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无极愕然道:“这位道长是你师兄?”
杜迎风一边点头,一边为两人引见。
杜迎风十五岁离了万剑山庄,就是拜在嵩山清溪观一阳道长门下学道,而眼前这道人正是一阳道长的首席弟子沈遥云。
宇文无极听了之后,再又道:“方才多亏道长施手搭救,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沈遥云神情傲慢,冷冷哼了一声,道:“你道我是救你?我只是怕这‘茧人’伤了我师弟。”话虽如此,却出手如电,一下子捏住了宇文无极右手上的脉门,继而与杜迎风道:“你鬼叫甚么,你这相好的内力这般深厚,再撑个把时辰也死不了。”
杜迎风撇了撇嘴,道:“大师兄,个把时辰之后,只怕他都要被拍成肉泥了,难道你还能用泥渣子塑个人出来。”顿了一顿,他又道:“而且他也不是我相好。”
沈遥云细眼微斜:“倒是我误会了?你除了闯祸,便就是贫嘴的功夫见长。”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瓷小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递了过去,“这是本门的化清丹,于内伤极好处。”
宇文无极接过药丸,向他道谢。
“我在此地等了你大半日,再不来我便就回嵩山去了。”沈遥云收起药瓶,与杜迎风道:“何事耽搁了你那么久?”
杜迎风见着宇文无极吞下药丸,才答道:“说来话长,其中缘由,找个时间我定与你道清楚。”后又小声嘟囔道:“我只知大师兄通晓风水之术,不料多日未见,你又练就一身捉鬼的本事了。”
沈遥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不是鬼怪。”
杜迎风狐疑道:“既然不是鬼怪,为何断了头颅亦可活动,而且方才那一道符箓丹书,不就是用来镇鬼驱邪的么?”
沈遥云一甩拂尘,从怀中取出一只木质罗盘放于掌上。
宇文无极注意到,他五指白皙修长,指甲尖利锋锐,甲内似有物事隐隐发光,却又瞧不出所以然。
沈遥云捧着罗盘道:“如果方才那只真为鬼怪,这三元罗盘三里之外便就有反映。那道符箓丹书,也只是寻常的引火符,并无镇鬼之能。”
杜迎风喃喃自语:“原来这怪物畏火”。
再又凑上前道:“这是师傅他老人家的三元罗盘,师傅他老人家可还好?”
沈遥云道:“除了你留字出走一事气得他半月睡不好觉,他老人家一切安好。”
杜迎风讪笑道:“事出突然,无暇与你们一一道别。”他又道:“方才听大师兄将那怪物称作‘茧人’,是已知道这东西的由来?而且何以说是我们将这怪物放就出来?”
沈遥云略一皱眉,示意两人随在他身后。
三人行至那间坍塌了大半的小屋,沈遥云率先矮身进入,轻挥拂尘,掀去地上瓦砾。
杜迎风一手扶着宇文无极,一手挥动长剑,扫平密密麻麻的蛛网,待视线不再受阻,他赫然瞧见小屋侧角之处,有一只巨茧附着于壁,一道铁链紧紧缚于其上,将巨茧缠了个结实,不过那链上的铁锁已然损坏,茧子也破了一个大洞,其中之物也不知去向。
“那怪物就是生于巨茧之中,我用‘捆龙索’将之困住,未料才走开半个时辰,你就……”沈遥云摇了摇头,叹道:“天意。”
杜迎风使剑一戳,继而拿剑尖挑起链锁,啧啧道:“原来我第一下打坏的就是这铁锁,也太不牢靠了。”
沈遥云哼了一声。“你弄坏了师傅的‘捆龙索’,还毫无愧疚之意,等几日回去,自己去向师傅请罪去。”
杜迎风想到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佯装畏惧,抖了抖肩膀。
沈遥云环视四周,眼中隐有精光流转。“此处阴气颇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三人离开此处,行至一间茶寮,叫摊主上了些茶水食物,才继续攀谈起来。
此时已将近戌时,路上行人寥寥,茶寮内也只剩三桌客人,三人才用了些茶水,就闻一阵风声当头而来。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杜迎风,将长生诀交出来!”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修订):一纸长生天下趋,六指天绝枉断魂
第五十章(修订):一纸长生天下趋,六指天绝枉断魂
他们虽作闲谈,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骤闻这一声怪笑,杜迎风心念一动,眼角余光瞥见一抹剑光贴面削来,一息之内他已将身子朝后一仰,同时手腕一动,一只杯子迅捷如矢,直直朝偷袭之人飞去。
那偷袭之人料想不到他匆匆躲避之际亦能发招,大吃一惊,立时俯身一躲,反手挥剑斜斜削下。
只见那杯子顿在半空,自左而右平平被削成两半,本以为已化解了这招,却未想那杯子一半坠地,另一半依然朝他打来,这人再一次失算,顿时目露凶光,大喝一声,手掌伸出,一把将那半只杯子捏成了齑粉,碎屑自他指间哗哗落下,被风一吹,消散无迹。
这人身形极快,举剑来袭,出掌捏杯皆在瞬息之间,其飘忽来去,只给众人留了一道残影,此际他方一站定,杜迎风三人才看清楚来人面目。
就见这人五十余岁年纪,身形矮小,其貌不扬,当属于走进人堆里,绝无人会注意的那一种,连同他手里握着的一把长剑,也是沾满污渍,不堪一视,他全身上下唯一值得人瞩目的,是他握剑的右手长有六根手指,那第六根手指长在拇指与食指之间,比拇指长,略食指短,指端光秃秃的没有指甲,望之怪异。
这六指人接了杜迎风的半只杯子,虎口正自发麻,一时半刻未再有动作,只是虎视眈眈望着对面三人。
杜迎风慢慢坐直了身子,略一抬手,与这六指人抱了一抱拳。“这位前辈,何以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伤人。”
六指人将三人观察一阵,遂开口道:“杜家小子,交出长生诀,老夫自不与你为难。”
杜迎风讶异道:“前辈怎知在下名讳?”
六指人道:“老夫自有法子知道,这你别管。”
杜迎风两手一摊,道:“那前辈何以一来就向我讨要东西?长生诀是何物我尚且不清不楚,又如何拿来给你?”
这六指人见他装腔作势,一阵冷笑。“这天下间,怕只有你最清楚了。”
杜迎风莫名其妙道的看着他。
那六指人冷哼一声:“‘长生诀’落于万剑山庄之手,此消息于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小子,别同老夫装蒜。”
杜迎风皱了皱鼻子,并不搭腔。
六指人沉下脸来。“小子,别与老夫装傻,交出长生诀,你们自可离去。”
杜迎风叹了一口气,道:“就算我真有这‘长生诀’……”话到此处,他故意顿了一顿,见对方眼睛一亮,遂继续道:“那万一我告诉前辈,前辈知道以后杀人灭口,我岂非死的不明不白。”
六指人大手一扬。“我巫千刃说一不二。”
杜迎风刁滑一笑,与他抱了抱拳道:“原来是江湖人称‘天绝剑’的巫老前辈,失敬失敬!”
被他三言两语套出了姓名,巫千刃眼神一寒,冷硬道:“知道老夫的名号,还不赶紧就范。”
杜迎风长目微微眯起,笑道:“那是自然。”
六指人朝他伸出一掌,“拿来。”
杜迎风摆了摆手道:“这么重要的物事,我怎敢安放在身上。”
六指人牵起一抹冷笑,“别同老夫耍花招,你将东西藏在哪里,我跟你去拿。”
杜迎风施施然道:“我放在了万剑山庄里,可惜当夜那一把火,将所有东西烧得一干二净。”
巫千刃一怔,随即怒火中烧,持剑道:“小滑头,你耍老夫?”
杜迎风皱眉道:“前辈问我,我便答了,怎又说我耍你。”
巫千刃的脸色已经阴沉至极,他一手持剑,另一只手紧握着拳。“你……”
杜迎风一扬眉,道:“若不然,前辈也可问问‘它’。”
“问谁?”
杜迎风一拍桌子,揽云剑弹跃而起。“还能问谁,自然得问过我手中之剑!”
巫千刃又被他耍了一道,怒极反笑。“好极,今日即可得长生诀,又能得这神兵揽云,哈哈!”
杜迎风舔了舔嘴唇,道:“小爷今日倒要会一会你的天绝剑法!”那‘法’字刚脱口,揽云剑便倏然出鞘,急急化作一道闪电,向巫千刃小腹刺去。
宇文无极抽剑迎敌,但是遽然间,他动作一顿,一瞥之下,追命剑漆黑剑刃上的道道裂纹,赫然在目,当无法再堪于使用了。
他心下暗想,这定是之前与那怪物搏斗之中受的损伤。
他这一顿,便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因为沈遥云左手一翻,已重重按下了他的脉门,于他道:“重伤之人不好好歇着,动甚么刀剑。”脉门被扣,他自是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瞧着。
巫千刃扬剑一横,轻轻巧巧挡去了杜迎风疾如闪电的一袭,杜迎风一击不成,立时将手腕弯转,长剑斜起,身随剑走,如一尾游鱼瞬间便摸到了对方身后,身形还未立定,剑光已铺成了一张大网。
巫千刃足下一点,蓦地腾身跃起,掠至丈许高度避开交织剑光,继而于空中倒悬着身子将长剑舞成一条银蛇,剑光相缠,四五招瞬间便过,两人初探对方实力,均暗赞一声。
杜迎风凝视对方剑尖,掌心一热,悄然运起九转丹魂经,将内力灌于右手,继而长剑抖动,使出一招‘策马啸沙’。
那巫千刃双目灼灼,抖开长剑,招式也是伶俐迅捷,与他不遑多让。
一时间,就见两人中间剑尖乱颤,光闪如虹,瞧得人眼花缭乱。
两人动作越来越快,剑招吞吐开阖之际,斗得难舍难分,突然间,杜迎风眸光一闪,剑到途中,骤然一颤,竟然倏地一下变了方向,从斜里直刺敌方右肩,巫千刃双目一寒,急忙侧肩避开,熟料揽云剑意不在取他右肩,而是忽转而下,朝他胸口剃去,见对方这一招于当下实是不达时宜,巫千刃一时懵然,却不敢疏忽大意,及时运起十足内力,横剑相格。
只听铿锵一声,两把盈贯双方内力的剑刃撞到一起,擦出一阵刺人鼓膜的噪声。
一瞬间,两人相斗之处真气激荡,飞沙走石。
几个呼吸的功夫,两人倏然分开,凛然相视,兀自喘息。
杜迎风朝对方长剑凝视半晌,暗道:这宽刃剑瞧着毫不起眼,却能抗住揽云剑毕力一击,定是有古怪。
原来,他本想仗着内力浑厚,兵刃之利欺对方一回,不料对方不仅内力与他不分轩轾,手中兵刃也非凡物,着实叫他吃了一惊。他暗暗调息内力,同时口中赞道:“天绝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好说,落风回雪剑,也是实至名归。”巫千刃也正暗暗运气,但觉手臂上一阵发麻钝痛,知这是被对方剑上罡气所伤。
他当下再不敢怠慢,运起内劲,持剑跃起,口中喝道:“小子,再来!”
杜迎风见对方纵身腾起,凌空一剑汹汹斩来,哈哈一笑:“来得好!”
他上身直往后仰,斜斜伸出一只手臂抡起长剑,一招‘雪里乾坤’,直挑对方手腕,这一招极是精妙,乃是先将内力贯入剑中,行到中路,靠手腕之力逼弯剑刃,令其不行直向,叫对方摸不着剑路,待剑身走到位置,使剑之人再将剑中内力撤去,剑刃一弹,敌人自来不及挡架。
这一剑行得极其刁钻,任是巫千刃老辣深算,也绝难第一时间瞧出其中究竟,他只是本能的将手臂侧弯,欲躲横削而来的剑芒,不料叮一声微响,对方剑刃一个反弹,直剔入他的右肩。
巫千刃背脊一凉,侧身欲避,其势却已来不及,长剑唰一声扎入他的右肩,霎时间血如泉涌。
杜迎风一击即胜,心头暗喜,抽剑回身,打算再给予对方一轮攻击,怎奈他五指运劲一握剑柄,揽云剑却似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当下惊觉有异,五指一松,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疾往后退。
果不其然,他堪堪退出一尺范围,一袭掌风便就呼啸而来,杜迎风双手一错,挡于心口,这一掌,他虽勉勉强强挡下,但觉一股极阴之力隔着对方手掌直透胸腔,有若冰锥刺骨,寒雪裹肤,冻得他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未料这巫千刃剑法超绝,掌法也是精湛,杜迎风虽伤敌一次,却也闷声吃了个大亏,心头自是不爽,他长眉一挑,呼喝一声,风驰电掣打出一掌。
巫千刃冷笑,暗道折在我这绵冰掌下的英雄人物不知凡几,你小子纵使内力深厚又如何,贸贸然再与我对上一掌,还不是自寻死路。
他存着这番心思,是以并未驱动长剑迎敌,而是屏足内力,迎头击出了一掌。
两掌相对,胶着于空中,一为至阴,一以至阳,各逞绝技。
巫千刃一掌击出,正自得意,陡然间,却是神色大变,他心知不妙,立时抽掌退开,哪知手腕一紧,犹被一块烙铁牢牢吸住,心下愈加骇然,他不由怪叫道:“甚么邪门功夫?!”不仅与之对掌的手臂奇烫无比,连心口也又疼又热。
见他心神惶惶,杜迎风趁机一抖左手手腕,五指一抓,将揽云握在手中,同时右掌一转,九转丹魂霸道无比的劲力源源不断涌去,巫千刃再也忍受不住,当即眼前一黑,一口鲜血从喉头飙射出来,双膝一弯,咚一身坐倒在地。
杜迎风收回掌力,将揽云挽了个剑花,点在巫千刃颈间。“你只要向小爷讨饶,便放过你。”
巫千刃瘫坐地上,五脏六腑一阵灼烫,几乎讲不出话来。“要杀就杀,休要侮辱!”
杜迎风见他也算是个硬汉,眯眼道:“你叫我杀我便杀,那小爷岂不是很没有面子,你走罢。”
巫千刃未料及自己还能捡回条命,一时间有些怔住,问道:“你当真要放我走?”
杜迎风归剑入鞘。“小爷说话,也当是一言九鼎。”
巫千刃闻他这一句话,撑身而起,朝他抱了抱拳,未再多言,转身欲走。
才踏出一步,却又听杜迎风道:“慢着。”巫千刃身形一顿,转头看他,“你要反悔?”
杜迎风伸出食指,指向那一把污渍斑驳的长剑。“人可以走,将剑留下。”
巫千刃浑身一颤,朝他怒目而视。
杜迎风不紧不慢道:“当然,你也可选择留下性命。”
对于剑客来说,佩剑相当于自己的第二条性命,剑在人在,剑毁人亡,但真正到了抉择之时,又有几人能做到与其共存亡。此时,巫千刃纵万分不愿,但为了保全性命,只有将长剑抛了过去。
杜迎风眉欢眼笑的接过。
巫千刃愤然离去,走了两步,却又被人叫住。
“这位前辈何必急着走,‘长生诀’,我这里也有。”
巫千刃却假装没听见,跨步越快往外走开。
与他说话的,是这茶寮里唯一一个未被他们打斗吓走的客人。这人年纪尚轻,作短打装扮,形容卑琐,给人第一印象,便就是个江湖混子。
这人见其不搭理自己,一仰首,喟然而叹道:“哎,想我费尽心机,从万剑山庄盗来‘长生诀’,竟无识货之人,这一回我无常盗可算白忙活……”讲到这里,他陡地停住,一副失言的样子,迅速别过了头去。
巫千刃脚步一顿。
江湖上,除了岚山阁内部人员,再无人见过无常盗的真正面目,也没人知晓他其实正是岚山阁的十一当家,要真有人冒充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盗,实不好分辨真伪。
且他这话说一半,留一半,孰真孰假便就更耐人寻味了。
巫千刃回过头,见这人鬼头鬼脑,与‘大盗’两字实在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他太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