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程青山是对她家很照顾,上工的工分都计的是每日十分,和男壮劳动力一样。虽然原主一向干活拼命,这也是妇女难得的高工分。
这话猛一听没什么问题,可仔细想想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原主和程青山还有什么感情纠纷不成?樊香从记忆里翻找,也只知道程青山的爸原来是原主父母家的佣户,他们两个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其他的就没了,只得说:“那谢谢你了。”
“你不用对我说谢谢!”
这感觉不像穿进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更像是穿进了一部言情剧里。会不会自己为了巴结程青山,种植蘑菇也说是他指挥的,让他有什么误解?可这年代大队支部书记就是土皇帝,哪个社员不巴结的?
再说,他一直照顾自己,自己培育者的身份不会变,与他是领导者的身份又重叠,才在洪秘书面前那么说的。
两人各有家庭,在这个时代樊香可不打算和他有什么更多的关系,就说:“你大半夜跟着跑来跑去,我连句谢谢也不说岂不是不懂人□□故?”故意把关系拉远了些。
一路再无语,两人骑得都快,东方红公社卫生院很快到了。这是一座小四合院,侧面厢房有昏黄的灯光透出。
把自行车放好,程青山上去推开了门。一个身穿臃肿青色棉袄,正坐在一盏煤油灯下看书的削瘦男子露了出来。
听到声音,他合上书站了起来,扶了扶黑框眼镜,略弯着腰温声问:“怎么了?”
“房医生,孩子肚子疼得厉害,你看他是咋回事?”
第30章
樊香抱着程爱军走了进去; 去掉了包着他的棉衣。房医生去旁边盆里倒了些水洗了手; 又用一个白毛巾擦干; 这才伸出手检查程爱军。
他替程爱军号完脉,翻翻他眼皮; 看看他舌头; 又摁着他肚子各个地方试试,问了几句话后说:“没什么大事,吃几粒打虫药就好了。”
“不是阑尾炎,是肚子里长虫啦?”疼得这么厉害仅只是吃几粒打虫药就行了?
可能没想到从一名村妇嘴里听到阑尾炎这个名字,房医生看了樊香一眼; 刚还有些卑微的脸上闪过一丝傲然道:“当然不是阑尾炎,不过是蛔虫罢了!”
“那我们包药吧。”现在只能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
房医生从一个瓶子里倒出三粒白色塔状的药; 走到程爱军面前说:“张开嘴!”
程爱军也意识到了什么; 哇哇又哭起来,“我不吃苦药!我不吃苦药!!”
还这么有精神,看来真是问题不大,樊香这才放下了心。
房医生笑了,“这是塔糖,是甜的。”他假装扔进自己嘴里一粒; 还咂巴下嘴说; “真甜啊。”
程爱军不哭了,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你尝尝。”房医生放他嘴里一粒,又用一张白纸把其他两粒包成了一个小包,“一天吃一粒就好了。”
程爱军舔了舔; 真是甜的,像妈妈给的糖一样,他慢慢唆了起来。
既然来一次,程爱军有蛔虫,两个女孩也不知道怎么样,樊香要求说:“房医生,多给我开几粒吧,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也说肚子疼。再开两个人的吧。”
房医生又包了6粒给她。
“多少钱?”
“一粒7分,共4毛2分钱。”
樊香从口袋里掏出一条蓝色格子手帕包着的包,从中拿出一张5毛一张的递过去。房医生又找了8分钱。
“谢谢您医生!”
大概看樊香对他尊敬,房医生说道:“不客气,孩子饭前便后要洗手,就不容易得这种病了。”
其实她代替原主后,已经要求几个孩子这么做了,可能孩子们坚持不好,或者原来不讲卫生,肚子里有虫卵,到了今天虫卵孵化才发作。
“那不知道吃药有什么忌讳没有?”
“吃药期间不要吃油腻的东西。”他摇摇头,“不过这时候想吃油腻的东西也没有,倒是我白吩咐了。”
樊香有些尴尬,“我们晚饭吃了肥油,今天这药不知道还行不行?”
“没想到你们生活还挺好。”房医生笑笑,“那这样吧,我再给你们多开几粒,从明天开始不要吃油腻的东西,饮食清淡,像油条,油饼都不行,用油炒的菜也最好少吃。”
樊香又递了2毛1分钱过去,拿了三粒药问:“可他肚子仍疼时怎么办?”她可怕了程爱军的哭功了。
“只要不吃油腻的东西,蛔虫是不会大动的,肚子再疼,有时候可能是因为肠痉挛,因为小孩长得快,身体长了,内脏也会跟着长,要动位置,这时候替他揉肚子,再喝些温水,一会儿就好。”
谢过了医生,两人返回。
房医生水平还真是不错,程爱军肚子也不疼了,回来的路上已经头一点一点地想睡,樊香怕磕着他下巴,把裹着的棉衣向四周塞了塞,让他向后躺。
樊香家在大队村口,谢过程青山她先到了家。刚打开院门屋里亮起了灯,一个小小的声音问:“妈妈?”
“是我。”门吱呀一声开了。程爱华过来帮着把弟弟抱进了屋,程爱红也打着哈欠出来了。
“你们怎么还不睡?”樊香没想到两个孩子竟然没睡着。
“睡不着,想等着妈妈回来了给你开门。”
樊香摸了摸两个小姑娘头发,心里一片柔软,“快去睡吧,不早了。”
想想怕第二天忘记,她把塔糖给了程爱华,“明天妈妈要出去作报告,这是打虫药,你们三个每人每天一粒,吃了糖后不能再吃油腻的东西。收好它,不要被爱军发现多吃。”
程爱华接过纸包,点点头睡去了。
樊香把程爱军衣服脱下,放好他,自己刷了牙也躺在一边,睡意立马袭击了她。
第二天早上连嘹亮的东方□□声都没把樊香叫醒,还是里屋里的鸡扑楞着翅膀飞,千万可不能让鸡拉到床上的念头让她翕然而醒。
起来后把鸡放出门,发现太阳已经露头了,时间已经不早。樊香忙叫醒了程爱华,让她带着两个小的,她自己匆忙洗漱后,喝了杯水,拿了个昨天余下的饼就骑上车去了公社。
洪秘书已经在等着她了,他们要一起去县里,和县里的另一个先进一起去作报告。樊香想,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直接骑车去县里了,还免得又折返回去。好在她有自行车,距离也不算太远。
报告之前,还有一个很隆重的仪式,县革委会的严主任出来讲了话,让大家弘扬精神,向樊香等先进人物学习。
樊香则最后看一遍洪秘书写的稿子之后上了台,“同志们,我天天学习领袖著作,觉得‘一天不学问题多,两天不学走下坡,三天不学没法活。’我以为光学不行,还要背诵,要把领袖思想刻印在脑子里、融化到血液里,落实在行动上。让领袖的思想作为我们指路的明灯,做事才能无往而不利。”
她稿子背得熟,感情也充沛,很顺利得到大家热烈掌声。
另一个先进是医疗战线的,姓马,可能第一次面对那么多人,讲的时候有些嗑巴,效果就没有樊香的好。
中午管饭,是在县招待所吃的,主食是蒸的白米饭,两菜一汤,一荤一素,肉菜是肉片炒土豆,素的是烧腐竹,樊香这才知道为什么上次洪秘书去的时候程青山说不超标,这时的标准就是两菜一汤。
小马替樊香打了饭,端到她面前问:“樊姐,你是怎么演进得那么好的,看到下面那么多人也不慌吗?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说话也好好的,可一往下看,黑压压的人群,就禁不住有些紧张。”
小马是个挺稳重的青年,樊香听他这么说,问他:“吃过萝卜吗?”
小马点点头。
“见过收萝卜吗?”
“不但见过,还收过呢。”
樊香压低声音,那我告诉你啊,“你把下面的人都当成萝卜就成了,看着他们,就想好大一堆萝卜!保证你不紧张了。”
小马噗嗤笑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樊香话的原因,下午小马的发挥明显好得多,很流利地把报告做完,出来后,他佩服地对樊香伸出了大拇指,“姐,您真厉害,我按照您说的,一想到下面都是萝卜,感觉很好笑马上就不紧张了。”
报告是上午一场下午一场,讲完两人去县革委会大院里领了这天的补助,一斤云中省粮票,一两油票。
“如果是全国粮票就更好了,全国粮票去外地还可以买食油呢。”
“满足吧,一个城市居民一天一斤粮票,一月才四两油票,现在你们的待遇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洪秘书笑呵呵地,“这还是县里革委会领导想着弘扬先进精神才特批的。”
“谢谢领导培养,谢谢洪秘书了。”小马马上表示了感谢。
洪秘书对小马的识趣也很满意,“好,樊香的报告很吸引人,小马你得向她学习,争取明天表现得更好。”
“我今天已向樊姐请教过了,所以下午发挥就比上午强些。”
“好,那我们明天上午直接在县革委会大院这里见吧。”
这次他组织报告会全程陪同,还和严主任见了面。严主任对他也很和气,说他组织有方,这使他更觉得志得意满。而这一切,就来源于他对樊香这个先进的挖掘。
洪秘书对樊香的好感更加深了一层,兴冲冲地对樊香说:“走,我们一起去见杨主任。”
杨主任很和蔼,“樊香同志,你的人工蘑菇种植很有意义,不知道能不能扩大种植规模。”
樊香想她的菌种都是从花朵那里换来的,真要扩大,需要大量菌种,不可能她还从花朵那里换,还是要自己培育出来才行。
而要自己培育菌种,就要有书上说的培育菌丝的器材,严格按照上面要求去做才可能成功。她把所需要东西列了个单子告诉了杨主任,杨主任说他想办法采购器材,到时候让樊香来培育。
从公社回去,天色近黑,程爱华已做好了一家人的饭,樊香现在让几个小孩每天都吃个鸡蛋,不过因为吃着塔糖要求吃得清淡,这天晚上吃的变成了第一天穿过来时吃的那种咸鸡蛋,还凉调了蘑菇,一家人也吃得很开心。
程爱军说:“自从妈妈晕倒后,我们家吃的越来越好了。”
“笨,那是因为爸爸从奶奶家要来了粮食,妈妈又养成了蘑菇。而不是妈妈晕倒才吃得好。”
几个小孩经过这一段的调养,头发明显变得有了些光泽,不再是像茅草似的枯黄一片,小脸也有了些肉。
最大的变化,是来自精神上的。樊香对他们耐心,程爱华及程爱红活泼多了,竟然会和弟弟说笑着玩,而不是像原来一样在樊香面前战战兢兢,像童养媳似的不敢吭声。
现在这个状态可是健康多了,这都是自己的功劳呐,樊香美滋滋地想,不过革命尚未成功,自己仍要继续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不学问题多,这一段话来自于60年代烈士门合,改了之后放在这里觉得正合适。
第31章
樊香问了程爱红的学习进度; 这一册课本共12课; 程爱红已经自学到第八课了。
她那个时代有了基础后; 都是依据天分学习相关的知识,像她多是学习怎么制作防护服。现在她白天事太多; 能保持晚上一直看书就不错; 不可能和程爱华一样有专门时间学习,让樊香觉得自己想和孩子保持一个进度,可能也达不到了。
“爱华真厉害,比妈妈懂得都多了。”
程爱红也不甘示弱,“妈妈; 你看我的画。”献宝似的让樊香看了她画的一个小儿骑自行车图。
孩子的尝试都应该鼓励,基于这个原则; 樊香说:“很不错; 妈妈在这个年纪,可没有爱红画得好。”
看到两个姐姐都受了表扬,程爱军忙道,“我学会了一首诗。”说完还背着小手背诵了一遍,“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爱军真棒; 妈妈这么大时; 还不会背这诗呢。”
全被夸了一遍,三个小孩都很高兴。
樊香摸摸他们头发,“有没有好好吃塔糖?”确定都按要求吃后,让他们各自忙去。
她则准备做两件衣服; 送给陈默及陈桦当回礼。想到这时候军装的流行,连程爱军的军帽都被人羡慕,她找花朵换了军绿色的布,缝制成了军装样式的两件外套。
吃了打虫药,第二天晚上程爱军上茅厮时叫起来,“妈,我屁股里有东西。”樊香过去一看,一条蚯蚓似的虫已被拉了下来,身体还在一摆一摆地动。她感到恶寒,用了铁锨把它铲断后,铲了些土盖上,直接把那堆土连虫叉到了猪圈里,连花朵是否收集也不想再问。
程爱红则是第三天拉下来的,她自己嫌丢人,悄悄处理了。程爱红可能大了,说没有事。
樊香也放下了心,再次给他们重申饭前便后要洗手,不然就会像这次一样长虫,弄不好会把肚子里的器官给吃了。
吓得程爱军小脸变白,两只手捂着小肚子,好像这样就不怕虫子吃了。樊香是故意吓他们的,免得他们有时忘了以致饭前便后不洗手。
不过被她吓了之后,几个小孩,特别是程爱军,干净程度上升不只一个指数。原来即使说了,他有时还会爱咬手指头,特别是做了好吃的,会忘记要先洗手就伸手去拿。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一到吃饭,就伸出手主动要求洗。
樊香觉得,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养成这个习惯,再不用别人提醒。
过完春节,春耕就开始了,樊香骑车去县里的路上,见到大队社员们忙碌地推着推车向地里送粪,拉到地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放下一小堆。
之前原主也是这里的一员,推着小车,把大队里积攒的粪送到田里,再在犁地前用粪叉把粪均匀地洒在田里,以便犁地时能及时翻在地下。
走到路上,不断有人和樊香打招呼,“骑着自行车这是去哪里呢?”
“去县里作报告。”
“哎呀,樊香真舒坦,不干活还有工分拿。”
“你要干活晕倒在工地上,说不定也能当个先进,说不定也能作报告。”
“算了吧,人一多我吓得腿都是抖的,让我讲我也不敢讲,这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打过招呼,樊香直接到了县里,这一次报告会持续了10天,为此樊香不得不和王婧联系后把认亲时间改到了她结束报告会的第二天。
等这场报告讲完,樊香加起来得了10斤白面,1斤油票,100个工分。
大小也成了县里的名人,再出去的时候有不少人和她打招呼,说她报告讲得好,激发了他们干革命的热情,还掀起了向她学习的小热潮。
最大的收获是裁缝社的李新玲中途听了她的报告,私下找她说:“听我表妹新珍和王婧老师说你做衣服做得很好,我们正好缺人,愿不愿意来我们裁缝社?”
做衣服是她的老本行,这个活计可比种田轻松多了,樊香郑重谢了她,委婉表示现在还要作报告,还有蘑菇得培育出来,会不会耽搁裁缝社的工作。
李新玲长得很秀气,削肩细腰,听到这话微微笑了笑,“工作上我们宁缺勿滥,你这样的先进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等你这边工作告一段落了,再来报到就好。”
杨主任也把做菌种的器材采购了回来,主要是能密封的玻璃器皿,樊香拿蘑菇煮后装进了玻璃器皿里,闲下来后才想起程伯绍应该到燕京了吧。好像他临走前还让她写信给他,这一忙竟然忘记了。算了,还是收到他的信了再说。
程伯绍打了个喷嚏,这是有人在想他了吗?是不是樊香,也不知道她和孩子怎么样,干脆回去就给她写封信吧。
刚从食堂出来,周海燕找了过来,她身穿一件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