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少青一甩衣袖,往外走去。“不,我亲自去会一会。”
刘师爷正与来人周旋,他望着眼前的青年,将手中的羽毛扇子一摇一摇。“这位公子带了那么多人马,是要与我岚山阁为难?”
“岚山阁高手如云,晚辈岂敢造次。”段鹏飞差人将礼物呈上,一双锐利的双目将刘师爷来回打量着。“素闻三当家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这一份薄礼,还望笑纳。”
精致木匣中盛放的夜明珠和红呢衬盘上摆放的一摞摞金锭,在晚霞照映下散发出一缕缕夺人心魄的珠光宝气。
刘师爷摇着手里的羽毛扇子,望着他道:“这位公子,你来藏风山庄到底所谓何事?”
段鹏飞一扬眉,道:“请问三当家,在下的拜帖可呈到阁主手中?
刘师爷看了他一眼,道:“已经叫人送去,不过阁主有没有兴趣阅读,我也不甚清楚,公子有事与我说也是一样。”
段鹏飞又将对方打量数眼,慎重道:“内子于府上叨扰数日,诸多不便,还望贵阁主将之交于在下带回去照料,此事刘师爷可否做主?”
刘师爷手上动作一顿,面露狐疑之色。“公子寻妻,怎寻到我岚山阁的地头?”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像看一个疯子。“公子怕是走错地方了罢。”
段鹏飞神情严肃道:“在下自然是打听清楚了才来。”
刘师爷不以为然的摇了摇扇子。“那不知公子的妻子,姓甚名甚,样貌如何。”他顿了一顿,继续道:“不过据我所知,藏风山庄除了一些丫鬟婢女,并无其他女子居住。”
段鹏飞立时道:“在下的妻子并非女子。”
刘师爷静了片刻,皱眉道:“公子若要与人开玩笑,想必选错了地方,来人,送客。”
段鹏飞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刘师爷,请留步。”
刘师爷眼中已有愠怒,甩袖道:“话已至此,你若再要胡搅蛮缠,别怪我不客气了。”
段鹏飞一双厉目毫无惧色的望着他。“内子姓杜,名迎风。”
刘师爷闻言一愣,遂即转过身来。他未及答话,其身后的李思函已经跨上前一步,一袖扫落了满地的金银珠宝,愤愤道:“杜公子身为男子,又怎会成了你的妻子,你简直不知廉耻,贻笑大方!”
段鹏飞按捺心中怒意,狠狠瞪了那肇事的李思函一眼。“我与内子两情相悦,与你有何关系!”
李思函最见不得逾礼苟合,大逆不道之事,闻他此言不禁火冒三丈。“小生虽与万剑山庄立场迥异,却极为佩服杜老庄主为人,若杜老庄主在世,定会叫你为今日所言付出代价!”
众人听他一席话,可谓是表情缤纷,神色各异。
段鹏飞正待反驳,便见李思函突然朝走过来的一个人拱了拱手,极为恭敬的退至那人身后。
那人一袭简简单单的靛青色宽袍,眉眼如山,神淡如水。段鹏初见来人,还在揣测来人身份,忽闻李思函称其为‘阁主’,心中不由暗吃一惊。
他若没有记错,‘鬼纹刀’成名于三十多年前,不可能是如此年轻的一个人。
这个人不论怎么看,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
颜少青同时也在打量面前这一个年轻人。挺拔英俊,气度不凡,生得倒是人中龙凤,只是一双眼睛太过凌厉。宝剑太露锋芒,总归不是好事。
他走到段鹏飞面前,黑沉沉的眸子射出两道寒星,嘴角却微微勾起。
“杜迎风为颜某的爱侣,何时成了你的发妻。”
他此话一出,周围皆是阵阵抽气之声,李思函瞪大了一双眼,张口欲言,却叫望玉溪快一步捂住了嘴。
屋内,杜迎风昏昏沉沉之中,听一道淡漠却又熟悉的声音遥遥传来——杜迎风为颜某的爱侣,何时成了你的发妻。
颜少青,我可听见了……
屋外,段鹏飞脸上青白交加,厉目含霜,牙关紧咬。“那段某就不自量力,斗胆挑战‘鬼纹刀’。”
他此言极其放肆跋扈,众人待要阻拦,却见颜少青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颜少青一双黑瞳朝他望去,沉声静气说了声好,紧接着,也未见他有甚么动作,段鹏飞就觉一阵罡风扑面,大惊之下,急急向后跃去。
颜少青立在原地,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段公子,颜某还未出手,你跑得这般快做什么。”
岚山阁众人闻言相继心中胆寒,他们家主子若非怒极,绝不会如此说话。
段鹏飞受他奚落,不免有些心浮气躁,唰一刀削向那张从容淡定的脸。
刀锋未及,却见对方袖袍鼓胀,暗道不好,一招飘雪穿云,凌空踏步就朝空中跃去。
颜少青见他刀法虚虚实实,柔中带刚,有些眼熟。
从容应退间,他五指一抓,以一招绝妙的擒拿手法将对方短刀握在手里。细瞧之下,这一柄短刀长约一尺三寸,宽五寸,刀身暗金,哑银描纹,竟与鬼纹刀七分相似。
他直觉这人的身份不简单,同时左手一推,轻飘飘一掌向空中送去。
段鹏飞厉目一紧,几乎要握不住另一头刀柄。见对方一掌倏出,瞬间便压到面门,只得弃了短刀,翻身落至一旁。
颜少青执刀在手,并未再出手,而是向他问道。“这柄短刀,你从何处得来?”
段鹏飞冷冷盯着他。“我为何要告诉你?”
颜少青身形一晃,已来到他右侧,他面上露出一丝浅笑,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一掌击向段鹏飞的天灵盖。
段鹏飞心下一凛,急急斜身闪避,却发现自己半分动弹不得。
他顿时大惊失色。
危机关头,只听一声幽幽叹息,仿佛从云层中来。
颜少青攻势一缓,蹙眉朝远处望去。
“阁主,手下留情。”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修订):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第三十二章(修订):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随着一声叹息,一顶青色檐轿缓缓落于人前。
众人见这轿子既无轿夫举抬,也无马驹领路,竟是随风而来,不禁啧啧称奇。
颜少青看着檐轿,一双眼瞳更是漆黑如墨。
刘师爷摇着羽毛扇子,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段鹏飞从地上站起,来到轿前,躬身称道:“师傅。”
于此同时,段鹏飞带来的门人也才醒悟过来,纷纷跪倒地上。
“咳咳……”一阵咳声自轿中传出,众人听闻此声,皆感气血翻腾,不由面露骇色。
轿中人道:“敝徒顽劣,惊扰阁主之处,还望海涵。”言讫,一道灰芒陡然窜出,段鹏飞带来的门人只见灰光闪动,便已经尸首分离。
段鹏飞倏见一地断肢碎体,眼神闪了闪,缄口沉默。
颜少青盯了轿子半晌,终是轻叹道:“你果然还活着。”
轿中人沉默了片晌,缓缓道:“这些人护主不力留来何用,阁主,你说是么?”
他又沉眸凝望。“你门中之人,颜某无权过问。”
轿中人听他冷淡话语,叹道:“果然还是冷心无情的‘鬼纹刀’。”
颜少青漠然的背过身。“那也要看,是对何人而言。”
轿中人幽幽叹道:“阁主收到她的信了,是么。”
颜少青道:“你想瞒天过海,却终究瞒不过她。”
轿中人沉默了片刻,再又道:“我也是逼不得已。”
颜少青道:“好一个逼不得已,当年你是逼不得已,如今广陵府之事,也是逼不得已?”
轿中人长叹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果她不找我的麻烦,我又如何会走到这一地步。”
颜少青摇了摇头。
轿中人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层冷意。“阁主要同我作对?”
话音甫落,一阵破空之音忽地由四面八方传来。
望玉溪放开捂在李思函嘴上的手,稍一抬头,就见漫天箭羽黑压压的一片,朝着岚山阁众人汹汹射来!
众人大惊失色之际,颜少青却始终神色淡漠,宽袖一扬,一掌向地面拍去。
一时间飞沙走石,细小以及硕大的石子儿纷纷朝着箭矢弹去。
犹如两军对阵,铿锵之声络绎不绝。
片刻间,折断的箭矢便如一场倾盆大雨,落得人满头满脸。
刘师爷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向颜少青望去一眼,“阁主,这……”
颜少青冷言警告道:“你要挑战颜某的耐性?”
轿中人道:“阁主说笑了,你若是欲杀小徒,他哪里还有命在,反之,我若要大开杀戒,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我此来,只是想问阁主一句话。”
颜少青咬着一抹冷笑,睨向檐轿。
轿中人道:“我练兵千日,一番心血得之不易,却被阁主一日之内赶出广陵府,现下有家难回,难道不该上门讨要一个说法。”
听他此言,众人方才如梦初醒,轿中之人,赫然便是叛军的幕后首脑!
刘师爷手中羽扇摇的愈急。
颜少青将眼神扫过段鹏飞,道:“你师徒二人,一个伸手问颜某要人,一个威胁我讨要说法。”他沉下脸来,于轿前踱了几步,道:“真当我岚山阁是好来好去的地方?”
“哈哈……”轿中陡然传出一阵大笑。
青帐之中,蓦地窜出一道灰芒,蛇一般缠上颜少青的右腕,将人扯入轿中。
“阁主!”
岚山阁众人见主子被擒,只来得及发出几道惊呼。
檐轿迅速被人围起。
刘师爷脸色阴晴不定,朝众人道:“阁主自有分寸,都别添乱。”
众人回到远处。
晚霞映天,将风中乱舞的青帐染成橘红。
轿中窄狭,两人之间不过半寸间隙,正是衣袂相触,呼吸可闻的距离。
几缕霞光从帐中透入,将男子一头雪色长发熏成金黄,白色的面具下,只露出一张唇弯成微笑的弧度。
颜少青的目光从腕间的软鞭移到男子被面具遮去大半的脸上,黑沉沉的眸中看不清半点波动。
时光,仿佛穿梭回到了三十年前。
冷风灌入,轿中骤冷,白发男子拢了拢肩上狐裘,道:“你果然一点也没有变。”
颜少青一听,并不作答,只伸手轻轻抚过他脸上的一张面具。“你的脸……”
白发男子不以为然的垂首笑了一声,开口道:“段鹏飞来找你麻烦,此事我事先并不知情。”他再又苦涩一笑,道:“万剑山庄的小少爷,我事先也并不知他的身份。”
颜少青垂下眼帘。
白发男子叹息一声,道:“他在广陵府受尽折磨,你一定很恨我。”
颜少青缩回手指,脸色一沉,竟是撩开轿帘,甩袖而去。
白发男子面具后的眼睛闭了起来,唇角的笑意多了一丝落寞。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到底他此来,是要找他算账,还是只为见他一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众人见主子跨出檐轿,立即上前探问道:“阁主,没事罢!”
颜少青朝众人吩咐道:“岚山阁今日起,再不参与叛军之事,有违此令,当如此箭。”竟是一掌将地上的一支断箭震成了齑粉。
“是!”
刘师爷眼神闪了一闪,终究也未有说什么。
目的达成,轿中人再又轻叹一声。
一道灰芒将段鹏飞卷入轿中,檐轿腾空而起,乘风而去。
颜少青也不许众人阻拦,宽袖一扬,径自朝着藏风山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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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景王府
赵钰的轿子刚落下,便见王府总管急匆匆迎了上来。
紫衣卫将轿帘一掀,赵钰弯腰跨出,瞥见对方神思犹疑,遂边走边问道:“出了何事?”
耿玥跟在他身后,禀告道:“王爷,未时有人送来一件礼物,属下觉得有些蹊跷,故不敢随意处置,等王爷回来定夺。”
赵钰脚步一顿,道:“在哪里?”耿玥办事一向张弛有度,不会无缘无故为了点小事特意守在门口等他,这礼物……怕是不简单。
耿玥在前领路,将赵钰带到一间书房。
只见案上端放着一只一尺见方的木匣,匣上以黑漆雕填缠枝勾莲纹,四周包木透雕出大朵祥云,精美绝伦。
赵钰闻见匣中有一股极淡的臭味,他皱了皱眉,伸手挑开锁扣。
瞬间,一股令人欲呕的血腥之气扑溢而出,而匣中,赫然是一只双目圆瞪,肤色惨白的断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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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修订):头颅作礼赠景王,宝马香车行停鹤
第三十三章(修订):头颅作礼赠景王,宝马香车行停鹤
人头之下,赫然压着一封书信。
冷风自窗棂间灌进屋来,青铜灯的火焰在风中明灭不定,灯光下,赵钰微眯着眼,睫毛的阴影于他眼窝上跃动着,只见他的嘴唇微微牵起,看着书信,逐渐放声笑了起来。
皇兄,你果然还活着,这份大礼,便就是给我的警告么?
耿玥观他神色,似喜似怒,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小心翼翼问道:“王爷,这头颅怎么处置?”
“处理干净,不要叫人看出痕迹。”赵钰摆了摆手,转身走出书房。
一名女婢适时迎了上来,垂首敛身,细声道:“王爷,晚膳是在厅里用,还是送到寝室。”
赵钰想着事情,脚步未停,未有应声。耿玥从书房出来,朝那女婢吩咐道:“王爷有些累了,就在房里用膳。”那女婢领命去了。
赵钰先是去碧玉水榭小坐了片刻,待回到房里,晚膳已经传上。他遣退婢女,于案前坐下来,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酒是上好的秋露浓,羊脂玉爵衬着碧绿佳酿,倒影出一张清俊绝伦的脸庞,忽然,一滴鲜血滴入其中,漾出一片妖冶的红。
赵钰眼神一动,放下已经凑到唇边的酒,问道:“受伤了?”屋中除了他空无一人,却不知此话究竟向谁问去。
斯须之后,梁上传来一声衣袂飘荡的轻响,接着赵钰对面的位置上便多了个人。
此人三十余岁,一身玄黑劲装,面容平凡无奇,只一双眼黑如点漆,隐有恃傲之色。
“钰儿是在为我担忧么?”男人自顾自斟了一杯酒,朝着赵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牙齿。
他叫他‘钰儿’,这称谓无疑是无礼至极,却赵钰并无不悦之色,只是将目光移向他左胸下的一滩血迹,若有所思道:“是他伤的你?”
男人瞧见他眼神闪烁,仿佛知晓他在想什么,揶揄道:“事情已替你办妥,放心罢。”语毕,竟是丝毫不在意伤势,举筷吃喝起来。
赵钰将染了血腥的秋露浓仰首饮尽,起身查看男人的伤势。他一手按着对方肩膀,一手解去他的外衫,美目之中眼波横溢,柔声道:“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
男人咽了一口酒,一把将人按到腿上,张口咬上他白生生的颈子。
“嗯……”赵钰压着嗓子呻吟了一声,这一声犹如最直接的邀请,男人低声笑了一道,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戏弄道:“我离开这么久,钰儿怕是寂寞难耐了。”
不知是酒气熏人,还是男人的话语露骨,赵钰凝白的双颊渐渐染上绯红。
烛光摇曳,帷帐翻滚,床上两具交叠的身影彼此纠缠,互相需索,直到天色露出鱼肚白,喘息声才渐渐弱下来。
赵钰看着还在他身上征伐的男人,眼底露出一丝迷茫,却是一闪即逝。
男人的声音由于情欲带了一丝黯哑。“钰儿这般年纪,身体还是这般销魂,当真不可思议……”
赵钰察觉男人粗糙的指腹还在他身后流连,呼吸微促,嗔道:“你自可以去找生嫩少年,何必在此与我厮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