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峨嵋的路途上,除了弄玉的所有人几乎天天都把墨梅银针拿在手上,只要一有空就会加紧练习。只有弄玉似乎没有丝毫紧张的感觉,看他那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倒像是去那里游山玩水的。一路上停停走走,到峨嵋脚下的时候已过去了近两个月。
远远便可望见那山巍峨挺拔、秀丽如眉,山势逶迤,如螓首蛾嵋,细而长,美而绝。高出五岳,秀甲天下。茂密的山林,多样的树种,行走山间,举目四望,看到的都是翠绿、碧绿、墨绿的树叶,山是埋藏在厚厚的绿叶之中。从山麓到山顶,沿途古木参天,流泉飞瀑,景色清幽,风景独秀。
我们爬山的时候山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想来许多门派的弟子都是早已落住在峨嵋派内。此时已是早春时节,天气转温,可及至山顶时那高峰严寒袭来却是怎么也顶不住的。弄玉早就带好了厚棉衣,盖在我的背上,还用他自己的披风将我裹住,把我包得像个粽子,他自己却只穿了两件单衣。我想把披风还给他,他却又说了一通话来气我:“等你内功比我好的时候,你不穿衣服我都不管你。”
果真当我们去的时候峨嵋金顶已是人山人海,接踵比肩。像是要将整个顶峰都给掀了那般。自金顶上望,可见云雾似海,时如波涛翻涌,时又风平浪静,可谓变幻无穷。在没有月光的晴天夜晚,有时还可见荧荧火光,一明一暗,大小不一。
离空师太站站在大殿外侧,对众人说道:“我派举办武道夺标大赛已有数百年历史,向来不偏袒任何教派,只要是武林的英雄豪杰都参加比赛,只是规矩与往常一样,不得伤人性命,不可结怨记仇,否则参赛资格一律取消。”说完以后,所有人热烈鼓掌,另一个峨嵋弟子走过来,一脸俨然地说:“大赛规则如下:一,任何人都可以参加比武,也有权利弃权。二,不得用毒、暗器,投掷武器除外。三,任何人都可以点名比武,对方有拒绝的权利。四,比武以一对一的形式进行,若有第三者帮忙,作弃权处理。五,每个门派只有五次挑战机会,中途可换人,替换人数不可以超过十人。六,参加大赛的人需自报门派和门派兵器,否则一律作弃权处理。”
大赛刚宣布开始,便立刻有人冲到了为比赛留出的敞坪,大声道:“在下长虹帮副帮主,兵器是长虹剑,请问哪位英雄愿意与在下切磋切磋?”
我们一帮人站在和后面,小薰忍不住低声说道:“长虹帮,这又是个什么帮派?竟然一开始就上来了。”弄玉站在我身边,一脸微笑地看着那人,并不说话。闵楼说:“你不知道比赛一般都是由浅入深的么,他上去得早,下来得也早。”
果真没过一会就有人上去挑战,那长虹帮的副帮主连续站了两次就光荣下台了。闵楼又说:“我看哪,这个长虹帮是不会有人再上来了,连副帮主的水平臭都成这样,想来这帮派也就两个人,一个就是副帮主,一个就正帮主。”小薰说:“这些小喽罗要打到什么时候啊……我好困。”闵楼说:“没法的,高手不到最后不上来。”小薰说:“我们教能拿第几?”闵楼看了看弄玉,嘿嘿一笑,说:“不清楚,那几个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过都是些草包,哪能和咱们老大比?只要重莲不来,我看问题不大。”小薰说:“重莲有这么厉害么,会比教主厉害?”闵楼说:“天知道,我只道他是个强到让人心寒的人,也都是听别人说的,这人还是不是个活人都没人知道。在我心中,咱们老大就是老大。”
弄玉轻轻皱了皱眉:“闵楼,你今天话不少。”闵楼干咳两声,小声说:“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小薰扑哧一笑,却也不敢再多话。
隔了片刻再往敞坪上看去,台上的人又提高了一个等级。现在正在比武的是峨嵋派的一个高级弟子和鹰翔门的门主,峨嵋派弟子都拥有较快跑速,剑宗单体伤害较大,在单打独斗的时候拥有较强的震慑力,我想这也是峨嵋派举办这个大赛规定一对一的原因。只是鹰翔门的武功一向注重速度,峨嵋武功半调子的缺点在他们的招式下全部暴露无遗,那尼姑没应付上几招就落败下来。
一时间没人再敢上去。弄玉转头看看小薰,用下巴指了指敞坪:“去试试。”小薰早已是跃跃欲试,听弄玉这么一说,立刻就飞了过去。小薰一上去,果真是惊艳四方。所有人都不禁微微赞叹这少年长得好生俊美。不过那些议论的声音也随着小薰的自我介绍嘎然而止:“裴垣薰,冥神教刑部司法,兵器墨梅银针。”
我看着人前意气风发的小薰,自言自语道:“认识小薰这么久,竟然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的全名是裴垣薰。”弄玉说:“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我说:“怎么会……你和他都……竟然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弄玉说:“男宠罢了,有个代号就行了。”不知怎么的,虽然他说的不是我,可听他这么说总觉得挺难受的。我不再接话,弄玉沉默了一会,又补充道:“现在不是了。”我脸上一红,点点头:“我知道。”
这才发现我只顾着和弄玉聊天,都忘记去看前面比武的情形了。朝前方一看,只见和小薰比武的人已经换成另一个了。小薰平时如此娇腻,一与别人战斗就变了个样,左旋右抽,风驰云卷,星流电击,出其不虞。没多久和他战斗的这个人也跟着出局了。
小薰在上面打得是不亦乐乎,毫不费力,眼见连续十来个人都被他打败,却突然冒出了一个老者,身形微胖,生得慈眉善目,走路十分稳重,一看就知道内功极其深厚。我看到这个人,脑袋“嗡”的一响,恨得咬牙切齿。只听他略微沙哑的声音传便了整个敞坪:“在下卫鸿连,金门岛岛主,武器金神刀。”
这个老不死的还有那个须眉,两个老滑头,上次把我弄得个半死不活,现在好了,我一定要上去弄死他!弄玉轻轻一笑,道:“传说中的‘金神刀’原来就是在这个老头身上。小薰得下来了,接下来你们几个谁去。”闵楼看了看天涯:“可惜,不能用毒。不然天左使就可以大显身手了。”弄玉说:“谁道他就只能用毒了。天涯,下一个你去试试?”天涯应了一声“是”,便不再说话。
果真小薰败阵了下来。就在天涯刚打算上去的时候,卫鸿连却抢先对着人群说道:“我要挑战冥神教教主桓弄玉。”
顿时整片场地变得鸦默雀静。唯独闵楼笑得快要趴到地上去了。
也不知道卫鸿连是怎么长的眼睛,立刻就看到了闵楼,还大声问道:“请问那位兄台笑什么?”闵楼闻声,立刻抬起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在笑某些螳螂想挡车了,一个小破岛主,就想挑战我们教主,哈哈哈哈……”卫鸿连的脸上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凶光,又豁达地说:“你们教主若是害怕了,大可以不必上来。”
这时我看了看弄玉,只见他的脸上仍旧挂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并未被激怒。闵楼素来就是性情中人,此时听卫鸿连这么说自己教主,立刻就蹿到了他面前:“你武功虽然不错,但对手不是教主,是我。”卫鸿连说:“老夫从来不轻视任何人,少年人血气方刚容易激动是正常的,请自报姓名吧。”闵楼虽然年纪不大,但少说也有二十来岁了,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就沉不住气了:“闵楼,冥神教右使,兵器方才裴垣薰已经报过了。”卫鸿连说:“原来是‘囊中箭’,闵大侠果然是与常人不同,一入了冥神教连自己的老本行都忘了,佩服,佩服。”
这下可真是把闵楼好生刺激了一通。他以前在江湖上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可也绝对担当不起“大侠”二字,卫鸿连这么说他,无疑是一种讽刺。再加上他又侮辱了闵楼的人品,闵楼一沉不住气,大吼一声:“也总比你这死老头好一些!”接着就从腰间抽出墨梅银针朝他扔去。卫鸿连连忙挥起金神刀,将银针弹了回去,跳起身来朝他劈头一砍,闵楼慌忙闪躲,险些被砍中,所幸只是衣服刮破了些,并未伤及皮肉。
这轮较劲可真是让围观者大吃一惊,刚开始两招就不经过度直逼人性命,招招险恶,步步惊心,也不知这后面会打成什么样。弄玉笑出了声音:“闵楼还是这个毛病,太容易被激怒。”我说:“我觉得他这样的性情挺不错,至少活得比较自在。”弄玉说:“你总是喜欢和你相像的人,不是么。”我扁扁嘴,横了他一眼:“我觉得你没有一点和我相像的,你自己也说了。”这话刚说出口我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我一个不小心又说漏嘴了。还好弄玉似乎看出了我有些发窘,只是满眼笑意的看我一眼,便继续看台上的比武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沙哑却十分柔和的女子声音:“好像已经开始了呢。”我足足愣了许久,直到下一个男子接话道:“啧啧,打得很精彩,那人好像是卫岛主。”又是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卫鸿连的武功路数未变,这几年倒是提升了不少。”接着,一个轻灵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公子,你看这场比武谁会赢?”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到了我们右边,我的心砰砰直跳。最后那个公子才开口说话了:“不甚明显,目前看来是势均力敌。”
那男子的声音极是温柔,就像一潭孕育了许久的春风,拂得人心生温暖,只是这样的声音却让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我努力平静了自己的心情,悄悄转过头去,隔着人群,看到了那几个人。
只见一个俊美秀气的少年和一个古铜色皮肤的男子正并肩站在前排,正是司徒雪天和司徒琴畅。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笑容颇具灵气的少女和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美丽女子,九灵和霓裳。站在她们中间的年轻公子正手持折扇,容姿清雅如风,笑靥柔情若水。
一看到桓雅文,我的眼睛突然有些刺痛。有太多的复杂情绪涌入我的心头,我只是这么看着他,动也不动,竟忘了弄玉还站在我的身边。前面打成什么样了我不知道,只见九灵突然一拍手,有些兴奋地说:“那个人是谁啊,这么厉害,就连卫岛主都快支撑不住了呢。”桓雅文轻摇折扇,笑道:“近几年中原武林尽出怪才,我看这个男子应该不经常出没于江湖才是。”司徒雪天道:“这人的确不经常出没于江湖,名声却十分响亮,别人都称他为‘囊中箭’。”桓雅文收起折扇,在手中轻轻一握,道:“哦?他就是闵楼?闵楼不是浪迹江湖未入门派么,而且此时他使用的武器也不是袖里箭。”司徒雪天神秘一笑,道:“桓大哥,你仔细看看他用的是什么武器。”桓雅文仔细看了他半晌,眼中渐渐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然后他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转过头,朝我这里看来。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有一道疤,想躲开他的目光,却怎么也移不开自己的眼。他脸上的讶异之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些痛苦、有些忧伤的神情。霓裳似乎已经意识到什么一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桓大哥……你看到什么了?”她的语气十分恐慌,所以那几人也不由看了过来。
我吞了口唾液,想轻声唤一声“雅文”,可我如果我叫了他,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毁掉。
我的腰似乎被一只手轻轻紧紧搂住,往上一用力,我便踮起了脚。我错愕地转过头去,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弄玉就半眯着眼,印了一个吻在我的唇上。
“采儿,你又走神了。”他冲我微微一笑,便转头继续看比武了,可手依旧停在我的腰上。我有些不自然地朝右边瞥了一眼,看见桓雅文他们还在看我,于是就把头靠在了弄玉的肩上。弄玉用另一只手慢慢抚摸着我的长发,小声在我耳边说道:“你若是每天都这么听话就好了。”我的脸上一红,不再说话。他一定知道桓雅文来了。
其实是我自作多情。我以为雅文他会很难受。不过他既然看开了,和霓裳和好也是好事。我也可以放心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道伤,恐怕永远不会消退了,不过我依然不觉得后悔,这不是补偿他,而是惩罚我自己。对于雅文,纵使有再多不舍,也只是人性的贪欲而已,过了就好了。如今我有了弄玉,一切都会幸福的。
前方的打斗已呈白热化,终于在一声剧烈的碰撞声下,两人同时摔在了地上。卫鸿连的内功虽然深厚,可年纪毕竟是大了,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闵楼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宣布平手以后,两人被人抬了开去。
众人皆是议论纷纷,不过多时,一个白须老者走了过去,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精神却又颇为矍铄。我一看到他那张看似德高望重的脸,更是感到恶心。我抬头看了看弄玉,恶狠狠地说:“我要和他打!”弄玉侧过头来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柔声道:“采儿,你打不过他。”我愤恨地说:“不,我就要和他打!我就是死了也要在他身上划几个口子再说!”说完,我就挣脱他的怀抱,脱下披风,往前冲了去。
须眉一看到我,先是十分平静地笑了笑,然后像是发现什么一样露出了惊奇的神色,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看到我脸上的伤一定好不得意。我正准备报自己的名字,可转念一想,我该以什么身份和他打斗?我不算冥神教的人,也不会使用墨梅银针,但也不知道具体如何使用。我说:“无门无派者,可以参加么。”须眉说:“可以,不过胜利了无名无分。”他顿了顿,又说:“阁下也是冥神教的人吧。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梅影教主的……呃,情人,温采。对么。”
这样的事原本就不怎么光彩,现在又加上这老狐狸绘声绘色的表演,更是显得我肮脏低级,周围已经有人叫嚣道:“哟,温采不是个美人吗?怎么变成这样了?”“须眉道长,别和这种人打了,贬低自己的身份!”“他的脸好恶心,好难看……”
这次没人攻击弄玉了。估计是因为对冥神教有所畏惧了。还想来一次?我不会像上次那样傻了。我冷冷扫了人群一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众豪杰若有不服气的,大可以过来与我比一场试试。如果没有,请安静,我是与须眉道长比,不是你们。”其实我敢说这样的话,也是因为发现真正厉害的人不会随便说别人,一般起哄的没几个是高手。
我从旁边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剑,剑柄很旧,可是剑身凛冽锋利,反射出了银白色的光,看上去应该不错。我看了看须眉,笑道:“道长请动手。”须眉说:“我在江湖上也混了很多年了,应该让着新人才是。”我轻轻一笑,也不多话,稳住了身子,将剑锋直刺向须眉的腰,须眉一个不防,抽出剑顶住我的攻击,顿时两柄剑发出“吭”的一声巨响!
采儿,你身形并不魁梧,臂力虽大却无法达到极限,所以,战斗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身法。
记住,战斗时要冷静,不可以想别的事。
采儿,玉石俱焚不到关键时刻千万不可以用,因为这一招会伤害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
采儿,要一直看着对手的眼睛,剑法固然重要,可持剑之人的心态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