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明白也想不透彻,那台上便是行刑的三通鼓响了。慌了神,玉泽秋从人群而出就想往前挤,奈何,人堆扎人堆怎么也挤不上前。
再说台上,听得三通鼓响玉堂春也是害怕,正暗骂溥旋那个乌龟王八蛋,说是要劫法场怎的还不见人,便听得一声枪鸣,从那侧面的高楼之上跃下一个人来。
「劫法场啦!」蓦的,人群中一声高呼,台下就全乱了套了。
趁乱,那人一一挑开他们的绳索,便领了他们朝台下奔去。奔到台下,那些监斩的官兵也端了洋枪将几人团团围住。
僵持间,场外又是几声枪鸣,便杀进了几骑人马,为首一人正是溥旋。
「玉堂春!」溥旋伸手叫道,一把就将玉堂春拉上了马,其它几人也是,一行几队又是连放了几枪杀将出去。
陡然而惊,那玉泽秋在台下正搞不清楚阵仗,便又见得几队人马从面前追了过去。立时没有多想,趁乱抢了一匹马竟也跟着追了过去。
几路人马,一前一后,便从菜市口朝了运河的渡口奔去。顷刻间,马蹄就踏了大半个京城。
颠簸之时,溥旋吻了吻身后玉堂春的耳朵,笑道:「玉堂春,这次你可是跟定本王了。一生一世可不许反悔啦!」
也不理他,玉堂春道:「说那些做什么,你还是快些带着我逃命要紧。」
「逃命?我的乖乖,你可还是胆儿小,想必方才在那刑场之上,又是吓得尿了裤子吧?」
「溥旋,你个乌龟王八蛋!」怒骂,玉堂春只抱紧了眼前人却再也不肯放开了。
两人又是一阵前行,在这枪林弹雨间却是越靠越近。
即刻,到了渡头,几艘大船早已等候多时,几人也不下马,几声催蹄,便跳过了堤沿跃到了船上。将时,玉泽秋也赶到了渡口,但船去人空,哪里还有玉堂春的踪迹。
他只厉吼一声:「玉堂春!」便呆呆的看着那一点帆影越行越远……终于,在长天阔水之间再也不见……
尾声
世事匆匆,沧海桑田。
不觉间玉堂春与溥旋一去便是过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中国可谓是天翻地覆。
乱世纷纷,你唱罢我上场,来来去去,送了帝制又迎共和。只不过间隙光阴,这大清的铁统江山便一朝易制,成了民主共和。
待从头,又是一年春来早了。
这一年,正是一九一二年,三月初春,北平城里仍有些未退的寒意,只是寒春之中京城里的西巷却热闹非凡。
原来,是那济世堂的名医玉泽秋玉郎中,又要在对面挂牌开一家回春堂,是以一大早这西巷里便是忙里忙外鞭炮声响,至正午才算稍歇了一口气。
也是歇气,便有几个小子从堂子里窜出来抢那地上未燃的炮仗。几声哄抢,就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孩被冲得跌倒在地。
「玉正春,玉正春,没用就数玉正春。」
忙是哄笑,那些小子们一散而光,徒留下这个叫玉正春的孩子懊恼生气,想要爬起来,却又扭伤了脚,只憋着一口气费力挣扎。
正是为难之时,便有人将他扶了起来,仔细一看确是两个穿着洋人衣服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个偏瘦,神情和蔼温润,而另一个身量略高的则有些嬉皮笑脸。
原来,这两人正是十几年前去了香港的玉堂春与溥旋,也是造化,两人在香港真个开了间回春堂,十几年来苦心经营又引进了许多西医的名堂,算是微有小成。
不过改天换地,闻说大清换了民国,这溥旋毕竟是八旗子弟,难免心内忧伤也就一心想回来看看。
近乡情怯,两人一路返还,几日来竟不敢去故地看看。
今日临别,还是溥旋提议要去旧日的回春堂看看,可巧,正赶上玉泽秋在故地上重开回春堂。
说来,那玉泽秋也是了得,自玉堂春与溥旋走后便一心钻研,竟真成了京城一代名医。
但这些都是前话,咱们都且不提,只说玉堂春将那孩子扶起来,才道:「你叫正春?」
「我叫玉正春。」那孩子答道,眉眼依稀有些故人之影。
笑了笑,玉堂春只道:「那玉泽秋,玉大夫可是你什么人?」
「是我爹。」那孩子疑惑的瞧了瞧两人,便问:「伯伯是什么人?可是认识我爹?」
只笑不语,玉堂春又将那孩子仔细看了半晌才道:「不过是故人,但有一样东西你代我转交给你爹吧。」说毕,便拿出一个细小的物事交与了那孩子。
那孩子领了东西就转身进了屋。
朝里看了看,玉堂春这才拉着溥旋离开。
溥旋笑问:「都到门口了,你怎么不进去瞧瞧?」
「瞧什么,想瞧的我已经瞧到了,如今他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是么?」拉长了嗓音,溥旋笑道。
也是回笑,玉堂春只慢慢的伸出了十个指头。「人生自古难全,不过十分遗憾,九分释怀罢了。」
慢慢笑开,两人且行且远……
两人走后,玉泽秋看了那物事,一路从堂内追了出来,但依稀之间哪里还有故人的影子。不过今时天气,往日神思。
玉泽秋慢慢将那手中之物展开,竟是一幅袖珍的百草图,遥想当年学艺之时,曾玩笑说要寻这样一幅图,没想他竟记得。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无从话起,只想这一生,似乎是样样齐全,又似乎是样样差一些儿,便看着那晴空无垠,心渐惘然……
这正是伤心无处自话时,人生百年向来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