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可以,但是我的心脏不可以!诚心要吓死我拜托早点说!”
梅皓终於松开了手,狠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颜色。
“柳厉那小子说,是因为平时我看不起你,你才想去证明自己的。我问你,你真觉得我有看不起你?”
“这……”贺若延苦笑起来,如果回答“有”,恐怕还会被继续揪著脑袋、训斥一顿吧?
想到这里,他干脆聪明地闭上了嘴,以默认作为回答。
看著他一副认命的表情,梅皓叹了一口气,将掉到额前来的几缕头发拨回肩膀後面。
“为什麽你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思,所以我才讨厌教育後生。一个比一个笨,还不如教头猪……”
他本不是一个善於发牢骚的人,可能是连守了一天的疲倦与晕船的痛苦让他有些失言。不过此刻碎碎念的样子,看在某人眼中却格外可爱。
“神子……”
著魔似地,贺若延念出了这个早就被否定了的名字。然後在梅皓皱眉反对之前,忍著肩膀上的疼痛一个猛扑──掠获了他的嘴唇。
这个计划之外,完全突发的吻,好得令人难以形容。柔软又弹性十足的嘴唇,让他有一种狂性大发,想要狠狠咬碎的错觉。
抱著必死的信念,他真的用牙齿轻轻咬著那片薄薄的下唇,得到的回应竟然是梅皓张开了嘴任他予取予求。
根本不想去思索这究竟是不是一个可怕的陷阱,舌头伸进去之後会不会被咬掉。贺若延俨然回到了情潮最为翻涌的青葱年华,忘我地品尝著送上门来的这顿美味。
缠绵的一吻方毕,贺若延满足地叹息著坐回床上,抬眼却见梅皓从容地擦去嘴角边的湿痕,而脸上竟然连一丝红晕都没有。完全无法想象,这就是刚才正与自己激吻的人。
贺若延正如此出神,一脸错愕的表情倒让梅皓笑出声来:“怎麽样?一个吻就能安抚你受伤的心灵?”
蛮不在乎的表情,这种即便是在亲热时都游刃有余的模样,真是既迷人又讨厌。
谁为梅花醉几场 14
之後的十几天,贺若延都被要求留在船舱内养伤。航程与其他的事务暂时交由柳厉负责。出乎众人的意料,这个自称来自“空盟山”的青年却对海洋也有著很深的了解,不,应该说,他对於世间的事物的了解,简直就不是常人所能达到。
因此,虽然在某些方面与他意见相左,但是梅皓还是对他颇有好感,甚至还想过,如果当年能在叛乱之前就将柳厉收归门下,说不定此刻江山就已经改姓梅了。
随著漂泊在海上的日子的增加,梅皓也已经习惯了海浪的翻腾,甚至喜欢上了眼前似乎辽远无际的蓝色世界。只有每天午後的几个时辰才会回到船舱里,看看快要闷出蘑菇来的贺若延。
经过那天的一吻之後,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只要贺若延能够红著脸提出来,梅皓总是不会拒绝。
不过,有时候贺若延因为吻得太多太忘我,而不知不觉地将手探向禁区。梅皓总是会无情地一掌拍开,然後再附送上冰冷的一眼,让无论什麽炽热的东西都会顿时软化下来。
第三十五天,前方终於出现了地平线。
对於初次航海的人来说,这趟几乎是一帆风顺的旅途,可以说是史上绝无仅有的好运气。当视野里的那条细线一再扩大,并且成为一片郁郁葱葱的大地的时候,船上几乎每一个人都欢呼雀跃了起来。
根据贺若延的观察,这里确实就是敖方。距离他们即将登陆的海港只有一天的航程,那里是他的地盘,上岸之後再经由陆路,两天之後就能到达贺若延的王府所在地──岚城。
在贺若延的指引下,一天後,名为“海波”的港口果然出现了。按照惯例,在驶入之前,首先有一艘快船上前确认船队的身份,在发现船上竟然是翰仁亲王贺若延之後,立刻返回港口命人迎接。
看得出来,贺若延在敖方是很得民心的。因为消息传开之後,拥挤在码头上,前来观迎的人不仅是当地的官员,还有很多的百姓。
也许是因为之前听说了“翰仁亲王已经死於海难”,现在看见贺若延毫发无伤的从海船上下来,很多人都发出了由衷的欢呼声。
虽然,经过海面的长久寂静之後,这种欢呼声稍显嘈杂。然而梅皓还是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情。
“看起来你还挺受欢迎,连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在踏上敖方大地的这一刻,贺若延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就像是一株重新种下的植物,神采奕奕。
由於旅行劳顿,当天晚上船队的人被安排在海波港内的译馆休整。
下午的时候,海港的官员又专程来了一次译馆。梅皓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没有与他们见面。倒是後来从柳厉的口中,听说晚上还将有一次盛大的洗尘仪式,届时,金离女王的养子荷见也将出席。
翰仁亲王贺若延回来了,不仅如此,还带著一只大焱皇帝赠送的船队──这个消息自然会引起敖方达官贵人们的注意,只不过“荷见”倒不是个多麽要紧的人物。他是养子,并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仅仅是一个普通贵族,也是贺若延的好友之一。
不,用好友来形容甚至还不确切,按照贺若延之前的说法,其实只是一个“非常粘人的小孩”。
那天谈起这个“小孩”的时候,贺若延的目光有些游离。其中有多少心虚的成分,自然逃不过梅皓的法眼。
黄昏很快来临,译馆内灯火通明。
虽然对於这种礼节性的场面并不感兴趣,但在异国他乡,梅皓倒也还没有放肆到随心所欲的地步。沐浴更衣之後,他在译馆侍从的引领下穿过走廊。
敖方的建筑服饰,很多都是比照著大焱国的样式。然而做工与材料方面都还有很大的差距,就连厅室也显得低矮而压抑。船队里重要的人都被邀请,陆续入席之後,放眼望去就是黑压压的一片了。
侍从将梅皓领至上首位置落座,左边的位置还是空著的。贺若延不住译馆,此刻也还没出现。客人已至而主人未到,这本来就已经很荒唐。谁知筵席现在已经被端了上来,倒是连自家主人都不必等了。
敖方的礼制还真是混乱。不过归根结底,没有调教好这一切的,还是贺若延。
看了眼喧闹凌乱的场面,梅皓无心计较。所幸身後的软垫倒是非常舒适,既然这里不讲究什麽礼数,那他也就心安理得地靠在上面假寐。
他虽然闭起了眼睛,但并没有睡著,因此很快感觉到有人靠了过来,并且放肆地在他身上嗅闻著。
谁为梅花醉几场 15
这并不是梅皓第一次遇见麻烦人物,大焱绝不缺少种种痴男怨女。只是都碍於梅皓的身份不敢僭越。真正遇到如此上下其手的倒还是第一次。
这一刻,吃惊超过了愤怒,倒是生出一股有趣的感觉。
依旧保持著一动不动的姿态,梅皓偷偷地将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首先看见的是一头银发。
不是柳厉,此刻他正安静地坐在一旁。这头银发属於一个真正的老年人,满脸褶子,连眼睛都差点看不见了。鼻子却好像蛮灵光的样子,正一脸陶醉地嗅闻著梅皓身上的气息。
居然是个贼心不死的花老头。梅皓在心里冷笑一声,正准备略施小计加以惩戒。却有一个人比他更早出了手。
“老先生,你不应该坐在这里。”
发话人是柳厉。
他明明说的是大焱官话,然而那个老头却回过了头来。诡异的蓝绿色眼眸透出蛇一样阴暗的感觉。
“你死谁?凭什麽干我州?”
不算标准,却还是能听懂的大焱话。这意味著这个老头年轻时接受过优良的教育,甚至还可能是敖方贵族中的一员。
这家夥是谁?除了那个叫荷见的小子,贺若延并没有说过还有哪个贵族会到场,莫非是自己弄错了?
正当梅皓思忖的时候,柳厉忽然不再说话,而是直接动起手──站起身,一把将老头提了起来。
一时间,厅室里鸦雀无声,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这边。
“你、你干什麽!”
老头像是著急了,大虾那样被林厉提在手里,摇晃著发出抗议。
柳厉却只是居高临下的、冷冷地看著他。
“你是什麽人,为什麽要易容?”
易容?
梅皓怔了怔,突然反应过来。伸手一把抓住那老头的头发用力一提。只听“沙”地一声,那把银发居然被整个儿拉离了头皮,看得人一阵发麻。
原来是顶假发。
当银发被掀去的一瞬间,这个人的真发也失去了束缚,如瀑布般倾泻下来。那是大焱国内十分罕见的金发,每一根都像是纯粹的金丝打造。并且明显不应该属於一个行将就木、满脸皮褶的老人。
知道自己无法继续隐瞒,“老头”发出了一声不悦的叹息,随後一把甩开柳厉抓著他後颈的那只手,然後在众目睽睽之下,揭掉了自己的“脸皮”。
鸡皮鹤发都消失了,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双蓝绿色的眼眸。此刻眼前哪里还是什麽色迷迷的老头子,而是一个二十上下,模样美豔到有些雌雄莫辩的美丽青年。
惊讶只是一瞬间的事,梅皓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人的身份了。
“荷见亲王果然名不虚传。没想到还是一位易容高手。”
那青年倒也不谦虚,眼中满是得意的神色:“论易容,整个敖方可是没有人能够比得上本王。我要变成什麽人,都还没有被拆穿的时候呢。”
他的自信也招来梅皓的一阵“皮笑肉不笑”:“哦?那看起来我的人是第一个识破你的?”
他这一戏谑,荷见顿时沈下脸来,回过头狠狠地瞪了柳厉一眼。然而柳厉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倒是低头紧盯著荷见的小指,似乎上面有什麽非同一般的东西。
谁为梅花醉几场 16
厅室内,也有些敖方人见到了荷见,开始向他行礼寒暄。荷见看起来也是个脾气乖戾的,草草应付之後依旧坐回到梅皓身边,这下子是明目张胆地嗅闻著他身上的香气。
“梅皓大人你身上气味好香。我从来没有在敖方闻到过。”
梅皓哪里是畏惧骚扰的人,反正荷见的模样也不错,倒不如互相调戏一下,自己也不会吃亏。
这样想著,他也向著荷见凑过去,伸手拈住他的下颚,故意轻声吐气道:“这个是梅花的气息。这次我带有梅种过来。如果你喜欢,可以送你几株。”
“梅花?”
荷见的绿眼睛亮了起来。
“母亲大人说我来自於敖方海外的梅国。莫非那里就生满了这种梅花?”
梅国这个名字,梅皓之前是听说过的。相传他在遥远的南海中,国人皆是金发碧眼──想必正是荷见这般模样。
不过这并不重要。
眼前,荷见似乎并不介意这种程度的接触,反倒像小猫一样享受著下巴上的抚摸。梅皓并非善类,见状便要更进一步。可就在这个时候,却有谁将他和荷见远远地分开了。
抓住荷见衣领,将他提起来的人依旧是柳厉。而此刻将梅皓紧紧抱在怀里的人则是贺若延。
“贺若大哥!”
挣脱了柳厉的束缚,荷见紧跑几步扑了过来,贺若延不得不伸手将他接住,就像是抱小孩那样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看这个!”
荷见挥舞著被撤掉的人皮面具,满脸得意。
“你又玩这些把戏。”贺若延虽然叹著气,但是语气中却带著满满的宠溺。
“我想给你一些惊喜嘛。”
荷见笑了一阵子,忽然又紧贴著贺若延的胸口皱起了眉头。
“之前他们说你出了海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他们二人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已经是肉麻已极,甚至说是“情侣”也不为过。梅皓在一边冷眼看著,一面计算著贺若延什麽时候才会记起其他人。
比他想得要快一些,贺若延没多久就将荷见放了下来。转头想要为梅皓介绍,却被拒绝了。
“不必了,我们已经互相认识。”
笑了笑,梅皓举起案前的酒盏向荷见致意。
见他又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贺若延倒是立刻明白过来,急忙在他身边坐下,主动询问道:“译馆可有什麽住不习惯的?”
“习惯。”梅皓连眼皮都不抬地回答:“不就是屋子矮了点儿。不过美人倒是一点不差。”
说到这里,梅皓故意又瞟了一眼荷见。一头金发的青年此刻正与一旁的柳厉说话,但看得出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融洽。
贺若延苦笑道:“我也说过吧,这里的一切不比大焱。你就多担待著点儿。荷见还是个小孩,有什麽出格的地方就直接和我说。”
孩子气的可不止他一个,依我看,整个敖方都很孩子气──虽然很想这样说,但是梅皓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人既然已经到齐,不如就让我说些重要的事情。麻烦你让大家都静一静。”
贺若延立刻依言照做。虽然厅室里人声嘈杂,但在他一声令下後就鸦雀无声。
“你能亲自为我做翻译麽?”梅皓问向身旁的人,却不是贺若延。
“可以啊,非常乐意。”点头的是荷见。
“为什麽不找我?”
贺若延有些不满,小声抗议。然而梅皓回应他的自然只有白眼。
“有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效用不佳。你现在就给我端正坐好了,不笑不要动,就像那天盂兰盆节那样。”
说完,他转向面前的那一大群人,清了清嗓子。
“正如诸位所见,我这次代表大焱东渡而来,带著大量敖方所没有的珍宝与匠人。他们能让敖方的土地结出累累硕果;能让你们的人穿上华美的服饰,住进高大的宫殿。这一切,都是源於大焱对你们的翰仁亲王的信任,所以,你们首先应当感谢他,并且发誓,永远效忠与他。”
自古以来,来自大焱的物品与文化一直在敖方备受推崇。因此这一番话中所描绘的美丽图景,让在场的不少敖方人睁大了眼睛。
视线缓缓地在人群里一扫而过,梅皓忽然将话锋一转。
“但是我知道,在你们之中的有些人,表面上效忠於翰仁亲王。背地里却接受著别人的贿赂。此刻,我可以告诉在座的各位。翰仁亲王之前的失踪并非发生了海难。而是被人暗算。”
此话一出,简直就像是朝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一块巨石。就连负责翻译的荷见也露出了惊诧的眼神。
“你说贺若大哥是被暗算的?是谁这麽胆大包天!”
“很简单。海难的谣言从谁那里开始,谁就是下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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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之後,“翰仁亲王贺若延遭人暗算”的消息不胫而走。应该要不了几天功夫,就会街知巷闻。这也是梅皓所需要的──警告那些在暗处作祟的家夥,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这样做,也会给你带来危险。”
宴会结束後,贺若延并没有立刻离开译馆,而是跟著梅皓到了他休息的地方。
“你不了解我们敖方人的脾气。我们可不是那种会被轻易吓到的人。如果被人威胁,那麽最可能的办法就是尽快除掉那个人。更何况你还是一尊从大焱来的金财神,这下子恐怕真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对於他的担心,梅皓却一笑置之 “如果真是这样,那反倒可以速战速决。反正你会保护我的吧?屠龙英雄。”
在译馆逗留一夜之後,船队的人又开始启程,经由陆路前往岚城。由於柳厉要去敖北,与他们的方向不同,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