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萧低着头道“没、没事。”
齐君扬蹲下来摸摸他头顶“再等一会,我办完事就得空了。”
涉儿被齐君扬命去传膳,一踏进院子便见齐君扬眉梢嘴角带笑的蹲下来摸宋玉萧的头,吃惊之余,也对宋玉萧不那么反感了。大公子平时总是兢兢业业的批阅文书,闲时也会自己安排许多事给自己做。他明白大公子为了不负父命做出的努力,也知了大公子胸有抱负望完成一番宏图大业,可那样的大公子看起来太累了。涉儿跟在齐君扬身边许久,鲜少见到他的笑颜。若是宋玉萧能让大公子开心一些,留下他也未必是坏件事。
涉儿走到齐君扬身边,道“大公子,膳食已经准备好了。”
齐君扬点头。
宋玉萧疑惑“已经要吃饭了么,不是还很早吗?”
齐君扬回头将他的手放进被子中,道“你身子弱,要好好补一补。”
齐君扬想起赵大夫说起宋玉萧营养跟不上时,心里竟是有些惭悔的。宋玉萧身子单薄自己很早时便知道的,后来宋玉萧入府,他本是打算每日监督宋玉萧的吃喝用度的,无奈连月来诸事缠身,累极之后就将此事落下了。他每天都让莹儿汇报宋玉萧的衣食起居与言行举止,那时莹儿便说宋玉萧身子甚弱,愁眉不展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现在看到宋玉萧的身子,比他的想象中还要弱上许多。
想到此,齐君扬又加了句“我陪着你,你吃完了我再批文书,可好?”
宋玉萧使劲点头“好呀。”
随后下人们端来了许多糕点与零嘴,宋玉萧看着这些尽是自己喜爱的食物,脸上发烫“齐君扬……你、你对我真好。”
齐君扬却一阵恍惚,不久之前,或许就在昨日,宋玉萧还对自己百般戒备,佯装低眉顺从的模样,现在却突然回到最初之时相处的样子。齐君扬不知该喜该忧。现在的宋玉萧失了忆,两人才能这般平和的在一起,若是有一日宋玉萧恢复了记忆,他们又该如何。
“哎。”齐君扬轻叹一声,一双略带凉意的手却拂上他的眉,他听到宋玉萧闷闷的声音“你怎么老是皱着眉头,多笑笑不好么。你看,我调皮摔坏了骨头,多疼,我还笑着呢。你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苦着脸干嘛呢。”
齐君扬低头,望进宋玉萧清澈纯净的眸子中,略一低头,吻了下去。
唇上传来的感觉濡湿,滑腻,柔软。齐君扬伸手捧着宋玉萧的头,加深了这个吻。当他的舌头触到宋玉萧的牙关时才猝然惊醒,猛地回望四周,却发现已经空无一人。齐君扬稍稍放下心来,应是涉儿带着下人们离开了。回头瞅见缩到被子里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宋玉萧,又不禁哑然失笑。有心逗弄他,又怕耽搁太多的时间。于是他扒开被子,看见满脸通红羞窘闪躲的宋玉萧,轻轻压住他的手“别动了,再好的止痛药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小心骨头坏掉。起来吃点东西,都是你喜欢的。来。”
齐君扬扶起宋玉萧,在他背后垫了几个枕头,拿了一块桂花糕喂他。宋玉萧犹犹豫豫的咬了一口。齐君扬想起以前宋玉萧曾为桂花题过一首诗,兴致昂扬起来“你可还记得深秋在宋园里题的那首桂花诗?”说完之后才发觉宋玉萧是失忆了的。最近是怎的,大事无碍小事却总犯糊涂。
宋玉萧果然疑惑的看着他。
齐君扬又拿起块糕点伸到他嘴角“无事,或许是我记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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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将军府
窗外狂风大作,暗暗的夜幕像一块幕布缓缓降落下来。天色渐暗,霞光渐渐被黑暗所替代。
粟夜明坐在陈旧却干净的木凳上,手握一块成色上等的翡玉,在昏暗的灯下失神。
今夜便是给齐君扬答复的最后期限,他没有别的选择。齐君扬虽手段残酷,但却是言出必行的。琅邪山被新来的县令下令强制铲除后,被层层官兵团团围住。此次的战术和以往不同,不是在山道上大喊“归附朝廷,降者不杀”,也不是派些小兵虾将急着送死。
他们烧山。
不顾琅邪山上两千条无辜或不无辜人的生命。这种手段与战力,粟夜明明白,在长达五年的拉锯战后,朝廷下定决心铲除匪帮了。他不能舍弃二千兄弟对自己的恩德,也不可能拿两千条人命当做儿戏,于是他亲自下山,降。
在天牢的两个月里,他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在昔日故人的帮助下,他在处斩的当天成功逃脱,伺候便成了帝国重金通缉的重犯。
如今虽然成功逃脱,却如同行尸走肉般,见不得光。琅邪山的弟兄们散尽,没有羽翼的鹰,要如何捕食生存下去。以他一人之力,逃不出生天。等待他的下场,迟早是死亡。
齐君扬权势滔天,暗士密布天下,若是他肯言出必行,自己倒有一线生机。出得国界前往西域,化身一个小小的牧民,在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上畅然驰骋,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想罢不再犹豫,粟夜明起身,从胸中掏出一锭白银置在桌上,翻窗出门。
黑夜中的将军府异常安静,粟夜明跃上最近的大树,将自己隐于黑暗之中。
狂风阵阵刮来,粟夜明思忖着时间,正待悄然进府,却觉一股寒意急速而来。他下意识用暗器挡去,正面却突然刺来一支箭。箭飞快的从他的腋下穿过,带来的疾风拂起他的发,随即双眼便被青丝覆盖,颈上突然传来勒痛的感觉。粟夜明心中叹气,别是还没踏进将军府就没命了,他快速说到“粟夜明应诺求见齐君扬。”
四周安静了片刻,不久后他便被带进了齐府。
啸龙院,书房。
粟夜明被推得踉踉跄跄的跌进书房,转头看到齐君扬坐在桌边将笔挥得游刃有余。
他又叹口气提醒道“粟夜明求见齐大公子。”
齐君扬头也不抬“这句话刚才已经有人说过了。”
粟夜明暗暗打量了几眼书房,又明目张胆的逛了一圈书房,再抽出一本书细细看了几页,最后不得不道“我答应了”
齐君扬终于搁下笔抬头“好。”
粟夜明苦笑“你只要我劫镖?”
齐君扬却突然道“粟老大果然恪尽职守,待会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粟夜明愣住,粟老大是琅邪山两千弟兄们对他的尊称,齐君扬这是在调侃他么。
“齐大公子……哎,我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沦落至此,正大光明敲齐府的门未必会有人开门啊。”粟夜明贫嘴。
齐君扬悠然坐下“也是。”
粟夜明再次愣住。
过了一会,粟夜明忍不住问“你心情很好?”
齐君扬答“很好。”
粟夜明又忍不住问“为何?”
齐君扬答“因为一个人。”
粟夜明更忍不住了问“谁?”
齐君扬扭头看他片刻“不告诉你。”
“……”
“呵呵,人人都说齐大公子阴冷狠辣,我倒觉得有趣。”粟夜明自己给自己打圆场。
齐君扬却不肯放过他“噢?外面的人都这么说?”
“额……是啊。”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额……”粟夜明噎住,这算不算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齐君扬突然停下笔,起身道“我倒忘了你现下怕是没有留宿的地方了,今日便住在这吧。涉儿。”
“在。”门外一人推门而入,清清秀秀,斯斯文文,不太像跟在齐君扬身边的人。仔细打量几眼,还觉得有些眼熟。
粟夜明摩挲着下巴,这人……不会是……
“为粟老大安排个房间。”
粟夜明惊得一骇,齐君扬在府中也是这般说话的?!
涉儿规规矩矩的应了声是,看起来倒不太像吃惊的样子。
粟夜明瞪大眼睛,莫不是齐君扬果然在府中也是这般样子!?
涉儿转身低头,也不看他“粟公子,这边来。”
粟夜明跟在涉儿身后晃晃悠悠的走,身后齐君扬熄灯出门。
走了一会儿,涉儿停在一间小小房间的门外,他进屋点灯。屋中干干净净,像是不久才住过人的样子。
“这房间住过人的吧?”
“是。”
“房间这么小,只放了一张床,怕不是给客人住的吧。”
“恩。”
“我也不算什么客人是吧,也就齐君扬的一颗棋子吧。”
“恩。”
“你别老是恩行不,说句话啊,闷死了。”
“恩。”
“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吧。”
“没有。”
“哟,终于不恩了。……”
“门外会有一个小厮候着,有事叫他便成。”说完涉儿便退出房间。
粟夜明无趣的躺在床上,吁出口气。就这样成了?他在琅邪山做了五六年的匪帮老大,自是对琅邪山的地势颇为熟悉。琅邪山下看不出什么玩意,只有住在山上的日日上山的人才知道琅邪山中暗藏玄机。齐君扬恐怕也是看中这点才找到自己的吧。不过劫镖在半山就成,齐君扬是要自己将镖局的人引入琅邪山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干净吧。到时候人死得干净,自己也去往西域,依齐君扬的手段,知道此事的就不会有多少人了。
粟夜明辗转反侧,或许是觉得此事来得太便宜,反倒安不下心了。他起身开门,门外一个小厮站在月光下,低着头闷闷的问“粟公子有何吩咐?”
粟公子?还真是给自己面子。
“没事,我睡不着出去逛逛。”
“现在已是半夜。”
“没事。我不介意。”粟夜明抬脚欲走,那小厮上前挡住去路“夜深了,还请粟公子上床歇息。”
“哎~”粟夜明故意仰天大叹“还道到了齐府便可过好日子,原来自己竟在不觉间就做了棋子。连门都不让出,将我囚禁于这牢笼中,齐大公子的事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那小厮闻言抬头看他,粟夜明乐呵,这不就是涉儿么。
粟夜明来了兴致“涉儿兄,我尿急……行行好,放我去方便吧,待会憋不住了可怎办。”
涉儿脸色慢慢沉下来“粟公子是齐府的客人,还望放尊重些。”
“怎么不尊重了?难不成齐府还不许客人撒尿!?”粟夜明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
涉儿咬牙,这人死皮赖脸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待会不知还会说出些什么来,于是他道“那我跟在粟公子身后吧。”
粟夜明气堵,他摆明是想出去走走,这小厮却一点不松口,真是不知趣,他平日大大咧咧管了,想也不想便说“这齐府的小厮好生有趣,一会请我上床,一会又要跟在我身后,我还不知道齐府还有这样的小厮。”
“你!?”涉儿闻言恨不得扑上去咬上他一口,他待在齐大公子身边,齐府的下人们从未这般和他说过话。这人说客不是客,大公子用完说不定就像丢粪土一样甩了他,比起下人还不如竟敢出言侮辱自己。
“哼,”涉儿冷哼一声“粟公子只怕久了没碰女人,像女人想疯了吧,涉儿何时有过这种意思!你若实在想得很,我倒可是请示大公子为你安排几个娼妓!”
粟夜明听出他言语中的不屑与折辱,登下再无半点兴致。他知道自己如今已是亡命天涯的人,往日劫富济贫、驰骋马上的快意日子一去不返,但这样被一个下人出言贬低侮辱,实在让人气闷。
粟夜明不觉中沉下脸,踢门而入,翻身上床。
涉儿站在门外一愣,没想到此人说睡就睡,还以为他必定会反唇相讥呢。一腔怒火熄了一半,他上前将门关上,又继续望着天上亮堂堂的月亮。
齐君扬转过几道弯便来到了卧房,他轻轻推门而入,见宋玉萧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现在虽离子时还早,但宋玉萧习惯早睡,只怕已经入梦了吧。齐君扬在次房换来丫鬟洗漱完毕后,才上床将宋玉萧拥入怀中。
宋玉萧连日来虽服用了上好的止痛药,但他的身子却毁坏得很严重了。本就消瘦的身板现在更是可以摸到骨头了,一天下来有半日都昏昏欲睡。他找到赵大夫细细问过,说是身体瘦弱后精神也大不如从前了。想要宋玉萧恢复如初,只怕要下些功夫。
齐君扬搂紧宋玉萧,下次再不这样对你了。
不,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是我气昏了头,是我当年强迫你才招来了你的背叛,是我太自以为是才这样被你掩饰般的遗忘,是我不该不顾一切的去强求……只是,现在你又回到我的身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允许自己失去你了。
哎,齐君扬望着熟睡中得宋玉萧,微微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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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谈
第二天,粟夜明破晓便起了床,他从昨晚就一直惦念着劫镖一事。此事非同小可,刘洲和郭洋都是朝廷中人,此事办好了便是海阔天空随自己自由翱翔,再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若是办不好……难保齐君扬不会拿自己当挡箭牌,到时只怕十个脑子都不够掉的。
粟夜明开门,见涉儿依旧站在门外。他有些吃惊“怎么,你在这里站了一夜?”
涉儿却还记得昨夜两人的争吵,他哼了一声不情愿的道“关你何事。”
粟夜明好笑“你还记得昨夜之事。”
粟夜明过惯了外面的江湖生活,倒觉得昨日之事没什么好计较的。江湖上混的人,那个不被人骂,就算你是恩私分明刚正不阿的大侠也有在背后嚼舌根的,若是这般斤斤计较,早被气死了。
涉儿却不吭声。
粟夜明道“齐君扬呢,起来了没?”
涉儿回道“起了。”
“这么早?”粟夜明还以为自己比齐君扬起得早。
“有什么事么,大公子今日应是在后山习武。”齐君扬练武,是最不喜人打扰的。往日涉儿也是估摸着时间去叫齐君扬用饭的。不知这人又想干什么。
“嗨,我闲得无聊,看看去。”
“哼,无聊就请粟公子在房中呆着,这齐府又不是能随便乱逛的。”涉儿气昨夜粟夜明的轻薄之语,对他自然没有好言好语。
“那可不成,我找你们公子谈正事,你一个下人耽搁得起么。”粟夜明无奈,只得搬出这套说辞唬唬他,却不知这话更引起了涉儿的反感。齐府等级分明,自己好歹是大公子身边的人,这人却将他与那些下人混为一谈!
“有事你便自己去找大公子吧!反正我在这里也是耽搁你!”说完涉儿就走了。
粟夜明无语……齐府这么大,自己从未来过去哪找齐君扬啊。自己昨夜才来齐府,要是又被人掐脖子放箭的那可得了啊。
粟夜明急忙跑上前拉他“你等等!”
涉儿怒目回头“放手!”
“不放!”粟夜明理直气壮的紧紧撰住涉儿的手“你带我去找齐君扬,我真的找他有事。”
“你……你!你放不放!”
“嘿嘿,”粟夜明怪笑两声,手上轻轻的摩挲着涉儿柔滑的手“看不出来你的手这么滑。”
涉儿气得满脸通红,何曾有人这般明目张胆的轻薄自己,更何况这里还是将军府!
“好了好了,”粟夜明见涉儿气得像是气都喘不过来了,生怕他一口气没上的来可别晕了过去,于是伏低做小道“我只不过是想找齐君扬商量商量明日的大事,你何必非得拦着我呢。等我明日把事办好自会离开,省得你心烦,是不。”
涉儿恨恨的抽回手,咬牙道“那最好不过!”
粟夜明看到齐君扬的时候他正在蹲马步。对,不要怀疑,是在蹲马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