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真是谢谢你了,刘捕头,哦,还没自我介绍,我姓杨,名中元。他姓程,叫程维哲,我们两个都在这条街开铺子。”
“程?他是不是……?”刘捕头听了程维哲的名字,突然依稀想起这阵子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其实不是他碎嘴好奇,主要是他干了这份差事,就要对丹洛大大小小的事情了如指掌,就连那些百姓们经常说的东加长西家短,他也多少都有耳闻。
“您是说程家?对,阿哲就是他们家的长子。”杨中元愣了愣,很快还是痛快给了答复。
刘捕头听了,神色便有些凝重了:“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复杂得多了。”
他说着叹了口气,然后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杨中元,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事情不好办了。
杨中元其实心里清楚他想的是什么,但还是疑惑问:“怎么会复杂了?他们打伤了人,砸了铺子,我们告他们,天经地义。”
趁着仵作跟大夫都没来,刘捕头也对传闻里十分努力的两个青年很有好感,于是便说:“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也直说,程家的事我也是听说过的,虎头跟军师也不是平白无故找人麻烦,小程是程家人,这事情到底因何而起……便不好说了。”
说到这里,刘捕头不由叹了口气,他原本满心欢喜这次终于可以把那两个恶霸绳之以法,却不料到头来还是如此。
他说的这些原本就是杨中元想到的,因此他听了心里倒不觉得憋屈,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听铺子外面有些动静。
仵作来得倒是很快,验伤也很快。
正如刘捕头所言,程维哲内脏没有受到重创,但是四肢的外伤却很严重,想必虎头得了命令,不能叫他死,也不能叫他痛快活。
原本杨中元听到他内里无碍还略微有些放心,但看到他身上那些淤青红肿,尤其是腹部那一块,仵作轻微碰到,程维哲都要发出痛苦的申吟。
杨中元紧紧捏着拳头,问仵作:“你看他腹部这一块淤青,真的没事吗?”
仵作摇摇头:“还好,他的腹部没什么赘肉,所以被猛烈撞击会显得特别严重,不过行凶者可能只是想让他站不起身,并没有多用力,他刚才有吐血吗?”
杨中元忙点头,虽然程维哲吐血的时候背对着他,但他还是看到了。
仵作松了口气:“那就好,淤血已经吐出去,内里应该没什么事了,倒是他手臂和腿上的伤,得好好养好些时候了,虎头下手有点狠,恐怕会很疼。”
想到程维哲会难受好一阵子,杨中元心里就像拧麻花一般,难受的很。
刘捕头见仵作验完了伤,这才拉着他问:“如何?”
仵作叹了口气,扭头看另一个青年满脸心疼地给伤者小心翼翼擦着手,毫不犹豫便说:“可定为重伤。”
见他给了肯定答案,刘捕头这才略微松了眉头:“先定下,其余事情,以后再说。”
这边仵作验完伤,那边周泉旭也把李大夫请了过来。
等一切安顿好,已经是日暮时分。杨中元先送走了刘捕头跟仵作,又简单整理了一下铺子,给程维哲熬了一锅米粥,这才去了隔壁茶馆,打算接徐小天回来。
掌柜其实看到了这边的情况,只是被程维哲吩咐好好照顾徐小天,也不能派人过去帮忙,这才坐立不安一个下午,终于等来了杨中元。
“小杨老板,哎呦你怎么走路这个样子,没事吧?”
杨中元的脚踝被军师踢得有点狠,走起路来就疼,虽然敷了药,但估计也得十天半个月才好,因此他坡着脚走进茶馆里,被许多人都看到了。
面馆被砸成那样,后来又来了许多衙役,现在见杨中元灰头土脸,路都走不好地过来,茶馆里的客人们便耐不住好奇心,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杨中元挑了张椅子坐下,慢慢把事情大致讲了一遍,讲到最后几乎都要垂泪,满脸都是痛苦:“也不知道阿哲的伤能不能好了,就连昏迷都皱着眉头,身上的伤只要一碰到,他就会疼得叫出声,我们实在不知道是得罪谁了。”
程维哲平时是个多阳光开朗的人,在坐的老茶客们可都是有目共睹的,以前见他伤寒发烧都能挺着坐在铺子里上工,可见不是个怕疼的人。
这得伤得多严重……
茶客们这样感叹着,却还是忍不住八卦起来,他们都是雪塔老街坊了,军师和虎头什么德行,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于是他们想到程维哲的身份,便不由自主把矛头指向了程家。
“小杨老板,我看……是不是小程老板家里头……有什么事?”
杨中元听到他们这样问,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含糊道:“今日感谢各位关心,我代阿哲谢谢大家,今日的茶钱便都免了,他这重病在身,未来几日我们就都不开张了。劳烦各位帮忙通传一声,杨某感激不尽。”
今日茶客们不仅看到这样一场事故,又被免了茶钱,杨中元态度诚恳,他们也便纷纷表达了对程维哲的关心之情,这才接二连三地离开。
等到食客们都走光了,杨中元叫小二领来徐小天,先是安慰了他一番,这才对掌柜道:“掌柜的,下午到底是哪一个弄坏了茶叶?”
他平时一贯和和气气,如今坐在桌边这样冷着脸说话,竟让人觉得心生忐忑。掌柜也是跟着程维哲干了好几年的老人了,看管铺子做生意也很有一番手段。他自觉认识杨中元几个月了,看人也还算准,但如今再看杨中元浑身气度,心中便有些嘀咕。
原来这一位,也不是好相与的主。
“是小石头,下午他犯了错,老板罚他打扫后厨,现在应该还在。”掌柜知道他同程维哲的关系,也懂得如今程维哲不在,他说的话也是要听的。
“去叫来。”杨中元说罢,起身进了雅间。
因为食客都走了,所以其他的小二们都在收拾茶具擦拭桌椅,听见杨中元的话里满满都是寒意,手里的活计不由自主就更仔细认真了些,大气都不敢喘。
不多时,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人被带到雅间里。
杨中元正细声细语同徐小天说着,听见动静抬头冷冷瞧了那少年一眼,低下头去的时候又如刚才一般温和。
徐小天下午真的吓到了,这会儿见到杨中元没事才略微松了口气,但他没有看到程维哲跟周泉旭,心里依旧还是七上八下。
等到徐小天表情终于缓和下来,杨中元这才抬头打量小石头。
小石头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杨中元对他的态度非常奇怪,叫他心里有些害怕,他鼓起勇气问:“杨老板,到底怎么了?”
杨中元眯起眼睛,淡淡道:“怎么了?我倒要问问你,怎么会把茶叶弄坏?”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这几天都没敢看评论orz等我明天再来统一回复~
还有这篇文是架空啦,诉讼什么就是为了剧情服务的咳咳,阿哲受的伤也是……捂脸。
☆、第084章 石头
杨中元平时看起来很好说话;他总是态度温和;无论是对客人,还是对铺子里的小伙计们,几乎很少给人脸色看。
但此刻他看着小石头的表情;却显得十分冰冷;他眯着眼睛;嘴角仰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令人看了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如果一个人心里没鬼;那杨中元无论怎么恐吓都没用。但如果心里有鬼;那只要看上一眼,也会彷徨不安,觉得已经被人看穿了一般。
小石头听了杨中远这话;又见他阴森森盯着自己看,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他几不可察地别过眼去,大声回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老板也没说我什么,他给的惩罚我已经认真干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声音很大,仿若落入静水的石子,片刻惊起层层波浪。
杨中元安抚般地拍了拍徐小天的肩膀,端着茶杯的手丝毫不抖,他几乎连眼皮都没有抬,却说:“你在茶馆里做了三年,只有第一年因为年纪小被掌柜说过几次,也不过就是摔破盘碗之类的。这三年,满打满算一千个日夜,你从来没有弄坏过半两茶叶。也正是因为如此,你把今天一下午要用的丹绿和荣华全弄潮了,你们老板只罚你打扫后厨。我说的,对不对?”
他不清楚小石头的过往,但掌柜的清楚,在等小石头来的半盏茶功夫,掌柜已经把小石头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他为人精明,三言两语把杨中元需要知道直接说了出来,没有任何犹豫。
一直到现在,杨中元也不得不感叹程维哲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如果掌柜不是一家老小都在丹洛,他真想把人一起带走。
他跟程维哲不缺银子,不缺手艺,缺的只有人脉与人才!
杨中元把徐小天抱他腿上坐着,端了茶杯逗他喝水。一个下午,小孩子担惊受怕的,连水都没喝,现在一看嘴唇都有些干裂。
他们这边父慈子孝,可小石头的内心却掀起巨大波澜。
杨中元用余光瞟他,见他满脸都是挣扎和犹豫,便知事情有了眉目:“到底是为何行事,你只要说了,我保证不辞退你。”
“什么?”小石头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满都是震惊。
杨中元淡淡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我说到做到,你们老板,也要听我的。”
有了他这一句话保障,小石头心里的那些纠结与思绪都被消得一干二净,他“噗通”一声跪倒地上,直接就给杨中元磕了三个头。
那声音嘭嘭地响,徐小天紧张地抓住杨中元的衣襟,小嘴紧紧抿着,却没讲话。
他不是很明白元叔为什么带他来看这个,却理所应当认为元叔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你起来吧,不用做这些虚的,我只想知道真相。”
小石头挣扎着起来,他低着头不敢看杨中元,声音颤抖地说:“我哥哥赌钱欠了好些银子,我父亲说还不上就要把我卖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他说完,偷偷抬眼看了看杨中元,见他还是面无表情喝着茶,终于鼓起勇气道:“这时候有人来找我,说只要我帮着办一件事,就给我三十两银子。我不想被卖了,于是鬼迷心窍答应下来。”
小石头说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哽咽着哭了起来,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听到父亲要为了哥哥卖了他,心里怎么会没有怨恨?也怎么会不害怕呢?可他的行为,却并不被人同情。
“你哥哥的赌债只有三十两,你为何不跟你们老板借?以你一直以来的表现,我不认为他会不借给你,你在这里工作了三年,难道还不了解他吗?”
“你知不知道,在你打扫后厨的这段时间,你们老板被人打成什么样子?”
杨中元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颤抖的,因为他愤怒。
人生在世,哪个敢说自己一辈子一帆风顺?人说皇帝九五之尊,可如今的圣上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还不是靠他自己得到了现在的一切。他在宫中多年,看多了皇家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就算那些天潢贵胄,也不是日日都开开心心,更何况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了。
可遇到难事的时候,他其实是可以跟人商量的,程维哲一贯是个温和的老板,他对小二和伙计们态度从来都很随意,给工钱厚道,也不随意克扣,甚至就连茶馆的饭菜也比许多小二自己家里吃得好,小石头在这里干了三年,跟铺子里的人都很熟悉。但凡当时他肯向大家问一句,而不是自己选择了这样一条路,那情况都会不一样了。
小石头听了,自然也是心里一震。他想过坦白而出的很多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杨中元会这样跟他讲上一句,而他的行为,导致老板受伤。
是啊,当时他为什么不问问呢?哪怕问上一句,换到的是拒绝的答案,也比自己这样直接选择,更能令人接受。
“对不起,我对不起老板。”小石头痛哭出声。
杨中元轻轻拍着徐小天的后背,却对着小石头说:“这些话,你等到你老板好了同他讲吧。我现在只要知道两件事,一是谁找你说的这个事,二是他当时的原话是什么。”
小石头边哭边说:“来找我的人,是程家二少爷的小厮,就因为是他来找我,我才以为只是他们家自己的事情,索性答应了下来。他的原话是说,只要我这个正午时分不让老板在你家的面铺子出现就行了。”
听到是程维书的小厮来说的,杨中元心中顿时有了谱,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何那些人要给程维哲好看,却不叫他去。那还怎么给他好看?
小石头看他低头沉思,自己也不敢多说话,只站在一旁擦眼泪。
杨中元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又有些担心还在家中的程维哲,于是把徐小天放到地上,站起身来走到小石头面前。
他弯下腰,一双眼眸紧紧盯着小石头的眼睛:“一,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你已经说了真话。二,程家给你的钱你拿着,大可不必担心。三,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家里,我奉劝一句趁早脱身为好,言尽于此。”
说完,他拉着徐小天一前一后消失在雅间门口,只剩下小石头抱住头坐到地上,默默流起眼泪。
有些事情,一旦选择,便真的没有退路了。
茶铺子到家的路很短,又仿佛很长,徐小天乖乖被杨中元牵着,慢慢往家走去。
杨中元的手很暖,人也总是很体贴,徐小天想不出来,如果当时父亲过世是没有元叔,他该怎么办。
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如果,他现在跟元叔哲叔还有爷爷一家四口过得很好,徐小天渐渐放下心防,把他们当成自己最亲的家人。
“元叔,哲叔受伤了吗?他没事吧?”徐小天问。
杨中元低头冲他笑笑,目光很温和:“恩,他受伤了,虽然会疼,但是他会好的。”
徐小天一张小脸上顿时没那么紧绷了,又问:“爷爷呢?你的腿呢?”
这个孩子啊,倒是观察入微:“爷爷没有事,我就腿有些疼,过段日子就好了。”
得了这句答案,徐小天终于放下心来,他拉着杨中元往家跑去,却被铺子里面的一片狼藉所震惊:“元叔……”
杨中元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小天,我们以后会有比这个还大的铺子,要跟我去看看你哲叔吗?”
“哲叔醒了吗?我还是等他醒了再去看吧。父亲说生病要好好睡觉。”杨中元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情,他思绪起伏万千,铺子被毁了的难过,程维哲被打了他更是觉得心都要裂开,不幸中的万幸,徐小天和周泉旭都没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孩子天真而稚嫩的话语,透着浓浓的关心与忐忑,让杨中元纠结了一天的心终于放松下来,眼中也渐渐不再那么犀利:“没事的小天,说不定你哲叔也想看你呢。”
得到了他的鼓励,徐小天先是跑去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看了看周泉旭,然后才轻手轻脚被杨中元领进了偏屋。
因为程维哲一直在睡,所以屋里也没点灯,此刻月光从窗棱中透进来,点亮了程维哲眼中的璀璨星辉。
“阿哲,你醒了?”杨中元先是一愣,随即狂喜叫道。
程维哲想要咧嘴冲他笑笑,却不小心牵动了嘴角,于是温柔的笑容也变成了苦涩。
“我……”程维哲知说了一个字,就被嗓子里的低哑所阻止。
“我去给你倒些水。”杨中元推了推徐小天,让他过去跟程维哲说说话,自己则转身出了房间。
周泉旭正在给程维哲熬药,见儿子突然从屋子里出来,接着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爹,他醒了,阿哲醒了。”杨中元说着,几乎有些哽咽。
“恩,他醒了,你要高兴啊。”周泉旭轻拍他的后背,眼睛也有些湿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