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白都道:“她要将军大开城门,与民同乐。另一桩她要讨一枝令箭。”
帅孟雄道:“为什么?”史白都道:“她要放一个小丫头回去了。”当下将史红英所要求的这两件事情,再加详说。
帅孟雄听了笑道:“原来是这样两件小事,请你回去告诉令妹,我遵命就是!”
史白都倒有点放心不下,说过:“大开城门,不怕有人混进来捣乱么?而且进城的人,你还得让他们吃喝呢,这个太不划算了。”
帅孟雄笑道:“城中戒备森严,普通的老百姓谁敢进来?进来的人又谁敢要我请他的客?”
史白都道:“只怕也有一些迫于生计的小百姓,要进城来做买卖。”
帅孟雄道:“我叫手下严加盘查,倘有江湖人物混进来,须瞒不过我那些精明干练的手下的眼睛。而且咱们口头上答应了令妹,倘若发现有什么不安,难道不会随时关闭城门么。”史白都哈哈笑道:“对,对!我到底是直心眼儿,远不如将军的随机应变。”
帅孟雄道:“倒是令妹想要放出的那个小丫头,咱们却是不能不防。”
史白都道:“将军思虑周密,是该提防些儿。这小丫头是自小卖身给我家的,平日倒无可疑的行迹,武功也不高强。但舍妹迫不及待的要放她回去,这就有点可疑了。但舍妹之意,对此责甚是坚持,这枝令箭是给她还是不给?”
帅孟雄笑道:“当然给她。今妹若是有什么图谋,倒可以从这小丫头身上得到线索呢!”史白都作出心领神会的神气说道:“不错,这是将计就计的妙法,咱们可以派一个人跟踪她,多谢将军提醒我了。”其实帅孟雄顾虑的这层,史白都也是早已想到了的。
史白都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当下便即告辞。帅孟雄道:“可要我派几个得力的帮手么?”史白都道:“这两个小子尚未知道我已经发现他们的秘密,我此去出其不意,定然手到擒来。人去多了,反而打草惊蛇。”
帅孟雄道:“好,那我就在这里静待佳音了。”
史白都自侍武功,即使厉南星有玄铁宝剑在手,打起来的话,他也可以稳操胜算。至于李敦,他更不放在眼内。何况客栈里也有不少好手,厉、李二人又无防备。
史白都满肚密圈,径奔客残。不料到了客栈,却已不见厉、李二人。客栈的管事说道:“这两个人吃过晚饭,就出去了。他们说是出去随便逛逛就回来的。”
史白都道:“好,那我就在这里稍等片刻,你赶快派人找他们回来。”
不料等了一个时辰,仍然不见厉南星和李敦回来。派出去找他们的人陆续回来,也都是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原来史白都以为他们没有防备,其实他们是早已有了防备。此刻他们已躲在李敦相熟的一个在西昌城中“卧底”的人的家里了。
史白都等到二更时分,仍然不见李、厉二人回来,情知中计,亦是无可如何,只好吩咐客栈的卫士出去严加搜索,心想:“他既是为红英而来,谅他也不会便即逃走。”
第二天一早,史红英向哥哥讨了令箭,并讨两匹坐骑。史白都道:“要两匹坐骑做什么。”史红英道:“我送她出城!”
史白都皱了眉头,说道:“你明天就要做新娘子了,怎好抛头露面?”
史红英道:“谁不知道我是一个曾经闯荡江湖的女子,怕什么抛头露面?帅孟雄答应我打开城门,我还要到各个城门巡视一遍,看看他是否阳奉阴违呢?”
史白都拿她没有办法,说道:“好,我陪你同去!”史红英冷笑道:“你放心不下,怕我逃走么?哼,我若要逃走,也不与你一同来西昌了。”
史红英一在街头出现,登时轰动全城。军民人等,争着出来看新娘子。虽然有将军府的卫士前呼后拥,不许闲杂之人挡道,但在史红英所过之处,街道两边连屋顶上也都挤满了人,只是不能接近史红英而已。
到了城池,只见城门果然大开,出出进迸的人虽然不多,也是川流不息。有一辆骡车刚好进城、车上有一个老人,六七个女子,守城的兵士正要盘查,看见史红英到来,连忙上前迎接。
史红英道:“这是些什么人?”守城的军官答道:“是一班女乐,将军府总管请来助兴的。”史红英冷笑道:“既是一班女子,又是将军府请来的,你们还要盘查,对付老百姓你们更不知是如何的刁难了!哼,这样还何必打开城门,干脆关上好了。”
正因为这个班子的确有将军府的请帖,二来又有史红英出头干涉,那个军官诺诺连声,便即放这辆骡车,不再盘查。混在这个班子里的何彩凤与公孙燕方始松了口气。何彩凤抹干额角冷汗,说道:“好在彭巨嵘和连城虎没有亲来盘查,又这么幸运的刚好碰上了将军的新娘子!”她怎知彭巨嵘已经丧命,连城虎正被囚禁,哪里还有心思记起这件小事。
公孙燕悄声说道:“我听说这位六合帮帮主的妹妹与她的哥哥不大相同,却怎的就甘心做帅孟雄的新娘子了?”何彩风道:“不必管她,咱们要对付的只是帅盂雄。”公孙燕道:“她若是一心从贼,明天我顺手也送她一柄飞刀!”
不说公孙燕与何彩凤窃窃私议,且说在纷闹之中,史红英忽听得耳边似有人小声说道:“接住!”史红英又喜又惊,只觉微风飒然,她已把飞来的东西接到手中,轻轻一捏,是个纸团!
史红英接过纸团,生怕给人发觉。慌忙藏入怀中,游目四顾,只见她的哥哥正在和守城的军官说话,背向着她。牡丹、芍药两个丫头在她侧面,神色如常。周围的卫士每个人都是刀出鞘剑,严密戒备,看情形这些人都是丝毫未觉,否则早已是化作一团了。
但史红英也找不到那个向她抛掷纸团的人。
“这人发暗器的功夫当真是神出鬼没,如果不是他先打个招呼,连我也丝毫没有发觉。巧今之世,有谁有这样的功夫呢?”
更令得史红英惊骇的是这个人深不可测的传音入密的内功,她回想刚才的经过,那声音细若游丝钻入她的耳中,就似贴着她的耳朵说话,但说话的人却不知是在何处?“传音入密”的功夫还不算很难,内功有根底的人部可以将声音送到远处,只是距离有较远较近之分而已;但难就难在说出的声音只让一个人听见,旁边的人,内功若不是在说话那人之上,便毫无所觉。这不是普通的“传音入密”,而是一种特异的“天遁传音”的功夫。
史红英一片茫然,心里想道:“难道,难道当真是他来了?”
出了城门,史红英把令箭交给芍药,说道:“今日一别,此后只怕相会无期。祝你一路平安,有情人终成眷属。”芍药道:“小姐誊自深重,祝你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话中有话,旁人只道她是祝贺史红英与帅孟雄的婚事,只有史红英自己明白芍药祝贺的是谁,苦笑道:“只怕我没有你这样的福气。”
史白都道:“好了,可以回去吧。”
史红英与芍药挥泪而别,回到住所,关上房门,把那个纸团打开来一看,只见里面裹住一口银针,针尖却是黑黝黝的。铺平了纸团细看,上面还写有十二个蝇头小字:“我已来,毋惊恐。此毒针,留备用。”正是金逐流的笔迹。史红英大喜过望,心想:“果然是他来了。但他从来不用喂毒的暗器的,这毒针却是从何而来?难道厉南星也来了么?他们两人已经见了面,这毒针是厉南星交给他的。”
史红英猜对了一半,金逐流和厉南星全都来了,但他们二人却未曾见面。
这支毒针是金逐流在扬州大闹六舍帮总舵之时,给贺大娘暗算,打在他身上的那支毒针。后来李敦用磁铁给他吸出来的。金逐流收藏起来,原意是向贺大娘报复的,现在,恰恰派上了用场。
史红英又惊又喜,心中想道:“金逐流不愧是我的知己,他已经知道了我假意答应婚事,为的是要行刺帅孟雄。我正愁无法下手,有了这支毒针,可方便多了。”
话分两头,且说芍药出城之后,快马疾驰,跑了一程,那匹坐骑忽然越走越慢,再走一会,竟然口吐白沫,走不动了。原来史白都给她的这匹坐骑,是暗中下了药的。
此时正走到荒僻的山野之地,芍药虽无江湖经验,见坐骑倒毙,亦已知道不妙。心念未已,只听得蹄声急骤,骑马已经追上山岗,来的正是史白都最亲信的香主董十三娘。
芍药慌忙跑入林中,董十三娘喝道:“跑不了啦,还不赶快给我站住。”
芍药强自镇定,说道:“董香主,原来是你,我还怕是强人呢。你来得正好,我的马不知何故死了?”
董十三娘冷笑道:“你若是乖乖听话,我倒可以送给你一匹坐骑,让你回家。”
芍药道:“董香主有何吩咐?”
董十三娘道:“把小姐给你的东西交出来!”
芍药掏出了一把银子,说道:“这是小姐给我做路费的,董香主你拿去不打紧,我在路上可没得用了。”
董十三娘怒道:“谁要你的银子,有书信没有?”
芍药道:“那来的书信?你是知道的,小姐房中又没有笔墨。”
董十三娘道:“小姐有什么的话交代你。”
芍药面上一红,讷讷说道:“这个、这个……”董十三娘喝道:什么这个那个,快说……”芍药作出害羞而又无可奈问的神气说道:“小姐知道我与表哥有婚姻之约,她、她体贴我,这、这才……”
董十三娘冷笑道:“谁问你的私情?我是问小姐的私情!她要你给谁通风报情?”
芍药道:“没有呀!”董十三娘哼了一声道:“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也不知道我的厉害!”跳下马来,噼噼啪啪地打了勺药几记耳光,芍药忍着疼痛,只是不说。
董十三娘怒道:“贱骨头倒是很硬,好,且待我搜了出来,再慢慢地折磨你!”出指点了芍药的麻穴,便即搜身。
芍药的身上除了银子之外,并无其他东西。董十三娘冷笑道:“你不说我把你的衣裳尽都剥光!”嗤的一声,撕裂了她的一件衣裳,芍药叫道:“你把我一剑杀了吧,何苦这样的辱我!”她依然不肯招供,看神气显然已是十分害怕。
董十三娘道:“哪有这样便宜!”“嗤”一声,又撕裂了她的中衣。芍药尖叫一声,晕了过去。一块折成方形的香罗手帕跌了出来。
董十三娘拾起手帕,正待打开来看,忽听得暗器破空之声,来得极快,董十三娘竟然躲避不开,给一枚小小的石子打着了手腕。手帕嗖的掉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已是旋风船地扑到!
董十三娘这一惊非同小可,抬头一看,只见那条人影已经扑到她的面前,来的人是别人,正是她的冤家对头金逐流。
原来金逐流早已潜入树丛,他抛了那个纸团给史红英之后,本来就想回居所的。但心里一想:“红英这样郑重其事地送个丫头出城,其中定有缘故。”心想:“我想得到的史白都一定也会想得到。红英在她哥哥看管之下,是不能保护这个丫头的了。我既然猜到了她的心意,岂能袖手旁观?”为了避免给史白都发现,他绕过第二座城门后偷出城。因此耿搁了一些时候。而还能够及时赶到。
董十三娘深知金逐流的轻功极是高明,远远在她之上,料想要躲也是躲不开了,既然躲避不开,只好把心一横,和金逐流拼打。
剑光鞭影之中,只听得“嗤”的一声,董十三娘的腰带给金逐流割断,董十三娘满面通红,骂道:“贼小子,胆敢调戏老娘!”金逐流嘻嘻笑道:“这可是你老人家错怪我了,我金逐流纵然好色,也不会调戏你老人家啊!嘿,嘿,只因你老人家善会剥人家的衣裳,我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岂有他哉!”
董十三娘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是她还未曾骂得出口,金逐流倏地就欺到了她的身前,五指如钩,向她肩上的琵琶骨抓下。董十三娘霍地一个“凤点头”,长鞭唰地扫了回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瞬息之间,金逐流的两只指头已是钳着她的衣领,身形一旋,把她的一件外衣剥了下来。董十三娘也好生了得,左肘一撞,金逐流纵身跃起,卷回来的长鞭从金逐流的脚底掠过。金逐流倒不敢再抓她的琵琶骨,半空中一个筋斗避开了她的肘锤,轻轻巧巧地落在一丈开外。笑道:“你撕烂了人家的衣裳,不要赔么?我这是主持公道,你老人家可休要想歪了。”
口中说话,人已到了那丫头的身边,给她解了穴道。说道:“董香主的身材和你差不多,这件衣裳你一定合身。”
芍药穿上了董十三娘的衣裳,心中痛快之极,说道:“金大侠,你给我打她两记耳光!”
董十三娘大怒喝道:“我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非杀你这臭丫头不可!”
金逐流长剑挥舞,把董十三娘所发的暗器全部反打回去,董十三娘逼得步步后退,金逐流哈哈笑道:“亏你身为六合帮的四大香主之首,恃强欺弱,自己也不觉得害羞么?哼,有我在此,你想要杀人,又焉能够?”话犹未了,一挥长剑,匹练般的剑光又卷到了董十三娘的身后。董十三娘反手三鞭,好不容易才解了一招,但长鞭又已给金逐流削去了一段。
董十三娘在金逐流的剑光笼罩之下,想拼命也无从拼起,心里一凉,但求速死,蓦地回转剑锋,向自己的胸口便戳。不料她求生不得,求死亦是不能。说时迟,那时快,金逐流已是欺到她的身前,夺了她的短剑。
董十三娘叫道:“我要死你也不许我么?”金逐流笑道:“用不着死。”中指一弹,正中董十三娘虎口的“关元穴”,董十三娘长鞭坠地,浑身酸软,动弹不得。
金逐流道:“你不是首恶,死罪可免;但你恃强凌弱,活罪却是难饶!”左右开弓,噼噼啪啪地打了董十三娘四记耳光。回过头来,笑间芍药道:“够了么。”芍药连呼痛快,笑够之后,这才说道:“金大侠不要再打她了,小姐有话叫我跟你说呢。”
金逐流把董十三娘抛入乱草丛中,他点的穴道是要十二个时辰之后方能自解的。回过头来,只见芍药已经拾起那条香罗手帕。
金逐流道:“小姐是叫你出来找寻我的么?”
芍药道:“正是。她叫我向丐帮打听你的消息,想不到在这时就遇见你了。”
金逐流笑道:“我刚才在城里已经见了她了。我还偷偷的写了几个字抛给她呢,只可惜没有机会和她说话。”
芍药道:“这可真是巧极了,我也正是替她捎信给你的。”
金逐流道:“是么,信在哪里?”
芍药将香萝手帕递给金逐流,说道:“就写在这条手帕上。”接着说道:“小姐也曾猜想你可能已到了西昌的,所以她今天才特地藉口送我出城,在城中露面。不过,她也恐防你没有来,因此又写了这封信。”
金逐流听得史红英用心如此周密,大为感动。当下解开那条香萝手帕,只见上面有几行鲜红的小字,这是用指甲蘸了胭脂写的,萝帕一解,幽香扑鼻。
手帕上写的是:“生非男子,愿作荆阿;死亦鬼雄,无惭知己。岂荆璞之轻沽,悲浦珠之难返。知我者其唯君乎?嗟嗟,掏水中之月,只接清辉;雨天上之花,但闻香气。思未敢言,谁能邀了心同所愿,苦唤奈何?但句奉呈,聊表衷曲。”
后面附一首七言绝句,诗道:“愿作荆轲誓入秦,何惭流水通知音。此生已矣他生在,犹有寒梅一片心。”
这封信是史红英表明自己的心事的,含有两段意思。前一段解释她为何“嫁”给帅孟雄:“我虽然不是男子,也愿意效法荆轲那样做个刺客。荆轲当年是为报燕太子丹知遇之德,行刺秦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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