又过了一阵才会过头来,“还请麻烦朱先生帮我换一下水。”
朱异急忙点头,上前将那木盆抬起,走到门外的阴沟处将水倒掉后,随后快步奔到井边打了满满一盆凉井水,才又小心地迈着碎步返回到屋内。
屋里已摆了一桌简单的饭食,朱氏坐在正中间道,“朱先生,你大约还未用膳吧,不如我们简单吃些饭食填饱肚子,好轮流照顾夫君。”
朱异“啊”了一声,看了看还站在屋内的李安同,李安同笑了笑,“几位弟妹,我就不吃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便先回去了,有你们照顾安人,我也放心,那我便走了。”说完看了看朱异,随即转身离开。
朱异只得坐下,在三个弱冠女子的包围下拿起了桌上的饭碗。
虽说是便餐,可碗筷菜色都是异常精致。朱异捧着那小小的瓷碗,生怕一不小心将碗捏碎了,这顿饭更是吃得小心翼翼,只怕自己吃得太多,动作太粗鲁或者咀嚼的声音太大惊扰了几位女子,别说是那盘中的精美食物,就是米粒他几乎都是一颗一颗在细细咀嚼,待得看到三个女子都放下了碗筷,自己也急忙跟着也放下了碗筷。
杨氏笑着问,“朱先生,你饭量这般小,还没我们几个女子吃得多呢。
”
朱异笑着道,“够了够了,吃饱了。”心中却暗自叫苦,今日这饭量还不如往日的五分之一,看来今日须得饿上一晚。只盼李安人能早日醒来,自己好出去到厨房寻点吃的。
只是不知道李安人何时才能醒来。
而且,他醒来后的又该如何呢?
朱异这才稍微思考了一下现在的处境。
也便是直到此时,他才猛然明白过来,刚才那朱氏让他和她们坐在一个桌子上的意思。
这不就是那正妻和三妾和和睦睦共事一夫的意思吗?
朱异一拍脑袋,突然想笑,裂开了嘴,却笑不出来。
他以前根本没有想过今后要跟李安人在一起,所以也从未思考过这一妻两妾对自己到底有何意义,可如今,这李安人之前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情债,却要自己去偿。
他到眼下也并未有多喜爱李安人,可这年轻的鲜卑王子既然已将性命交给了自己,自己就算不爱,也需得实现那句“留在你身边”的诺言。
可一旦留在他身边,若不能得到他全部的感情,受那些白眼和污蔑又有何意义?
他期望能得到李安人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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