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兄弟,你竟然在这?”
叶添回头,“王九?”
王九欣喜上前,“我还奇怪总督怎么来这地方,原来竟是寻你的。”
叶添实在提不起劲,叹气道:“我也很是好奇,你们怎么都能找得这家客栈。”
“还不是因为将你叫到这里的那个百姓,他在见你之前,跟门口侍卫聊了半晌,我们也便都知道这个地方了。”王九道:“方才我给店小二形容了一下,他说是总督昨晚上来过这里,总督眼下可在上头?”
叶添摇摇头,轻声道:“没有。”
“走了?”
“昨晚上走的。”
“那…这可怎么办。。。”
叶添静默半晌,
而后又道:“你现在回晋安城门,他差不多该到了。”
王九闻言忙起身拜别叶添,策马东向,不过一炷香的时辰,便到了城门下。
正如叶添所言,那远远的一人一马,正是夏念白。
王九忙策马追上前去,待离得近了,便下便勒马急停,
“总督,你怎么没骑马。”
问了一句见夏念白不语,王九下马超过去,打算问个究竟。
“总督…”
话一出口,却难掩惊愕,王九停在原地不知所措。
夏念白自身边经过,那浓黑的眼睫下,尽是未干水渍。
出使前夕,叶添拉着夏念白,眼底温情泛滥,
“念白,我回来以后,定不再惹你生气,也要一心一意的待你,你可要等我。”
“恩。”
43、京官
“我要是此时入城,恐有所不便吧?”
叶添听得身后音色冷清,转头循声望去。
墨玉青丝以发带松松束住,容紫唇角微弯,立在叶添身后,风流自在,艳极惑心。
“还是别去了,”叶添神色漠然,“你若去了,便是以灵州使者的身份入城,到时候我是定要作陪觐见的,咱们三个坐一起说话,光想想就很是尴尬…不如再说吧。。”
容紫垂了眼,睫毛如羽,“那我回灵州了。”
叶添道:“怎么走的这样急。”
容紫略一凝神,“此番前来,本来也只是为了见你,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自然要走。”
叶添莫名其妙的,竟道了句,
“别走。”
容紫抬眼,“怎么?”
“再等等。”
“等什么?”容紫些许失神,“等你么?”
叶添叹口气,
“恩,等着我,一起回灵州。”
容紫道:“既然这样,走便是,为何要等。”
叶添盯了容紫,“我得回去一趟,”
静了半晌,又道:“再次出使灵州,总的跟他说一声。”
“万一他不让呢?”
“不会的,”叶添摇摇头,“他又不知道你是谁,况且,便是知道了,他也不是这等心胸狭隘的人。”
容紫道:“阎雄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过来,你愿意这时候就跟我去灵州?且去了也是当做人质,何必这么着急。”
叶添点点头,“也好,你先走吧。”
容紫抬眼看他一眼,“我在这等着你。”
叶添见容紫眉梢眼角都极是认真,便禁不住一笑:“好。”
容紫道:“何时回来?”
叶添道:“不知道,兴许很快就回来了。”
****
王九立在原地,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只能愣在一处,看总督翻身上马。
夏念白,作正了身子,一夹马蹬,嗖的就窜出了数十米远。
王九不敢耽搁,忙策马紧跟在后头,不过一盏茶的时辰,两人便到了总督府。
夏念白下了马,将缰绳递入门口迎出来的小厮手里,转过身去看王九。
神色如常,面儿上除了过分的苍白,依旧是没半点表情,
微启了唇齿,“怎么了?”
王九跟着下马,“自京城而来的刑部主事王正王大人今早已经抵达晋安,眼下,正在总督府候着您。”
“在哪里?”
“思补堂。”
“那先让他等着罢。”
王
九愣在一处,应了一句,“是。”
夏念白静了许久又道:“你去城外替我找个人。”
王九不自觉道:“城外?莫非是叶参军?
夏念白看王九一眼,神色微沉,
“你见过他?”
王九见状单膝跪地,“回总督,末将今早奉朱大人之命,特来找您回府,这才四下打听您的行踪,也便知道了城外那家客栈,末将方才过去时,刚巧也是撞见叶参军了。”
夏念白胸口泛着闷热,像是给人捅了一刀,
“恩。”
王九等了半晌,见夏念白不再开口,便道:“那末将这就去将叶参军找回来?”
夏念白在门口站了一会,像是犹豫难决,
那玉白的脸给出升的日头一映,越发的透明了。
“不用,你只告诉他,先在外头避两日,待我送走了京官,再回来不迟。”
王九沉声喝诺,便转身传话去了。
夏念白入了府,未去思补堂,却是直奔内宅。
待给丫头们伺候着洗漱干净,换了一套衣裳,这才慢悠悠的回了思补堂。
王正同朱润之寒暄大半天,已然是索然无味,听得外头动静越发的近了,便都按捺不住,齐刷刷的起了身子朝外望。
老远的见着夏念白微蹙了眉头过来,两个人喜出望外。
朱润之见了救星一样,捻须而笑,“总督来了,老夫还有许多事,便不再陪大人了。”
王正也早就坐不住,连连点头,间或去瞅夏念白,难掩眼底精光。
夏念白进了思补堂,瞥见角桌上两盏茶盅,薄雾袅袅,看上去余温尚在。
朱润之朝夏念白拱了拱手;表明去意;便躬身而退了。
王正一见朱润之离开,笑意恬然,“夏总督,好久不见啊。”
夏念白道:“恩。”
王正笑了,“夏总督看上去神色欠佳,莫非是因公务繁忙?”
夏念白撩起纤尘不染的衣袍,端坐下来,“不知王大人千里迢迢过来,又有何事?”
王正压低了声音,“你我都是自己人,我也便开门见山,这不刚巧京城大理寺有个案子未结,又与这晋安知府有关,虽说是奉旨前来彻查,可能特意来看夏总督是正事,这公务嘛。。不过是顺便。”
夏念白心不在焉道:“恩。”
王正见这四下里无人,忽然霍然起身;执了夏念白的手道:
“夏总督…夏总督。。。。”
夏念白看他神色凄然,死
了爹娘一样,声音淡漠,
“王大人这是怎么了?”
王正闻言,更是哽咽数声,一度说不出话来。
径自平复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尚书大人…他不好啊…”
夏念白这才醒过来一样。
想着莫非是仲廷玉要死了,若是真的,那这对自己而言;可是天大的喜事。
气息微顿,夏念白问道:“怎么了?”
王正挖心掏肺道:“朝廷最近不太平,北疆总督边舜几次上书求朝廷拨军饷过去,可国库空虚,哪能拿的出这么些银子来,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首辅林轩借这个机会,私底下动作,搞了好些门生弹劾咱们仲大人,说什么奸佞祸国。”
王正说的口干,拿了身侧茶盏,轻呷一口茶,继续道;“夏大人,你我都是自己人,有些话,咱们只私下说说,你看这国库空虚,管尚书大人什么事,咱们私底下便是收受贿赂,收的也不是国家的银子不是。”
夏念白听得心烦,只避重就轻道:“那边舜我是认得的,当初北征时,带的就是他麾下兵马,很是不错。”
王正明白夏念白的意思。
可若说起绕弯子回避的本事,那夏念白这等常年征战在外将士,在自己这种老官场面前,那可是班门弄斧。
王正也不着急,只满面愁苦道:“不提这人也罢,你说他堂堂北疆总督,要不到银子也便算了,也不知他脑子那根弦错了,竟也淌了这趟浑水,上书说什么吏部尚书克扣军饷,中饱私囊,当真荒唐,吏部虽未六部之首,可这发放军饷也是兵部的事,又跟尚书大人有何关系。。”
夏念白不接话,只淡淡道:“想前些日子,我跟朝廷要军饷,也不算太难,怎么到了边总督这里,竟这么多是非。”
王正收了方才愁苦之色,眼中露出些深意来,“夏大人啊。。你怎么不想想,当初那要军饷的是你,吏部尚书自然会好生打点,以备大人军需,要是换成别人,怕是比边总督还不如呢。”
夏念白不再说话。
王正是个老狐狸,任由自己如何的绕弯子,都能归道尚书善体下情,待自己恩重如山。
王正见夏念白冷了一张俊脸,坐在一旁发呆,继续道:“皇上圣明,明朝秋毫,将那些个言官处以苔刑,至于边总督嘛…”
王正看一眼夏念白,“因大学士杨桃极力保他性命,便判了个降官三级,发配东南。”
夏念白一惊,“东南?”
王正点点头,“正是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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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念白心里五味陈杂。
仲廷玉贪赃枉法,于朝野上排除异己,已不是什么秘密。
眼下这状况,想来又是个忠臣碧血含冤发配,将边舜降至此地,估摸是仲廷玉碍于言官压力,实在不好动手,便利用职权弄到自己人的地头上,借刀杀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王正道:“吏部已经下了公文,过些日子,朱润之朱大人便会调任周安都指挥使司,那晋安的空出的官职吗,自然就由边舜来补上。”
夏念白微微蹙眉,“何日上任。”
“估摸也就十来日的事,”王正笑笑,
又道:“这个边舜,可是很让尚书大人头疼。”
夏念白听其话里有话,只应了一声道:“降也降了,罚也罚了,再者说眼不见为净,兴许过些日子,尚书大人便忘了这个人。”
王正又是一笑,“夏大人,尚书大人记性可是好得很,叶添的事情,尚书大人还念着呢。”
夏念白看了王正一会,屏息凝神,动也不动。
王正给夏念白瞅的心里发毛,暗暗的想着,这样一个人本是白璧不染的人,只可惜沾了尘…
想要不同流合污,已是不可能了。
夏念白半晌又开了口,冷眼如水,
“王大人,边舜的事,你叫尚书大人放心便是。”
王正看的明白,缓慢捻须道:“夏总督,果然不负尚书大人一番苦心。”
***
王九快马加鞭,眼看离那家客栈越来越近。
待到了招牌下,王九勒绳急停,下马后,脸马都顾不得拴,便直奔客栈大堂而去。
柜台后的店小二早晨才见了王九,这一会又见着了,便是二话不说,伸了一根手指,指了指脑袋上,
“这位客官,楼上右转,第三个屋便是。”
王九生怕晚了误事,忙赶几步上楼,待推开门板,屋子里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四下里打量片刻,王九悻悻的转身,
这一回头,却对上一双寒星似的凤眼。
王九吓的退了两步,靴跟绊在门栏上,险些摔在地上,“你是谁?”
容紫打量了一下王九,沉了脸,眸光冰如寒雪,
“你是晋安城来的?”
王九立定了身子,警惕道:“话是没错,可你是谁?”
容紫嘴角噙了一丝怪笑,“那我知道了。”
王九道:“叶添是住这屋么?”
容紫冷冷睨他一眼,“那又如何?”
王
九拱了拱手,“在下王九,奉命来找叶添,是有急事相告。”
容紫狠狠看一眼王九,转身而去,
“他一早入城了。”
“入城了。。”王九瞪了一双眼,“…这可忒不巧。。”
***
待叶添抵达总督府时,已是天色不早。
阴云一团团的铺在空中,如万丈暗色罗锦。
叶添立在门口思忖半晌。
心里头寥落的很,只能想着如何将再次去灵州的话说明白,但凡有年头触及其他,心就越发的像是空了一块似的。
叶添站在府门口,直到周遭的人马脚步声越发热闹起来。
这才下定了决心,厚着脸皮入府。
未走上两步,便跟门口侍卫撞个正着,
叶添忽然生了心思,抬手拦了那人,
“总督在哪?”
侍卫一见是叶添,忙恭声道:“回叶参军,总督正于思补堂召见京城来官。”
叶添道:“劳烦给通报一下,就说是。。叶添求见。。”
侍从闻言,登时僵了一张脸,连话都忘了回。
话说这总督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叶参军是夏总督自京城带来的,关系好的非同寻常,怎的今日竟如此生分。
叶添看得懂侍卫的心思,开口道:“京城来了人,冒然觐见总归有所不妥,通报一声,不失规矩,也省得唐突了大人不是。”
侍从点点头,
“叶参军想的周到,卑职这就去通报,还劳叶大人稍等片刻。”
语毕,那人便转身而去,脚还未来得及跨入思补堂,去见迎面出来个精瘦老者,衣着华贵,边走边朝这边看,
笑意吟吟的,冲着那侍卫道了句,
“若是我没听错,你方才说的可是叶大人?”
侍从今早跟着一起迎接京官,自然知道此人便是王正,忙躬身抱拳,
“回王大人,正是。”
王正脸上有种难以洞察的情绪,转向叶添,
“既然如此,那这位。。想来就该是叶添叶参军了?”
叶添跟着拱一拱手,正想应一声,却在目光触及王正身后的人,臊的说不出口了。
思补堂内檀香浮动,堂外夕照洛晖,光华暗转。
夏念白听得门外声音心头一紧,便自思补堂而出。
停在王正身后,一双黑若点漆的眼睛里完全容不得其它人。
四目相对,叶添瞧见夏念白轻皱了下眉,只想着伊人敛眉众生醉,
但对望,已是两相疏离。
44、解释 。。。
王正看的明白,捻须笑道:“既然叶大人有事求见,那卑职便先告退了。”
语毕又跟夏念白拱一拱手,便随着侍从去专门安置外地来官的寅宾府歇着。
夏念白沉了一双黑眸盯着叶添,半晌未语。
那眼神极冷,冰刀一样,直插进叶添的心窝里。
足足有一盏茶的时辰,叶添立在一处,颓丧的垂了脑袋,不知如何是好。
脑子里却想着夏念白这般光景,该是真的气极了自己。
叶添却很是高兴。
若当真如此,那证明夏念白还是很在乎的。
念及至此,叶添深吸口气,猛的抬头,正欲说话,却发现眼前空荡荡的,没个人影。
也不知夏念白是什么时候进的屋,连招呼也没打,
害自己在外头站了老半天,傻子一样。
叶添理了理衣襟,进了思补堂,鼻子里暗香隐浮,正是那熟悉的檀香味儿。
犹豫了一下,叶添堆了笑出来,
“…念白。。”
夏念白眼底变了一下,终是什么也没说。
“念白,昨个晚上…是我不对。。”叶添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靴,声音越发的轻,话还未说完,手心已尽是薄薄一层细汗。
夏念白眼前闪过那晚上跨坐在叶添身上的小倌,极冷至艳,又想着叶添涨红了脸吼自己出去,忽然就觉得有些厌倦,不想说话。
叶添立在他对面,许久不听的动静,虽脸上露出了悲苦之色,心里依旧是有些高兴的。
“念白…我跟那人,不过是…“
夏念白忽然开口,“无须解释。”
叶添抬头,“要解释。”
夏念白神色决绝,“没那个必要。”
“那…你没恼我么…”
“没有。”
叶添身子明显颤了一下,反倒问不出口了。
夏念白的确是觉得没必要。
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