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江南不知道自己这是怎麽了。
磨蹭了一会,夏侯老爷又开口,吐出两个字,“太瘦。”眉头没有舒展开。
从来都只会简单的命令他闭眼睡觉的人,破天荒的说了两句话了,真的是在关心他呢。有种异样的情绪在心中慢慢升起。可他没有表现出来,仍然安静的窝在他怀里。要他怎麽回答他呢,他又不是不知道,以自己这样的身体,十日一次的放血,即使再好的补药,也是补不回来的,不瘦才怪。
江南不知怎麽的,明明自己已经是心甘情愿的献出自己的血了的,这时怎麽就觉得很委屈了呢?江南眉眼垂下,嘴唇弯出一个有些哀怨的弧度。
夏侯湛尘看到了,竟低头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声音虽然低,但在寂静的夜晚却很清晰,他说,“对不起。”这是夏侯老爷第一次跟人道歉。
“我没有怪你。”江南很认真的看著他,“我知道杜夫人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不想你难过。”
江南注意到了,夏侯湛尘在听到杜夫人这三个字的时候,眉头耸动了一下,黑眸变得更加深沈,透著萧杀的气息。
江南的心忽然痛了起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夏侯湛尘率先收回目光,把被子拉高盖住两人,调整了一下怀中人的位置,吐了“睡觉”两个字就没有声息了。
江南心里涨满了莫名的情绪,胡思乱想中终於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听到怀中人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夏侯湛尘睁开眼,白天睡了整整一个上午,对他来说是多麽奢侈的事,那几日的疲惫一扫而光,看著怀中的苍白瘦弱的少年,第一次躺在他身边儿没有入睡。
江南醒过来的时候,更往常一样,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江南有些失落。
(1。08鲜币)风花雪月之江南风第十七章
吃完早膳,古小西说,“我跟主人外出两日,你一定要记得按时用餐,按时吃药啊。”古小西拉著他的手不放,“主人说他已经跟夏侯老爷说过这事了,夏侯老爷会安排人来给你送餐送药的。”古小西忽然神色一正,“出去的话要记得千万不要超过一个半时辰。”古小西露出怕怕的神情,“夏侯老爷最喜欢让刑房的人打人屁股了(夏侯湛尘对犯错误护卫最轻的惩罚,要是古小西知道还有更痛的刑罚,他肯定连夏侯老爷的脸都不敢见的)。”打屁股很痛的,而且是皮鞭,想想就怕了。自己偶尔也会被主人打打屁股,主人用的是手掌,而且每次都是手下留情的了,他还是痛得泪水直流。
“嗯,我知道了。”江南任他握著自己的手,“你出去要听古大夫的话,千万不要一个人乱跑(这个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少年太单纯了,他担心啊,一不小心就被人拐了)。”江南说得很认真,“外面的坏人多,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走也不要跟他们说话,知道吗?”
江南说的话怎麽跟主人说的一模一样啊,而且每次出门之前主人都要跟自己说一遍,现在还说,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哪有那麽好骗啊!?古小西郁闷,但还是点了点头。
江南很满意,继续道,“至於我,你不用担心,夏侯公子对我很好,他不会罚我的(因为再打我屁股的话,我恐怕撑不到杜夫人的毒解完就一命呜呼了,他那样精明的人,肯定懂得利害关系的,除非他不想杜夫人活了。那是不可能的。这些话江南只在心里面说,没说出来),你别担心。还有,我还想给你设计几套衣服,不知什麽时候可以完成,希望小西会喜欢。”
“只要是江南帮小西设计的,小西都喜欢!”古小西郑重其事,看,江南对他多好!
古流西见他们嘀咕得差不多了,过去拉过自家小厮,嘱咐江南一番要他注意身体,他不在这两天会有府里的其他大夫来给他检查的,跟他道了别,拉著依依不舍的古小西走了。
江南本想在房里看书的,可是,心里想著住在飘雨小楼里的那个让夏侯湛尘无怨无悔的罗蓉蓉,就一点都看不进去。
江南把书放好,走出了房间。
他的身体因为放血的变得越加虚弱,无法一朝一夕调养好,但是他原本脆弱的胃,经过古流西的调理,现在吃得多了也不会吐了。
用餐的次数也减少了一次,不用整天都对著饭碗了,他高兴啊。
江南出了门就直奔今天的目的地…………飘雨小楼。其实飘雨小楼跟江南住的院子也离得不远,不到两刻锺就能到达。
因为上次跟古小西走的时候江南特别留意了一下这条路线,所以他记得很清楚,肯定不会迷路。
飘雨小楼。江南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让那个男人如此执著的付出;他想看看,用自己的血救的是个怎麽样的女子。
然则,他心里清楚,无论对方是谁,他都无法怨恨,因为是那人要的。
红豔的花蕾,似胭脂点点。好大一棵西府海棠,自己双手也抱不过。迎风峭立,花姿明媚动人,楚楚有致。
他以为飘雨小楼外面一定会有人把守的,然则,他猜错了,没有,他一走进来就看到那棵高大的海棠。
江南苍白的小脸在那明豔的衬托下显得越发惨白,他淡淡一笑,梨涡点点,却有一种坚韧而纤弱的美,见之心痛。
西府海棠,真美,他很喜欢!什麽时候,也会有人为自己种一棵?江南凄苦一笑,恐怕,要下辈子了。
继续移步往前走,刚走了两步就被一声怒吼制止了。江南苦笑一下,还是迟了。慢慢的转身,“我…。。”我字还没说完就别一只大手抓著後面的衣领提了起来。
“你来这里干什麽?”男人的脸不满寒霜,看得出很生气。
“我…。。”江南被衣领勒得有些难受,一手插进衣领中,试图制造些空隙,呼吸能顺畅一些,“我喜欢这棵海棠,很漂亮,想进来看看。”他的确是很喜欢这棵海棠,但这只是次要原因,他主要是想来看看那个杜夫人的。可是他不敢说,只能这样回答他。
江南脸色慢慢涨红了,夏侯湛尘松开手,改拉住他的手,把他拉出了院子。
“以後不准来这里。”
江南脸色苍白,秀眉打结,他跟本就没力气回他的话。
夏侯湛尘终於意识到自己抓的那只手正是昨天被划了一刀的手,忙松开手,执起那只手托在手心,皱眉问道,“痛?”
江南点头,觉得很委屈,泪水湿了眼眶。江南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为什麽每次在这个男人面前,一点点的疼痛,还有那些明知道会有的责备,他都觉得委屈得想要流泪。他以前不会这样的,家里人都夸他是坚强懂事的孩子,从来不让人操心,让他们过剩的爱心没有用武之地。
看到那晶莹的泪,夏侯湛尘竟觉得心痛了,他最讨厌看到别人哭了,即使是他的师妹,他也会觉得烦。而,现在,不但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心痛。很不正常,真的很不正常。
伸手抹去小脸上的泪痕,声音有些不自然,“我送你回去。”把人横抱起来往江南住的院子走去。
江南攥著他胸前的衣襟,觉得自己流泪的行为有些丢脸,红著脸,低低的抽泣了几声。
两个服侍江南的侍女看到江小公子被主子抱著回来,有些惊讶同时又怕是出了什麽事情,今早江小公子出去的时候,她们本来是想跟著的,可是江小公子一再的说不用她们跟,她们也不好意思跟著去了,她们知道还有两名护卫会跟过去的,就放了心了。这江小公子对她们很好,一点不把她们当下人看,有时还教她们认认字,她们能不喜欢他吗?他出了事的话,她们也会心痛的。
“打盆热水。”夏侯湛尘看了那两个侍女一眼,出声吩咐。
一侍女领命去准备了,另一名则跟了进去。
把人放到椅子上坐好,自己也坐了下来。
江南抬头,有些尴尬的看著他,刚才自己竟然哭了,为了那几句话,真丢脸。
夏侯湛尘似乎没有看到他的尴尬,拉起他受伤的那只手,道,“换药的时间到了。”解开缠在手腕上的绑带。
江南本来想说早上古大夫已经帮我换过了,时间还没到呢,可,终究没有出声。
侍女不用吩咐,很识趣的把古大夫留下来的药端过来放到桌子上,静静的退到一边。
那人似乎对这种活儿很熟悉,熟练轻巧的换药绑上绑带。
伤口不大,但是细长,几乎绕了整个手腕一大半,加上江南的手腕较白皙,三四道颜色深深浅浅的伤痕,看起来很惊心。
夏侯湛尘从头到尾都紧皱著眉头,一句话也不说。
江南任他摆弄,也不出声。
换好了药,夏侯湛尘在侍女们惊讶的目光下亲自帮江南擦了脸, 又看著江南把特地为他准备的餐点吃了才走,走之前对江南道,“今天别出去。”
江南点头应了,唉,还是看书吧,或者想想要帮小西他们设计怎样的衣服。
十七和十八又被打了三十下屁股,在床上躺了两天继续他们艰难的任务,他们本来是想出去阻止江小公子进入那里的,可是,因为罗蓉蓉嫁给杜远後,进入这里的戒令就松了很多了,而且他们见江小公子的确是很喜欢这棵海棠的样子,才不忍心阻止的,想著不让他再往里走就可以了。谁叫他们倒霉,好死不死的,这时候主子竟然来了。
人要倒霉的时候,是怎麽躲都躲不过的。
古流西不在这两天,夏侯湛尘都会过来帮江南换药,两人的话不多,偶尔客气几句,很是生疏,谁会想到这样的两人,竟“同床共枕”了一个多月。
江南在设计衣服的样式,古小西的,古流西的,吴妈的,还有夏侯湛尘的。
古小西在一旁看他画,这套衣服的基本轮廓已经画好了,再做一些修饰,以及附上剪裁时应该注意的问题就可以完成了。古小西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看不出这件衣服是给谁设计的。
肯定不是自己,当然,更不会是吴妈的。主人?倒有可能,不过,看起来也不像,主人穿起来的话,很怪。到底是给谁的啊?
“好了。”江南收了笔,吁了口气,捶捶酸痛的脖子。
“好了?”古小西又围著那幅画转了一圈,不果,最後转向江南,问,“江南,这衣服是给谁设计的啊?”
“哦,这个,”江南有些不好意思,“这是给夏侯公子的,让古大夫拿去做好了我再送给他。”
“啊…。。”古小西张大嘴又合上,“你说夏侯老爷?”古小西觉得自己听错了,“你没有说错?”
为什麽这麽惊讶啊,难道我就不能帮夏侯公子设计衣服吗?呐,我这叫以德报怨呢。江南很认真的点头,“我没说错,本来就是按照夏侯公子的体型气质设计的。”
“夏侯老爷很凶的。”古小西试图说服他。
“他不凶啊,只是不爱说话而已。”他差不多每晚都爬上我的床,要是我觉得他凶的话,世上早就没有江南这个人了……………被吓死了。
“他都没笑过。”古小西继续挑夏侯老爷的毛病。
“这跟衣服有什麽关系?”小西还真可爱啊。
“这……。”古小西说服不了他,觉得很沮丧,“反正都画好了,给就给吧。”古小西忽然豁达起来了。
“等我再画一件,就可以一起拿去做了。”
古小西露出笑脸。
妻子的毒已经解了一半了,杜远心中高兴,想著是时候去给恩人道个谢了。他们都一致同意瞒著妻子解毒的方法,不然以妻子的脾性,肯定不会同意的,即使这样自己会中毒身亡。
杜远略一问就知道那位江小公子住在什麽地方了,原来这位恩人在夏侯府这麽受欢迎啊。
杜远看到江南时,江南和古小西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这次两人没有睡著,这几日太阳一早就有些炽热了,他们把躺椅搬到桂花树下,目的不是晒太阳,而是两个少年都喜欢躺在树下看书聊天。
古小西最近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目标,一天背一首诗。古流西知道後没说什麽,鼓励说这是个好志向,让他好好加油,背得好了他有奖励。古小西当时就乐了,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背,每天一首,决不能偷懒。
背书,当然要找江南这个琴棋书画都精通的江南才子了。在江南的指点下,古小西不负众望,勉勉强强,马马虎虎每天都背了一首,要是他第二天还背得出来的话就更好了。背不出来也没关系,江南每天都会让他把旧内容复习一遍,渐渐的也能长久的记住两三首了。
江南在监督古小西背书,古小西卡了三次,终於把一首四言绝句背完了。
江南把书放到一边,“先休息一下,慢慢来。喝口茶。”站起来,拿起旁边小桌上的茶倒了一杯给还趴在躺椅上的古小西。
“谢谢。”
杜远远远的就看到两个少年,一个白衣,一个淡绿的衣裳,虽然只看得到侧面,但他还是认出了那个淡绿衣裳的少年就是古小公子了,那麽那个白衣的少年就是他们夫妻俩的大恩人了。
杜远心情有些忐忑,担心他会恨他的妻子,担心他不会接受自己的道歉和道谢。
“江公子?”杜远十步之遥处停了下来,试探的唤了一声。
江南和古小西闻声都转过头来看向他。
杜远看著前面的少年,眼睛有些直了,傻傻愣愣的看著他,不知今夕何夕。
原来这世上真有人,容颜秀美到如斯地步,柔和温润如江南水乡,明媚似江南阳光,能让冬日温暖,冰雪开花。
十五六的年纪,眉宇间蕴含著一股贵公子的高华雅静,一身纺纱白衣对襟绣了淡雅的竹。
这人是谁,怎麽看著自己不说话啊?江南刚想开口,那边就传来一声冷哼。
发出冷哼的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夏侯湛尘,古流西也在,这两人大概是担心两个少年又在太阳底下睡过去了,才会跑过来的。
杜远回过神来,看看众人,羞红了粗犷的脸,搔头,呐呐不能言语。
“杜兄。”古流西微笑著上前打招呼,看著一个粗犷的汉子脸红,也怪没道德的。
“古兄。”杜远终於找回自己的舌头了,跟古流西打完招呼後又转向刚才发出冷哼的人,“湛尘,我来看看江恩人。”
夏侯湛尘冷著脸不说话。
恩人?江南知道来人的身份了,应该是杜夫人的夫君杜远了。
夏侯湛尘不理他,杜远觉得很尴尬,这个不算是深交的朋友,妻子的师兄,即使已经跟他认识两年多了,杜远还是不太懂得跟他相处,他是个热情开朗的人,而对方,太过沈稳寡言,往往都是他一个人在说,很是尴尬。
“杜大侠。”江南向前走了两步,虽然他性子喜静,不喜欢外出到喧闹的地方去,但,对於江湖上的英雄事迹,他是很感兴趣的,每次大哥二哥出门回来,他都会让他们把外出的听闻说给自己听的。现在有个真正的大侠在自己面前了,江南显得很高兴,江南拉住杜远的手,很是激动,“杜大侠,我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非凡人。杜大侠你应该经历很多英雄事迹吧,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啊?”
古小西也凑了过去,“英雄?啊,杜大侠,快说,快说,我也想听。”
“啊。”被两个如此出色的少年用崇拜的眼神看著,杜远有些不好意思,但很高兴,笑呵呵的道,“好啊,我们坐下来慢慢说。”拉著江南的手就要找地方坐下详谈。
那边的两个男人,一脸黑线,嘴角抽搐,双目含火。两人同时掠过去,瞬间把两个少年拉离杜远的身边。
“夏侯公子?”江南疑惑的声音。
“主人。”古小西有些委屈的声音。
“你们,这是……。”杜远很郁闷,难道我像是拐卖美少年的坏哥哥吗?你们两个干嘛一副看到狼的戒备样啊?想他杜远,一生的目标就是做个助人为乐,行侠仗义的侠客,二十几年来,从来没有做过坏事,长得是粗犷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