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冒血,聂浪满手是血,手一松,一颗还扑扑乱跳的心便掉到地上。
一侧众多官员吓得酒都醒了,呆了片刻唰唰唰就都把兵器亮出来了。
林明勋的宾客都是出身行伍,各个都是见过真刀真枪的,饶是被聂浪刚刚只手挖心那一幕吓得够呛,竟也激出三分血气。
胡二见聂浪出了气,便嘿嘿笑着走进门,屋子里明晃晃的灯光下,便见胡二一袭黑衣已经被血染透,黑瘦的脸颊上血还哗哗往下淌,仿佛刚刚用血水洗过脸,那一笑,衬着一口黄牙,说不出的骇人。
聂浪一挑眉:“你倒是挺快。”
几百个侍卫,胡二竟然也只比他晚了这么一小会儿,却是让聂浪微微出乎意料。
胡二嘿嘿一笑,只听闻身后一阵极轻的风声,他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二三十个黑衣人,胡二满面得色道:
“巧了!没用二爷出力,赶上白虎堂的弟兄刚好路过。”
聂浪白了他一眼,也不理他,凉飕飕的目光在屋子里众人脸上冷冷一撇,便对身后的黑衣人冷声到:
“杀掉,全部。”
一片浓墨般黑的衣人无声淹进屋子,一阵沉闷的刀光起落,屋子里便恢复一片死寂。
胡二指挥着众人无声无息的在屋子里飞快的搜索,很快一遍搜查下来,所有人都摇头。
聂浪脸色一冷,迈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把房间上上下下又看了一遍,皱了皱眉,片刻,眼光落在一个书记官模样的中年男子身上,冷声道:
“剖开。”
胡二拿出匕首利落的撬开那人的胸腔,匕首剖开胃囊,酸臭的酒气散出来,胡二皱了皱眉,却用匕首在他胃里挑出来一个金丝线编成的绳扣,绳扣下面挂了一只拇指粗细的金印,印章的顶部是一个蹲踞的卧虎——正是淮军虎符。
胡二嘿嘿一笑,把虎符在尸首上擦干净丢进怀里,便朝聂浪一拱手,说了句:“贤弟请了。”说完,黑瘦的身影便淹没在漆黑的夜色里。
聂浪朝白虎堂的黑衣人点了点头,便朝着各个方向散开,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里。
这一夜的都城格外安静,却也格外不平静。
淮军大营里冲进来一个人,仅一炷香的时间,便从营门口一路杀到将官营,值守的几个将官也是一等一的狠厉角色,一个将官拔刀迎敌,却还没沾到那黑衣人的衣襟,便被一刀砍成两半,连喊都没喊一声就气绝身亡了。
那黑衣人也不追击,便把刀往鞘里一插,从怀里摸出一个黄绢,一道虎符。
军令如山,虎符便是专递军令的唯一凭证,众人顿时一震,原本摸在刀柄的手又缩了回去。
黑衣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一面把那黄绢打开,高声念道:
“太子懿旨,成王母子某逆作乱,弑君叛国,论罪当诛。尔等国之将勇,理当勤王报国,捉拿叛党,如有违抗,斩立决。”
胡二一抬头,一双小眼睛闪着逼人的精光,在众人面上一扫,嘿嘿笑道:
“众位爷,可想好了?”
哗变
众人被那眼睛看得冷汗直流,心道这厮分明是盼着他们不肯领旨,方能杀个痛快。
一个青年将官猛然一拍桌子,大喝一声:“众兄弟跟着林大人出生入死,也只听林大人差遣!成王殿下既已登基,太子那黄口小儿想要谋反么?!”
此话一出,众人如梦惊醒,霎时面面相觑,人群无声分成两派,一队人站在那拍案而起的青年身后,一队人站在原地,瞪着虎符迟疑不决。
胡二捏着虎符站在门口,却笑得不急不躁。
突然,只听闻‘啊’的一声惨叫,那首个拍案而起的青年便被人一刀破开了膛,局势瞬间□,顿时众人仿佛从梦中惊醒,刚刚还坐在一张桌子边的同袍霎时纷纷挥刀相向,屋内顿时刀光翻飞人影晃动,又是一阵金石相克惨叫连连,转眼间严词拒绝和犹豫不决的两方人马缠斗在一起,一炷香的打斗,屋内又安静下来,七八具尸体倒在地上,言辞拒绝的一方人马已经死得干干净净,犹豫不决这一方也折损了三四人,活下来的不少也挂了彩,众人满身是血面色难看的瞪着门口静静观看的胡二。
胡二没动,那人群里却走出三个壮硕青年,三人都是淮军将营里的参将,平素少言寡语并不惹眼,却不想经此一番剧斗,三人都只是受了点轻伤,竟是深藏不露。
一个青年朝着胡二一拱手,道:
“二爷,殿下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不知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胡二把虎符递给他,道:“淮军暂且交给你们管制,全军缴械,退守城外三十里南郊待命。”
“是。”三人齐声应诺,胡二点了点头便大步离去。
胡二走出营门的时候,还隐约能听见营地里的惨叫声、兵刃相击声,一阵阵响起,又很快湮没。
刚刚他所去的,只是主帅的营房,太子在淮军里安插的可绝非只此三人,各营各伍此刻新旧相争,阮征的人却是早有筹谋,很快整个淮军便更换了旗帜,兵器铠甲收缴一堆,成队的兵勇穿着棉服开始缓缓向城外撤出。
而此刻城外驻守的寿王军营里已经喊杀一片,不少人还在做着娶媳妇的春/梦,便猛然被嘶吼声惊醒。
此次他们随寿王入京勤王,全军上下得到了于太后的重赏,这几日醇酒美女环绕,加官进爵连连,众人正过的乐不思蜀,万万想不到竟有几十万的大军无声无息的摸到了家门口。
营地里鸣锣示警,不少人喊着有敌军袭营,兵勇们只穿着亵裤提着大刀冲出营帐,却见了营地里火光阵阵遍地尸首,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大刀已经挥到了面前!
寿王睡得正酣,被人从小妾的床上拖到帅营,怒气冲冲的瞪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兵勇。
“王爷,大敌压境,我们已经被几十万敌军围住了!”
“启禀王爷,敌军袭营,弟兄们死伤惨重啊!”
“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寿王一拍桌子怒了,这两个笨蛋传令官,一个说外面一个说营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代王,外有敌寇内有袭营啊!”
一个将官总算是把话说清楚了,可是话音未落,人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听‘咄’的一声,一柄三寸长的飞刀便穿透过他的心口直□营帐的木桩,兀自嗡嗡作响摇摆不定。
寿王和一干将官惊得目瞪口呆,却见营帐的帘子撩开,一个俊秀的白衣青年大步走进门来。
聂浪走近了寿王,众将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寿王‘嗡’的一声朝他挥刀便砍,却只觉得那白衣青年看似不紧不慢的步子却突然踏到了面前,刀还架在半空,整个握刀的右臂已经酸麻得没了直觉,那少年近在咫尺,只见那俊美如玉雕般的面上划出一抹冷笑,耳边‘嗡’的一声,少年已经退开半尺,手里握着刚刚从木桩上拔下来的匕首,朝众人拱手一礼,不紧不慢的说:
“王爷,小王爷在泰州托我给您送信呢。”
寿王脸色一僵,聂浪已从怀中摸出两样东西,晶莹剔透的寿王府官印压着一封信笺,递到书记官面前,寿王满面怒色,又满心疑惑,大声呵斥那书记官道:“念。”
书记官详细查看了官印,千真万确正是寿王府那枚调派官吏管理封地的朱漆大印。那信封上的印信的确是寿王府的印鉴。
书记官哆哆嗦嗦的撕开了蜡封,一抖信纸,沉声念道:
“……成王母子谋朝篡位论罪当诛……父王受奸贼蒙蔽,举兵入朝,实属助纣为虐,大义当前,我寿王全族当幡然醒悟,为国之社稷,听太子号令,铲除奸党……”
一封信念完,寿王的脸都气的抽搐了,众多将官也是神色各异惊疑不定,聂浪却是呵呵一笑,朝众人一拱手,道:
“小王爷已经拟檄文效忠太子殿下,寿王府在泰州起兵,一呼百应,小王爷、王爷您的三位夫人、老夫人都托草民向王爷文安呢。”
聂浪话音未落,寿王啪的一掌把桌子掀翻了,浑身发抖,瞪着聂浪半响说不出话来,却是那个念信的书记官走到王爷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寿王的脸色由青转黑,由黑转白,瞪着聂浪的眼神却终究黯下来,满面的愤恨换成了无奈。
他带兵在外,却万万想不到竟然后院失火,自己那个不争气的逆子竟然向太子投诚,聂浪刚刚一席话明理暗中便是在点出,他一干家眷现在都在太子手里,若不缴械投降,难道要带兵跟自己亲儿子兵戎相见?难道要看着自己八十岁的老母成为太子与他讨价还价的筹码?!
厉害已经摆在面前,容不得他多想。
寿王也只能掀翻了桌案发泄怒气,却最终只能满面无奈,交出兵符。
政变
成王被家仆从睡梦中摇醒,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家仆便把袍子往他身上一披,拖着他便往门外跑。
成王被拖到门口,便见自己的宫门前士兵全副武装,火把把前院照的通明,队伍的最前面,方了一辆行军打仗所用的铁皮马车,一个跟随了他多年的侍卫撩开车帘,急促道:
“王爷,上马车吧。”
他身后的仆役就要把他往马车上推,成王怒极一甩,怒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此时,马车里钻出一个熟悉的面孔——竟是于太后——保养得颇为精心,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出头,此时却一身戎装,面色凝重却并不慌乱,朝成王招了招手道:
“昱儿,淮军、寿王都兵变了,我母子二人需速速出城,在做筹谋。”
“什么?!”成王嘴都不利落了,兵变?!满世界一片太平盛世歌舞升平,昨天他还上朝听政,只到是天下太平万民拥戴,怎么就一夜间兵变了呢?!
“母后,您不是误信了谣传,莫不要误信了小人愚弄,依儿臣之见不如先派人弄清事实……”
成王仍旧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于太后一指远处的皇宫,冷声到:“乱党已经杀进了皇宫,这事还能开得了玩笑么?!”
“那到底是何人所为……”
成王一边被拖上马车,一边仍旧不死心的问,于太后皱着眉催促兵丁出发,只到是:“现在也说不清楚,城里兵荒马乱,连御林军那边都哗变了,若不是当日寿王举兵,我留在城里一队人马,只怕此刻你我母子生死难保。”
“哗变?”于太后的一番话终于让成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脸色一沉,一想到满城乱军,各个要将他杀之而后快,心里怎能不慌乱。
于太后看出了成王的担忧,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不必担心,你舅舅的三十万大军就在城外,只要我们有兵权在手,城里这些乱党还不足为惧。”
这一句话说出来,连于太后自己也不甚相信。这些乱党看似来路混乱一窝蜂的冲进皇宫兵营,烧杀抢掠如狼似虎,实则却是调度有序有条不紊,足看得出是有人在幕后精心筹谋,只是……此时说这些话出了徒惹人心惶惶,并无半分用处。
成王坐在飞速奔驰的马驰里,满脑子都在恍惚疑惑,这一切究竟是一场毫无预谋的叛乱?还是有人幕后指使呢?如果有人指使,那又是何人所为呢?
突厥?林明勋?
……还是……瑞王?
成王混乱的脑袋里无数个名字不停地旋转,却就在他不明所以的时候,却也恰恰猜中答案。
城门大开,全副武装的兵勇潮水一般的涌进都城,瑞王骑在一匹健壮的黑马上,远眺都城,看着皇宫里一片闪烁的火把,叹了口气——
七年了,这个都城,他终于又回来了。
身后一匹骏马飞奔而来,靠近身侧,便见马背上一个俊美青年,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透,眉目间却清冷若并,在瑞王身侧勒马抱拳,施礼道:“启禀瑞王殿下,寿王的人马已经缴械收编,寿王自称罪大恶极,定要向太子殿下负荆请罪以表忠诚,人已经在我军营地了。”
“恩。”瑞王点点头,并不意外,淡淡吩咐一句:“把人看好了。”说完,便一踢马腹,随着大军策马入城了。
此时的南门附近,成王母子的马车颠簸的快要散架,周围护送而来的兵勇早都死伤大半,一路随行的将官掀开车连高声道:“太后、陛下,城门的护军已经哗变,只能趁乱硬冲出去,好在当前他们人数不多,只怕是待会儿马车多有颠簸,皇上、太后坐稳。”
成王一听‘哗变’二字,脸色更加难看,只怕是目前的状况应了他刚刚的胡思乱想,难不成是淮军的林明勋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早先他便于母亲呢提过,林明勋拥兵自重,怕是狼子野心,信任不得,可母亲却一意孤行,如今豺狼反噬,不仅是阮家的江山社稷,便是他们阮氏一族的性命尚且难保……
一想到淮军那些豺狼般的兵勇,成王不由背脊一凌,心里害怕,却又猛然想起还困在他府里的阮征!
他心里一阵慌乱,一边想到他的妻妾儿女,一边又担心阮征性命危机,顿时冷汗也冒出来了,二话不说就要跳下车,被于太后一把拉住,狠狠呵斥:
“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我妻子儿女还在城里,断不能把他们丢下不管!”
成王说完,一咬牙跳下马车,二话不说就往回跑,只留下模模糊糊一句话道:“母后速速出城不必管我,多多保重!”
马车已经接近南门,两方兵勇短兵相接,情势危急断难回头,于太后看着转眼间消失在人海里的成王,霎时眼圈儿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心里暗骂‘畜生这个时候竟如此任性’,可一想到自己危难之中,却定要以身犯险,拼了老命也要去成王府里把成王接出来,成王也是身为人父,又怎么会不为了自己的儿女舍生忘死。
她心里难过,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随着护军拼死冲破南门的守卫。这一处战场便打得难舍难分寸步不让。
于太后却不知,成王满心焦急的穿过重重乱军,心里所想的却多半都是那个被他金屋藏娇的侄子——阮征。
成王一路跑一路满心焦虑,阮征重伤在身,他当权时便对淮军颇多迫害,若是落入淮军手里,只怕性命难保。
他虽为亡国之君,但淮军逮住他依旧要靠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的家眷自然得保。
成王虽然平素养尊处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是危急时刻跑得倒是很快,穿街走巷,转眼间成王府的后门已经到了眼前,他侧耳听取,府里却是一片出奇的安静,哗变的乱军竟然没有先来攻占他的宅子?
成王一愣,却立刻心头暗自侥幸,只到是叛军乌合之众,声势虽大却无头绪,想也不想大踏步便直奔阮征的卧房。
夜色漆黑,对比着城外的兵荒马乱,此刻的成王府却安静的有些诡异,成王脚步飞快的冲进院子,便见阮征的卧房里一灯如豆,隐约间还能听见极轻的说话声。
成王不由一愣,贼人?可走进了听那轻声笑语,却是个女子。
他猛一推开房门,屋内暖意融融,橘色的灯光温柔似水,却见了卧房里两个交/缠的身体,女人游蛇一般缠在男人身上,发出极度痛苦又极度欢愉的吟哦。
男人唇角始终挂着极浅的弧度,目光温润而安静,指尖小心翼翼的捋顺女子凌乱的发丝,一面温柔的安抚:
“雪儿,你知不知道,你这幅样子真的好美……”
男子却嘿嘿笑的温柔,只不断在她耳边催眠似的喃喃:“我的好婶婶,你可不知道你这模样有多诱人……”
成王在门口,再也看不下去了,重重把门摔在墙上,大踏步冲到床上纠缠的两人面前,一把捏住男人的脖颈,眼中杀意迸射,从牙缝儿里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