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不许再说下去!”
“就这样已经受不了了?那好吧,我不再说了。只是你知道父皇为什么这么对他吗?”
萧天瑞得意地说着,萧宇知道这是诡计,却还是忍不住好奇。
“因为父皇他——无耻!”
萧天瑞摇摇头。
“不,这些苦,都是因为父皇最偏心你。诸多皇子之中,父皇最疼爱的就是你,所以他对你的期望最高。他希望你能成为皇位继承人,所以你从小到大,吃穿度用都是比照太子,想要什么都会得到最好。”
萧宇点点头,父皇确实是偏心于他更多。
“但是你会喜欢上他,确实是父皇的失策。苏允明对父皇而言,是取乐的玩物也是测试我们这些皇子的忠诚与野心的工具,所以从一开始父皇就故意让我们有机会接触他,欺凌他,甚至强暴他。而我们,或是明白或是不明白,都在父皇的默许下和他有了肉体关系。偏偏你,最单纯,竟然喜欢上他,还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想要和他在一起。”
“难道这不行吗?我只是喜欢一个人,父皇从来都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唯独他不能给我?”
“当然不能给,他的身体那么脏,怎么能配得上父皇最宠爱的你?”
萧天瑞笑得苦涩,他到底还是嫉妒萧宇的得宠,即使是在苍帝大行数年的今天,这份嫉妒还是不能拔除。
这份嫉妒,连同今上对萧宇的偏心,是毒草,在萧天瑞的心田疯长。
看着萧宇不能承受的脆弱神情,他的心,由衷地快乐。
“七皇弟,说到底父皇对他的狠毒还是因为你。父皇始终认为肮脏的他配不上你,当他知道他最疼爱的儿子居然喜欢上一个这么脏的人的时候,他责怪你,但更多的却是恨那个引诱你的祸根。父皇太偏心你了,于是对他也是特别的厌恶憎恨。他要让这个引诱他最乖巧的儿子走上邪路的人,活在地狱中!可以说,他所受的都是父皇对你的爱的另一面,不让他死,只是无止尽的折磨他——”
“不要再说了!”
萧宇已经崩溃了,他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是他从未想过将所爱之人推向地狱深渊的竟是爱,是父皇对他的偏爱,是他对行之不愿意放手的执念。这些正面的感情叠加起来,变成了撕裂心扉的毒刃,那些一直都刻意回避的痛苦,那些萧宇不敢知道的事情,都——
被撕开了。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我的偏执害了他,是我……对不起他,是我……伤了他!”
后退一步,心都在泣血,那刺耳的往事,和包裹在往事深处的残忍,都是血淋淋得不能直视的。
行之经历了太多自己无法想象的苦痛,所以一直不能接受自己,直到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施舍地露出了怜惜。
为什么会生在皇家,为什么会有禽兽不如的父兄,为什么他们都打着爱我的名义将我爱的人伤得体无完肤!
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残忍!
“现在知道你做了多少错事了?可怜的弟弟,所以说你和他是没有缘分的,你还是乖乖地听哥哥的话,回京城,或许哥哥剿灭魔教的时候会手下留情,留着他的命,再洗去记忆和武功,送给你做礼物也不一定。”
贪婪而享受的看着弟弟崩溃的神情,萧天瑞从未如今天的满足。
沉默——
——而后。
“我拒绝。”
没有回旋余地的坚决,萧宇看着萧天瑞,从未有过的犀利和冷漠。
“我爱他,我要他,但是我要的是用自己的意志说话做事的他,而不是被你们打碎了筋骨洗去记忆的木偶!如果你真把这样的他送给我,我会抱紧他,带着诅咒你们生生死死的恨意,跳崖自尽!”
“这么说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和解了?”
萧天瑞玩味地说着。
“从来就不存在和谈!”
萧宇寸步不让。
萧天瑞恶狠狠地鼓掌,转身道:“那你就抱着对他的爱,一辈子呆在这里吧!”
话音刚落,门扉合上,萧宇追上去拍打,却触到一手尖刺一手血。
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指,萧宇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他狂笑着,愉悦地笑着。
“皇兄,你会有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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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奴才伺候您用膳了。”
说罢,来人提着食盒进入,菜色倒还是丰盛,只可惜对阶下囚而言,再美味的食物也不能让他尝到味道。
已经是第几天?
萧宇不是很清楚,时间走得毫无概念。
萧天瑞选择的地方是当真的好,看不见阳光,十步的石室,只有夜色降临的时候,会有寂寞清辉透过缝隙撒入房间,他不知道萧天瑞想将自己关在这里多久,也不知道这种囚禁是不是萧天成首肯的。
这些天,外面一定是天翻地覆了,但是没有人会告诉他,谁死了,谁还活着。萧天瑞将他锁在这里,为的是要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也是自私的,那些人的生死与他无关,他只希望灾祸不会殃及行之。
可是他更清楚,萧天瑞眼中两颗石子,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苏……
……苏……
奇怪,居然有些想不起行之的名字了。
萧宇努力回想了很久,终于感到一阵害怕。
难道——
他凝神静气,仔细地回想着。
确实,这几天自己的记性确实有点怪。因为被关在牢里面,只能回想往事打发时间,可是居然不止一次地想着想着就想不起以往在身边的人名字。例如昨天回想小时候捉弄六皇子的时候,就怎么也记得六皇兄的名字和模样!
他又是一阵心慌:难道萧天瑞在每日给自己的食物中加了药,能让人渐渐失去记忆的药?
萧天瑞是做得出这种事的卑鄙!
平神医也和他说过,这世上存在一种能让人渐渐忘记过去的药,名忘忧,但是平神医是谁?明明很熟悉的人,却连名字也想不清?
难道——
我真的中了忘忧!
萧宇浑身都因此浸透在寒冷中,前所未有的害怕。
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害怕,他不敢揣测萧天瑞这样做的目的,他只想到了最直接也最残忍的事实:他会忘记允明,忘记所爱的人的名字和模样,只在记忆的深处留下一团模糊不清的身影,还有似曾相识的声音!
生死与共的誓言,永不放弃的执着,最终竟抵不过一味忘忧!
不,我不要这样的发展!
我绝对不能忘记他,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都是为了和他在一起,为什么要剥夺我的记忆,我绝不能忘记他的名字,就算是忘川也不能将我和他的分开!
萧宇感到可笑,曾经许下诺言,即使轮回转世也不会忘记他,现在却被皇兄的忘忧就弄得今生忘记所爱的人,这是什么,是残忍还是无奈,或者是讽刺?
但在这真的是最终的结局吗!
如果这就是结局,那我的所有坚持和抵抗,又是什么!
萧宇的心荒凉得飘着冰雪,他失魂落魄地吃着饭菜,突然有了个奇怪的念头。
他适时地抓住了这念头,在看守的人侧过脸看窗外的时候,突然将手中的碗砸向石壁,精致的瓷碗因此四分五裂,碎得不成样子。
虽然是眼线,到底也知道主仆身份,伺候他饮食人连忙下跪,爬到墙角边收拾残局。
萧宇也是站起身,虚张声势地说道:“回去和你的主子说,快点把我放出去!不放我出去,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他送来的东西!”
恶狠狠地转过身,躺在床上,脸朝着里面,萧宇捏紧了藏在衣袖中的一片锐瓷。
允明,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我要把你的名字和模样刻在我能看到的每一个地方,就算到最后我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我也绝对不会忘记你!
我要反复告诉我,我曾经爱过一个人,他是苏允明,字行之,他是我一生最爱的人,每一天每一刻,每一个能看见的地方都写上这句话,每天都要不断地想着它,读着它,因为……我……除了你的爱情,早已别无所求,也再无眷恋……
……我早就是一无所有了,除了和你的记忆,以及……依靠欺骗换得的那些温柔……
不要走,我的记忆,我那本就少得可怜的与你在一起的记忆……
我……将这些记忆刻入身体,死也不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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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允明在书房练字,身后是刚刚接到嘉兴的情报的张淼。
“左使,萧天瑞又重创了我教的一个分部。”
“萧天瑞一直视我等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一次好不容易讨得皇帝的旨意,来江南处理意尼教余孽,他自然是不会心慈手软。”
因为早就清楚萧天瑞为了巩固今上的统治不遗余力地性格,苏允明对此毫不吃惊。事实上在接到萧天瑞来到苏州并异常调动地方军队的情报的时候,他已经连夜飞鸽传书各地的分部,命他们将主力保存,转到地下,遇上萧天瑞的围剿也不要硬碰硬,保存实力,以备东山再起。
“但是左使,这样的忍气吞声,有意义吗?萧天瑞是绝对不会因为我教教徒的忍让,就断了铲除我教的念想的。”
张淼有些不明白,左使的决定让他疑惑。
“意尼教能够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因为我们是武力和经商不分,虽然势力还没有渗入朝堂,但是江南和丝路的经济命脉已经捏在我们的手中。这些年,教徒入教,半数以上不是为了所谓的信仰,只是他们觉得加入意尼教能够更好的为家人谋取安康富裕。治国自古便是镇压不如富民,百姓富裕了就会有牵挂,他们无法轻易舍弃家产参加叛军。同理,我教发展到今天,除非朝廷一定要灭了我们,否则要那些人拼命是不可能的。现在朝廷的态度暧昧不明,如果我要他们负隅顽抗,拼得两败俱伤,惹来朝廷对与意尼教有关联的商号大肆镇压,那就被斩断了根,想要东山再起也不可能了。”
“原来如此。”
张淼感叹着,难怪地方分部接到指令的时候也没有严重的对抗,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心思。
“萧天成是个有能力统治天下的人,他很清楚意尼教不能动。所以,我想萧天瑞在江南的作为是自作主张,没有得到萧天成的允许。我任由他胡来,同时已经派人将萧天瑞在江南的行为报给了他的政敌,半个月内,萧天成必定会做出反应。”
说话的同时,一笔收峰,字已经写成。
张淼上前,将他写成的字幅取走,端详道:“左使有心事?”
“我自然是有心事。萧天瑞的事情不能解决,怎能没有心事。”
张淼摇摇头。
“左使的心事无关天下,只是风月。这幅字已经露出了左使的内心,左使正在踌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爱一个人,或是接纳一个人。”
“我的字泄露了那么多的感情?”
苏允明玩味道。
张淼于是谦卑地笑着:“只是在下的父亲曾经是测字先生,虽说测字看人前程纯属无稽,但是从写的字中猜出一个人的心思,倒是有几分精准。”
“那你觉得,我在写字的时候,心中念的人,是不是值得我去爱?”
张淼低头,再次端详字幅,叹了口气。
“一场孽缘。是不是值得左使去爱,左使心中早有了决定,左使只是不知道要如何的接受那人,以及应该如何将自己的感情表达。我作为一个旁观者,虽然始终认为左使和那人的身份不合适,却也不想说什么阻拦的话,只希望左使不要再徘徊,感情这东西,错过了今天未必能有明天的补救了。”
苏允明沉吟不语。
张淼也知道感情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外人提出建议,但是最终决定还是当事人。于是,他又看了眼苏允明,转身要书房。
走到书房外,张淼却看见有个仆人匆忙地赶来。
“张先生,外面来了个疯子。”
“疯子?”
张淼皱了皱眉,苏州人都知道这里是意尼教的地方,怎么还会有疯子不知死活的来呢?
“带我去看看。”
门口确实站着个人,低头站在门前,看身形正是壮年,衣衫精致,身形摇摇晃晃,看样子怕已经等了一晚上了。
“阁下何人,为何在苏府前滞留闹事?”
来人抬起头,他年纪约莫四十,眉目风霜,眼中满是血丝。
“在下乃睿王爷贴身侍卫姜偌,有要事求见你家主人!劳烦管事通报一声。”
“五王爷的侍卫?”
张淼听错了,姜偌的脸色顿时难看。
“在下乃是睿王爷萧宇的侍卫,张管事对我家主子有不满,也不该说出这等言语!”
张淼知道是自己错了,无奈地赔笑道:“在下耳背,望姜侍卫海涵。”
“海涵就不必了,只希望管事为我通报你家主人,就说萧宇萧公子遇上了大大的难处,若是他还顾念旧情,就随我同去。若是他执意斩断恩怨,也请给我一件信物,我好拿去给我家主子,哄他个死而无憾。”
姜偌冷漠地说着,张淼看他神情严肃,知道这人不是说谎,联想到左使今早练字的踌躇徘徊,于是转身命人速速通报左使,又下阶请姜偌入内稍坐片刻。
“不必了,主子还在受苦,做奴才的食不下咽坐立不安。”
姜偌冰冷地说着,张淼又再三延请,姜偌依旧冷着脸,丝毫不能动摇。
张淼知道这种人的心念是不能轻易移动的,于是随他去了。
这时候,通报左使的人也回来了,张淼见他面有难色,招到身边,低身耳语。
“怎么啦?难道是左使——”
“左使说萧公子诡计多端,他是不会再上他的当了。说是萧公子想见他就直接来宅子里,没人会阻拦的。何必再摆什么诡计,惹人担忧。”
可惜这仆人的声音虽小,却还是教姜偌听见了。
姜偌顿时怒发冲冠。
“你家主人怎么这样说话!我家公子虽性情顽劣,多有傲慢,但对你家主人即使是有过欺骗,却一片诚心。欺骗确实是我家主子不对,但是你家主人的行为就没有错误吗?若不是你家主人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家主子那么高贵的身份,哪还需要想出诡计求你家主人表白心迹。为了你家主人,我主子已经丧尽尊严,连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看不下去了。还有,这一次来求尊主人,是我家主子真陷入危难中,我苦于救他无法,前来求救的!”
“姜侍卫息怒。主人会怀疑您的来意,实在是前车之鉴太多,无法再相信这一次是不是又是你主子施展苦肉计了。但是——”
张淼平心静气地劝说着,姜偌生气地竖起眉。
“就算这一次也是苦肉计那又如何,若是你家主人真将我主子放在心中,明知道中计也不会在意,反而会因为这只是苦肉计感到开心!何况这次根本不是苦肉计,我家主子被五王爷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连我也不知道主子现在是生是死!”
“但是他毕竟欺骗过我,我们又是敌对的立场。这种关键时刻,我是不能随便离开的。我不是不在意他,也不是不想相信他,只是——”
淡漠而冷清的声音,苏允明戴着面具撑着紫竹伞走出,拾阶而下,浅色衣衫缓缓滑过台阶,竟有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姜偌也是第一次与苏允明照面,虽知道他戴了面具,却又不由得感慨此人气质非常。
只是感慨之余,到底还是气愤。
“好!左使到底还是认为意尼教的事情更重要,所以明知道王爷生死悬于一线,仍然舍弃王爷,留在这里坐镇。那您就留下来吧,王爷那边,我自会处理!我现在就回去求见五王爷,我是御前侍卫,也是京城有名望的家世出身,要见我家主子是天经地义,五王爷也不能治我不敬之罪!”
“这位大人,有事慢慢商量,此刻我教大难临头,我家主人本就是忙得焦头烂额。加上你家主子又确实骗过他,此番求助,难辨真伪,我家主人实在是难以取舍呀。”
张淼拉住姜偌,打着圆场。
苏允明却看了眼张淼,示意他松开。
张淼不愿意,苏允明飘身而下,一掌虚砍,张淼本能地侧身,于是,张淼与姜偌分开了,苏允明站在两人中间。
“姜偌,我敬重你是个血性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