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手忙脚乱地跑下床,假装不暇顾及衣冠地朝他们鞠了个躬:“我和我娘子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你们这些没成年的小姐公子是不会懂的啦,拜托……”那女弟子的声音已是十分羞恼:“我们是进来查人的!你给我把衣服穿好!还有,叫你娘子把头给我伸出来!”我赶紧把衣服扣好,又看了看她很后的男弟子:“姑娘,你这不是为难我么……我娘子没穿衣服……这,这有个男的,我怕他对我如花似玉的娘子产生了非分之想……”
我给自己的话恶心了一把,其实是有原因的。因为开始听这两人交谈的口气便察觉到了那个男弟子喜欢这个女弟子。果真他开口说道:“滚开,谁对你们这些平民小百姓有兴趣?师姐,我们走。”那女弟子道:“可是,万一……”男弟子打断道:“不可能,你认为那被人操了几百次的梅影教主还有可能让他的男宠再上他一次么。”说完转身就走。那女子看了我一眼,也有些不甘地离去了。
可这话却着实让我难过了好一会。我看着地板走神了许久,才回到弄玉身旁坐着。弄玉掀开被子坐起来,伸出双手搂住我的脖子,凑过来在我耳边说:“采儿,你真适合当流氓。”我料想他这么说一定是怕我难受,心下一紧,也未多想便脱口而出:“你的武功……怎么会……”弄玉抱着我颈项的手明显僵硬了一下,却很快就坦然地笑了:“没什么的,武功废了可以重练。”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问你,你的武功为什么会废掉?”刚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咄咄逼人了,看弄玉没有回话,我的语气也放缓和了许多,“你若是不愿告诉我,我也不勉强。虽然我武功没你以前高,但是……可以保护现在的你。”说完这句话我的脸就一下胀得通红,迅速将头埋在他的怀中,不敢再看他。
弄玉没再说话,替我脱了衣裳,让出位让我睡在里面,吹熄了床头的蜡烛,整个房间便只投落了浅浅的月光。我隐约能看到弄玉微微弯起的眼角,他伸出一只胳膊将我搂住。靠在他的胸前,我略微感到一丝疲倦,但还是努力睁开眼,道:“玉,我们去碧华宅一趟好么。”
“怎么突然想到要回去了。”弄玉的口气淡淡的,也听不出他是在生气还是只询问我原因。我说:“现在武当已经和蜚蠊教同流合污了,他们都想杀了你……其实不去碧华宅也可以,我们一起回零陵,或者,回海边?”弄玉将我抱紧了些:“其实你是想回去叫白琼隐给我看病,何必说这么多。”
我被说中心事,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真的没有想打探你的私事,只是我怕你身上会留下病根。”弄玉柔声道:“采儿,你何时说话如此见外了。你若是想去,我和你一起去就是了。时间长了,突然觉得原来斤斤计较的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好久没有看到他,也想与他聚聚了。”
他说的人是桓雅文,这原本不是一件很难猜的事,可我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因为我怎么都不会想到,弄玉竟然就将这件事想通了。我用力抱住他的腰,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到他身上去:“太好了,雅文他一定会开心到疯掉的。”弄玉道:“那你呢。”我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我也很开心!我做梦都在想着你们两和好呢。”
弄玉坏坏地捏了捏我的脸,说话的声音却是十分温柔:“希望我们和好,然后你好一口气把两个都吃掉,是么。”我的脸一下就红了,翻过身背对着他,愤愤不平地说:“我明明是替你们兄弟两高兴,你却这样曲解我,我不想理你了!”弄玉将头埋在我的颈项间,嘴唇在上面轻轻撕摩,我顿时觉得背脊上酥酥麻麻的,轻吸一口气。
“采儿,以前我最重视的人就是雅文,所以当初觉得他背叛我,我比谁都伤心。现在想来也觉得可笑,雅文他的心肠一直那么善良,他宁可自己挨打也不愿他的哥哥受到伤害,怎么可能会害我……我早就不生他的气了。只是时间长了,不知如何面对而已。”
我又翻过身去看着他,眨巴着眼睛,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你说你以前最重视的人是他,那个‘以前’是什么时候?”说实话,我觉得这么问有点讨打。弄玉没有回答我,他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依旧是亮若明星的,他就这么一直凝视着我,害我的呼吸又加快了许多。我紧张得不行,为了掩饰这种情绪,竟胆大包天地的伸出手指去戳了戳他的脸,笑道:“听话的小玉儿,快告诉我吧……”
“采儿在外面待了才半年时间,就学成了这么一副模样。”虽是责备语气,可听上去却是异常宠腻。他忽然抓住了我在他脸上乱戳的手,靠过来用一个冗长的吻堵住了我的嘴。
夜静悄悄的,唯独窗纸被夏季的晚风吹得霍剌剌地响。我的双手轻轻圈住弄玉的身体,两颗剧烈跳动着的心似乎已经融合在了一起。
“采儿……那个‘以前’,就是指在认识你之前。”
第二十三章 扭转乾坤
次日起来的时候已过午时,灿黄的阳光替整个房间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薄纱,庭院中高脚碟状的晚香玉散发出黄绿色的光芒,浓浓的香气飘了进来,在周围的空气中流散蔓延。
弄玉似乎已经醒了很久。我偷偷睁开眼睛,看见他正靠在床头,尚未更衣,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他的脸色似乎不大好,依旧是苍白得有些可怕。我小声问道:“这么快就起来了?”弄玉温柔地笑了笑:“嗯。”
我一骨碌跳下了床,拿起小二替他准备的衣服披在他的身上:“你受了伤,不好行动,我帮你穿。”弄玉转过头看了看我,又转过头去,柔声道:“采儿好孝顺。”
我看着他披在背上的长发,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又替他拢到了胸前:“是啊,我最孝顺义父了。”弄玉道:“你又开始乱叫了。”我伏在他的背上,像是梦呓一般说道:“玉,我觉得你变了好多。”
弄玉轻轻握住我的手,也看不见他的表情:“怎么了。”我说:“你以前从不会这么温柔的。”弄玉嗤笑道:“傻瓜,对你温柔不好么。”我歪着头想了想,道:“不好的,时间长了我会得寸进尺,想要欺负你……我就这么欺负雅文的。”
弄玉好久没说话,我还道他是生气了,正准备给他解释,却听他轻声说道:“你可以和他在一起。”一听他说这句话,我立刻跑到他身上去坐着:“你别再乱说,否则我不理你了。”他邪气一笑:“如果我死了,你可以和他在一起。”
我靠在他的肩上,一边把玩着他的一绺发丝,一边傻笑着说:“那是多久以后的事了。人家都说好人不长命,你肯定长命百岁。”弄玉没有回话。我又说:“你以后可别再说这种话。如果哪天你死了……嗯,可能那一天也将是我的忌日。”
他还是没有回话。
我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表情完全没有一点起伏,我一时弄不大明白,便抓了抓他的腰,笑道:“喂喂,你也要表态一下呀,不感动么。”
也不知隔了多久,弄玉才微微地笑了一下:“感动,采儿没了我就活不下去了,你说要我怎么不感动。”
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怎么都觉得他笑得有些勉强。我朝他胸前狠狠捶了一下,却没用多大力:“你少自作多情了。”弄玉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将我抱住,下巴靠在了我的头上。
吃过午饭后,我们就离开了客栈,夏季的申时是最热的,我们在路边的茶馆停下,要了一壶菊花茶,一碗冰镇鸭梨和桂花糕。弄玉坐在那里似乎有些神不守舍,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怪异。
我们没坐多久便有一个穿着道袍的瘦削汉子走了过来。他走到我的身旁,细细的打量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话:“这位小兄弟,我见你印堂发黑,恐怕近日有大劫。”原来是个算命仙。我从不相信这些,只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我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是大劫。”他急忙道:“不不,这个劫可是您一生中最大的一次,要不我给你算算,不准不收钱。”
我没再理他,自顾自地喝着杯中的菊花茶。那算命仙还没死心,又继续说道:“小兄弟,忠言逆耳啊,我看你生得一副苦命相,就和那冥神教主桓弄玉一样,此生注定多灾多难,只要我替你开……”我原本想打发他走了,结果听他提到弄玉的名字,一时情急连弄玉就在身边都忘了:“你说什么?你见过他?”
算命仙煞有其事地说道:“是啊,近几日乾坤逆转,天下大乱,冥神教四分五裂,梅影教主下落不明,有人说冥神教已经名存实亡了,可老夫碰巧就遇上了梅影教主,并替他算了一卦,果真他近日劫数太多,若他听了老夫的话,每日饮雄黄酒一杯、服糯米一包,便可避免接踵而至的大难。”
弄玉眼神古怪地看着那算命仙,手中拿着的茶杯已经停在了半空。我心想这老道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然后对他说:“冥神教主长着一副招灾相么。”算命仙见我信了,立刻来了兴致,夸夸其谈起来:“那是自然!老夫从未见过如此薄命的长相,眼睛小而眼角下垂,便可推其运气不好,八字眉,便可知其寿命不长,国字脸,便可算其命运坎坷。可他的鼻梁塌陷,鼻头较宽,此二处便可替他带来高权贵势,却因其下巴太短,所以阻碍了他的事业发展,否则他将是难得人才一个……”
“噗!”他话还没说完,我口中的茶水就喷了出来,所幸没洒到他们身上。我看了看弄玉,弄玉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了。这老道所描述的长相几乎是和弄玉完全相反,我极力忍住笑意,道:“先不和你说这些了,你告诉我,最近江湖上有什么大事么。”
算命仙道:“最大的事也莫过于冥神教的分裂了。现在整个江湖的名门正派都在搜寻梅影教主的下落,人人都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据说许多人恨不得杀他全家,可是他唯一的亲人却是拥有休声美誉的酒惠圣人,不敢多加得罪,只有拿他的男宠温采开刀。说到温采,老夫都觉得可怜,他明明不想与梅影教主有任何瓜葛,可却被逼上绝路……”
我从包里拿出几钱银子塞到他手中:“好了好了,谢谢道长,你算得很准。”算命仙拿了钱,又说了一通废话,满意离开了。等他走远后,弄玉笑道:“其实我觉得这道长若是去当百晓生,恐怕比当道士好得多。”我握紧了手中的茶杯,鼓足勇气对他说:“冥神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为何不肯告诉我。”
弄玉没有说话。我有些急了,又问道:“你昨天还不好好的么,怎么今天就……”弄玉有些无力地笑了笑:“先回客栈,我有点事要办。”我咬了咬唇,知道他是心情不好,可我很害怕他对我爱理不理的态度。默默站起身,随他回了客栈。
到了客栈以后,弄玉从旧衣服里掏出了一个小玉笛,径直走到了窗边。我正准备问他想做什么,却见他对着窗外吹了一下那玉笛,清脆的响声立刻悠扬远去。
他转过身来,收拾了床边的行李,道:“再等半个时辰,我们就离开这里。”我有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然后坐下来看着他从桌上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些字。写完后便将它折叠起来,拿在手中。
又过了一会儿,我忽然看到窗外有什么东西从远方飞了过来。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只飞鸟,进了窗,便停在了弄玉的手背上。只见那鸟长着纯净浑白的雪翎,嫩黄带红斑的勾嘴,脚上系了一根红色的绳子。弄玉抚了抚它的羽毛,便将那纸系在了它的脚上。然后拍拍它的身子,那鸟就倏地扑翅而去。
见鸟飞远了,弄玉走到我的身边说:“我已经通知闵楼和天涯在京师等候,我们现在就走吧。”我一想到那两个人,心情不禁大好,但一想到弄玉要随我去碧华宅,便觉得有些不妥:“你叫他们一直在那里等你?”弄玉道:“再说。”然后就推开门走了出去。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莫名地失落,可又说不上是为什么。
数日后,我们总算是到了京师。走过城外柳门竹巷,可看见整个城市都被蒙胧的朝雾笼罩住了,就像苍天在林间洒落了一层又一层清淡的水气,就连被朝露湿润了的绛红色石子路都被绘染成了鲜亮而又迷蒙的腻粉色。
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城门前两个身材极其相似的人,然而近了看,会发现两人的表情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一见弄玉来了,天涯恭敬地拱手说道:“参见教主。”闵楼做着同样的动作,却笑得合不拢:“参见教主。”弄玉道:“我叫你们办的事完成了么。”天涯道:“完成了。”
闵楼看了我一眼,又立刻将目光转到了弄玉身上,小声道:“若不是天左使玩得那么绝,估计我们两都没戏唱了。”弄玉摆手道:“完成就没事了,你们先去万福客栈等我,我随后就来。”二人应了一声,便朝那被浓雾包围着的京师城里走去。
我没再与弄玉搭话,总觉得他这段时间的话越来越少,而且经常默默不语地坐着发呆。此时他又看着我半晌不说话,我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你在想什么,我们几时去碧华宅?”弄玉忽然摸了摸我的脸,柔声道:“采儿,我的确得了病。我想治好它,你愿不愿意帮我,嗯?”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故意蛊惑人一样。看着他那双近在咫尺的丹凤眼,我的心狂跳起来,转过身去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没必要这样。”他忽然圈住了我的腰,撒娇似的在我耳边轻轻吐气:“好采儿,那药在蟠龙岛岛主手中,你去找他,给他说‘琼影找他采一朵九英梅’,他就会给你了。”
我点点头,默默记下了那句暗号,转过头对他说:“我何时出发?”他在我脸上重重吻了一下,道:“我现在身子就不舒服,现在去……好不好?”我想都没多想就点头答应了。
离开他后许久,我才从自己的紧张情绪中释放出来,每次他一这么和我说话我就会把什么都忘掉,我承认自己对他是没什么抵抗力,可是被迷成这样实在是很丢脸的事,顿时觉得尴尬又羞赧,想狠狠揍自己一顿。
蟠龙岛离京师并不会太远,若使轻功,七日内便可到达。我心想弄玉会这么急着要我去给他取,想来是病比较严重了。我加快了脚劲,丢失了大量内力,总算是在第六日抵达了目的地。
蟠龙岛处于蟠龙湖的中心,那岛上只有一栋巨大的半圆形建筑,除此之外,只有稀稀拉拉的野草。一支独木桥架在岸和岛上,我小心地走过去踩了踩那桥,结果发现木头早已经腐蚀,轻轻一踩便软了下去。倘或我不试一下,大概早就落入水中了。一想到这个我就有些毛骨悚然,轻运内力,飞身到了岛上。
我绕着那半圆形石房走了一圈,竟未发现入口,纳闷之时,忽然有一个穿着身灰色羽毛衣服的男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防备地看着他,随时处于备战状态,可他对我的态度倒是十分恭敬:“请问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