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还是那名假冒的传天云!?
或二人皆是!?
无数疑问——掠过傅天霁的脑海。
这场火虽已扑灭,但它唤起的疑问,并未随着火苗灭尽而消失,新生的疑问越来越多,重重敲击着傅天霁的心。
心念流转,傅天霁留下几名下人收拾善后,便召唤老管家寿伯进入书房。
今晚的人为变故让他决心加快调查脚步。
***
傅府东侧,端砚轩。
关上书房房门,傅天霁敛眉沉色开口。
「寿伯,这些年我不在府内之时,天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以致天云的性格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二少爷!」老管家困惑地扬眉。「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关心罢了。」傅天霁避重就轻道,在这敌暗我明的状况之下,他并不打算打草惊蛇。
闻言,老管家直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还以为二少爷召唤他进书房,是为了追究他今晚火灾失责之事,没想到一开口间的居然是三少爷!
让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唉!也难怪您担心,自从溺水被救后,三少爷变了好多……」老管家长叹一声道。
「怎么个变法?」
「大概那次溺水时受了惊吓,清醒后,三少爷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完全记不得府里所有的事,除了老爷、夫人外什么人、什么事都……嗯,不太记得……」
老管家慎选用词道。
事实上,清醒后的傅天云痴傻得连贴身奴仆都会认错,更遑论其它事物!
「记不得!?」
「是。」
「比方说。」傅天霁追问。
「常忘了自己的身分,记不得近身家仆女婢的名字,也记不得府里的地理位置等……」老管家逐一数落。
傅天霁眉峰轻蹙。
为的不是因为自管家口中得到更多鞠华假冒的线索,而是为了这么粗浅的假冒行径,怎么也看不出其背后有任何精心设计。
「哦!对三少爷的失常,父亲又有何反应?」
「老爷!?老爷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越加疼惜三少爷,要求府内所有人尽心尽力服侍三少爷。」
闻言,傅天霁紧蹙的眉峰不觉舒展。
换句话说,父亲早已知道这名「傅天云」是假货,且为他极力隐瞒……但为什么!?
莫非……
若想证明此事,唯有从当事者身上下手!
傅天霁不语,心思却转得飞快,再开口时,已换上另平日温文自若的神气。「寿伯,你下去休息吧,今晚辛苦你了。」
「是。」老管家躬身退离。
***
虽然理智早已明白,在那么猛烈的火势下,不可能还留有什么,然当鞠华亲眼目睹在祝融肆虐下,化为一片焦黑废墟的酿酒坊,他的心仍无法自己地一阵痛楚!
呜……
心好痛!老天爷真是过分,居然站在小气的傅天霁那边,还用这一招剥夺他唯一的乐趣……
这下,他连偷喝的机会都没了……呜………
眼看着在这傅府内唯一的生活乐趣,就这样化为灰烬,而他却仍得遵守着当初的承诺,扮演傅天云安慰卓氏,鞠华好哀怨呀!
心中的辛酸苦楚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他浓郁的伤痛与悲情,毫不隐藏地渲染周围一切,即使是远远站在另一端的傅天霁,也不得不感受到他的伤痛……
看着鞠华一副受创至深的哀凄背影,傅天霁不觉感到一阵又好气又好笑的陌生情绪!
找了他一整个早上,没想到众人寻遍傅府上下找不到的人居然就站在这瞪着已化为一片焦土废墟的酿酒坊呆愣哀悼。
「云弟。」傅天霁走近鞠华身边轻唤。
在他尚未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前,他的手已自有主见地将鞠华的身子转向,面对自己。
「什么事?」鞠华昂首,有气无力回道。
傅天霁微笑。「找了你一上午,原来你在这,走吧,我在端砚轩备了些『酒』菜,准备让你压压惊。」
鞠华的呆楞失落让傅天霁心头掠过一阵不舍,所以口中说的虽是早已计画好的说词,语气却是异样的温柔。
闻言,鞠华失落无神的眼眸瞬间一亮。「『酒』菜!?」语气刻意着重在「酒」字上,鞠华的神情既惊又喜,晶亮的眼神闪烁着希望兴奋的光芒。
他望着傅天霁的模样,让傅天霁心头不觉满溢某种异样的情感,俊挺贵气的严肃面孔不禁泛起一抹真心的微笑。
「对,『酒』菜。」仿效鞠华的口气,加重「酒」字,傅天霁说道。
「那咱们还不快走!」
听见有酒,鞠华的失落、伤心瞬间飞到九霄云外。
心思单纯的他,连半点怀疑傅天霹动机的心思也没有,反而一副深怕去晚了酒会自己长脚逃亡般,急切地拉着傅天霁的手臂离开。
***
端砚轩
一方小小的花桌上摆满了各色精致美味的小菜,然而吸引鞠华的却不是满桌菜色,而是桌上的白磁酒壶。
小气,才这么小的一壸呀!
眼看着容量仅只十来杯的小酒壶,鞠华不觉心生小小的不满,然心念一转,想到本来是什么都没得喝的处境,一颗心顿时又感恩知足了起来。
他急切地拉着傅天霁落坐,不待对方招呼,便自动自发地斟酒啄饮。
「哇!好酒。」酒一入喉,鞠华顿时眉开眼笑,喜滋滋的赞道。
品味着口中佳酿香、醇、浓、烈的滋味,味道丝毫不逊于自己向来喝惯的「秋月白」的美酒,让鞠华满心陶醉地又啄了一口。
看着鞠华兴奋地斟酒啄饮,脸上一副飘飘欲仙的欣喜模样,傅天霁端正俊挺的脸上不觉泛起一抹罕见的宠溺笑容。
「这酒还可以吗?」
「嗯。」
一手持壸一手持杯,鞠华忙不迭地替自己空出的杯子斟酒,不停饮酒的唇虽然没有空回话,但他的头可是十分给脸地用力点了好几下。
鞠华的模样,让天霁突然心生逗弄他的念头。
他伸手取过鞠华手中的酒壶,在鞠华不舍、心痛又强忍不敢开口制止的怨怼眼神中替自己斟上一杯。
「在江南,除了傅府自酿的「秋月白」之外,就属杭州醉月酒楼的『三杯醉』最有名。」
将自己手中满盛佳酿的杯子递到鞠华唇边,看着鞠华眼中讶然掠过转为惊喜,没有半点心防地饮尽自己杯中的酒,心头不觉涌上的柔情,让冷静精明的传天霁不由自主一愣。
眼眸凝视着鞠华一杯接着一杯地畅饮,傅天霁忘了自己的初衷,忘了醉月楼有名的「三杯醉」,对大多数的人而言真的是「三杯就醉」,更忘了自己原先准备好的说词,反而一心沉浸在自己这异样的心境、举动之中……
他知道,方才自己一时冲动作出了太过亲密的举动。
亲手持杯递至对方唇畔……这样亲密逾礼的行为,在这奉礼教为言行依归的时代,别说是外人,即使是亲如兄弟也不该……
或许,夫妻间可能会有吧!
但不知为什么?他却做了!理所当然的做了!
不假思索地做出这种往昔他运想都不曾想过的举止!
傅天霁满心疑惑。
同样的面孔,两样的人。
眼前这名不断斟酒、饮酒之人,在外貌上或许完全肖似弟弟天云,但实际性格却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真正的传天云或许能勾起他压抑在理性下戏谑的一面,但宠溺……
不,因两人太过相近的年龄,即使是亲手足,仍不足以让他对自己的兄弟产生这种能够含笑看待、包涵一切的情感。
对天云,或许是义气,或许是手足之情,但绝不可能会是宠溺!
毕竟,童年时,两人一同嬉戏、一同作坏事、一起被罚的记忆永远不会消逝,但无论如何,绝不可能会是宠溺!
离家多年,许多事都变了,傅府、娘亲……一切!
其中,变得最多的是他传天霁!
官场严苛的历练,早已让他脱去年少时期单纯、轻狂,诡变的庙堂早已将他改造成一名凡事怀疑、心机深沉,且绝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事的成人!
而今的传天霁,除去至亲骨血外,没有人能让他毫不保留的话予信任,遑论付出情感……
但这名假冒的传天云做到了!
让傅天霁感到讶异的是——他,居然勾起自己想要宠溺、保护他的心情!
先前,在一切尚未完全确认之前,即便晓对方乃是名假冒者的状况下,自己对他即无法产生敌意。
而今,是已确认他的假冒云弟全是出至于父亲的安排,虽然还没获得直接的证据,但一切迹象均明白指出这一点。
况且,父亲的用意他也能猜得到……
自返乡后,庙堂多年练就的精明,让傅天霁迅速嗅出府内弥漫着层层阴谋的味道……
虽然,目前表面上一切平静无事,然实际上却是内情重重……
倘若,娘亲当年没有看错,发现云弟时,云弟确实已断气……而云弟的死其实另有内情……
为了安慰娘亲脆弱的神智,更为了查明事实真相,父亲必然会设法找人扮演云弟……
思及可能已被陷溺水亡身的亲弟,傅天霁不觉眉心紧蹙,总算成功地将注意力纠回原来的轨道。
他蓦然回神,眸中精芒再次凝聚。
然当他望向喝光一壸「三杯醉」,已然隐有八分醉意的鞠华,居然持着空壸不停斟酒的不舍模样,紧绷的情绪不觉放松,再开口,已恢复原先宠溺的口吻。
「酒没了。」
笑着取过鞠华手中的酒壶,傅天霁提醒道。
「咦!?是吗!?真的耶……」
八分醉二分醒,鞠华察证般的望了瓶口一眼,然后,他缓缓抬起一双醉茫茫的眼神望向傅天霁。「……酒没啦……多谢招待……」
说还没说完,鞠华整个人已达头带脑「碰」地一声,不支趴倒在桌面上。
「云弟、云弟!」
该死,他居然忘了!傅天霁懊恼地想。
以「三杯醉」的酒力,鲜有人能喝完一整壸酒还能保有神智!而他,居然一时大意地任由这假「云弟」喝完整壸酒!
这下,他该怎么从一名醉死之人口中套出真相!?
正当傅天霁自责之时,一声不耐的抗议解除了他的疑虑。
「唔……你好吵……」鞠华说道。
身体的姿势依旧维持着适才瘫倒的模样。虚软无力的身子倾倒,全赖抵靠在桌面上的下巴支撑,半卧半挂在桌面上。
虽然慢了半拍,虽然下巴还是贴在桌面上,但鞠华仍睁开那双醉茫茫的眼眸,没有自觉地瞪视着傅天霁。「我想睡觉……别吵啦……」
眼看着说完抗议后,鞠华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像是完成某件丰功伟业般地满足,即将再次坠入醉乡与造酒的杜康叙旧了,傅天霁赶忙出声制止。
「不行,你别睡!」
不行!?别睡!?
命令式的口吻让鞠华不觉心生反弹。
他茫茫睁开一只眼。八成的醉意不但瘫化了鞠华的身子,也一并瘫化了鞠华本来就不太灵光的脑袋。
目前,仅剩二成神智清醒着的鞠华,忘了现在的他已化身为「傅天云」之事,还以为自己仍是一株菊,而扰他安眠的是不知打从那来的虫蝇……
哪来的大胆苍蝇!?鞠华心想。
不但会说人话,还很吵!都警告说不要吵了,居然胆敢违令不让他好睡!?
「别吵,再吵就别怪我犯下杀生的大戒!」遵循一贯的处事原则,鞠华咬牙切齿地向扰人清梦的祸首「建议」着。
然而,他耳畔的苍蝇在接获警告后居然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更大声地吵个不停。
「杀生大戒!?什么杀生大戒!?云弟,你把话说清楚?」
「云弟!?叫谁呀?哦……对哦,云弟就是我!差点忘了,我现在的名字叫傅天云……不是鞠华……」
在傅天霁追问下,迟顿的鞠华居然还没识到自己差点露了馅,反而醉言醉语毫无戒心地尽泄自身机密。
「……你……叫鞠华?」
耳边苍蝇不理会鞠华的「建议」,继续叫嚣着,这样的行为让困极了的鞠华很火大,可他的「建议」向来只会用说的而已。
如果对方不理会……他也不能怎么样……只好当作没听见。
「云弟……鞠华!」被当成苍蝇的传天霁连声追问。
这时,傅天霁已发现醉酒的鞠华是个还算合作的问话对像——特别是问及一些秘密时,他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所以放柔嗓音诱哄道:
「鞠华,我知道你很想睡,只要你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不吵你……」
「……嗯。」一声低吟声,感受得出那趴伏在桌面的鞠华,虽不满意却已妥协的意愿。
「首先,告诉我,你为什么……」
就这样,从醉得没有半点警觉心的鞠华口中,傅天霁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他所想知道的答案!
第五章
那一日,问完心头疑惑之后,傅天霁遵守诺言放任鞠华睡去。
将酣睡中的人儿从椅子上抱到床铺安置。
修长的指轻轻撩开鞠华散在颊上的发。傅天霁目光一瞬也不移地注视着他那张早为自己所热的面孔。
酒气作用下,淡淡的红染遍鞠华的颊。凝视着那与传天云一模一样的熟悉面容,傅天霁心头却涌上陌生的情感!
他的心悸动着,充满爱怜的异样情绪。
不是手足之情,而是种更深、更甜也更难解的情怀。
舍不得移开眼,更舍不得放开怀中之人,傅天霁破例在白日留置寝室。
他除下外衣上床。身旁,淡淡的幽香盈绕在鼻前,不是酒香,而是一种属于秋日林间、原野的香氛,浅淡若有似无,却带着无限诱惑。
忍不住,傅天霁将身躯趋近,以着贴近而亲密的姿势,将香气的实体揽紧,紧紧困锁在怀中恣意汲取这诱人的气息。
「嗯……」
睡梦中,二道清秀的眉峰不自觉地往中央靠陇,面颊本能地在傅太霁怀中蹭呀蹭地,直到找到最合适的位置与角度之后,才心满意足地绽开微笑。
不经意的笑容,让傅天霁胸腹间一阵抽搐,既熟悉又陌生的热度流窜……
傅天霁清楚这股热流代表着什么,然而真正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除了明显的欲求外,那份涌上胸口的怜惜、眷恋与不舍!
思及这段时日,两人间种种……傅天霁双臂不觉越加紧束。
是他!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觅得……
将答案紧锁在怀中,傅天霁心头掠过一阵痛楚甜蜜与狂喜……
他的个性向来不懂得自欺欺人,这一次亦是。
虽然对这样的事,他的心并不是没有半点疑虑与迟疑,但当这么明显的情感反映在心头之时,他只能接受!
情之一字来得任般突然而没有理由。
如果,这一切只是他单方面的感受,那么就让他亲手扭转乾坤,变成双方面的互动。
***
次日清晨——
晨光、鸟叫让鞠华的意识从睡梦中缓缓清醒。
嗯,这一觉睡得真是近来少见的舒服……
半睡半醒之间,鞠华心想。
他恋恋不舍地睁开眼,映入那双睡意犹存、尚未完全清醒眼帘的,是全然陌生的摆设……
咦!?
鞠华眼睛眨呀眨地用力看。
咦!?咦!?
还以为自己是睡昏头、眼花看错了,可任他再怎么努力,眼前所见依然陌生,没有一样是他所熟悉的……
「这是哪?怎么一点也认得……我还没睡醒吗?」
鞠华不觉脱口说出心中疑问,然而更神奇的是在他耳畔,居然立即有问必答地响起答案——
「霁雪楼——我的寝居。」傅天霁侧卧支颚,精明的眼眸不住搜索着鞠华的一切,他说道。
打从鞠华清醒后,他就一直等着,看鞠华什么时候才会察觉自己的处境,又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的存在。
然而,鞠华的反应……
该说自己料事如神呢?还是鞠华不负所望?
虽然早已明白鞠华的性子,但不知为何,鞠华全然没有防备的模样,仍让他的心一阵焦躁!
府内疑云重重。
倘若他猜得没错,鞠华的出现,必然让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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