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他这话说一半,留一半,孰真孰假便就更耐人寻味了。
巫千刃回过头,见这人鬼头鬼脑,与‘大盗’两字实在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他太想得到这本秘籍,但凡有一线希望,都不想放过,是以他又向茶寮走了回来。
那圆脸的年轻人笑起来倒是一团和气。“前辈如有兴趣,我们可坐下一谈……”
谈字还未出口,巫千刃的掌风已经到了,一息之际,他接连拍出三掌,分别击对方脸门,左肩,胸膛。
这几掌突如其来,毫无半分预兆,叫上一般人,早就被他拍中,吐血五步了,可这年轻人却是不慌不忙,侧过身去,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一连躲过了巫千刃三掌。
巫千刃身受内伤,五内俱痛,但是出掌却毫不含糊,只见他一击不中,又以迅捷无比的身法退回原处,张口问道:“轻功不错,你真是无常盗?”
年轻人叹道:“前辈切莫将在下的模样说出去,做我们这行的就怕相貌被官府中人画了去,下一张海捕文书,以后便再难于江湖中立足了。”
巫千刃目露思索,将他继续打量着。
年轻人知他已然被自己说动,又道:“前辈不想一睹长生秘籍的真容?”
巫千刃道:“即便你是无常盗,可无凭无据,我如何相信你手里的是真‘货’。”
年轻人嘿嘿一笑。“真也好,假也罢,前辈心里必然已有了决断。”
他这一番话,正说到了巫千刃心坎里,确实,不论这人手里的东西是真是假,他都不会放过。
巫千刃双目如电,厉声问道:“听说‘无常盗’从不做赔本买卖,这长生秘籍你为何自己不练,却要拱手让人。
年轻人又叹了一口气道:“前辈怎知我没有练过,只是我资质有限,这高深武学我参学良久,却还是一无所获,还不如为它寻一个好归宿。”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朝巫千刃看去,继续道:“例如前辈这样的高人。”
巫千刃冷哼一声,道:“你开个价罢。”
那年轻人笑道:“‘天绝剑’果然快人快语。”他伸出一个手指,朝他道:“一千两。”
一千两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当然,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普通人拿不出来,富贾不屑放在眼里,但对于江湖跑生活的人来讲,恰是一个手头上可以凑得的数目,是以这个价位定得很奇妙,也很恰到好处。
巫千刃皱了皱眉。“银钱好说,得让老夫先验过真伪。”
年轻人向他抱了抱拳,“那是自然,东西在这里,前辈自可以随便看过。”言毕,他自袖中抽出一卷以牛筋捆扎的羊皮卷轴,轻轻摆于桌上。
巫千刃伸出一掌,五指一抓,那羊皮卷倏地被他吸到掌心,同时,一张福丰钱庄的宝票稳稳当当落在年轻人面前,面值正好是一千两。
那年轻人伸指在宝票上一弹,呵呵笑道:“够爽快。”
巫千刃抖开羊皮,迅速过了一眼。
羊皮瞧来颇为残破,不像新造之物,他沉悟半晌,一时也辩不出真假。
他又朝那一桌三人看去,见其自顾自饮茶吃食,低声交谈,全不顾他与那年轻人这桩交易,遂将卷轴收好,大步流星的离去。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修订):沈道人道破真相,七当家意获逐影
第五十一章(修订):沈道人道破真相,七当家意获逐影
沈遥云盯着巫千刃远去的肖影若有所思,紧接着,他衣袂一动,青色的身影已隐没于暮色之中。“你二人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杜迎风听这一句话轻飘飘落到耳朵里,摆了摆手,道:“你三更不回,我就自己去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见。
宇文无极眉间一紧,询问道:“三更要去做甚么?”
杜迎风嘻嘻笑道:“约好了一道去喝酒,你这般紧张做甚?”
宇文无极道:“没什么。”继而话锋一转,道:“这剑破破烂烂,要来何用。”
杜迎风笑而不答,径自从桌上拿了块帕子轻轻擦拭剑身,不消多时,这柄长剑便显露了它原本的样子。
宇文无极凝目而视,此剑除了剑刃略宽,剑脊微耸,从头到尾朴实无华,并无吸睛之处。
他见少年目露异彩,连连赞好,不由疑道:“好在哪里?”
杜迎风纤长的手指轻触剑身,一双凤目几乎弯成了一对月牙儿,就见他摇头晃脑,口中吟道:“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莫凝日月光,不问赤与寒,至宝有本性,金木无与俦,今日与君示,携我荡九州。”他皓腕微抬,将长剑呈于宇文无极面前,道:“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宇文兄,请笑纳。”
宇文无极呼吸一窒。“送给我?”
杜迎风笑道:“宇文兄配这宝剑自然是相得益彰。”见对方犹豫,杜迎风再又踏上前一步,与他道:“拿我当兄弟,宇文兄就莫要推辞。”
宇文无极还未及答,突被一道声音抢白道:“这位小哥,这白拣来的便宜,不拿白不拿。”
那圆脸的年轻人,想是他刚做成一笔买卖,心情不错,一面朝他们缓步踱来,一面笑赞道:“那‘天绝剑’好不识货,如斯宝物,竟令其蒙于尘土。”
未待他靠近,杜迎风便倏地调转剑尖,一下指到对方面前。“你方才讲的,有两点小爷不同意,其一,这便宜是我凭本事换回来的,并非白白得来。其二,宝剑蒙尘,也不定是主人不爱惜,所谓财不露白,你又怎知这不是他人故意伪装。”他的声音似罩了一层寒霜,全不似方才笑语晏晏。
那年轻人摸了摸自己那对招风耳朵,朝他抱了抱拳道:“杜公子所言甚是。”竟是丝毫不在意离自己鼻尖只一寸之隙的剑尖。
宇文无极蓦地一惊。“逐影剑?”
年轻人点了点头,侃侃而谈:“天下之兵,以剑为首,剑中翘楚,当以轩辕为尊,依次为湛泸、赤霄、泰阿、龙渊、莫邪、鱼肠、纯钧、承影、揽云、凝雪、蛟伦。杜公子手中的揽云剑名动天下,自是不必再说。”
他瞧着面前这柄漆黑长剑,道:“这柄剑虽未被载于古籍之中,却一直与另外一柄剑驰名而并,那便是承影剑。承影剑有影无形,逐影剑却是有形无影,正如杜公子所吟,‘莫凝日月光’,这一句正是说这逐影剑,任凭日光之烈,月色之皓,也无法在其刃上照映出一道光影,‘不问赤与寒’,这一句,乃是说它触手温凉,不随四季变化而受冷遇热。承影剑失落江湖已有几百年,我今日,也算开了眼界。”
杜迎风咍笑一声,道:“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年轻人眯起那对小眼,道:“吃我们这行饭的,需有些眼力劲儿,才不至于入手假货,不过杜公子能认出这把剑来……”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才又道:“也对,万剑山庄以铸剑起家,对天下名剑自是如数家珍。”继而他拱手道:“方才还要多谢杜公子相助。”
杜迎风依然冷言冷语:“小爷不记得出手帮过你,且也不喜与你这种人讲话。”
他手执逐影,瞬息间已越过宇文无极,挺剑刺向那年轻人,那年轻人‘啊’一声惊呼,偏过脸来急闪而过,口中问道:“在下好心向杜公子你道谢,这又是为何?”
杜迎风身形一动,唰一剑封了他去路,寒声道:“小爷就是想找人试试剑。”
杜迎风挥动长剑步步迫近,这年轻人大惊失色急往后退,直至退到墙角,才一伸手自腰中抽出一柄软剑格在身前,口中急道:“我哪里开罪了杜公子,还请明示!”
杜迎风一剑抽向对方手臂,那人缩剑回挡已是不及,就见他脚下步伐一错,看似摇摇摆摆,躲来闪去竟还游刃有余。
他见杜迎风蛮不讲理,顿下也是气恼,叫道:“你干甚要拿我来试剑,好没道理!”
杜迎风再又冷笑:“你鬼鬼祟祟,于我又知根知底,我却对你一无所知,小爷心里不舒坦,拿你撒撒气!”
年轻人心里一凛,暗道这杜小公子果然与传言一般难缠,遂即他耷拉下脸,连眉毛都撇成了倒八字,无奈道:“我实没恶意,只是真实身份不便透露。”
见对方长剑又指来,连忙缩头躲过,呼道:“这剑还没送人呢,杜公子就要叫它见血,多不吉利!”
杜迎风长剑已舞到他颈前,听他一言,竟真的收了攻势。
他重回到桌前坐下,将逐影剑与揽云剑并排放着,朝他冷冷看去一眼,道:“你因何事谢我,讲来听听。”
那年轻人犹自惊魂未定,拍了拍胸脯,喘息片刻,才跟了过去,苦笑着解释道:“其实杜公子稳坐着不动,就已经是帮了我,那一会儿要是杜公子吭个声,敝人这一单生意可就黄了。”
他一对小眼盯着近在咫尺的两柄绝世名器,目露贪色。
杜迎风拢了拢袍子,不以为然的睨了他一眼。
年轻人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故作亲近的俯身靠近,为几人添了茶,小声道:“这天下确实没几人瞧见过长生诀,但杜公子恰巧就是那见过真物的几人之一,只要你出言提醒,‘天绝剑’必会生疑。”
杜迎风道:“你想套我话。”
那年轻人摆了摆手,道:“杜公子多虑了,在下只是由心感激,别无他意。”
杜迎风将杯中茶水倾倒在地,冷冷一笑,讥讽道:“不必向我言谢,你冒充何人身份,卖的是真货还是假货,又与我何干。”
那年轻人自知讨了个没趣,讪笑着从长凳上站起身。“杜公子慧眼如炬,无常盗轻功天下第一,敝人这两下子,自是拍马难及。”
宇文无极与他直言了当,“杜公子不介意,不代表我也不介意,下次再叫我遇上你冒充无常盗,必不留情。”
那年轻人一时愣住,抱拳道:“这位是……”
宇文无极正待自报家门,杜迎风却是将双目一瞠,插言道:“你生意也做了,谢也谢过,还不走?”
闻他出言赶人,那年轻人眼里闪过阴兀,即刻又堆起满脸笑意,朝两人道:“既然杜公子与人有要事相商,在下便不打扰了,告辞。”他依依不舍盯了那逐影剑一眼,转身离去。
宇文无极见他走远,询问道:“这人……”
“这人说得对,礼物送出之前,可沾不得腥,何况是那宵小之人的血污。”杜迎风将逐影剑双手递上,笑道:“宇文兄试一试,这柄剑是否合称心意?”
逐影剑在他一双皓腕的承托下,更显得沉黑如墨。宇文无极不去看剑,只望着少年光彩熠熠的眸子,问道:“为何送我?”
杜迎风理所当然道:“宇文兄呈剑之情,我无以为报,只有拿这逐影借花献佛。”
听道原来只是还他人情,宇文无极心下闪过一丝落寞,推拒道:“还你揽云只是举手之劳,你何必时时挂在心上。”
杜迎风眉峰轻挑,道:“我已有了揽云,再带着逐影岂不是累赘。”他一伸手,从宇文无极背后抽出追命剑,曲指轻弹,只听它发出‘昂’的一声,犹似呜咽,再看剑刃,其上纵横交错的裂纹好似一道道伤疤,望之令人揪心。
宇文无极双拳紧握,冷厉的鹰目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佩剑。
杜迎风轻抿嘴角,道:“亲者辞世,当为其凿穴造墓,宇文兄,你看呢?”
宇文无极闻之一叹。
随后,两人寻了处僻静之地,将追命刨土掩埋,葬于树下。
他虽冷情冷性,此时也不由生出一丝黯然,他自幼无父无母,自十七岁开始闯荡江湖,历时八年,追命剑一直紧紧相随不曾离身,此时的心情,便如同至亲之人撒手人寰,道不出的悲酸。
不过转瞬,男人便背过身去,将新的佩剑缚于背上。
杜迎风赞道:“宇文兄配上逐影剑,更显英武不凡。”
宇文无极勾了勾唇,问道:“与他相比如何?”
杜迎风眨了眨眼,仿佛在问:与谁比?
宇文无极收起笑意,大步向前。“走罢,别叫你师兄久等。”
少年撇了撇嘴,迎头赶上。
沈遥云也是刚回到茶寮,见对面两人疾步赶来,朝他们点了点头,道:“不出所料,巫千刃得了东西便就近寻了间客栈住下,之后就关起门来钻研,谁去敲门都不应,店小二去送个饭都被他叱责出来。”
他许是跑得急,额上微微沁汗,拿袖子擦了,再又去端桌上的茶水。
杜迎风眼疾手快,先他一步将茶水打翻在地。
沈遥云怔忡片刻,继而讶然道:“这茶水……”
杜迎风朝他点了点头。
沈遥云沉思道:负责照料这间茶寮的老头儿早在他们打斗时已弃摊而去,而且此时四周并无人迹,何人会来此下毒?
宇文无极望向身旁之人,道:“怪不得你不碰那碗茶水。”
杜迎风在长凳上坐下来。“那人倒茶的时候,手势颇有些奇怪,起初我也只是怀疑,但后来我将杯中茶水倾倒之时,他神色间露了一丝急切,才叫我确定下来。”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我原先以为他与巫千刃是同伙,但至始至终他都未有插足,而后他以一千两的价格将‘长生诀’卖于巫千刃,若只是个寻常的骗子,收到银钱之后必然会急于离去,以防买主回来寻他麻烦,可他非但不及时离开,反而留下来与我们搭讪,是以我觉得他并不是为财,而是另有目的。”
他想了一想,又道:“我试了这人身手,他武功稀松平常,但脚下步伐却是诡秘多变,必不是简单人物。”
沈遥云将翠玉拂尘置在桌上,从怀中摸出一包物事,拆开油纸,摊于桌上,道:“这人一开始便鬼头鬼脑,幸而我也多留了个心眼。”
杜迎风凑近去一闻,继而面露古怪之色。“这不是三师兄特制的迷踪散么?”
迷踪散触肤即入,只要沾上一星半点,味道便持续三月不散,除非扒下整张人皮,不然难以除尽。他咯咯笑道:“这下他只要不出汴梁城,不论走到哪里都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宇文无极不明所以,两人遂将原委相告,原来这迷踪散散发的气味虽是极淡,不容易叫人察觉,但是有一种昆虫对这味道极是敏感,即便百里之外也能闻得。
沈遥云拿出一只寸许高的水玉小瓶,瓶中一只指甲盖大小的漆黑小虫,攀在瓶沿不停地朝桌上的迷踪散舞动触手腿脚,待沈遥云叠好油纸,收起纸包,这小虫又缓缓静止不动,须臾之后,它调转方向,朝西南处探出触角,似是确定了什么,不停地朝那处挥舞手脚,一刻也不停歇。
宇文无极不由啧啧称奇。
杜迎风摸了摸下巴,道:“既然这人一时半刻也跑不出汴梁,那师兄便接着之前的话题讲罢。”
沈遥云沉吟了一下就讲道:“我这一趟下山除了应你之邀,师傅还交待了一件事情。”
杜迎风眼神一亮,道:“老头儿不会叫你为他找酒罢?”沈遥云失笑道:“你道是你么,整日没个正经事儿。”
清溪观门规极严,一阳道长无事绝不会叫弟子随便下山,若有例外,那必是出了重大事件。沈遥云敛去笑意,严肃道:“实不相瞒,之前打伤宇文兄的茧人,并非是第一次出现,在此之前……清溪观已发生过类似事件。”
他语出惊人,杜迎风与宇文无极一时怔住。
宇文无极不解道:“清溪观乃清修之地,怎会混进这等污秽之物?”
杜迎风狭长的凤目内闪着猜思,倒是没有打断他,而是等他继续说下去。
沈遥云道:“并不是外头混进来的。”
他手指来回抚着下巴,似在思量,继而言道:“此事要从本门历代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