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洪梅花惴惴地吃了药,由于想给事情多一分把握,于是她足足地等了两个时辰后才开始做正事。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漫长的等待,使得司彤刚做完事就醒了过来。
事前事后洪梅花的心境都是复杂而纠结的,她仿佛是把自己的人头放上了赌桌,只许赢不许输。
不过这回,她赢了。她毕生没赌过什么,第一次参赌的人,运气总是特别好。
她终日坐在自家院里,除了烧饭洗衣,其他什么都不做。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孩子。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几乎不认识字。她想了很多天,终于给孩子起了个自以为不错的名字。孩子是不能姓“司”的,他的夫君姓郑,于是她给孩子起名郑敏,男孩女孩都好用。
闲极无聊,她开始热衷于给孩子做小衣裳,一针一线都缝得十分的精致,她有时间,司彤留下的银子还很多,够她衣食无忧地把孩子养到四五岁。
这日,她依旧满怀喜悦地给孩子做衣裳,突然听到了叩门的声音。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的活,好一阵寻思,又把肚子藏了藏,方才去开门。
她是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怀了孩子的,按她的计划,她得秘密地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对人声称是捡来的,要不然他们母子永远无法抬头做人。
她只把门开出了一条不大的缝,刚够她伸出脑袋把眼前之人看清楚。
敲门的是个男子,相貌平凡,看不出年岁,总之不认识就是。
男子看了看她的脸,随后泰然地低了头去看她的腹部。
洪梅花赶紧将肚子捂了,随后她问,“这位兄弟是找人?”
那人没说话,从包袱里拿出一包东西,看着似乎挺沉,将东西交给洪梅花。
洪梅花不明就里地接过,在怀里抱了。凭触感,大块大块硬邦邦沉甸甸的,那该是银子。可是这人为何要给她银子?不解之余,她开始惴惴不安,想拿又不敢拿,化作行动就是抱在怀里好一阵愣。
男子看着洪梅花片刻后,又从怀里取出一片翠绿色的碎玉。
洪梅花看到那片碎玉,眼睛不由得一亮,她记得,那是司彤的。
男子问道:“孩子几个月了?”
洪梅花垂了脸,知道对方是知根知底的人,问这话无非是确定一下孩子是谁的种,于是道:“五个月多了,司彤,好吗?”
男子点了点头,将玉片放在洪梅花所抱的包袱上面,道:“做个信物吧,若是将来活不下去了,凭着它去同安找原奎原二爷。”
声音是温润的,听着其实很耳熟。洪梅花拿了那片碎玉,拧在手中,点了点头,道:“好!”
男子再无话说,转身就走。洪梅花抬头看时,只觉得那背影似曾相识。像谁?一下子却想不起来。
这日午时,菜市又有砍头可看,蒙世祖带了原奎亲临法场监斩。
原奎怕真吐出来,中饭就没怎么吃,在刑台上坐到午时正,他突然觉得自己饿了,于是他虚弱地站起身来,对皇帝说,“皇上,我想到处走走。”
蒙世祖知道他是实在不想看了,于是道:“好,别乱走,小心些。”
原奎离了刑场,回头看了看那人山人海,只觉得这些市井小民幸灾乐祸的嘴脸好生难看,他避开人群,信步闲逛。
随后他隐约觉得自己是让人给跟踪了,他放开了脚步快速走了一段路,走到路口后,他突然一拐弯,将自己藏了起来。
后面那人急急赶了上来,在拐角处左顾右盼间,不妨眼前突然出现一人。他脚下一顿,随即听到身前之人道:“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问话得不到回答,原奎将身前之人好一番打量,只觉得十分的眼生,他向前迈了一步,逼得那人后退了退。
退了那一步后,那人突然道:“咱寻个地方说话。原二爷,跟我来!”
声音是熟悉的,原奎有些诧异,于是他放下戒备,跟了那人走了一路,最后进入一家酒楼。
此时正是午时,吃顿饭委实合情合理。
酒楼是城内数一数二的,还有包房,二人进了包房坐定,很快就上了一桌子菜。酒保说了句“二位爷慢用”后退下,出门后,反身又为他们关上门。
见屋内再无闲杂人等,那人终于开口说明了来意,“我是司彤的人,要去见见辛黎公子,请原二爷帮帮忙。”
原奎眉头一挑,显然是有些诧异,随后他恢复常态,道:“是么?你是他的人?”
那人回答了声“是!”
“既然是求我办事,那就让他亲自来见我。要不然我可不好答应!”
那人一阵沉默,道:“此事对原二爷来说,易如反掌,看在司彤和您朋友一场的份上,您就帮一次吧?”
原奎无奈一笑,自顾自倒了杯酒,慢慢地喝毕,又夹了口菜,细嚼慢咽,却是一句话不说。
原奎不配合、不说话,那人也无话可说,要说也只有满口求人的话,这般不要脸皮的请求,一般人怎么说得出口?一静许久,周边安静得出奇。
原奎随意吃了几口菜,见那人闭了一张嘴不吃东西也不吐声,于是起身道:“你不说话,我可走了。白吃你一顿,对不住了兄台!”
“哎,等等!”听闻那人突然出言,原奎少不得住了脚,转而问道:“怎么了?”
“若是司彤亲自来求你,你可答应?”
原奎点头,“我会考虑!”
“你别说会考虑,答应了我就让他来见你。”
“是么?”原奎心中无端地有几分欣喜,于是道:“好!他人呢?”
那人缓缓站起身来,却不动作,许久后突然抬手抚上面颊,快速地就带了片面具下来。
原奎是看傻了,他没看过变脸,而且变得这么堂而皇之光明正大。
司彤走到原奎身前,双目炯炯有神,道:“小王爷,你刚说的话可得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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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六十六章 。。。
原奎带司彤回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蒙世祖早就已经在宫中等他许久。这回听见人回来,于是就派了个小太监去把原奎叫过来。没想到小太监出去一阵后回来,说小王爷今日中午出去逛时遇上了同安的一位朋友,于是将那朋友带进了宫各处走走看看、开开眼界,等将人送走后再来见。
这种事说大不大,蒙世祖倒也不多问,只让那个小太监去跟着原奎,到时候若有事得禀于自己知道。
小太监领命退下。
司彤换上假面,又着了一身翠色锦袍,此时看着的确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他跟着原奎做样子般地先在御花园逛了逛,随后去了惜垨宫见辛黎。
辛黎已经没了脾气,失魂落魄地躺在在自己的床上,若不是睁着眼睛,一般人该以为他是睡着了。本跟在身边伺候的那两个小太监看着辛黎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觉得晦气,一个个都避了开,辛黎不叫唤,他们也乐得清静。
原奎带司彤进惜垨宫的时候,门外的侍卫犹豫间还是将二人给拦了住。其中一个万分为难地对原奎道:“小王爷,皇上有吩咐,不许外人见这辛黎公子。”
“外人?这侯公子跟我一道玩了十余年,还真算不得外人,见见罢了,有什么事我原二爷一人承担了就是。”说着他转向司彤,大大方方地拍了拍司彤的肩膀,“徳清,辛黎最近一会闹,一会又失魂似的犯痴,你跟他熟,劝劝他,让他安心地留着养病,别老叫着要出宫。”
司彤躬身道:“是是是。原二爷尽管放心!”
原奎说着脑袋一别,对那侍卫道:“犹豫什么,开门!”
那侍卫见原奎理直气壮,不敢违拗,上前开了门,让司彤进去。
原奎眼见司彤进去,帮着关上门,回身开始跟那两个侍卫以及皇帝派过来的那个小太监嘘寒问暖。先问他们名姓,又问他们祖籍,年岁,有无家室,入宫多久……侍卫们小心翼翼地一一做了回答。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原奎有些词穷了,扭头看了看寝殿大门,依旧没见人出来,于是又开始滔滔不觉地问问题,最后连他们伙食好坏,平时闲了做些什么都问了。直感动得那三人几乎热泪盈眶。在他们即将嚎嚎大哭的时候,门开了。
原奎松了一口气,而那两个侍卫简直就犹如捡回了一条命,急急忙忙地去上了锁,恭送原二爷以及原二爷的好朋友离去。
在宫里有些话不好说,原奎一路上装腔作势絮絮叨叨地边走边说,将人送出宫后,他向司彤大大方方地抱拳作别,“侯兄,趁还没回同安,多过来坐坐哈!”
按理司彤该抱拳回敬,说一声“一定一定!”然而司彤似乎情绪很低落,只是点了点头。
原奎看着司彤,又道:“小弟就不送了,侯兄走好!”
司彤又点了点头,随后急忙小跑着离去。
自从司彤出了惜垨宫,失魂落魄的就一句话都没说过,就他原二爷一个人唱独角戏般从宫内唱到了宫外。
原奎看着司彤离去的背影,在当地好一阵立,心想,奇了怪了。
那小太监——小李子将事态经过一五一十地和蒙世祖交代了,连原奎最后目送侯徳清离去立在当地好久这个细节也没落下。
蒙世祖突然觉得满心的不是滋味。据小李子说,那侯徳清三十来岁年纪,相貌十分的普通。原静是不该对那种人有心思的,难道,他还对辛黎上了心?意识到这个,蒙世祖泛起了酸,从心脏一直酸到了四肢百骸。
在酸里好一番挣扎后,他一拍桌子从椅子上坐起,有一个感觉十分的强烈,——辛黎留不得。
于是这日夜幕降临,他没有直接去悠乐宫看他亲爱的小静儿,而是去了惜垨宫。
惜垨宫因为人少,所以是十分的静谧,这日蒙世祖只带了小李子。小李子捧了一只盘子,盘子里放了一壶酒以及一只小而精致的酒杯。
进入寝殿后,他让小李子把盘子放到了殿中央的圆桌上,随后让他退下。蒙世祖觉得,一个辛黎,他随便对付对付就是了。
辛黎静静地坐在床上,看到蒙世祖进来也不请安不下跪,单是静静地看着。
蒙世祖早就知道辛黎这模样是习以为常了,于是也不勉强,他只是在床边坐下,之后抬手亲昵地放上了辛黎的肩膀,随后顺着胳膊缓缓下滑,直到握住了辛黎的手,最后他拾起那只手,在自己唇边亲吻了一下。他道:“欣儿,给你熏了半年了香了,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辛黎听到这话,眼睛突然亮了亮,他看向蒙世祖,然而一言不发。
蒙世祖定定地看着辛黎,半年来,因为有原静陪着,他对谁都上不了心,更是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辛黎。不过这时候他觉得他该认真的看一回了,于是他伸手过去,抬起辛黎的下巴,看了一阵后,他道:“脸色很差。这三年多来,看来你受了很多苦。”
说完这句话,他松了手,嘴上却滔滔不绝地说着,“好端端的,你跑什么呢?就为了告诉原静是朕让人害了赵玉和原清么?你去了同安找到了原静又怎么样?你还记得自己要说什么吗?啊?”
蒙世祖低头瞧见辛黎捏着袍子的手紧了紧,于是他笑了一声,“跟朕耍花样,你还太嫩了。要是当初不走,如今原静有的待遇,就该是你有的待遇,朕也不会贴出那通缉你哥哥的告示!”话毕,他又突然开窍般地急忙补充道:“啊,不对!你只是个替身,其实你跟原静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相似罢了,朕当年那般对你,已经是非常的仁至义尽了。你还记得朕对你的好吗?”
辛黎依旧不说话,不过看得出来,他有些气喘。
蒙世祖依旧兴致勃勃地说着,“你说要找哥哥,朕就给你下了令让人找;你说想听听同安的戏,朕让人千里迢迢地请了同安的戏班子给你唱;你说你想跟原静一般当小王爷,朕让你认了平西王当父亲。什么都有了,你还嫌不满足?”
说到这里,他开始苦笑,“怎么朕这儿就这么留不住人呢?留不住原静也就罢了,连你都留不住。原静是去同安找姜慧去了,你呢?你去找哥哥。哥哥就真如你说的那般重要?哦,对了,司彤不仅是你的哥哥,还是你喜欢的人。”
辛黎听了这话,浑身颤了颤,眼光突然看向蒙世祖。
蒙世祖与辛黎目光对视,片刻后他露出满脸的喜悦,哈哈笑了两声,“吓到了?这可是你自己说出的话,你不记得了,朕就转给你听。兄弟俩,你怎么就能喜欢上自己的哥哥?”他笑得呛咳,却忍不住笑,笑得眼泪就快出来了,终于止了住,“哎,多亏你提醒了我兄弟俩也是能你爱我我爱你的,要不然原静和原清那般要好,朕怎么就能想到他们之间也能互相喜欢呢?”
“哎,多亏你提醒了。要不是你把赵玉请来同安唱戏,朕还真不知到同安除了姜慧原来还有那般的标致可人的人儿,而且还让静儿上了心。”
“静儿是朕的,谁都抢不走,姜慧勾引他,朕就把他连着他的南姜一并除了;赵玉让静儿上了心思,朕就让人对他先I奸后杀;原清和静儿有了别样情怀,朕就让人将他骗出安南王府,灌了药,轮着让人上了后,拿刀子捅他的后I庭,把他活活痛死!他们都死了,又来了个司彤,司彤也得死,不会比他们死得好看。不过司彤还没死呢,又来了一个你!”
蒙世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说:“朕在大都,可是朕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漏不下。赵恩祥这个知府当得好啊!……”
蒙世祖说了一席话,没得到一个字的回应,他渐渐地觉得无趣了,他垂了头,道:“本来想用你诱得你哥哥出来,不过你今天没听话,你是不是勾引了我的静儿了,让他带了生人来见你?恩?静儿对谁有了心思,朕就得要了谁的命,你明白么?你如今这模样,活着也没意思,早点投胎转世也好。记得投胎的时候找个好人家!”
蒙世祖下了床,走到桌边,给辛黎倒了一杯酒,他眼角是瞥见辛黎从床上悄悄地下来了,不过他没在意,他缓缓放下放下酒壶,拿了酒杯,然而正待转向辛黎时,他突然觉察到了脖子上一寒。
烛光下,匕首闪着银光,嗜血般的耀眼夺目,蒙世祖僵住,他抬头看向辛黎,“你——”
辛黎笑了,蒙世祖没想到辛黎这个犹如行尸走肉的人也还知道笑。
辛黎脸上的笑,带了嘲讽和轻蔑,诡异的笑容下声音幽幽传来,“辛黎的转世不消皇上操心,您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转世吧?”
声音柔和清亮,蒙世祖心下一寒,这不是辛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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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六十七章 。。。
蒙世祖头脑有些转不过来,整个人犹如雕塑般一动不动,最后他缓缓地坐了下去,手紧紧地捏着酒杯,他问:“你不是司欣,你是谁?”
辛黎抬手,抚上面颊,片刻后带下一片面具。他将面具扔到桌上,随后低下了头,与蒙世祖对视,他是想让这狗皇帝看清楚一些。
面前之人脸色红润,美颜如玉,薄润的红唇微起:“皇上,你一直在跟我斗,一直都是你赢,不过今日,你恐怕要输了。”
说话的人是司彤,蒙世祖虽然只跟他见过两面,不过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在诧异之余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好一番整理思绪后,他问道:“原静跟你串通了,出卖朕?”
司彤抿着笑,摇了摇头,“原静是你心中的宝贝,在他看来你待他不薄,我若告诉了他,今日之事就成不了了。”
蒙世祖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就好。”要不然他会心寒,死也不会死得瞑目。随后他问道,“你为何心心念念地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