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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物像向来是由宫廷画师来完成的,哪里敢劳动陛下降尊纡贵啊。若论人物像,皇帝只给自己的母后画过一副观音大士的画像,供母后诵经膜拜的。真真算起,齐湉是皇帝第一个画像的人。按理来说,皇帝给人画像,这天恩浩荡啊,要磕头谢恩的,可惜齐湉没有这种自觉,皇帝也觉得很正常。若齐湉感激涕零,皇帝反而觉得奇怪了。
一旁的内侍铺纸、研磨、匀笔毕,重新立在了一侧。
皇帝吩咐道:“都出去吧。”
内侍悄无声息的退下。
皇帝嘴角勾起笑意,道:“脱光了,快去床上躺着。”
齐湉还纳闷着作画为什么要屏退内侍。听到皇帝的这句话,总算是明白了陛下要画得是什么画了。
齐湉自然是不肯的,揪着领子不说话。皇帝哄了几句,还是不为所动,直到脸沉下来了,问齐湉还要回家吗。
齐湉根据以往皇帝对他凡事都要得逞的经历,又记得他昨日对自己的恩典,情知今日若不依是出不了宫的。
心一横,脱了衣服上了床,仍心存着一丝侥幸,道:“陛下,可以盖被子吗?”
皇帝看到齐湉羞羞怯怯的模样,心情大好,道:“不行!”说完了又催促道:“快点画完了,早点准你出宫。”
皇帝下笔很快,勾、皴、点、染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几乎都没有怎么看床上躺着的齐湉,让齐湉顿时生出一种被陛下捉弄的感觉。
皇帝搁了笔,自己欣赏了一会,才叫齐湉过来。
齐湉穿了衣服起身,走到画前看了一眼,脸更红了,伸手想去拿画,手被皇帝拦住,皇帝笑盈盈地道:“放心,朕一人独享,不给旁人看的。”
一边说,一边把半路拦截下来的手与自己的十指交缠,拇指在齐湉的掌心打着圈。齐湉心中一凛,知道这样下去,今天可能都出不了宫了。
适时的,奉安在外殿唤了两声陛下。
皇帝一边问:“何事?”一边用手把在自己怀里不够安分的齐湉禁锢住。
奉安低着头,道:“门下书侍郎的奏折到了。”
皇帝可不是昏君,至少自己是不这么认为的,勤勉政事,自觉还是担得起的。看看怀里的人已经露出了哀求之色,也不为难了,道:“出宫去吧。”
☆、第 12 章
接近夜色时,奉安端着牌子给皇帝翻。
皇帝最近天天跟着齐湉厮混,翻牌子已经有段时间了。
皇帝想起前边的那几日望朔,自己去皇后处坐了坐就回来了,晚上就翻了皇后的牌子。
皇后十七岁与皇帝大婚,年纪比皇帝稍长一岁。性格端庄温顺,得誉不喜,后宫料理得井井有条,颇能让皇帝舒心。如今年龄渐长,后宫那些美艳年轻的最近都不怎么得陛下宠,想不到皇帝竟然翻自己的牌子。欣喜之余,赶紧准备用品一应东西。
夜幕四拢,皇帝来到皇后处,落了座。
“陛下,听说西郊那边的有一位得了陛下的恩宠。”皇后觑着皇帝的神情开口。男宠二字,带着轻蔑和卑贱的意味,皇后德容俱佳,自然不会直接出口。
皇帝搅着手中的银勺,碗里盛着的是紫薯薏米粥。紫薯煮的烂熟,碾成糊状,衬得一颗颗的薏米晶莹饱满,仿佛是一颗颗小珍珠落在了紫河中,皇帝想起齐湉吃紫米牛乳粥的样子,正想着回头让御膳房在早膳中加上这道,就听到了皇后的这句话。
西郊那边?是指齐湉。
皇帝波澜不兴地抬眼看着皇后。
皇后心中一惊,嘴角含着温宽的笑意,道:“臣妾是想着若入了陛下的眼,不如就封了侍君,让臣妾来张罗入了内务府的玉牒。”
侍君,是男宠最高的位份。一封为侍君,如同其他的妃嫔一般有了名分,有了保障。同时也是要入了后宫,归皇后管理的。
皇帝舀了一勺薏米粥,没吃只细细地看,很自然地开口道:“算了,他不喜欢这些。”
皇后笑容不变,只道:“是臣妾多嘴了。”
又看着皇帝对这薏米粥左观右赏的,道:“陛下若喜欢这粥,臣妾以后命人每日做了送过去。”
皇帝吃了一口,又搁下,只点头嗯了一声。
皇后伺候着皇帝更衣,在转身整理衣物的时候,一直保持着言笑晏晏的神情黯了下来。
侍君,是多少男宠梦寐以求的东西,她早就听说西郊那位最近受宠得很,但因为陛下迟迟没有封他侍君,想着也就不过是陛下例行的玩弄,只是时间久一些罢了,如今一番谈话,陛下不封他的原因,竟然是那个人不喜欢。陛下对那人用心了。
第二日白天,皇帝接见了军机处的各位大臣,就边防的换防事宜和臣工做出新的部署,见了工、户的二部尚书,又将奏折一一批阅完毕。
到了晚上,当奉安又将那牌子端上来的时候,皇帝觉得索然无味,但是这空荡荡的寝殿,竟奇怪地生出几分孤独来。
皇帝想了想,道:“找个可意点的过来。”
芙蕖进来的时候,看到皇帝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张纸,正在细细地看。看得出来,陛下眉目平和,心情不错。
芙蕖心思微动,陛下心情好就意味着自己得宠的机会多。
他跪下请安的时候,皇帝仍在出神地看着那张纸,过了一会才注意到跪在殿下的芙蕖,开口道:“过来吧。”
芙蕖走到陛下脚边又重新跪了下来。
“抬头。”
五官精致的和其他男宠如出一辙,眼角微微上挑,倒是有些风致。
“唱首曲子吧。”奉安已经将男宠的技艺通禀过了,得到陛下的点头,才召过来的。
芙蕖起身,正巧看到陛下在小心的收卷着方才的纸,芙蕖眼睛一带又恭敬的垂下,那是一副画像,男人的画像。
“那轿中人必定有一腔幽怨,她泪自弹,声续断,似杜鹃,啼别院,巴峡哀猿,动人心弦……”
皇帝看着眼前的少年,唱腔、科白、身段、砌抹、声情无一处不好,伊伊呀呀,无一句气馁音懈,圆润甜脆的声音真如轻掷烟罗,让人觉得软玉在怀一般舒畅。皇帝不由得想起了齐湉的声音,不清脆,不甜美,带着丝丝的沙哑,情事之后更为明显,有了慵懒和疲惫,沙沙的声音磨得人心头痒痒的。
芙蕖选得是自己擅长的《锁麟囊》,心中期盼的是自己楚楚可怜的样子能得陛下几分怜惜,因此唱得越发幽咽婉转,跌宕多姿,滴溜溜的眼睛围着陛下转。
看着芙蕖迎合取悦的意态,皇帝又想起了那一晚在车上,齐湉生涩的迎合刺激着他的感官。
“别唱了。”皇帝淡淡开口。
芙蕖停了下来,惊惧地看着皇帝,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坐上来,自己动。”
第三天的傍晚,齐湉就回宫了。
皇帝对于齐湉的回宫时间十分满意,琢磨着日后齐湉表现好,要偶尔放假让他去看看母亲。
皇帝不知道齐湉倒是更愿意在家里陪母亲用完膳再进宫的,可是母亲不肯,担心他误了差事,死活都要他早点进宫,几乎是赶着他出门的。
皇帝扫了一眼在殿下行礼的人,气色还不错,似乎比在宫里的还要好一些。在宫里他就这么不舒畅吗。皇帝在心里不大痛快地想着。
“那是什么?”皇帝开口,指着齐湉身后的一堆东西。
齐湉一回宫就被侍卫领到了皇帝面前,东西还随身带着,来不及放回西郊别院。
“这是母亲命我带进宫的。”齐湉顿了顿,道:“说是给和我一起当差的几位大哥的。”
“那是给朕的?”皇帝顿时来了兴趣,直接忽略掉了还有几位大哥,道:“拿过来看看。”
齐湉提着一个小盒子上前。一打开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吃食。模样还算可以,就是不如宫里的精致。
皇帝拿起一个往嘴边送。齐湉一惊,赶紧拦住道:“陛下,这不行……”
皇帝的饮食规制严格,需要验毒、试吃才可以呈上的。
皇帝顾自吃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道:“难道你还怕你母亲要毒他儿子的同僚不成?”
因是接近晚膳的时间,加上民间的小吃皇帝也不常吃到,因此皇帝一连吃了好几块。
不知道齐湉是被皇帝吃得心疼了,还是真的也饿了,竟大胆地从食盒里拿了一块吃起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慢悠悠地说道:“母亲的糕点做得最是好吃。”
吃完了又舍不得般去舔手中的食末。
这番场景让皇帝看到还了得,立即二话不说,就把齐湉往寝殿里拉。
两三下就把齐湉的衣服剥光了。三日不见,重新再看到齐湉光洁的身体,陛下竟觉得自己有微微的晕眩感,口干舌燥。
齐湉的一双丹凤眼迎上陛下,然而在看到皇帝那双几乎可以喷出火来的眼睛时,又犹豫了一下,把头侧向床里边。
皇帝突然想到了昨天那男宠的姿势。附着齐湉的耳朵一说,齐湉看了陛下一眼,眼睛又如以往那般微微垂下,似乎在后悔自己刚才的鼓励之举。
皇帝不肯放过他,硬是把他抱在自己的腿上,但齐湉不配合,笨手笨脚的不说,脸皮又薄,左弄右弄的就是不如意,也顾不上责备齐湉了,如今泻火要紧,皇帝扑上去就把齐湉压倒了。
这火烧得着实旺,灭的时间自然要久一些。
“陛下……陛下……”齐湉两日不曾承恩,一时又有点吃不消。
皇帝身下的动作缓了缓,嘴唇又覆上齐湉的,只让齐湉发出了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节。
之后几日,皇帝待人宽厚,很是和悦。那是自登基以来,难得的好日子。朝中无事,齐湉又分外乖巧,常常难得有自发迎合之举。只是床上花样太少,让皇帝心中有些遗憾,想让齐湉多学些技巧,同时跳入脑海的还有那鲜红的针印子,又被自己否了。
事情来得很突然,如同万全的死那么突然。或许所有的潜伏者都是蛰伏在暗里,等他伺机而动暴露在明处,往往是出手的时候。被害人看着他跳出来的样子很突兀,其实潜伏者已经觉得自己等待太久。
皇帝从内务府的万山手中接过厚厚的一卷时,他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殿外,这是个阴天,殿内有些昏暗,处处投下黯淡不清的影子。
内务府的教习向来是留下案卷的,为的是日后的接手者能尽量的熟悉被教习者的习惯、技巧、性情。皇帝手中接过的就是齐湉教习的案卷。
案卷的记录,同时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为了迎合历位皇帝不同的口味,送来教习的难免有不好驯服的,内务府想出了不少刁钻的刑罚,为的是让被教习者能顺着教习者的意思去练习,有些倒是一上刑就听话了,案卷里就薄薄的几张纸,很简单。有些逆鳞不听话的,案卷里就会详细的记录何种刑罚效果如何,何种刑罚到何种程度方可达到预期的目的。
案卷厚,有两种意思,一种意味着被教习者掌握的技能多,另一种就是意味着被教习者尝过的刑罚多。很显然,齐湉就是这个后者。
万山是万全的弟弟,同属教习一职。万全被杖毙的那晚不是万山当值,当他半夜被唤到内务府的时候,他看到的已经是哥哥血肉模糊的尸体。他费了很多的周折、不少时日才打探到那夜哥哥被杖毙的原因,拿到案卷证明哥哥的清白反而很快。
“请陛下明鉴,齐湉不怕针刑,在教习之初,万全就曾经使用过,万全怎么可能会在陛下明令之下行如此忤逆、不智不值之举?”万山伏地,重重磕了一个头,沉闷的声音在青石板上有轻轻的回晕。
万山听到纸张被轻轻翻动,良久,陛下的声音响起:“传齐湉过来。”
内侍来传唤齐湉的时候,脚步一如既往的又快又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齐湉出门前望了望天空,云团浓得化不开。那是一个阴天,齐湉记得很清楚很清楚,在以后很长的岁月里,这样的阴天都会给他带来胸闷、不适的感觉。
寝殿里笼着淡淡的佛手熏香,入了春,味道不如寒冬那么浓。
“齐湉,你过来。”皇帝的声音透着淡淡的疲惫,乍一听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苍凉。
齐湉依言走上高位,站在皇帝的身边。
“告诉朕,万全是怎么死的?”
齐湉抬头看了看陛下,皇帝很平静,眼神如同一波没有涟漪的湖水。
“被陛下杖毙的。”
“那你可知朕为何要杖毙他?”
齐湉没有接话,余光已经扫到了桌上的案卷。那厚厚的一本,齐湉闭着眼睛也知道是什么。
皇帝从齐湉垂着的广袖中拉出他的手,冰冷的手指有些僵硬,皇帝一个一个的扳正。那隐藏在指甲盖下面鲜红的针印慢慢地从铁锈色到淡粉色,如今已经消失无迹了。一个个圆扁光滑的指甲,泛着健康的光泽,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当初被残虐的痕迹。
皇帝看了一会,声音有些冷,口吻有些淡,道:“齐湉,十指连心,朕看着都心疼,你怎么就下得了手?”
齐湉垂着头,双侧长长的睫毛在眼圈下打出密密的细影,看起来很安静、很乖巧地停栖着。
“齐湉,你可知错?”皇帝的声音再次在空阔的大殿响起。
“我没有错。”齐湉抬头,一字一句带着伤人的力度,道:“万全该死。”
跪在阴影里的万山猛然抬头,眼睛里几乎迸出火星子来,不顾皇帝在场的规矩,道:“是你用针扎伤自己栽赃给万全,陛下面前你还颠倒是非!”
“针是我自己扎的。”齐湉痛快地承认,双目一挑,有些冷然,道:“他之前扎我的少吗?他之前施在我身上的刑罚少吗?”
万山强压着要扑上来的悲愤,道:“万全按照陛下的习惯来教导你,是你多次忤逆不肯就范,你身为男宠行事乖张,行如此……”
“我不是男宠!”齐湉猛然回头,目光如同利箭,箭箭射向万山,厉声道:“我不是男宠!我是人,不是男宠!”
齐湉的心中有一条河,河水被一条高高的堤坝拦着,水涨水退都只在坝内,在控制之中。从入宫的第一天就开始承受的羞辱,那如同器具般的清洗,噩梦般的教习,一直刻意地被齐湉压在心中。如今万山一句男宠,很自然、理所当然的口吻一下刺激到了齐湉,河水迅速高涨,从决堤之口倾泻而出,排山倒海袭来。
“住口!”皇帝一声怒喝,眼睛的深处露出一丝受伤的痕迹又迅速的隐去,道:“你就这么不肯侍奉朕!非得吃尽了苦头,才肯学这些技巧!”皇帝抓起案上的宗卷狠狠掷在齐湉的身上。
天子一怒,大殿内所有的人都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奉安也跪在地上,汗水慢慢的渗出脊背,方才皇帝让内侍去传齐湉的时候,他正准备悄悄往后退,皇帝不经意的扫了他一眼,让他的身形又定在了原地。
“齐湉,你可知错?”皇帝努力的平复心绪,试图再给齐湉一个机会。
“我没错,万全该死!”齐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背挺得直直的,那坚决的态度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采,让脸上泛出了一种奇异的光泽。
惯常人此刻早在皇帝滔天的怒意下跪伏在地,磕头请罪了。如此倔性子的人皇帝不是没有碰到过。只是那些碰上的,如今坟头的青草都不知道长几茬了。
齐湉昂然与皇帝对峙,眼神不躲不闪,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