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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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商-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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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位,是要请我出诊吗?”诊室里面有些热,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客气地问了一句,末了一抬头,却见程维哲正笑着冲他拱了拱手,忙长舒口气,“程老弟,你来了怎么不讲一句,我还道怎么身影这般熟悉。”
    李大夫穿着整洁干净的浅青色长褂,因为天气炎热,他把头发整齐束在方巾里。或许是因为常年行医,他身上自有一股草药之气,看起来倒似是个书生样的人物。
    三年前程维哲爹爹的病就是他主治的,所以跟这个比他小上几岁的年轻人也早就认识,他们两个又都在雪塔巷讨生活,可以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些年关系倒比以前更好。
    “李大哥,这位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如今也搬来巷子里做生意,不过他爹身体非常不好,所以想请你家去问诊一番。”
    听程维哲这样说,杨中元忙跟着冲李大夫鞠了一躬:“李大夫,大热天的,要劳烦您跑一趟了。”
    “快别这样客气,”李大夫叫来药童,先是问了问他医馆的情况,见这会儿客人真的不多,便道,“正好这时候人不多,那我们便赶紧去吧。我这医馆就我一个大夫,离开时间长了,病患要着急的。”
    李大夫说完,转身嘱咐药童等他走了便关了门,这才拎起药盒,跟着他们走出医馆。
    “小兄弟以后既要在雪塔巷定居了?想要做什么生意?”李大夫见杨中元话不多,便问他。
    杨中元笑答:“我也就会做点吃食,想要开个面摊,以后李大夫要是想要喝口面汤,千万要上我家尝尝味道。”
    李大夫点点头,高兴道:“那敢情好,我一个人总是懒得拾掇饭菜,你要是开起了铺子,那我可有地方吃饭了。”
    “李大夫放心去吧,小元肯定不会收您钱的,是不是小元?”程维哲给杨中元打了个眼色,杨中元听罢直点头。
    李大夫知道他们这是客气,忙摆手:“那怎么好意思的,可不成的。对了小杨兄弟,我听你口音不像丹洛这边的,这几年都在哪里生活?”
    他这个简单的问题,可把杨中元问得一愣。他虽说前十岁是在丹洛长大,但是后来十几年都是在宫里生活,说话自然就带着帝京口音,虽然他现在极力克制,但是讲出来的话已经没有多少丹洛味道了。
    杨中元心中纠结一番,他偷偷用眼角扫了一下程维哲,见他仍旧笑着走在身旁,便深吸口气道:“我在清潭住了好些年,所以口音有点不伦不类的。”
    听到清潭这个地方,李大夫眼睛一亮:“哦?你可是在清潭书院读的书?我有个同行朋友也是清潭学医出身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叫冯白术,他们家时代行医,取得都是药材名,应该很好记的。”
    杨中元眼睛闪了闪,他低下头,轻声道:“我一直身体不好,很少去书院,并不认识他。”
    李大夫皱起眉头,想要在说什么,却不料程维哲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交流:“李大哥,小元的爹自清明就染了风寒,可是家里疏忽,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如今站的时间长了都不行,您可得给好好看看。”
    果然,一听他说起病患来,李大夫的立马就忘记了刚才的叙旧:“那我到时候仔细看看,小杨兄弟你放心,听程老弟这么说,你爹的病能治好。”
    说话的功夫,杨中元的面馆也到了,他请二人在前面的铺子里等等,自己一个人往后院走去。这个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人牙陈跟他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杨中元推开偏屋的大门,见他爹正半靠在床边闭目养神。
    听到开门声,周泉旭猛地睁开眼睛,十分有神地看了门口一眼,见是儿子回来了,才松了口气:“唉,小元,你可回来了。屋里放着这些好东西,我可不敢睡的。”
    他说的好东西,就是杨中元从杨家库房里要出来的那五件东西,因为今天一整家里还没收拾妥当,所以东西也还未放好。杨中元不在家,周泉旭一个人自是不敢睡觉,生怕东西丢了一二。
    “没事的爹,没人知道咱有这东西。再说,东西没了还能再挣,以后我尽量少离开家,走的时候也把前面铺子大门锁上,您困了就休息,无妨的。”
    杨中元走进屋来,伸手把蚊帐轻轻拉开,然后坐到爹爹身边:“爹,我跟阿哲请了这巷子里很有名的大夫来家,他和阿哲正等在外面,让他进来给您看看可好?”
    周泉旭听了,脸上略微有些暗淡,他叹了口气:“小元,我知道你跟你哥哥要了钱,可……如今你铺子还没开起来,以后使钱的地方多着呢,爹最近身体也好了许多,不如等过一些时候……”
    听了爹爹的话,杨中元心里一片酸涩,他爹总是把最好的都留给他,他从杨家要了一千两银票出来,这钱放在寻常人家,就是什么都不干,也能吃个两三年,更何况他还有一门手艺,身上还有他爹和他那些年攒下来的钱,就算是不开铺子,给他爹治个病也是足够了的。
    “爹,你都说将来都听我的,咱们还有的是钱,我现在倒腾铺子,不过是想看看将来能做什么更大的买卖,您放心,您儿子有本事着呢。这个小面铺子,就是一切都开始。”
    杨中元握住爹爹的手,坚定地说着。
    时至今日,这是周泉旭第一次认识到,改变后的儿子到底有多坚毅笃定,他已经跟小时候那个喜欢撒娇调皮捣蛋的坏小子完全不同了。现在的他,已经是个顶好的青年人了。
    “好,爹听你的,请大夫进来吧。”周泉旭叹了口气,觉得以后还是儿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这小子生起气来,倒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杨中元谈妥了爹爹,便赶忙去了外面铺子请李大夫:“真是对不住,劳烦您久等了,我爹岁数大了,不舍得钱,到时候您只管挑好听的跟他讲就是了,其他的等出来我们再商量。”
    程维哲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其实周泉旭哪里是不舍得钱,只不过因为他们父子俩突然离开杨家,虽说杨中元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但周泉旭到底心里没底,他只是不想拖累儿子罢了。
    “没事没事,病人都是这样,你顺着点他就成了。”李大夫笑着劝慰杨中元。
    说话功夫,他们已经站到了偏屋门口,见到病人,李大夫马上就严肃起来,杨中元和程维哲站在一边,只沉默地看着他给周泉旭把脉。
    周泉旭人瘦成这样,脸色刷白刷白的,看起来就久病未愈。李大夫把脉把了很长时间,又细心观察了周泉旭的耳鼻口舌,这才笑道:“这位大哥,你就是风寒拖的时间长了,又没有对症下药,所以才会体虚得厉害,并无大碍的,你放宽心,等我给你开了药,你只需要认真吃上几月,便能慢慢好起来了。”
    “恩,其实我身体尚可,都是臭小子总是不放心,劳烦您跑这一趟了。”周泉旭笑道。
    他多少懂得大夫不会跟他讲实话,但是见他神色并不紧绷,便知道自己这病可以治好,因此心里的大石也放了下来,人也精神了些。
    李大夫跟他又讲了几句注意的话,便说要去写方子,让杨中元跟着他去抓药。
    杨中元送了李大夫出门,又安顿好爹爹叫他安心睡午觉,这才在他的嘱咐下锁好了偏房的门,快步走到铺子里。
    他这铺子除了桌子其余什么都没有,倒是太寒酸了些,见李大夫正用自带的笔墨写方子,忙上前道:“太不好意思了,家里还没收拾好,也没个茶水给您润润口,多多包涵。”
    李大夫摇了摇头,一口气写下半张纸,这才停了笔:“小杨兄弟,我实话同你讲,令堂的风寒拖得时间太长了,后来用的药根本就不对,他又吃了那么久,有点雪上加霜。如今他身体整个都掏空了,要想治好,我只能给他上最温补的药。在丹洛这边,红参算是最好的补药了,我一服药给你加上一钱,药效便马上就能上来。”
    这一味药他还没往方子上写,因着红参并不便宜,要是用了,一服药要贵上五钱,两服就是一两银子,寻常人家根本就吃不起。但如果不吃,周泉旭就要多吃两个月的药才能好,可病都拖不得,时间长了,到时候恢复起来也难一些。
    杨中元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忙道:“您只管开方子,用最好的药,这钱我怎么也能攒出来,请务必要把我爹治好。”
    李大夫看着这个衣着简朴的青年,又看了看这单调简陋的铺子,眼睛里透着赞许:“你是个孝顺孩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医治令堂,保准年前让他跟寻常人一样。”

☆、第022章 展望

既然杨中元这样讲了,李大夫也不再跟他含糊,一边开方子一边给他讲哪几味药比较贵重,末了又给他讲了药效,两个人细细讨论一番,最后修修改改,终于给他写了一个精确的方子。
    “小杨兄弟,你且跟我回去抓了药,咱们离的近,两服两服吃便是了,这药用水煎服,可出两碗,每日晚饭后服半碗即可,两服药够吃八日。等八日过后,我再来给令堂看诊,这样循序渐进,慢慢改方子,等到年前他便可痊愈。”
    他一个小医馆的坐堂大夫,之所以在丹洛名声鹊起,不光是因为他医术了得,再一个也是因为他问诊仔细,对每一个病患都十分用心,但凡看诊都只为把病患治好,是个仁心仁术的医者。
    听到爹爹的身体能治好,杨中元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他先是跟程维哲说麻烦他一下午,请他自去茶铺子忙就是了,一面急匆匆跟着李大夫回了医馆。
    这一来一去,杨中元脚程很快,赶在太阳西斜前回了铺子,可他推门进去,却见程维哲仍旧坐在铺子里,似乎从未离去。
    “阿哲,你怎么还在?可有什么事吗?”杨中元放下药包,径直走到程维哲面前。
    程维哲抬起头,看着他因为热而有些泛红的凤目,斟酌片刻,才从袖中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纸递给杨中元:“小元,我这些年并不是一直做着茶铺生意,也没攒下多少银钱,这钱你先拿着,不够了再来找我。”
    杨中元颤抖着手,接过那张薄薄的银票,他打开一看,竟然有五百两之多。
    他猛地抬起头,凶狠狠盯着程维哲看:“阿哲,你这是做什么?”
    程维哲就知道他会生气,因此忙把早就想好的话飞快讲了出来:“你们刚搬来雪塔巷,这一时半会儿的干什么都要使银子,我那茶铺子现在生意稳当,每个月收入还算固定,这钱你就先拿着使,无论如何,泉叔的病要紧。”
    这一瞬间,杨中元的心仿佛被蚂蚁啃噬,他跟程维哲不过是年少时一同玩耍上学的同伴,因为他十岁便离开了丹落,要说从小一起长大,却也有些过了。
    这些年帝京生活,他早就看透了人情世故,皇宫是个十分现实的地方,你身上没有别人渴求的东西,那么便没人同你站成一路。
    他隐约记得程家十分复杂,人口很多,程维哲作为程家这一代的长子嫡孙,却一没有考取功名从政为官,二没有继承家业。他一个人在丹落这个有些贫穷的北城开着一间小小的茶铺子,想必这些年生活得并不顺心如意。如今他突然归家,念着蹩脚的理由,事事都要让程维哲帮忙,已经是豁出去脸面了。
    可这么长时间,程维哲却一句不满都没有讲。甚至如今以为他缺钱,主动把攒了许多年的积蓄都毫不犹豫拿给他,这份恩情,杨中元这辈子都不能忘记。
    能有这样一个朋友,他此生无憾了。
    杨中元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深吸几口气,这才红着眼睛坐到程维哲旁边的条凳上:“阿哲,这钱你收好,我不会要的。”
    程维哲一愣,见杨中元这样固执,不由有些急了:“小元,这钱我拿着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泉叔看病吃药要紧,你别这样固执,跟我还客气什么!”
    他一贯是个好脾气的人,喜欢笑,一张面容总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如今却为扬中远的事情急成这样,想必是走了心的。杨中元承情,表情越发温和,语气也十分和缓:“阿哲,我怎么会拿我爹的身体开玩笑呢?你放心好了,我有钱的,我离开杨家时,狠命要了我哥一大笔钱。”
    听他这么讲,程维哲也慢慢冷静下来,他把那张银票收回袖中,这才说:“好吧,你非得不要,我先拿回去好了,但是以后要是真缺了钱,你别不好意思开口,听到没有。”
    杨中元见他脸上满满都是无奈,便咧嘴一笑:“知道啦知道啦,咱们哥俩谁跟谁,我能跟你客气吗?”
    程维哲苦笑出声,却没反驳杨中元这句话,他小时候到底有多倔强傲气,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对了,你大哥坤兄那抠门是全城都有名的,居然能让你要出钱来?”程维哲好奇问道。
    说到这个,杨中元不由暗下脸色,他抬头望了望外面天色,见还早,便叹口气道:“待会儿要给我爹简单做口饭吃,我长话短说吧。”
    程维哲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凑在他耳边笑着说:“你啊,你看看你家里连菜都没有,只叫泉叔吃稀粥吗?我都跟师傅说好了,晚上去我那吃。”
    经过刚才那一番谈话,杨中元心里多少放开了些,他想着将来他发达了,一定加倍偿还程维哲的恩情,便痛快应下:“那感情好,我先谢谢你啦,小程老板。”
    “我哥哥确实抠门,但……其实还是当我是他弟弟的。当年我父亲过世,留了两间铺子给我跟我爹,这些年一直是哥哥和坤兄在经营的。我此番回来,明确说了自己不要那两间铺子,我只要他给我些银钱,然后让我带我爹离开便是了。”杨中元声音很轻,把那些前因后果都省略了去,这才发现那些天的纠结与难过,却也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
    程维哲早慧,年幼时就多少懂得杨家那些长辈过往,这件事情,他们外人没有立场来发表意见,但在他看来,其实他们兄弟俩的关系还算是好的,起码没有像他们家这样……
    “你哥倒是个经商人才,这些年杨家能更上一层楼,和你大哥坤兄的努力不无关系。”末了,程维哲也只能这样接下话来。
    “是啊,他和我坤兄,其实都是能力很强的人。而且说实话,他们对我跟我爹其实也并没有恶意。我这么些年没有回来,我爹也还好好的,我哥哥还愿意给我些银子,我十分知足。”杨中元这样说着,当初回家时的那些难过与不满就渐渐消散而去,他长大了,懂了许多事情,也知道他哥那样做其实也是更偏心自己的家,可是人不都是这样吗?
    只是,他最不能释怀的,就是当年他们一家子,就那样把他一个人送进宫里,如果没有他自己憋着一口气苦苦挣扎,那么第一次挨打的时候,他就挺不过来了。可为了爹爹,他不能死在异乡。
    再不上心,再没好感,也比不得冷漠旁观,更让人心寒难过。
    这些话他不能跟任何人说,只能苦闷地憋在心里,经年累月,提醒他要好好努力生活。
    人活一世,真的十分不易。
    “阿哲,我带着爹爹搬出来,只是因为我们要是留在家里,那阖家过得都会别扭,还不如早早搬出来住,哥哥坤兄能自在些,我爹也能彻底摆脱杨家仆役的枷锁,我自己还能开个铺子努力挣钱,这不是皆大欢喜嘛?”
    “我没想到,你比小时候成长许多,也豁达多了。”程维哲听了他这一席话,竟觉得自己也想通了许多事情。
    这些年他在程家活的那样压抑,无非是背负着孝道和责任四字,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父亲到底想不想要他来尽孝呢?程家要不要他来担这个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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