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鹏飞道:“既然邓尉梅隐被释,父子团聚,还有什么纠缠。”
膀玉珠冷笑道:“丁大江心辣手黑,岂能轻易将邓尉梅隐释放,他在邓尉梅隐身上安有奇毒,邓师兄事先未知其诈,事後发觉解救其父,不幸邓师兄亦为剧毒蔓延侵向内腑,幸及时封住穴道,暂可无虞,功力亦无碍,只是久後定然毒发,因此找上嘉陵酒楼後院丁大江等群邪,不幸贱妾亦为无形奇毒所侵,终被丁大江逃去。”
南宫鹏飞道:“无形奇毒,鬼蜮暗算,确是防不胜防,但此事与在下风马牛漠不相关……”
胜玉珠道:“邓师兄曾目睹黄凤珠骑赤兔驹来此恒泰丰在庄,赤兔驹为少侠所有,为此……”
“心有所疑是么?”南宫鹏飞冷笑道:“那麽邓公玄为何不立时擒住,在下无法相信他认明是黄凤珠。”说著望了胜玉珠一眼,接道:“姑娘此来是否奉了邓公玄之命向在下索人,请上覆令师兄,赤兔驹确借与一位姑娘乘骑过,但非黄凤珠,再则在下与令师兄萍水相逢,并无深交,为友为仇,悉听尊便。”
胜玉珠道:“少侠不可误会,邓师兄云少侠并不知他与黄凤珠师门结有不解之仇。”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多言,在下与黄凤珠毫不相识,有劳枉驾寒舍,殊感歉疚。”身形缓缓立起。
此无异逐客令,胜玉珠起身离座,道:“邓兄之意如言之属实,少侠曾与黄凤珠为一双情侣,念在相交份上,请黄姑娘向丁大江索取解药,如今少侠竟坚谓不识黄凤珠,显与事不符,贱妾深致歉意。”
南宫鹏飞但笑不语,送客出门。
胜玉珠满怀懊恼,离了恒泰丰布庄奔往天桥,天桥乃五方离处之所,人群如蚁,只见她穿入一条僻巷中。
突闻邓公玄语声道:“贤妹回来了,可见南宫鹏飞麽?”
胜玉珠抬目望去,邓公玄在一道窄门内探首出来,不禁面现嗔容道:“见是见著了,他坚称不识黄凤珠。”说著跨入门中。
邓公玄道:“贤妹何必动怒,可否将晤谈之话细叙。”
胜玉珠使把详情奉告。
邓公玄愕然道:“难道我竟猜错了麽,南宫鹏飞深藏不露,分明身负旷绝奇学,那乘骑赤兔驹之少女,虽是一街之隔,但愚兄相信目力不差,确是黄凤珠……”
胜玉珠冷笑道:“邓师兄,你自信目力无差,料事如神,南宫鹏飞既然身负绝学,又与黄凤珠为一双爱侣,无疑与我等立于敌对之位,那么他有何可惧,坚谓不识黄凤珠。”
邓公玄默然不语,他最耽心的就是他奸杀女尼之事被南宫鹏飞知悉,苦笑一声道:“师妹,那南宫鹏飞未出言诋毁愚兄麽?”
胜玉珠不禁一呆,道:“师兄有何隐私为南宫鹏飞诋毁。”
邓公玄不禁面色一红,道:“愚兄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毫无欺心。”
胜玉珠道:“师兄既无为人诋毁之处,有何可虑,眼下应如何去处?”
邓公玄长叹一声道:“丁老贼此计委实狠毒,在家父身上施以禁制,又纵使杨镇波手下到处搜寻我等行踪,使愚兄有天下虽大却无容身处之感。”
胜玉珠道:“我等总不能束手待毙!”
门外一条黑影疾闪而入,只见那黑衣中年人目露惊悸之色道:“我等已为君山盗匪严密监视住。”
胜玉珠冷笑道:“既然难免放手一战,何必示弱,邓师兄我们离开燕京吧!”
邓公玄道:“我等前往何处?”
胜玉珠道:“自然是去长白,丁大江是阻止我等去取翠果,小妹岂能乘他心愿。”
邓公玄道:“如此正好乘其心愿。”
胜玉珠不禁一呆,道:“小妹不解师兄话中含意?”
邓公玄道:“老贼明知无法以他之力取得翠果,故作大方向群雄吐出翠果、火龙珠隐秘,目的志在藉群雄之力减除阻碍,但又不欲群雄垂手而得,他已不便出手拦阻……”
胜玉珠道:“所以必须藉你我之力制止群雄,他可获渔翁之利。”
邓公玄大笑道:“贤妹王雪聪明,一点就透,他算准我等师门乃世外高手,身後还有奥援,你我身罹奇毒,到时不惧你我不为他所用,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走吧!”
三人疾和行云流水般离去天桥向城外奔去。
胜玉珠频频後望,察觉遥遥现出甚多迅快身影紧缀,不时耳闻破空啸声,禁不住柳眉微皱。
邓公玄道:“贤妹且别管他们,我等暂赶往红叶山庄再说。”
“红叶山庄!”胜玉珠惊诧道:“岂不自投罗网。”
黑衣中年人笑笑道:“贤妹有所不知,红叶山庄乃燕京郭天官别墅,今天郭天官钦差岭南,合家南游,丁老贼假之避眼目,如今老贼他去,正巧作我三人避居之所。”
红叶山庄庭园极广,花木葱笼,亭台如画,池水清碧,万卉华妍,芳开红紫,徘徊其处,心怡神旷。
三人翻墙掠入,落在林荫深处,潜迹不动。
暮霭深垂,月映朗空。
忽见红楼一角灯火突亮,窗纸映著半身人影握卷,只听风送琅琅吟咏声:
“纷纷堕叶飘香砌
夜寂静
寒声碎
真珠帘卷玉楼空
天淡银河拖地
年年今夜
月华如练
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
酒未到
先成泪
残灯明灭枕头欹
暗尽孤眠淞味
都来此事
眉间心上
无计相回避。”
吟声铮锵悦耳。
胜玉珠低声道:“庄内本住得有人。”
邓公玄道:“原要住人!”吟声娇脆,无疑为一少女而发。
语音一落,那红楼内灯光又倏地熄灭。
邓公玄不禁一怔,暗感红楼灯火一燃一熄为时短暂,莫非那吟咏者亦是武林中人。
心念甫动,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传来道:“邓公玄,我儿何在?”
黑衣中年汉子长剑一挥,流芒狂奔疾跃而出,只见君山总寨主杨镇波面色激动,率著四劲装老者立在林树之外,不由冷笑道:“杨寨主,令郎实不在邓师弟手下,何必听信谣诼误中借刀杀人诡计。”
杨镇波银丝蛟筋鞭一横,冷笑道:“尊驾姓名可否见告?”
黑衣中年汉子答道:“在下闵荣。”
杨镇波道:“闵老师之言如属实,为何邓公玄不敢露面?”
邓公玄闻言勃然大怒,迅疾掠出,沉声道:“在下问心无愧,有何不敢露面。”
杨镇波目睹邓公玄现身,厉声道:“你本心术阴险,暗地里无所不为的无耻小人,胆敢自称问心无愧。”蛟筋鞭疾迸闪电攻出。
君山高手纷纷现身猛攻出手。
胜玉珠撤出长剑闪出林外,三人合力抵敌,寒飚飘飞,惊虹过处血光飞溅,闷嗥声此起彼落,剑势辣毒绝伦。
无如君山调集高手如云,泯不畏死,潮水般涌袭攻上。
闵荣腾身迅扑之际,忽感足胫骨为鞭梢扫中,痛撒心脾,不禁狂嗥一声,摔跌倒地,鲜血如注冒出。
杨镇波右手疾点如风,点了闵荣三处穴道。
邓公玄、胜玉珠目睹闵荣被擒,不由又惊又怒,双剑剑势更是雷厉电闪。
君山高手伤亡甚众,不下卅馀人,但邓公玄胜玉珠双拳难敌四手,久战力疲,渐渐无复初时凌厉。
突然胜玉珠胸前一麻,嘤咛一声,扭身长剑洒飞“虹断西天”,逼开君山匪徒窜候林中。
邓公玄人单势孤,未免心头发怵,忽见数点暗器藏在刀光之後飞袭而至,虽然察觉,却无法将全部磕飞,叮叮叮响声中长剑挥击,但仍有一只毒箭穿隙而过,肩头顿为所中,情知不妙,倏地穿空腾起堕入林树茂密中不见。
杨镇波自然绝不能容邓公玄逃去,喝命展开搜索,务须活捉生擒,君山高手由四方八面扑入林树中,燃开夜行火摺,似收缩袋口般,使邓公玄、胜玉珠无法遁形。
胜玉珠及邓公玄却先後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一角红楼而去,途中并未遭遇狙击,两人互相不知都是同一条道路,这抑是天意,抑是人为不得而知。
他疾登楼上,赫然显霁一座布设华丽的书房,玉石长案上放著一盏紫铜宫灯,光芒四射。
四壁条幅书架,琳琅满目,幔蔽窗口不露一深灯火,邓公玄暗道:“难怪不见一丝灯光,原来为厚重的帷幕遮蔽。”
突闻一个娇脆语声道:“你是何人,胆敢妄闯我书室。”
只见邻室中姗姗走入一个满身珠翠的妇人,约莫三旬五六年岁,皮肤皙白,明眸皓齿脂粉浓抹,媚波冶荡,目睹邓公玄少年英俊,立时响起一声荡笑道:“今儿怎么有客啦!公子尊姓?深夜造访,必有赐教?”语声一变为甜软娇媚。
邓公玄不禁一怔,暗道:“难道此女竟对园中发生凶搏就一无所闻麽?”
邓公玄抱拳含笑道:“在下姓邓,请问……”
那妇人格格娇笑道:“我名花蕊夫人,长年无定居,今晨才由洛阳返此……”忽有所见,面色一惊道:“公子受伤了吗?”
邓公玄颔首道:“在下身中儿绝毒暗器,夫人谅必是武林高人,不知能否施治。”
花蕊夫人神色微微一变,诧道:“绝毒暗器!公子是何人所伤,待我察视伤处?”
邓公玄道:“乃君山老贼杨镇波所伤。”人却向花蕊夫人走去,他只觉半边肩头麻木不仁,胸口气涌血逆,知暗器毒性甚强,若不及早设法解毒,恐这条臂膀无法保全。
花蕊夫人嫣然笑道:“公子是否为邓尉梅隐爱子邓公玄,风闻公子驰誉江南,人中龙凤,却守身如玉择偶甚苛,难道公子今日尚未有爱侣吗?”
邓公玄面上一热,答道:“事实并非如此,因在下习练童子功。”
花蕊夫人媚笑道:“真的麽!公子习练童子功目的何在,是否为了取得那‘伏义天玑图解’?”
邓公玄不禁心神大震。
只听花蕊夫人媚声道:“我若治好公子毒伤有何答报?”说时纤纤玉指已搭在邓公玄肩头,突失色惊道:“白骨钉!杨镇波何来白骨钉?”
一甲子武林中用毒名手毒尊者狠辣暗器又现踪武林,邓公玄闻言面色如土,罹此钉者若不解救终必身化白骨惨死非命,不禁大骇道:“真是白骨钉么?”
花蕊夫人道:“我怎能欺骗公子。”
邓公玄道:“不知有无可救?”他说时猛感花蕊夫人居此楼大有蹊跷,杨镇波率众围搏自己她怎能漠然无视,莫非她亦是杨镇波同路人,心中大感焦急。
花蕊夫人道:“尚有可救,公子为何与杨镇波结此不解之仇,昔年毒尊者非深仇大怨绝不施展白骨钉伤人。”
邓公玄苦笑一声道:“杨镇波误认在下将其子杨玉龙擒掳囚害,追踪不舍,其实在下根本无有此事。”
忽闻楼下传来杨镇波苍迈语声道:“楼上有人在麽?”
花蕊夫人不禁格格娇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杨老寨主还记得我费月萍麽?请稍待片刻,容小妹整装接待。”
邓公玄不禁大惊失色,只见花蕊夫人向他望了一眼,低声道:“公子可藏在我卧室中,不可弄出声响,我自会应付。”
但闻杨镇波哈哈大笑道:“费贤妹怎么在此红叶山庄内?”
邓公玄已迅疾无比闪入花蕊夫人居室,花蕊夫人稍定了定神,莲步婀娜下得楼去。
另一室中忽疾若惊鸿般闪出胜玉珠,胸前染透鲜血,柳眉深锁,似欲唤叫邓公玄,又觉不妥,重又掠回原处隐藏。
片刻——
花蕊夫人陪著君山水道雄主杨镇波进入书室。
杨镇波炯炯目光扫视了一瞥,道:“贤妹真未瞧见邓公玄与一名贱婢么?”
花蕊夫人嫣然一笑道:“杨寨主难道不信小妹之言么?那麽就请搜觅可证是否小妹有所隐瞒。”
杨镇波霜眉微皱道:“并非老朽信贤妹不过,因为老朽昨日就被丁大江所擒囚在此红叶山庄内……”
花蕊夫人纤掌微摆,娇笑道:“小妹与此宅主人本是至交,每年盛夏酷暑小妹必来红叶山庄内稍住,今晨由洛阳赶抵红叶山庄,杨寨主不是不知小妹习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片刻之前园中凶搏猛烈因事不关已故不置意。”说著略略一顿,又道:“杨寨主不知为何与邓公玄结下深仇宿怨。”
杨镇波长叹一声,面现怒容从川南三煞死因起,扼要告知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道:“如此说来,令郎与三煞之死委实无干,虽说令郎来京为了谋取一柄稀世宝刃,杨寨主不知实情大违常理,难免群雄不谅。”
杨镇波老脸一红道:“老朽实毫不知情!”
花蕊夫人妩媚一笑道:“倘小妹料得不错,令郎与邓公玄均志在谋取‘伏义天玑图解’,令郎谋取之剑无疑为春秋神物,吹毫可断,切石若腐,乃除魈魃毒龙不可少之物。”
杨镇波道:“话虽不错,但谈何容易,非身具七阴绝脉而又童身者无法进如图解藏处,犬子平生无他恶,却喜走马章台,涉足花丛,已非纯阳童子之体,邓公玄,嘿嘿……”
花蕊夫人道:“风闻邓尉梅隐仅此一子,人品出众,博学多才,风流自赏,崖岸自高,平常脂粉不屑一顾,年逾弱冠尚未成婚……”
杨镇波不禁变色,嘿嘿冷笑道:“邓公玄心术阴险,暗地里无所不为,惠山妙通庵奸杀三妙龄女尼。兽行令人指发。”
此言一出,花蕊夫人不禁一怔,双靥霞生。
邓公玄暗中面色大变,如受雷殛,心中怨毒已极,无疑是塞外飞魔放出风声,暗道:“我若不将你等砾骨扬灰难消此恨。”
胜玉珠忖道:“这话显然有意中伤之词,难道邓师兄确有失德么?”
只听花蕊夫人道:“此事迹近捕风捉影,已非当场目击……”
杨镇波忙道:“老朽非信口雌黄之徒,妙通庵事发之时尚有一烧饭老妇藏身榻底亲眼目击……”说著哈哈一笑道:“此是题外文章,老朽无暇久留,擒住邓公玄非将其碎尸万段无以平心头之愤。”说著告辞走出。
花蕊夫人道:“小妹倘发现邓公玄踪迹,立即传讯与杨寨主。”
杨镇波道:“老朽先在此言谢了,如所料不差,邓公玄身中白骨钉,必难逃出这红叶山庄。”
拾级下楼,语声渐远。
邓公玄方始心头一块大石消释,但肩头麻木逐渐蔓及半身无法行动,更无能逃去,只有守候花蕊夫人返回。
半晌,才听得书房内花蕊夫人曼怨长叹一声,吟道:
“花前月下暂相逢
苦恨阻从容
何况酒醒梦断
花谢月朦胧
花不尽
月无穷
两心同
此时愿作
揣柳千丝
绊惹春风。
…………
数技杏蕊对芙蓉
零落意忡忡
不知多少忧怨
和泪位东风。
人散後
月明中
夜寒浓
谢娘愁卧
潘令闲眠
往事何穷。”
词寄诉衷情,歌意春思,挑逗缠绵绯恻。
邓公玄暗道:“她为何不入房相救,再若捱延,只恐左臂要断送了!”继而恍然憬悟道:“莫非君山匪徒尚在暗中注视她,她岂可启人疑窦。”强於按捺忍住。
半晌。
花蕊夫人才莲步姗姗走入,软慵媚态动人心弦。
邓公玄在帐後现出,道:“夫人不可听信老贼无耻中伤之言。”
花蕊夫人媚笑道:“是否事实均与我无关,待我察视毒钉伤痕。”盈盈移至邓公玄肩後,纤指撕开伤处肩衣,察视了一眼,失声惊道:“此非剜除腐肉不可,但剧毒倘侵入内腑则无法施救。”说著抓起邓公玄右手腕脉,三指扣在寸关尺上,观察脉象以望邓公玄体内血行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