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极冷极痛之下,他整张脸白得没有一分血色,却不得不挥动四肢,朝着对面岸边游去。
不远之处,几骑人马于岸边卓然而立,为首的小孩儿伸出食指遥遥一点,朝身边高大的男人张口命令道:“夜叔叔,本王今天,一定要那个彩头。”
齐王赵寰一言不发,只冷冷望着邱舒玄,眼里的含义不言而喻,也不容置疑。
赵钰于马上笑得随和,仿若置身事外,眼角的余光,却一瞬不瞬的盯着身旁玄青衣袍的男人。
三支弓箭,齐齐瞄准了水中之人。
望玉溪仿佛察觉了身后异动,更是拼命挥动双手,摆脱追踪。
“铮”的一声,邱舒玄手腕一舒,一支飞凫率先一步离了弓弦,带起一阵尖锐哨音,急急而去。
飞凫去势极快,于空中,它如风驰电逝,若蹑景追风;于水中,它畅若游鱼,势同飞蝗。
紧接着,夜飞雪手中的铜色雕弓微微一震,一声清啸仿若龙吟,自弓弦弹起的一瞬间骤然响彻天际,同时,一支精巧的乌龙铁脊箭挣脱弓弦,化作一道流光,瞬息间便追到了飞凫尾后。
小巧的弓箭于水中丝毫不受阻力,追平差距之后,又堪堪比那飞凫快上了一毫,不过失之毫厘则差以千里,这仅仅的一丝微妙差别,弹指间便将两人功力定下了优劣!
邱舒玄脸色刷白,握着弓箭的双手止不住的抖动,一双眼死死盯着在水中追逐的两支箭矢。
而夜飞雪射出箭矢的那一刹那,同时侧目向一旁的男人望去,遂即呼吸一紧,因为,那个男人的弓弦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的箭是何时射出的?
此时,乌龙铁脊箭不仅越过了飞凫,更是将其甩下了一大截,眼见着便要撞上那逃者的后心,夜飞雪却并未安心落意,非但不安心,反而心头狂跳,连握着铜色雕弓的手指也渐渐收紧。
就像是要验证他的惴惴不安一般,乌龙铁脊箭在钉入那人背心的前一瞬,一支毫不起眼的木羽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它就如一缕幽魂,轻轻搭上了飞凫的尾端,飞凫经它撞上,微微一颤,便就爆了开来。
这一下就如鹰拿燕雀,快到叫人来不及捕捉,不过在场皆是眼明心亮之人,清澈无波的汴河水,更是将这一切如实的反映于众人面前,这一刻,岸上之人皆瞧得目不转睛,各人反映大不相同,而其中,邱舒玄面如死灰之态尤甚突出。
毁掉飞凫之后,这幽魂却并不罢休,它继进寸许,毫不客气的揽住了乌龙铁脊箭的尾稍。
小巧的箭矢被其轻轻一触,立即便颤如筛糠,不过便如同它的主人一般,这小小箭矢并不服输,而是继作困兽之斗,于水中挣扎冒进,试图摆脱这一缕将欲吞噬它的幽魂。
可紧追其后的幽魂太过霸道,即便那乌龙铁脊箭经千锤百炼锻造而出,有不同于一般箭矢的坚硬及锋利,却最终也逃不过消亡的命运,一息之后,它便败下阵来。
此时,孰胜孰劣,答案已明明白白亮在了台面上。
夜飞雪的脸色,瞬间变得与邱舒玄一样难看!
这一幕说来话长,却只发生于片刻之间,颜少青的木羽连破两箭,叫人瞠目之余,其去势丝毫未减,最后,它在水中滑出一抹淡到看不清的痕迹,一下子窜入了望玉溪的后心!
清寒的汴河水静静流淌,似乎并不知其下发生的一幕激流暗涌。
少焉,一簇鲜红自水中缓缓浮上,而邱舒玄的双眼,也如这一簇鲜血一般赤红。
他指着那个晏然自若的男人,狠声道:“你竟又故技重施!”
邱舒玄接连两次被对方毁掉了箭矢,心中之愤,已叫他不顾自己的身份,失口大喊了出来。
小孩儿听那邱舒玄放肆,将眉一竖,手中的鞭子正待落下,倏忽间,邱舒玄已抱着腹部落于马下。
赵寰翻身下了马,朝着年幼的太子微微躬身。“本王疏于管教,叫太子看笑话了。”
此时,还有另外一个人比邱舒玄更为愤懑,因为他夜飞雪输掉的不仅仅是比赛,更是输掉了‘偏阳神弓’这天下第一弓手的名誉和尊严。
然而,他脸上那一道鞭痕还在隐隐作痛,且邱舒玄这一前车之鉴告诉他,此时并非讨回这一笔账的最佳时机,是以他只是攥紧了拳头,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赵钰看也不看岸上这一出,犀利的目光透过被血迹晕染成浑浊一片的河水,试图从中寻到那人的踪迹。他招来随时侍候在身侧的紫衣卫,吩咐道:“去,派人打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紫衣卫领了命令,于汴河上展开了全面搜捕,许久之后,天色将近擦黑,领头的夜鹰才携着结果来报,却叫赵钰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瞬间罩了一层寒霜。
“你说……人不见了?”
戌时,众人回到王府,赵钰见着迎在大门边上的耿玥,朝他吩咐道:“颜先生有些疲累,你代本王送他回去寝殿休息。”
颜少青见他片刻不放自己独处,面上毫无表情,不待那耿玥跟上,便一甩袖子,径自朝花园走去。
赵钰眼神闪了闪,继而吩咐道:“颜先生想是要先散一散心,你去旁候着,听候差遣。”见两人一先一后离去,赵钰才迈开步子,朝王府中的另一处偏殿走去。
如儿见主子只身前来,笑吟吟的迎了上去,雀跃道:“王爷!”遂即躬身行了一礼。
赵钰缓步踏进屋子,略抬了抬手,道:“不必拘礼。”稍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笑道:“怎么你这小妮子,也循规蹈矩起来了?”
如儿一扁嘴,委屈道:“还不是老管家整日抱怨如儿没个姑娘样子,天天念叨,如儿这一双耳朵啊,快要被他念出茧子来了!”顿了一顿,如儿又道:“王爷有何吩咐传唤如儿便是,何必亲自前来。”
赵钰失笑道:“这说话的调调也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如儿双颊一红,娇嗔道:“王爷就莫要取笑奴家了!”
赵钰在椅子上坐下来,收起调笑之意,与她正色道:“本王问你,你下在颜先生身上的蛊,过了这么些日子是否会有差池。”
如儿忐忑不安道:“王爷……可是那人不听你的话了?”
赵钰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
如儿不解道:“即是如此,那王爷怕什么?”
赵钰眉峰深蹙,思忖道:“本王怕……他此刻的言听事行,都是装出来的。”
如儿瞪大水眸,惊呼道:“不可能!”
赵钰似乎就等她这一句话,微笑着问道:“哦?如儿何以如此肯定?”
如儿神秘一笑,转身自床头的小柜里取来一只巴掌大小的木匣,她将木匣置于桌上,轻轻撩开顶盖,就见一只形似蜘蛛之物一动不动的蜷着,这东西虽说长像似一只恶虫,却生得通体晶莹,仿若以一块羊脂白玉雕刻而成,全无半点狰狞凶恶之态,令人啧啧称奇。
赵钰头一次见到这类东西,倒吸了一口气,道:“……这便是蛊王?”
如儿点点头,再又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的挑上盖子,将匣子收好,才回到桌前继续道:“王爷,如儿敢保证,只要这蛊王没有异动,那人体内的蛊母也必然安然无恙,王爷毋需担心。”
其实他并非是不信任如儿,包括他使计向颜少青再三试探,俱是为寻求一个安心,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作为一枚左右成败关键的‘棋子’,千万不可有任何纰漏。
如儿恭顺得为主子倒了茶,想了一想,才道:“王爷,今日去围场,玩得可尽兴?”
赵钰听她一提这事,眸色突然沉了一沉。
如儿眨着眼睛,问道:“王爷?”
赵钰摆了摆手,随口道:“还好,就是跑了一只猎物,难免叫人心生惦记。”
如儿不解,欲再询问,赵钰已从椅子里起身,于她道:“近几日你需将蛊王看好,切莫出任何岔子,其余事情,可一概不理。”
如儿躬身领命。
赵钰出了偏殿,并未直接回去寝殿,而是去了趟酒窖,再又绕路去到了落云小筑。
落云小筑位于景王府极西之处,因地势颇为偏僻,平日里除了几名打扫的仆役,鲜少有人路过。
几间雅致的竹屋外,一株老梅开得正盛,尚未消融的冬雪沉甸甸的压在枝头,寒风一扫,便簌簌落下。
赵钰立于院外,悠悠然赏着篱栅内的梅飞雪落,他并不急着踏入,而是颇有闲情逸致地轻轻念道:“小院栽梅一两行,画空疏影满衣裳。冰华化雪月添白,一日东风一日香,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谜。”
他话音方落,竹屋里便传来一阵怪笑,回他道:“王爷日理万机,不去图谋千秋霸业,跑到老头子这里咏什么诗,老头子粗人一个,可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他此话极直白,也极不客气,赵钰听后,非但不恼,反而爽朗一笑,道:“本王就是怕惊了贵客,所以连着半月都不曾前来叨扰,未料今日偶尔来这一趟,还未踏进这院子,就叫江公一顿数落。”
竹屋里静默一阵之后,一道怪异且略显苍老的声音重重哼了一声:“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赵钰将手里的小酒坛放置在院落外的石案上,缓缓道:“本王前来,一来是为送酒,二来则是想提醒江公,此时正值景王府招募客卿之际,诸多江湖名士前来投奔,其中虽不乏有用之才,却也有一些宵小之辈欲乘机浑水摸鱼,一些必要的防范本王已着人备下,至于另外一些地方……还需仰仗江公出手。”
竹屋之中再又沉默下来,过了许久,久到赵钰几乎要以为那竹屋中人已然离去之时,那怪声才又传来。“放心罢,老头子允诺的事情,自然会给你办妥当。”
赵钰抿起唇角,道:“那便有劳江公了。”稍后,见竹屋内再未传出任何声音,赵钰也不再逗留,一拂衣袍,径自离去了。
待他走后,小院里又复归于平静。
一枚花瓣打着旋儿缓缓飘落于石案边上,忽然,一阵劲风袭来,吹得石案微微一颤,那片花瓣再又凌空舞起,待到落下之时,案上的那只酒坛,也赫然间不见了。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四章(修订):风声紧俏拿大盗,冷言绝性斩情丝
第五十四章(修订):风声紧俏拿大盗,冷言绝性斩情丝
戌时,暮色将至。
林记药铺的门帘子被人撩起,一名青衣少年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此时刚是晚膳过后,街道上许多铺子已经打烊,这药铺子虽还在营业,却也无几单生意可做。
青衣少年走到中堂,瞧见柜手正于台子后头打盹,于是俯身过去,倒扣着手指不客气的在柜台上敲了两下子。
柜手蓦地惊醒,一抬眼,就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有些不耐的盯着自己,他登时挂上一副笑脸,问道:“客官要买些甚么药材?”
青衣少年摸出一锭碎银子置在台子上,于他道:“给我拿最好的伤药。”
那柜手一听,一双小眼珠转了一转,继而问道:“请问客官,是要治内伤,还是外伤?”
青衣少年睇了他一眼,答道:“都要。”
柜手问道:“客官买这伤药,是要给什么人用?”
青衣少年面色一寒,厉色道:“你卖便卖,不卖便不卖,问那么多做什么?”
那柜手被他气势所迫,倒退一步,却依然腆着张笑脸,道:“这位客官,实不相瞒,这也不是小老儿故意要打听,就在您进来之前,刚有官爷过来关照过,说有江洋大盗从牢里逃了出去,身上带了些伤,叫我们对来铺子里买伤药的人都留个醒儿。”
青衣少年心里一紧,不露声色道:“本公子瞧着像是江洋大盗?”
柜手打量着少年人,道:“客官您一表人才,自然不会是那恶人,可就怕……”
青衣少年‘啪’一声将一锭五十两大银压在台子上,那柜手立即便眉开眼笑,再不多言,手脚麻利的转身抓药去了,待他将药材捆扎好递过来,青衣少年一手接了,再就冷冷道:“我小舅子是个猎户,上山狩猎时不留神被豺狼咬伤了腿,若有捕快来盘问,你便这样答,若是有半句胡言乱语……”
柜手瞪大眼,就见青衣少年的一只手,轻轻地在那锭五十两的银子上面拂过,那锭银子便平平的嵌进了台子里头。他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连连点头称是。
青衣少年见他一副受了恫吓的模样,料他也没那胆子乱说话,便轻哼了一声,拎了药材转身离去。
出了药铺,青衣少年又于街角的小摊打包了一些吃食,接着在城里转悠了两圈才出了城门,行至郊外,他忽地驻足,冷笑道:“真是阴魂不散。”继而提起真气,足下一点,人便没了踪迹。
须臾,几个捕快模样的人气急败坏的跟了上来,其中一人顿了顿足,恨恨道:“狡猾的小子!”继而朝旁边几人道:“先回去禀告大人,再做打算!”
这青衣少年,自然便是十二当家沐亭之,他摆脱了追踪之后在林子里一路疾奔,直跑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慢了下来。
当下已接近亥时,太阳完全落下了山头,林子里光线昏暗,影影绰绰只能见到几双泛着绿光的眸子,沐亭之缩了缩肩膀,不敢逗留,再又提起一口真气朝林子深处掠去。
不多时,漆黑一片的树林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他心下松了口气,顺着光亮一直跑到一间简陋的茅屋前,未待他推门而入,那扇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从门里伸出的一双大掌,一下子便将他带了进去。
他冰凉的身体瞬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薄茧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少年未及开口,便被对方的舌头探入了口腔,湿热的吻缠眷上来,一寸一寸更往深处寻去。
“唔……”沐亭之伸手欲拒,反而被男人更霸道的按在怀里,一只手掌不容他反抗,紧紧贴着他的后脑,不令他后退半步,另一只手掌抵在他腰间,来回的抚摸揉捏。
“嗯……唔……”少年被他吻得双颊酡红,浑身酥软,双手不知不觉间环上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见少年一双水横波清的眸子渐渐迷蒙起来,于他耳边坏笑道:“娘子,你这模样可叫相公我把持不住了啊……”一边说着,落在少年腰际的手掌更加不老实的往下探去。
沐亭之气息一促,急忙忙从男人怀里退了开去,张口骂道:“你这色胚……”骂到一半,他倏然捂住嘴,朝床榻边望去,瞅见榻上之人兀自安静的沉睡着,未被惊醒,这才舒了一口气。
他朝男人瞪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这色胚发情也不顾有旁人在场!”
男人,也便是十一当家悠子期伸手抓了抓头发,嘿嘿笑道:“娘子莫恼,这人不是还睡着么。”他自沐亭之手里接过药材,凑到鼻头闻了一闻,道:“这一趟,没遇上麻烦罢?”
沐亭之轻手轻脚踮至榻边,从旁提了张长凳坐了下来,道:“一路都是照循着你说的法子行事,出不了岔子。不过街上的药铺子果然都叫官家的人盯上了,后来遇上几个不长眼的小吏,都叫我甩脱了。”
见悠子期伸出手掌来揉他的长发,他一闪身躲了开去,轻叱道:“呆子,九哥还在呢。”
悠子期拿食指点起他的下巴,将人重新端详了一番,道:“没伤者吧?”
沐亭之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本公子轻功虽不及鼎鼎大名的无常盗,逃跑的功夫总还算过得去。”瞥见男人脸上一片担忧之色,他面上一热,娇嗔道:“而且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嘛……”
男人刮了一下他的脸颊,宠溺道:“你顾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