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越见辛黎走了,关好门窗,打开包裹,一件一件地将衣服翻开,最后找到了一张纸条,上书:有事传信到神仙居旁百滋铺——江。祈越心下明白,立刻将纸条引了火,烧了个干净。
却说这日夜原奎回到卧房,坐下来还没缓过气来,张嬷嬷便来了。张嬷嬷听闻原奎将祈越甩给了王爷当助手,简直跟自己的儿子被人拉去当了苦力一般,见着原奎就忍不住道:“二爷,您怎么给祈越安排了那活儿啊?干那活,我看他的那身板又要瘦去一圈。”
“倒是他自己想去,我也是尊重他的意思。”原奎说着,忍不住心想,瘦去一圈,若是能把那脸瘦了就好了。
张嬷嬷还要说些什么,眼角瞅见有人从外头进了来,扭头看时却是宝珍。
张嬷嬷扭头那瞬,原奎立刻朝宝珍边做口型边做手势。宝珍看得明白,分明说的是“赶紧带她走”,忙摆出一副笑脸来,道:“嬷嬷您有空去奴婢屋里坐坐去吧?”
张嬷嬷听闻宝珍如此说,说了声“好”,回头跟原奎道:“二爷,祈越的事您再帮忙想想。”说着同宝珍出了门去。
原奎看着张嬷嬷的背影,嘘了一口气,上床后脑筋忍不住开始转了起来,起先还在想祈越和宝珍的事,渐渐地开了去,却是接着昨日白日里的思维想起了那小质子。许久不曾想那人了,此时勾起了回忆,就忍不住去想。
纵然原静信守诺言胳膊肘往外拐了一番对着蒙世祖为小质子说了些不轻不重的好话,然而大蒙皇帝野心勃勃,志在必得,结果自然是没有让那小质子留下来。
原静当时那个高兴哟,那个得意哟,跟原清是一遍一遍地说。等到小质子一干人起身回南姜的时候,原静方才觉得有几分失落之感,偷偷出了宫去送别了一番。
几辆马车陆续出了城门,随即停下。原静下了马车到小质子的马车外站了,小质子看到原静立在外面,也下了马车,两人相对而立。
原静看着阳光照在小质子的脸上,觉得那脸都透明了,忍不住抬手拿袖子替小质子挡了挡太阳,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可笑,放下手,顺手捋了一下小质子的头发,道:“一路顺风!”
小质子微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抬手捋了捋原奎刚碰过的那屡头发,抬头看向原静,太阳晒着难受,努力看了两眼就低了头。
车内的人冲着小质子道:“王爷,该起程了。”
小质子上了车去,马车渐渐驶开,原静立在那厢,马车驶出百步距离的时候,车帘挑起,伸出个小脑袋来,冲着原静笑了笑。
原静也笑笑,抬手挥了挥,心中忍不住想,“这么漂亮的小孩,好看好玩又好骗,似乎还不记仇,若是留在宫里,一同玩耍,那该有多好。”
两个月后,南姜国破,小皇帝向蒙投降,来到了大都城,原静见着了那四岁的小皇帝。
原静本以为小皇帝会和那小质子那般美貌,急忙赶着去看了,没想到见着真人的时候,感觉却是一般。而且很快便听闻一干南姜的忠义之士带了小皇帝的两个兄弟逃到了同安县,重新建立了南姜政权,当皇帝的正是那漂亮的小质子。
原静心中登时有了疑问,“都说那福王姜慧身上有几颗痣没长对地方,是个末代皇帝的命数,怎么还让他来当!”
在原静的细致调查下,疑问终于有了解答,有人告诉他,说当年先皇没把皇位传给长子,那几颗痣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那皇帝一直没能确定那孩子是不是自己亲生,他并不觉得自己能生出那么漂亮的孩子来,即使福王的母妃兰贵妃楚兰燕是个大美人,楚兰燕的弟弟楚玉照也出落得十分俊俏。
南姜在先皇没死时,朝中就有两番势力,一番是拥护二皇子嫡子姜善,一番是拥护大皇子姜慧。先皇心中自有自己一番计较,只要不能验明姜慧是自己亲生,那么传位必然是传给嫡子姜善。
姜善为王,需要人为南姜的生存做出牺牲,那么姜慧便是不二人选。
原静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和那小世子是有缘分的,他理所当然地想,过不了多久,南姜败了,那小皇帝会像之前的那个那样,来大都城受封为王,那么他们便可以再续前缘。
之后的时间里,他一直在等,等父亲携带着那小质子凯旋归来。他甚至都想好了,小质子来了后,他就出了宫去。
一年多后,父亲果真凯旋而归,原静满心雀跃地带了一帮人出了城迎接,然而只看到了父亲以及众多兵士,没见着那漂亮的小皇帝。
原静很快从父亲那知晓,南姜垂死挣扎了两年,败是自不必说的,只是未曾有人投降,小皇帝挟南姜数万人跳海自杀了。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原静觉得自己心跳都停止了,愣了许久,回过神来的第一个表情,便是冷笑,他笑造化弄人,笑那福王还真是南姜末代皇帝命,都说红颜薄命,然而只活九岁也未免太过年轻。用原静后来的话说,便是:“这种人想着也不会长命,只是真没想到他只活了九岁,小鸡鸡都还不会硬呢,就死了。”
“谁说我死了,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原奎思绪间闻言一愣,愣完了心中却是欣喜不已,想睁眼将身前之人看清楚,然而眼皮重得很,只得勉强坐了起来,垂了眼睛道:“小姜慧么?我总觉得你没死,原来果真这样。”
“你不是一直认为我们是有缘分的么?我死了,咱们的缘分不是就没了?”声音空灵,听着似乎很远,可人又似乎就在身边。
“初来同安发生的那事让我耿耿余怀了这许多年,一直未能自拔,若是能跟你好,我看我那病却是能治了。当年耍你,却是对不住,希望你莫记心上!”
那人低笑,“话莫要说得这么快!我生前活得辛苦,父皇不待见我,连带着母妃也受委屈,死也死得凄惨,容貌不再,你得看清了我才行。”
原奎闻言努力睁开眼睛,眼前人影晃动不已,起先看着是那漂亮的小质子模样,眨了几下眼再看时,却是那白衣少年,原奎高兴,伸手就要去抓,“我怎么没想到,那白衣少年就是你!”将人抓到手里,扯近了看时,却依稀是被水浸泡久了以后尸体浮肿的模样,一张脸死人般惨白惨白的。原奎吓出一身冷汗,一把将人推出数步,猛然睁开眼,却是一场梦。
纵然希望梦中情景是真,然而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南姜数万人投海自尽,数日后海上浮尸一片,很多尸体遭鲨鱼啃食,断肢残体惨不忍睹,一具具尸体泡得都失了人样。之后数月里,同安沿海一带可谓臭气熏天。
原奎叹息了一声,翻了个身,复又渐渐睡去。然而等到次日天明,梦中之事已然淡忘得所剩无几。
这日一早,梦如服侍原奎穿衣时,宝珍进了来,福了福,继而对原奎道:“二爷,宝珍这几日来仔细想了,纵使祈越公子人不错,宝珍还是想再过两年再说。”
“若是我没记错,你该二十一岁了吧?你自己不急么?”
宝珍抿唇,道:“幼时算命先生给宝珍算过命,说宝珍有缘人遇得晚,不易早嫁。”
原奎看着宝珍,心想后面这句八成是借口,嘴上却道:“你自己心甘情愿便好!”待宝珍下去了,原奎开始琢磨“有缘人”三字,梦中情景依稀又能记起了些来。
等早点送来,原奎坐在桌边漫不经心地吃着,吃到一半,突然双手一颤,勺中的稀粥泼出了些许。
绮梦忙过来替原奎擦了,擦了几下后,依稀听到原奎说了两个字,“祈越?”
吃过早点,原奎去原王爷那请安。
原王爷似乎对祈越挺满意,连带着对原奎也和颜悦色了许多,对原奎道:“等普廷慵回来,你安排其他事给他干吧,我看着祈越上手快,别换人了。”
原奎嘴上答应,眼睛却乜斜着祈越瞧,此时的祈越依旧是那副安静认真的模样。
祈越瞥见原奎瞅他,也抬起头来回视了原奎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原奎此时倒是有自己的一番计较,早上喝粥时回忆着梦中浮肿的那张脸,突然发现那张脸依稀就是祈越的模样。原奎心中忍不住奇怪,自己梦见小世子,梦见那白衣少年却是有理由的,毕竟自己想过他们,而梦见祈越却是没有道理,难道自己下意识里开始想他了?不该想的,他纵使越看越耐看,毕竟算不上美人,自己也不会喜欢。
原奎边思索着边斜着眼看人,在原王爷看来,这便是原奎想寻事时的模样,当年他可瞧过原奎打康容之前发恨的模样,大致就是这样。原王爷看了原奎片刻,越看越心惊,忙道:“你别总带着颜色看人。没事儿你也别老闲在府里头,多去外头走走看看!”
原奎闻言收了之前的眼神,应了声,“谨遵父亲教诲。”
“行了,下去吧!”
原奎退了出来,心想,去外头走走看看,却不知有何好走有何好看,少不得去赵知府那坐坐,蹭顿午饭回来。想毕,原奎出得府去,如愿以偿地吃到了知府衙门里的一顿饭。
却说原王爷自从“退役”回来,常年低着头做细致活,早些年没觉得异样,这些年却是有所察觉,除了眼睛一日不如一日外,脖子也酸得很,不仅酸,而且还很僵,骨头生锈了般,转动的时候能听到骨骼摩擦发出的吱吱响。
原王爷同祈越在书房里坐到午饭时分,小丫头传了饭来,原王爷让祈越一道吃饭,起身那瞬,突然就觉得脖子不好使了,忙叫祈越过来帮他捏捏脖子。
祈越放下手中的事替王爷按了一番,几个相关穴位也揉了个遍。原王爷终于觉得清爽,左右扭了扭脑袋,末了忍不住赞道:“你这手法却是娴熟。我都舍不得让你干那粗活了。”
祈越不停手上的动作,嘴里说道:“这也是跟家师学的,王爷您有需要时,说一声便是!”
原王爷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这也给我捏捏!”
祈越依言,捏了一小会儿后,祈越又道:“王爷,午后,奴才想回一趟保龄堂,配些伤药带回来。”
“你手受伤了?”原王爷扭头,“给我瞧瞧!”
祈越闻言一窒,立刻计上心来,抬手那顺,用拇指指甲作了力往掌心狠狠划了一下,立刻便划出了一道口子。
原王爷捧着祈越的手看得心疼不已,“哎哟,你怎么不早说!吃过午饭回去,早些回来。”
祈越收手,答应了一声,心中忍不住有几分雀跃。
同王爷用了饭,祈越服侍王爷在书房的榻上睡了,方才出得门去,没想到一到王府大门,立刻就让人给拦了下来。
守门的其中一人名叫小路,和祈越算是熟识,把祈越拦下倒也是无奈,“祈公子,不是我想为难你,这是二爷的吩咐,说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做主让你出府去。”
祈越一手覆在另一手的伤口上,道:“出来前,我征得了王爷的同意,怎么还不行?”
“这是二爷的吩咐,我们这做奴才的,实在是不好擅自做主,祈公子,请体谅体谅我们!”小路说着看了看对面站着的那个守卫。
祈越无奈的呼了一口闷气,末了问道,“除了我,二爷还让拦什么人了?”
“出府的就拦你一人,进府的自然是只要是外人皆要拦了询问。”
“这样!”祈越脑筋转了转,向小路道:“那我就不为难你了!”祈越说毕回身往回走,还没走几步,突然听得身后一人道:“怎么,你想出去么?”
祈越心中一紧,已然知晓说话之人乃是原奎,回过身,向原奎行礼,道:“二爷,奴才想回保龄堂带些伤药回来!”
“怎么?才跟了王爷两天,手就受伤了?”话音落下
25、第二十五章 。。。
那瞬,原奎已经走到祈越身前。
祈越少不得道:“小人愚钝,粗手粗脚!”
“手哪受伤了?让我瞧瞧?”
祈越站直了身子,伸手。原奎将祈越的手握在手中,细看了看手心那道伤痕,道:“伤痕居然是弯的,是被刻刀所伤?”
祈越抿唇,“是!”
原奎放开祈越的手,道:“上月辛黎送药过来,却是我给收的,这还没怎么用,先给你用了吧。用完了再说!”
祈越躬身答应了一声“是”。
原奎让祈越尾随了,到了自己的卧房,从柜中取出了一包伤药,也不打开,交给祈越,说话的语气酸不溜秋的,“好好擦!别省着。——去吧!”
祈越低眉,怀抱那包伤药,退了出来。心中不喜,却也不生气,只是觉得原奎这人太不好应付,本以为让原奎消了疑虑便不再为难,没想到还是看这么紧。
却说原王爷一觉睡醒,一身清爽,起身那瞬,猛然想起祈越手受伤给自己捏肩,那么自己的衣袍上该染了血。想毕,拿了衣袍细看,却是瞧不见半分的血迹,不禁感叹,“祈越这孩子还真是想得周到,手受伤了,给人捏肩,还顾着人家的衣裳。”
王爷穿戴整齐,在案边坐直了,深呼吸了几口气,正待动手,突然瞧见书房门外进来一人,抬头看时却是祈越,不免诧异,道:“你这是回去过了?”
祈越走到王爷身前,施礼毕,道:“出府前碰到了二爷,二爷把之前在保龄堂那买的伤药赏给奴才用了。”
王爷欣慰地点了点头,想了想,抬头对祈越道:“这样吧,这接下去的半日你先歇歇,明日再过来。”
祈越抬首与原王爷对视,一脸的渴望,“手上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又不是赶着投胎,不急,日后有的活让你做。”
祈越退了出来,回到自己卧房,坐了片刻,又觉得坐不住了,出去四处走,到毓锦院时远远瞧见了辛黎香棋以及原靓,而原靓的乳娘赵嬷嬷却是远远地坐了,跟几个小丫头边做女红边唠嗑。
祈越也不走过去,默默地在矮树丛后站了,静静地瞅着远处的三人。辛黎看着没变,香棋却是丰润了,脸色也好,一张脸依旧素白洁净,而且比之前看着还俏上了几分,十足十的是个好人家儿女的模样。祈越看得欣慰,等着香棋转头那瞬,忙向香棋招了招手。
香棋一眼便瞧见了,回头瞅了瞅辛黎和原靓,便快步朝祈越走去。
祈越等香棋走到了,先看了看香棋眼角的那点印记,末了道:“这好得也算快!模样也越长越好了。”
香棋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眼角,笑了笑,带了几分羞涩,“哥你过奖了。”
祈越也笑笑,道:“这些日子来,辛黎有没有犯过病?”
香棋事实就是地回答,“人参核桃燕窝一直吃着!病没犯过,不过也没什么起色,辛黎这几日都不要吃那些东西了,每次都得哄了才肯吃一点。”说到这里,香棋忍不住皱眉。
祈越想了想,道:“他既然不肯吃,那便别给他吃那些东西了!”
香棋闻言带了几分急色,“不吃这些那吃什么?”
“给他弄些补身又美味的吃。对了,听说鱼头不错。日后怕是要麻烦你每日出去给他买尾鱼来烧给他吃。”
香棋脸上带笑,“哥你太见外了,说什么麻烦呢,你吩咐一声便是。”话音刚落,只听得不远处原靓大叫,“俊生,俊生,该你了!”
香棋收了喜色扭头看了看,道:“哥,我先过去了,你放心吧,明日我便去外头给辛黎买鱼吃。”说着等得祈越点头,忙小跑了去陪那二人玩去了。
祈越看着远处的三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心中也忍不住憧憬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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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虽然这些年来杨立夫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