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凌琰功课激增,吴桑常要陪着温习至人定时分方可歇息。
偏偏陛下又不慎伤了手腕,吴桑一有空,就被叫去抄节略。
忙得几乎脚不沾地,有时往往一上床,倒头就睡着了,好几次衣服都还是皇帝帮他脱的。
有时晚上稍微得点空,皇帝还会拉着吴桑行事。吴桑拒绝几次,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有几分恃宠而骄的味道,也乖乖地给皇帝泻火。
只是吴桑觉得皇帝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有时目光会长时间地胶着在吴桑身上,炽热如火,急切地想表达什么。
有时又会在吴桑抬头时,双眸一转,像在掩饰什么。
就在皇帝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时,吴桑的师兄宋恕来拜见皇帝。
“陛下,臣是来请辞的。”一入殿,宋恕就开门见山道。
“嗯。”皇帝点头,昨夜吴桑已经和他提起过了。
“臣懒散惯了,辞了官职自在些。”
皇帝想起前些时日搜集的珍贵药材可以让宋恕带给他师娘,又接着问:“打算何时启程?”
“十日后。”宋恕笑着,端正的面容看起来温和无害,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
“说吧。”
“臣要带上吴桑一起走。”宋恕口吻轻淡,如同只是提出了一个极为普通的要求。
表情还算和颜悦色的皇帝,面容顿时一变,目光如同利刃般射向宋恕,这是一记被觊觎领地的兽类充满威胁的警告。
宋恕嘴角的笑容不曾收起,只不畏不惧地迎上皇帝的目光。
沉默片刻,皇帝忽然笑了,道:“宋恕,你开什么玩笑。”声音蓦然一冷,厉声道:“你凭什么认为朕会让吴桑跟你走?”
“凭臣知道陛下的一个秘密。”
宋恕大方落座,悠然道:“听说陛下以前有位男宠,名叫齐湉。”
果然皇帝听到齐湉二字时,瞳仁一缩,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宋恕将皇帝的反应收在眼底,笑得越发显山露水,道:“这个齐湉是齐括将军的小儿子,因在父亲的寿宴上开罪陛下,被陛下带进宫,名为教习,实为娈宠。可惜这齐湉不识圣恩,屡次冲撞圣驾,被陛下责罚了也不思悔改。后来竟欲与人私奔,被陛下发现,青梅竹马的女孩被杖毙。其后母亡,齐湉出逃,陛下将其家人收监,严刑拷问,并在全国上下缉捕齐湉,后齐湉被困大风崖,宁死不从,飞身跳崖。”
宋恕温和的双眸闪过精光,笃定地道:“那位被我师父从大风崖上救下的失忆男子,他的本名叫齐湉,可不是我师娘说的硕果累,不弯腰的吴桑。”
皇帝的脸越发青白,御案上的手握紧,冷冷迸出几个字:“朕倒是真小瞧了你。”
宋恕笑出了声,道:“陛下还真以为我是吴桑口中那个敦厚性柔的兄长啊,若真这样,莫说一个吴桑,十个吴桑都早给人抢走了,哪轮到便宜陛下啊。”
皇帝将手拢在袖中,分明的五官显出几分狰狞,道:“凭你一面之词,你以为吴桑会信吗?”
“吴桑跟我说过,陛下的书房里有一幅画像与他很像,被陛下视若珍宝的收藏多年,为此他还苦恼了好些时日。前段时间,吴桑又说自己错以为陛下暖阁外的凉亭是莲花池,闹出过笑话。可是我怎么听说,齐湉以前在陛下暖阁外的莲花池受过水刑,那惨烈的,啧啧。”宋恕摇头,皱眉,似乎有怒气运集在胸口,又压了压,道:“陛下,我是他信赖有加的大哥,你却是对他多加隐瞒的情人,你说他会信你还是信我?”
皇帝微微眯起的眼睛闪动着危险的光芒,道:“宋恕,你知道的真不少啊。”
“只可惜熟知当年的那些宫廷护卫前几日忽然都被陛下调离京城,要不然臣知道的会更多。”宋恕停了停,收敛的怒气终究是忍不住,道:“何况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面还要留住他!他的家人被你诛杀殆尽,连唯一留下的二哥都被你割舌刺面,颁下手谕,若生子,必诛父,永世只留一息。”
宋恕上前一步,放低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道:“您说如果我告诉吴桑这些,他会作何反应呢?”
皇帝抿唇如刃,眼中杀意毫不掩饰地汹涌,突然右手扶额,中指微微上翘。
“别,陛下。您可别忙着放隐卫来抓我。”宋恕笑着提醒道:“我来之前和吴桑说过,此次是就宫内防卫要向陛下进言的,如果不慎触了逆鳞,还要请吴桑帮忙回旋。”
皇帝看着殿下的男子,他笑吟吟的模样如此胜券在握。
这是自那日进殿封赏后,第二次看到他。皇帝私下吃了宋恕不少醋,但是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只不过是徒有蛮力的棕熊,却想不到竟是迅猛矫健的豹子。
他隐忍这么久,看着皇帝和吴桑亲密地越走越近,却始终不露声色。就在皇帝对他放松警惕的时刻,一跃而起,撕开你的胸膛,毫不留情地掏走你心中最柔软最珍爱的东西。
“宋恕,你与朕做个交易吧。”皇帝起身,走下殿,冷淡无情的容颜更是如同染霜积雪,道:“裂土封侯还是荣华富贵,你选一样吧。”
“我只要吴桑,陛下。”宋恕的目光坚定不移,重复地道:“我只要吴桑跟我走。”
“什么都买不走这个小傻瓜。”宋恕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眼中的计算被满满的宠溺取代,道:“他要考进士我就陪他来,他要浪迹天涯我就跟着,他迟早有天会明白,这天下对他不离不弃,值得他依靠的只有我。”
皇帝森然之色溢于言表,恨不得将他凌迟,咬牙道:“你休想!朕是不会也不可能放手!”
“陛下,您可不敢让吴桑恨您。”狡诈聪敏的男子起身拂衣,言语直指人心,道:“陛下肯为吴桑做到什么地步,他可都跟我说了。”
宋恕走了良久,皇帝依旧坐在椅子上起不来身。
多年教导的帝王术让皇帝绝少在人前惊慌失色,只是皇帝自己清楚,当宋恕提起齐湉这个名字时,他的心中是如何的惊涛骇浪,他小心翼翼藏着掖着的伤疤一下子被人狠绝的揭开,无视里面的伤口是多少年都无法愈合的血肉。
皇帝知道在吴桑面前自己毫无胜算。
画像的事还梗在那里,虽然和好了,吴桑对他到底不如以前那么全心信赖。
床第之间,不管皇帝如何讨好和取悦,吴桑只咬着牙,不曾再溢出一丝曾经让人心醉,血脉为之贲张的呻吟。当他想亲吻那漂亮的不可方物的双眸时,吴桑总是轻轻侧头,不着痕迹却很坚决的躲开。
皇帝尽管心中想得要命,却再也不敢太强他了。
其实宋恕
说错了,他说皇帝不敢让吴桑恨他,其实皇帝甚至连吴桑对他流露出一丝厌烦的情绪都觉得如临大敌。
如果那些陈年往事经宋恕之口告诉吴桑,那么后果绝非他能够承受。
清隽的容颜,温煦的笑容,吴桑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移不开眼。
即使知道这是虚幻,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也情不自禁地去追逐和迷恋。
皇帝深深地吸口气,如果说以前的齐湉是让他爱不释手,那么现在的吴桑绝对是让他食髓知味。
怎么放手,怎么可能放手,人都已经入了自己的血肉,渗入了自己的骨骼,还怎么剥离?
☆、第 42 章
“陛下,您怎么不让人掌灯?”入殿的吴桑看着殿内昏暗一片,奇怪地道。
皇帝听到声音,缓缓抬头,看到门口走进来的人,眼睛焕然一亮,如同夜路中看到光源一般,急急起身,朝他扑了过去。
吴桑一惊,本能地想挣扎,提醒皇帝,凌琰还跟在他身后。
可是很快,吴桑就放软了身子,手也自觉地环上了皇帝的腰,安抚般的轻拍着后背。
因为皇帝的身体在微微地战栗发抖。
皇帝的唇急切地摸索着,一触碰到吴桑的唇就贪婪的吮吸,恨不得整个把人吞下去。吻了片刻,又拉扯着吴桑往内室里走,身后凌琰的叫唤声很快就被人捂住了。
皇帝进入得很急很匆忙,没有一贯的温柔和谨慎。
吴桑有些吃疼,抬头望向皇帝,只看见满脸频临崩溃的绝望和眼中近乎疯狂的占有,这样的皇帝,吴桑从未见过。
吴桑一边忍耐着皇帝的动作,一边问:“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皇帝没有开口,只把吴桑牢牢地控制在身下。
吴桑的任何举动都会被皇帝粗暴的制止。不管那些举动是反抗的,还是迎合的,都不被允许。
这是一场绝对宣布占有和主导权的□。
如风卷残云,如地裂来临,吴桑忍了半日,终究吃不住了,开口求道:“陛下,陛下……慢一点,慢……疼……”
皇帝在吴桑开口唤他时仍然保持令人疯狂的动作,但是在听到吴桑喊疼的时候,终于顿了顿,放慢了速度,于是一个一个火热的吻烙在吴桑的身上,印出一朵又一朵正艳的樱花。
事毕,皇帝抱着筋疲力尽的吴桑去清洗。
内侍早就已经将一应用具备置齐全了。
皇帝把吴桑擦拭干净又抱回床上。吴桑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显然是真的有些累了。
这段时间,自己授意大臣给凌琰压功课,又让吴桑给自己抄节略,跑前跑后把他累坏了,眼底都已经多出了一抹晕青。
皇帝心疼得很,但是又担心他一得空就会去想过去的事,所以不得不狠心装作没有看见。
此刻,吴桑玉一般的肌肤上被自己弄的青一块,紫一块,尤其是腰部更是青紫一片,皇帝有些懊恼,知道刚才失了控,于是起身去拿药酒,给吴桑活血化瘀。
吴桑睡得不熟,被皇帝一捏一按,就误以为陛下还要来一次,等了一会,见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又以为是怕他累,于是迷迷糊糊地起身,道:“陛下,臣没事,您是不是还要……”
皇帝眼眶一热,仿佛烧了起来,把吴桑抱在怀里,道:“不了,给你搽点药酒,明天就不会疼。”
吴桑抬头瞟了皇帝一眼,又喃喃道:“那就好,臣先睡一会。”
有皇帝的按摩,加上刚才又确实被要得狠了,吴桑很快就在皇帝的注视下安睡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吴桑成了完全不称职的殿下司学。
只因他的时间彻底被皇帝陛下霸占,只要他一离开,保准不到两刻钟,就会有太监擦着冷汗小跑着来请他回去。
吴桑心中隐约知道皇帝这几日不大痛快,榻上索求得比往日要厉害,想着大概是政事上的缘故,自己也不方便问,所以也只陪着,皇帝不提,他也缄默。
那日早晨,吴桑在迷糊中翻身,发现习惯躺在他右侧的陛下已经起来了。
这些时日,皇帝总是与他同起同睡,他一睁眼就可以看到。
吴桑撩开床帐,问外面的内侍:“陛下呢?”
垂手立在外面的内侍赶紧道:“陛下已经起来了,吩咐奴才,吴大人若醒了,就伺候漱洗用膳,陛下在御书房等您。”
吴桑起床梳洗,觉得今日头痛得比往常要厉害些,又用热水敷了一会。
这些时日,他的头经常隐隐作痛,总觉得有一些片段从脑中飞快的一闪而过,如同光电一般,来不及细看就过去了。
吴桑进入御书房的时候,皇帝正拿着一张纸在看,柔和的目光跟面对吴桑时如出一辙。
吴桑带着笑走上前,道:“陛下醒了怎么都不叫臣呢?”
皇帝没有说话,如同第一次认识吴桑一般,细细地端详着他的容颜。
吴桑心中莫名一紧,受到召唤一般,凑上前去看那张纸。
还是那副画像,上次皇帝当着他的面已经撕毁了的,如今却又被粘好装裱起来。
一看到这幅画,吴桑的脸就失了血色,悲愤的表情含着被欺骗的情绪,也不看皇帝,扭头就走。
腰上一紧,皇帝已经拦腰把他抱住了。
吴桑冷冷道:“陛下在看画像,还叫臣过来做什么!”
皇帝的嘴角扯起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道:“别先顾着恼,吴桑。你仔细看看,你和这个画中人只是像吗?”
吴桑不看,只抿着唇,不说话。
皇帝拿指尖勾勒了一下吴桑黛色的眉,声音中带着某种浓重的情绪,道:“吴桑,你和这个画中人哪是像,你就是这个画中人啊。”
吴桑抬头,似乎有一个困扰他多时的答案要呼之欲出,忍不住屏了呼吸,看着皇帝。
“确切地说,他是五年前的你。那时你的名字叫齐湉……”皇帝的声音比往常低沉一些,娓娓地把当年的事情向吴桑道出。
那二十日的侍寝,让吴桑恐惧的教习和水刑,奉宁和小桃的死以及齐湉在母亲死后的出逃、追捕和皇帝后来对将军府的铁血手腕。皇帝都不打算隐瞒,只一五一十地陈述。
皇帝觉得这就是惩罚,他当初用了那么多的手段和心思企图不让吴桑知道的旧事,如今却要自己亲口坦言这一切。
那些亲手制造的荒唐和残酷,即使披着爱人的外衣,也掩不住给吴桑带来千疮百孔的伤害。
皇帝甚至觉得宋恕说得是对的,他实在是没有资格,没有脸面要求吴桑再留下来。
吴桑突然弯腰抱住了头,似乎在承受某种疼痛,身体微微弓起。
皇帝一直在观察吴桑的反应,一看他的动作,就急切地上前抓住吴桑的手,道:“怎么?不舒服?”
吴桑手一缩,低着头,只情绪淡淡,道:“没事,陛下继续吧。”
皇帝被吴桑躲避的动作刺得一痛,心中腾起一股想要抱人的冲动,却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接着道:“朕说完了。”
“陛下当日宁可被臣误解也不说,为何今日又说了?”吴桑声音异常平静,皇帝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
皇帝苦笑,坦言:“你师兄已经调查了当年的事,又以此要挟朕,与其让他告诉你,不如朕自己来说。何况——”皇帝声音一顿,缓缓道:“你不知道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多么磨心,如袍衣相制,窃金藏赃,惶惶不可终日。”
吴桑抱着头的手已经放下,皂色长袍衬得身体一如当年青竹般的修长,只是如今脱了青涩,多了内敛的儒雅。
一霎间看得皇帝有些恍惚,陷入回忆,道:“你那时不爱笑,也不肯与人讲话,一人一坐就是大半****是不受宠的妾室,你又将你妹妹的死揽在自己身上,你在将军府过得并不好。后来入宫,朕对你也不好,总爱折辱你,连你觉得唯一对你好的奉宁都被朕杖毙。”
皇帝觉得喉咙涩得厉害,闭眼逼着自己承认,艰难开口,道:“你那时是恨朕的。你在大风崖上立下重誓,来生来世绝不与我……相见。因为你的母亲……其实是因为……”
尽管下定决定今日要和盘托出一切的,可是讲到齐母的死因时,他不是不愿讲,只是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
“我娘是为了助我逃出皇宫而自尽的。”
吴桑的声音在皇帝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