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阳瞧出他狼狈情状,料知必为袁振斌折辱,沉声道:“老朽知道,你只说老朽还有要事尚未办了,至於袁振斌愿否留此任听去留,你等不必拦阻。”
大汉闻言一怔,道:“是否这一双蒙面男女异常辣手?”
侯阳点点头,面色凝肃,沉声道:“不但辣手得很,恐侯某今日要栽在这座荒寺内。”
孔应龙冷笑道:“你姓侯的也是江湖上名头响亮的人物,怎么说此垂头丧气的话,那一双小辈又非三头六臂,孔某生平不信邪,偏要伸手试试。”
侯阳冷冷一笑道:“你在侯某面前吹大气则甚,谅你也不敢!”
孔应龙鼻中冷哼一声,人缓缓望大殿内走去,撤出一对判官笔,双臂轻震,幻起一团寒飚,一步跨入大殿门中而去。
侯阳眼见孔应龙身形没入大殿内,只听得一声闷哼传出,但见孔应龙身形摇摇晃晃,踉跄走出,面如金纸,一手护住左胁,判官笔已失去,目露悸容。
无疑孔应龙遇上了煞星,侯阳心神猛骇,道:“孔老师,你是怎么了?”
陕南一怪孔应龙苦笑道:“侯老师说的不错,委实扎手异常,孔某人尚未见到而遭毒手,侯老师速传讯邓少侠,这两小贼藏身此寺用心……”
话尚未了,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护住左胁的手掌自动松了开来,只见已洞穿一孔,殷红鲜血喷出,仰身向後倒下,昏绝过去。
侯阳不禁大惊,手掌向树丛一招,立时疾若飘风般掠出五条黑影,划空如电落在侯阳之前,现出五个长发披肩,面色苍白如纸,目光碧绿阴冷怪人。
中立者塌鼻高颧,唇露两只森森獠牙,道:“师兄有何吩咐?”
侯阳道:“五位贤弟入殿窥探两小贼作何举动,但不得轻敌。”
五人望了孔应龙一眼,面色漠然如冰,鱼贯向大殿逼去,天色渐暗下来,暮瞑四合,远处天际忽闪起一道蛇电,似不久将有一场风暴狂雨。
侯阳暗道:“阴山五鬼功力与我不相伯仲之间,尤其他们合搏之术更有独到之处,虽不胜亦不致立即落败。”
阴山五鬼走入那破败倒坍的大殿内,只见昏沉阴森,尘网集结,却无法发现那一双青年男女的身影,不由一怔。
蓦地——
忽闻阴森冷笑道:“五位何来?”
五鬼面色一变,身形倏地站立五行方位。
大鬼道:“两位藏身不露为何?”
那冷森语声又起:“我俩自立在这儿,五位有目如盲,怨得谁来,五位是何来历,请将姓名见告。”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又无法分辨出语声传来方向,五鬼骇然震凛,道:“我等乃异姓手足,边辉、公孙豹、李同、郑三山、邴浩,江湖人称阴山五鬼。”
忽听响起长声阴笑,似寒谷冰飚,使人战栗,良久笑定才道:“鬼眼有异於人,难怪五位无法瞧见愚兄妹立身之处,请转告侯阳,无须以大内当差恫吓,请速转知邓公玄,害人终害己,在下绝不让他那妄念得遂。”
边辉大惊,低声道:“我等只须套出此人真实姓名,似呼名摄魂之法也许可以致胜。
郑三山摇首低声道:“唱名摄魂大法最耗真元,又非百试百应之法,万一其法不验殃及自身,恐弄巧成拙,如果此法可行,侯师兄早就请我等唱摄胜玉珠真魂了。”
只听森冷笑声又起道:“你们商议好了麽!”
五鬼听出语声从东面传来,互望了一眼,纵身疾跃,迅如离弦之弩望东扑去。
突然一道异样光华闪现划空,虹飞怒卷,在大殿内转了一圈。
五鬼只觉身上被冷水浇淋一般,寒凉透体。
突然,霹雳大作,天崩地裂,庭柱撼摇,尘砂崩落,殿顶裂隙中闪入眩目电光,倾盆大雨如注。
五鬼面色漠然,慢慢转身去走出。
侯阳见五鬼面色有异,大惊失色道:“你们怎么样了?”
边辉张口欲言,声犹未出,一丝黑血由嘴角泌出,其馀四人一般无异,而且泛出狰狞凄然笑容,突地向後倒下,气绝而死。
雨水冲刷五鬼面上,虽将血水冲净,但洗不净令人恐怖之色。
侯阳不禁心神猛震,只觉进退两难,在倾盆大雨下呆若木鸡,暗道:“自己传讯邓少侠,怎尚未接获回讯,理应赶至,莫非邓少侠遭遇了困难么?”
蓦地——
大雨滂沱远处现出一道旗花,红色璎珞爆射半空,与电闪相映,绚烂无比。
侯阳精神不禁一振,知邓公玄已然赶至,凝耳倾听下,哗啦哗啦雨声中隐隐传来奔马蹄声。
蹄声愈来愈近,闪电照耀天边,映照下只见数匹快马上骑著数位白衣人风驰电掣而至。
转瞬,快马如飞奔近庙外,九个白衣老人如风闪电掠入,在侯阳近侧定身。九老虽面孔各异,却阴鸷森冷,如注大雨丝毫不濡衣衫。
侯阳知是邓公玄其师手下九宫使者,武功怪异绝顶,那九宫使者锐厉目光凝注在阴山五鬼,陕南一怪横躺在雨水如渠中,躯体上面色变化互异。
良久,九宫使者之首龚槐阴恻恻笑道:“邓少侠现正布署相救闵荣之策,无暇分身,是以命老朽九人兼程赶来,所困蒙面男女中那女的确是胜玉珠么?”
侯阳颔首躬身道:“衣著身材兵器确是胜玉珠!”
龚槐道:“她迄今尚未显示本来面目。”
侯阳答道:“均显露过,但非本来面目,血瘢满面狰狞恐怖,无疑有意易容,希图瞒骗……”
龚槐沉声道:“你何以断定他确是胜玉珠!”
侯阳答道:“她从吉茂栈离开後,七星坛弟子便已发现她的行踪,为避免打草惊蛇一面尾随,一面飞报少侠,那知她竟随著一人,蒙住面目双双乘骑奔出京城……”
龚槐道:“现在殿内的就是此人麽?”
侯阳道:“正是。”
龚槐又指著阴山五鬼陕南一怪道:“此乃何人所伤?”
侯阳摇首苦笑一声道:“不知!”便将前情叙出。
龚槐森冷的面色只不禁注出一丝惊愕之容,与其他的人互望了一瞥,轻轻叹息一声道:“箕豆相煎,手足互残,非本门之福,怎奈邓少侠坚指胜玉珠有叛门之嫌,同行之人乃辣手强敌,以勾魂符令命我等务必戮杀。”
侯阳道:“胜玉珠是否有叛门罪行?”
龚槐沉声道:“此非我等所能问,不过除了胜玉珠外,绝无人轻易能伤得了他们。”
滂沱大雨渐止,远处天际尚闪电流奔,雷声隆隆,但云开月明。
龚槐手掌一摆,与其他人缓缓向殿内走去。
到达大殿之内,只见满地积水,神龛前立著一双血瘢狰狞少年男女并肩横剑,目中精芒闪烁,慑人心神。
龚槐九人不知怎的,只觉心中有点发毛,龚槐抱拳略拱,道:“胜姑娘别来无恙?”
少女默默站立,眸中寒芒突盛,如挟霜刃。
那少年冷笑道:“你还认得胜姑娘?”
龚槐淡淡一笑道:“老朽只对勾魂符令奉行不渝,谁是谁非,留待主人裁决,非老朽之责。”
少年道:“你说是受邓公玄勾魂符令躯策麽,倘或胜姑娘未有叛门情事,叛门者乃邓公玄,大错铸成,九位如何善其後?”
九宫使者闻言不禁楞住。
龚槐道:“老朽只奉命行事,无暇计较是非。”
少年冷笑道:“倘或胜姑娘以勾魂令符相召呢?”
龚槐不禁一怔,道:“令符仅只两面,一在主人处,一在邓少侠身上。”
少年倏地发出哈哈长笑。
笑声宏烈,大殿梁柱忽生撼摇,九宫使者不禁面色大变,龚槐道:“尊驾为何发笑?”
少年道:“如果你主人将另一面勾魂令符付与胜姑娘呢?”
龚槐呆得一呆道:“那不可能!”
少年冷笑道:“世上无不可能之事,看来九位只认符不认人,胜姑娘倘取出勾魂令符,命你等搏杀邓公玄……”
龚槐忙道:“老朽以先为主!”
少年阴阴一笑道:“阁下那里是先入为主?不过与邓公玄狼狈为奸,恐胜姑娘将他奸谋禀明贵上,是以先下手为强,妄图杀人灭口,以绝後患!”
龚槐目中逼吐杀机,怒道:“尊驾休血口喷人,尊驾是何来历,如不实言,休怨老朽等辣手无情!”
少年冷笑道:“贵上见著在下也不敢无礼,再要出言不慎,阴山五鬼陕南一怪,即是你等前车之鉴!”
袭槐闻言不由机伶伶直打寒颤,哼道:“看来,不取出勾魂令符是不行了。”倏地在怀中取出一面形如鬼头铜牌,鬼眼内嵌首两粒蓝珠,泛出没之靛芒,喝道:“胜姑娘见了勾魂令符还不下拜俯首就擒麽?”
勾魂令符一出,神龛前一双少年男女忽地身影杳失无踪,九宫使者不由骇然变色,面面相觑。
忽然侯阳领著一手持竹杖老叟掠入,九宫使者认出是风雷堡高手竹杖客。
竹杖客与九宫使者老四乌宏亮交谊颇笃,略一拱手,笑道:“兄弟本不愿插手是非中,那少女是否确是胜玉珠。”
乌宏亮诧道:“胜玉珠与风雷堡曾有过节?”
竹杖客摇首笑道:“倘真乃胜姑娘,兄弟即刻离此,恐系另外一人。”
龚槐闻言极为厌恶地望了竹杖客一眼,只听侯阳诧道:“犹未见著胜玉珠麽?”
乌宏亮猛然身形一跃腾起,飞落向神龛前。
竹杖客阴恻恻一笑道:“原来藏身在神龛内。”伸手揣入怀中,取出一颗“子母雷珠”,喝道:“两位速速现身……”
龚槐忙横身一掠,手出如风,迅如电光石光攫向子母雷珠而去,喝道:“此乃敝门中事,与尊驾无干!”
竹仗客身形奇奥飘出七尺,左掌击了出去。
龚槐横拳一旋,叭的脆响,双掌猛接,两人身形一阵巨震後倏地分了开去。
但见人影一闪,那满面血瘢少年疾现而出,手持勾魂令符,大喝道:“龚槐听令,你等合力搏杀竹杖客,违令者死!”
九宫使者一见那少年手中令符并无虚假,不禁面色大变,暗道:“莫非主人真将另一面令符交与了胜玉珠,难怪他们有恃无恐!”不敢违令,九人身形疾分占九宫之位,将竹杖客围在当中。
龚槐道:“尊驾不要认为我等奉命搏杀竹杖客之际便可趁机逃去,那无异痴人说梦。”
少年哈哈大笑道:“在下与胜姑娘倘要离此,决不愿见了你等即起畏惧图逃之念,你放心,在下不见邓公玄将他生擒活捉交与贵上绝不离去。”
龚槐深觉此人之言不假,目光转注竹杖客道:“我等奉令施为,恕老朽无礼了。”
竹杖客自那少年现身,便一直注视少年举动,勾魂令符似是威严无此,知非口舌能辩,真力贯注竹杖,龚槐话声甫落,一杖疾如风雨挥出,破空锐啸,势如奔雷。
龚槐不禁为杖势逼开纵身侧跃。
竹杖客竹势未撤,反倒加劲,一招“虹飞破日”,竹影似箭射向那少年。
竹杖堪堪点在少年前胸,少年突然一晃而杳。
龚槐双拳狂吐,大喝一声道:“尊驾还不束手就缚!”掌力摧山撼岳,击向竹杖客後胸而去。
其馀八人掌刃齐齐出手,攻向竹杖客。
竹杖客为求自保,杖势疾改变招震起漫空杖影,呼啸如山,招势辣毒。
九宫使者武功极高,合搏谨严,竹杖客以一敌九,渐露败象,突然竹杖客喉中发出一声怪啸,潜龙升天拔起,厉喝道:“速闪开,雷珠一发此殿立成灰烬。”
九宫使者闻言大惊,四散跃出,但竹杖客伸手一摸,却发现雷珠已失,不禁胆寒魂落。
幸亏竹杖客机警无比,半空中双足疾踹,由殿顶破隙中穿出。
此刻,仅龚槐留在大殿中,其馀八人纷纷穿出。
只听神龛中传出那少年深沉语声道:“龚槐,我两人如不与邓公玄当面解决绝不贸然离去,但你等如让竹杖客逃离罪行难免。”
龚槐沉声道:“老朽自然奉命唯谨,但尊驾不能越俎代庖。”
那少年厉声道:“龚槐,你是认符还是认人?”
龚槐面色一变,冷笑道:“当然认符,但尊驾显然是借刀杀人。”
少年朗笑一声道:“在下如不看在胜姑娘面上,立即命你自裁!”
龚槐闻言不禁默然,陷入一片无穷苦脑中,他为了遵守勾魂令符,不偏不倚,以免同门诬指他与邓公玄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现在不但将他那念头全部推翻,而且辣手异常,进退维谷,因为胜玉珠亦身怀勾魂令符。
一旁的九宫使者老六童光耀,低声道:“老大不要作难,勾魂令符虽仅两面,但主人绝不能将两面令符同时由邓少侠胜姑娘分持,何况又是同行,其中一面必是假的,再则我等无法证实她就是胜姑娘。”
龚槐目注童光耀微微叹息道:“话虽不错,愚兄也有此虑,但仔细寻思之下,立觉无法启疑。尚或此女非是胜玉珠,她又何从持有勾魂令符,如谓令符是假,他更为何不乘机下令命我等撤除,在我等去察觉之前遁逸……”
话尚未了,忽闻朗笑声由神龛内传出,那血瘢丑脸少年疾现而出,道:“两位互语均已察闻无遗,疑虑确有见地,但在下怜悯九位等已罹杀身大祸犹不自知。”
龚槐九人不由面色大变,童光耀冷笑道:“尊驾可否见告其详?”
少年沉声道:“箕豆相煎,本为不祥之兆,片刻之前,风雷堡竹杖客无故参与这场是非,用心叵测,可笑九位尚蒙在鼓中……”
童光耀诧道:“童某尚察不出竹杖客有何歹毒用心,尊驾无须挑拨离间……”
“胡说!”少年声色俱厉喝道:“自作聪明,蠢不可及,竹杖客身怀子母雷珠,为何不施展将九位炸成飞灰,龚槐身旁勾魂令符已为他盗去,犹不自知。”
龚槐不禁面如败灰,迅疾伸手入袋,果然那面勾魂令符不翼而飞。
童光耀胆寒魂落,道:“邓少侠若知我等失掉令符,必死无疑。”
少年沉声道:“生死端在九位一念之间,胜姑娘亦无意与九位为难,看来邓公玄是无法赶来了,因他急欲获有‘伏义天玑图解’,又惧胜姑娘泄漏他叛门重嫌,首鼠两端,权衡轻重之下,还是以图解为重,更不料九位会失去令符,在下与胜姑娘不耐久候……”
九宫使者听出那少年有离去之意,龚槐忙道:“邓公玄确有叛门重罪麽?”
“他为花蕊夫人费月萍妖妇美色所迷,本门机密尽泄无遗,惟胜姑娘知悉,所以动念杀人灭口,最好九位佯装不知,置身事外,或采阳奉阴违之态,当可远祸。”
“在下与胜姑娘须立即赶往吕梁,九位珍重。”
龚槐长叹一声道:“龚槐九人虽不惜死,但须死得其所,我等并无他疑,只是胜姑娘为何不现身出见,可否……”
语尚未了,那少年朗声笑道:“九位何以如此糊涂,知否邓公玄为何破费月萍美色所惑么?”
“知道。”龚槐应声答道:“红叶山庄内遭丁老贼等凶邪围袭,罹受白骨钉歹毒暗器,误入费月萍妖妇房室,经妖妇治愈,在此情况下,邓公玄难禁……”
少年沉声道:“胜姑娘那时身在何处?”
龚槐不禁一怔,道:“同在红叶山庄。”
少年冷笑道:“胜姑娘亦为阴毒暗器所伤,先後避入妖妇红楼内,胜姑娘伤势不比邓公玄稍轻,恐被妖妇发觉罹杀身之祸,冒险逃出红叶山庄,不料胜姑娘伤处流血于地,还是为邓公玄察觉,是以邓公玄起了杀人灭口毒念,目前胜姑娘尚在养伤,即是相见,也无法多言。”
龚槐恍然大悟,森冷面色上不禁露出愧疚之容,长叹一声道:“老朽如梦方醒,於今信符已失,自顾不假,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