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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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一醉-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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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恕道:“秦家的传家之宝就在桌面上。”

  时酉诧异:“就光明正大放在这儿?难道双城山庄都不建造密室暗道么?”

  秦恕笑道:“我若是想,也定建造得光明正大。”随后话锋一转,“你若能找到我传家之宝,便送给你做聘礼。”

  时酉顾不得被秦恕戏弄,专心扫视案面各处。

  案面摆放布置中规中矩,所有物件一眼便尽收眼底,实在没有庄重或精致的盒匣。时酉甚至忍不住想要找机关暗锁。最后,只得抬眼看着秦恕,向其求助。

  秦恕心想真拿你没有办法,嘴上却说:“我养了一池凤凰翎,南下定亲也不忘看佛见笑,甚至连书案上都要摆一朵碗莲。”秦恕端起青瓷碗,手指微动,竟在碗底取出一小瓷盒。

  “我确实喜欢莲花,却也有拿它诫醒自己之意。当年家族祸事正是源于,”秦恕把瓷盒递至时酉面前,“一颗古莲子。”

  时酉双手接过瓷盒,听秦恕继续说道:“虽然从前秦家世代经营药材,但却志不在此,大多更爱侍弄花草。古莲子一般年月久远,而世上不乏企求长生不老之徒。不知从哪日起,有传闻说秦家有宝物使人长寿,加之秦家做药材生意,传言愈演愈烈,宝物的功效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时酉心事已了,便把原物奉还。秦恕虽未说完,但显而易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传言到最后大抵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几番博弈,最后落得千金散尽举家西迁的下场。

  秦恕见时酉此时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不禁欺身而上,额头相抵,问:“你的事办好了,是不是该办我的事了?”

  说罢,手已探入时酉衣襟。

  时酉大惊,连忙跳起,却一不小心撞上秦恕鼻梁。

  秦恕惨叫一声,一手抓着时酉手臂往外走,一手捂着鼻子瓮声瓮气说:“简直谋杀亲夫,大逆不道!你最好把力气留待等会儿。”

  路上柳管家遇见二人,正要问安。只见秦庄主拉着时酒鬼匆忙而过,走出好远柳管家听见秦庄主吩咐今日不要放人再进正院了。

  秦恕食髓知味自然是要再一再二又再三。可他想不到的是时酉竟然乐意配合。原以为按照时酉昨日和今日的表现定要忸怩一番,谁知倒在床上两人水乳交融,滋味自是妙不可言。

  时酉虽然被秦恕戏言说是不出力气,但到底前段时日劳心劳肺自损过多,没到最后便晕过去。秦恕也是久病初愈,甚至没来得及为时酉清洗便紧挨着时酉睡着了。

  秦恕呼吸渐趋平稳,时酉却睁开了眼睛,眼底尽是疲惫。

  时酉又等片刻,确定秦恕睡沉便起身。穿戴好衣衫,凝视秦恕许久,最终怕扰醒秦恕,只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然后点了秦恕睡穴,掩好门,悄声离去。

  时酉行动小心轻便,却没听见,门内一声轻叹。

  时酉顾不上身后黏腻之感,只想快些得手。潜进书房,学着秦恕的样子把手探向青瓷碗底,果有一凹槽,拇指食指稍一用力便将瓷盒抽出,正是晌午见过的古莲子。

  眼见宝物到手,时酉却迟迟没有将其取出。

  他知道这枚古莲子他今日非取不可,只是一旦收入自己囊中,他与秦恕便绝无可能。

  时酉虽知早晚会到这般田地,也放纵将自己交予秦恕。甚至,为成昨日之事,时酉还在酒里加了东西。劝秦恕不宜多饮是真心,手掌覆上酒杯时也确把催情之物加入酒中。这原本便是早备下的,怕秦恕到时嫌他到底是男子不能情动。不过此物或许于常人无害,但秦恕其实体内尚有毒素未清,时酉不敢冒险,临到最后关头,还是调换了酒杯自己饮下。

  反正他已不在乎是否会给秦恕留下自己太过淫乱的印象,再也没有以后。

第六章

  鬼医与时酉约定在三月初四,最迟不过初五,带着秦家的传家之宝,到距双城山庄最近的三临镇曲家客栈见面。

  时酉行动多有不便,躲避庄内守卫颇费一番功夫,慎重起见,特地从后山人迹罕至的树林绕远路下山。

  原本数里路程,时酉夜深赶至,却被告知客房已满。鬼医虽和他约好地点,但并不曾说如何寻他。既已到此,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得尽快探查一番。最后打点客栈伙计到柴房借宿一晚。

  柴房杂乱无处下脚,他也并未随身携带包袱,想打个铺垫都不行。以往自己随便一躺便也将就,只是此时身后胀痛难受,时酉暗自苦笑,自作孽不可活。

  正值时酉犹豫之时,一人推门而入,边将手臂伸入外衣袖边说,“这位客官,适才照顾不周照顾不周,鄙店晚间临时空出间房还未及登记,方才替值的伙计不知情,委屈您了。”此人身量不高,略微发福,听声音甚是年轻,说着话脚还扭了几下,显然是才将鞋穿好,“您随在下来,赶了一路早些休息才是。”

  做贼劳心劳神,纵使如此顺利,此时时酉仍是疲累不堪。若不是见鬼医心切,时酉确是要好好休息一番。

  时酉拱手谢道:“有劳店家,烦请带路。”

  天色太晚,不易窥得客栈全貌。时酉被三带两绕行至角落一处,请进房内,客栈伙计问可需备下热水,时酉谢绝,心想等探查回来未必几时。

  粗略打量下房间,素雅简洁,若不知晓是客栈客房,恐怕以为是谁家书房。再从刚才客栈伙计谈吐和行事可见,此处格调不低,不至于鱼龙混杂,所行之事便不易被撞见,鬼医果然寻了一个好去处。

  一钩弯月当空而悬。四周又恢复平静,好似方才并无人深夜叨扰。

  来路上时酉已细心观察,所过房间门口并无七泉窟标记。直到约莫行至时酉住处的对角,他终于在一扇门的上侧卯榫相接处看见一株细草。

  七泉窟四处环水,多得是这种细小的水生草本。时酉若是来晚,这株细草便因脱水而枯,教时酉再寻不得。

  时酉轻推,房门未锁。黑暗中他不敢轻举妄动,只站在门口借微弱月光小心打量。

  “看样子秦庄主已无大碍。”说话声徒然而起,闻声望去,墙东侧椅凳上有一人影,闻声该是鬼医。

  时酉冷声道:“他好不好你比我更清楚。废话少说。解药给我。”

  鬼医道:“徒弟和师父说话难道都用这种口气么?”

  时酉听他提起师徒关系却是不胜心冷,“我早被逐出师门,哪来的师父?”

  鬼医神闲气定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当年做错事,为师也只是让你离开,已然是偏袒你了。你回七泉窟求我救人,为师也帮你救了。你怎么还好拿乔?”

  时酉气不过,沉声道:“你别只捡好听的说,说得人恶心。当年之事明明是有人陷害我,你不查不问,单赶我走。我自小在七泉窟长大,从未外出,被逐出师门的时候连十岁都没有,如果不是敬俞,我哪还有命活着回去求你!再者说,你若单是帮我救人,那我今日来见你又是为何?!”

  鬼医满不在乎,道:“你说是为何,你大可以不来,反正不是我要救人。”

  时酉道:“你也不用佯装不在意,若不是怕我半路上出意外,你自然不会巴巴到这来等我。不过,”时酉略一停顿,“既然提起当年旧事,我便问你一次。你若不愿回答,也别说假话糊弄我。”

  鬼医唔了一声作应。

  时酉道:“师父,我最后叫你一声‘师父’,只想问你当初你逐我出谷是当真以为我手脚不干净,抑或是……抑或是有难言之隐。”

  鬼医哂笑一声,“我自知对你管教甚少,你也只承你师兄弟的情。今日我便尽一回为师之责,教你明白。说起来,你们几个师兄弟中,你小师兄天资最好,但你最听话,所以小小年纪只有你诊脉功夫最好,不出五年,只怕要胜过为师。”

  说到此处,时酉已全然明白,鬼医竟然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不顾死活将他逐出七泉窟,“所以,药庐是你自己砸毁的,也没有草药被偷,对吗?”

  鬼医点头,“没错。”

  时酉不敢相信,如若不是鬼医自己承认,他断不会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这远比他第一次尝到江湖人心险恶要难以承受。不,这其实才是他第一次饱尝人心不古,只是时至今日才知晓。

  鬼医不顾时酉震惊到无法自拔,不紧不慢道:“既然恩怨已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那东西带来了?”

  时酉强自镇定答:“我既来了,东西自然也带来了。”

  到底心绪难平,时酉刚被旧事打击,现下又要不得不背叛秦恕。他心里始终有一个念头告诉他现在放回去或许还来得及,只是还有另一个念头告诉他为了秦恕他不能。

  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能听到时酉声音微颤:“或许你要的东西与你并无用处。我可以为你做别的事。”

  鬼医轻笑,透着一股阴冷诡异:“我知道是何物。古莲子么。”

  时酉惊诧,“你如何知道?”

  鬼医不耐道:“这有何难,当年我在太医院当值,对秦家之事不说是一清二楚却也知晓来龙去脉。”说到此,鬼医嗤笑一声,接言,“老皇帝目光短浅,十支千年人参便糊弄了去。哼,拿到古莲子,便是长生不老!”

  时酉道:“古莲子或许根本就没有你说的功效。”

  鬼医驳斥:“不可能!古莲子可存千年,若无长寿之效,如何存千年之久!把古莲子给我!”

  时酉道:“我答应过你只有治好敬俞,才会把古莲子给你。解药呢?”

  鬼医道:“哪里还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除了我还有谁能解他的毒!”他骤然停下,转而得意道:“你精通诊脉,想必也已知道秦恕至今脉象有异。我是否骗你,你心里清楚。”

  不错,直到时酉动手前,秦恕虽看上去已完全恢复,可始终脉象略有异常。时酉终是不愿秦恕留有祸根。

  鬼医继续诱劝:“我只为求医,不为害命。不然当年我若在圣上面前进言两句,何愁拿不到古莲子。”

  时酉不屑道:“你?你当年只怕是不止进言两句罢。秦家被推至风口浪尖,难保没有你的功劳。不过皇帝能治理天下,总是明辨是非之人,最后让你希望成空。”

  言至此,时酉突然通透,“看来,你不做太医也多半是被此事牵连罢。”

  时酉猜得确是八九不离,鬼医一时语噎,半晌:“当年之事,你空口无凭。我若真要害命,这毒药我便自己下给秦恕了,犯不着卖给屠门。”

  “凭你的本事,你不过是没机会下毒罢了。”时酉现下根本不信鬼医所讲。鬼医没有此等智谋,也没有给秦恕下毒的能耐,他最多便是推波助澜,趁火打劫。

  鬼医为求医术大成,确实不择手段。但平心而论,与医术无关的恩怨,他却是不多计较。他太痴于医术,纯粹得已经病态。

  鬼医断不想夜长梦多,见时酉又不说话,忙道:“解药就在我身上,你把古莲子给我,我即刻便给你解药。”

  鬼医如此说,自是不怕时酉杀了他抢解药。时酉眼下身体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为了救秦恕,时酉功力已经所剩无几。鬼医虽然不懂武功,但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若当真和时酉动起手来,他未必会输。

  时酉稍一思量,终是走过去将腰间锦袋解下,递与鬼医。

  岂料鬼医接过锦袋,立即用火石点蜡,翻查囊中之物。确认之后喜不自禁,连忙吹熄烛火,打算马上动身回七泉窟。

  时酉一把抓住鬼医,怒道:“解药给我!”

  鬼医已然乐极,心思不在时酉话上,“甚么解药?”

  “秦敬俞的解药!你答应过的!”眼见功亏一篑,时酉简直要急火攻心,手下抓得更紧。

  鬼医被抓得不耐烦,手一扬推开时酉,烦躁道:“根本没甚么解药!秦恕毒都清了!”

  “不可能!”时酉低吼,“敬俞脉象不对,他不可能痊愈了!”

  鬼医自顾自收拾包袱,“我多给你配了一味药,除了能扰乱脉象没别的坏处。你连喂了他半个月你自己的血,脉象自然不可能立马恢复正常。断药三日后,你再诊,保证好人一个!”

  因此,鬼医让时酉早早将古莲子交予自己,是怕时间一久会被时酉察觉秦恕实为无恙。

  时酉顿觉被鬼医耍弄,还傻笨地盗了秦家宝物给他。原本他和秦恕还能两情相悦,或许甚至厮守终生,如今却因为一味可有可无的草药全毁了。

  至少先把古莲子拿回来。

  “还给我!”时酉欺身而上,出手欲夺鬼医包袱。

  鬼医闪身让开,时酉来不及收身,跌倒在地。鬼医趁机一脚踢中时酉下腹,狠狠道:“你别异想天开了!在七泉窟做了六个月的药人,你还能剩多少武功?我劝你不如想法子好好抱紧秦恕这棵大树,下次屠门再给他下留一醉,你还能有点用处!”说罢便要离开。

  “等等!”时酉突然问,“留一醉的买主是谁?”

  鬼医原不打算说,但时酉蜷缩在地,一身伤病全为了一个不得不背叛的人,他难得动了恻人之心:“晏青堂柳树生。”鬼医想到一事,又道:“此人你一定认得,自你打败柳树生,他便不做堂主了。当真落魄!”

  时酉心想,柳树生若知你我相识,定然怕我寻你要解药,怎么会留你性命让你乱嚼舌根。

  柳树生。

  柳树生?

  柳树生!

第七章

  鬼医前脚离开客栈,不多时时酉也跟着离开,但他却不是去七泉窟的方向。

  他要回双城山庄,给秦恕送信。

  原本时酉打算拿到解药,稍作休息便动身回双城山庄,虽然再见面秦恕定不会让自己好过,但至少可让他再无危险。

  不过既然不需解药,时酉便也不必回去面对那个人。

  鬼医最后虽然怜悯时酉,却一定不懂时酉。他那种人,怎么可能懂情爱。

  时酉被逐出师门后从七泉窟跌跌撞撞出来,身无分文,也不懂谋生之道。被人骗,挨人打,每日拼命做事仍吃不饱肚子,终于他倒在路边,不知道躺了多久,或许一日,两日,直到有一个少年把他抱在怀里,喂他水喝,给他饭吃。少年最后虽然因为赶路无法带他一起,但留下一些零碎银子。时酉就此活了下来。

  时酉从小便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在七泉窟只有师兄弟能多照看他两眼,左右也不过是孩子带孩子。后来师父不信他,七泉窟不收他,世上不容他。但这个人却突然出现,救他一命。他日后每当回想少时经历,都觉得自己幸运至极,做梦会笑醒。

  时酉曾无数次找他,发誓若能得偿所愿,他为这个人当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除了耳后有痣这一点外别无线索。

  找了整整十年,时酉怀疑自己所有的运气都在十年前那一日用完了。可是他却突然出现了。

  时酉知道他的名字,做哪些生意,甚至可以每年到他的山庄喝酒。直到时酉发现他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他的救命恩人身上,他终于为自己用十年时间寻一个人的疯狂找到了理由。

  鬼医那一脚踹得力道极重,时酉倒在地上好一会儿没站起来。可比这更重的伤,更难捱的痛他都受过了,他之所以不挣扎起身,不过是因为秦恕无恙,再无急事让他搏命去做,而这一次秦恕再也不会来抱着他,照顾他。至于那颗古莲子,鬼医定要回七泉窟仔细研究。以时酉的智谋和能力,在路上夺回来并非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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