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音道:“我在回来途中已修书一封让柳家派人来接柳昭,柳家已回信,不日柳家大公子会亲自过来,柳昭出来历练多时,也是该回去了。”
栖凤长叹出气:“看来你早就安排妥当。可惜了柳昭对你一往情深。那么小天呢?他这回可是巴巴的跟随你而来,难道你也打算送他回去?”
龙音看他一眼,并不否认:“若水宫此时已是是非之地。”
一句话便足以表明他的态度,既已身处险境,何苦连累他人,至于心之所属,那本就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就让他远远离去,再也见不着,再也不用想。
作者有话要说: 龙大宫主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拇指
☆、47明月何处
没想到柳家大公子来得如此快,龙音收到消息后便让人通知柳昭。他则闲坐在凉亭,品着香茗,赏着庭院里渐渐浓郁的秋意。他料想柳昭肯定不会乖乖跟着柳家大公子回去。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柳昭便急冲冲的跑过来,在与龙音隔了两步远的距离猛地停住了脚,脸上神情复杂,半晌才憋出一句话:“龙大哥,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龙音放下手中茶杯,说道:“没有这回事,只是你离家太久,也是该回去了。”
“我不。”柳昭坚决的摇头,“我说了会一直跟随你,哪怕是天涯海角。”
秋风吹得庭院中高大的树木扑簌簌的落下泛黄的叶子,柳昭紧张的盯着龙音看,奈何龙音的表情不见有何松动,他的心也一点一点往下沉,以往的笃定与坚信开始动摇:“……是因为唐月天吗?”
龙音抬眼看他,似乎是让他说下去。
柳昭涨红了脸,急切的说:“你觉得我哪里不够他好?我可以比他做得更好,我可以替你分忧,你通晓琴棋书画,我也略知一二。”
龙音缓缓笑了,唤了他一声:“柳昭。”
“嗯!”柳昭连忙应声。
“你知不知道这世间有个词,叫做求不得。有些东西是要缘分的,上天许了给你,你才能有,它不给,你也就没有办法得到。”
柳昭的眼圈已通红,偏偏仍一脸倔强:“你是说我们两个没有缘分吗?”
龙音起身走向他,抚了抚他的发顶,低声道:“我不是你的缘分,我救了你只是顺手,你觉得喜欢我其实不过是对我的憧憬,对此我感到很荣幸……”
“不是、不是!我还能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么?”柳昭连声打断他,他看着对方,那双深黑眸中虽然映着自己小小的身影,却唯独没有绵绵的情意,他踉跄的后退了半步,忽然就明白过来,他跋山涉水千里追随,对方又何尝没有为了那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如此细想,往事历历在目,顿时醒悟,他深深吸了口气,“我懂了,龙大哥。你心里没人的时候我都进不去,何况现在里面已经住了一个人。”
龙音微微一怔。
柳昭抬手拉下龙音抚着他发顶的手,慢慢握紧,而后放开,他笑了笑:“你以后若是得了空,记得来江南看看我。”
忽地一阵旋起的大风吹得二人衣袂翻飞,柳昭本就生得俊俏,这般笑开,更显得如明媚春光,龙音看了他一阵,颔首道:“有机会的。”命中注定有人会是你的劫,有人再好也只是你的过客。
相较于难以说服的柳昭,山谷里来的老实少年唐月天就好办多了。
“好,没问题!我保证将白玉美人安安全全送回慕容山庄!”唐月天再三保证,并将龙音交给他的白玉美人仔细收好。
龙音看他那郑重的模样,不由笑了笑:“你也不用过分紧张,越是紧张反而越让那些偷盗之人盯上。”
话虽如此,唐月天是第一次受人所托,而且所托之物还是前段时日闹得江湖沸沸扬扬的白玉美人,他虽然拍了胸脯保证,不过总有那么一点点心虚……但他想着总得给龙音分忧,于是又神情凝重的点点头。
看来是让他更加紧张了,龙音便绕开了话题:“你此番前去,不必急着赶路,到了慕容山庄大可休息一段时日,我先前便瞧那少庄主慕容子深对你印象不错,他剑法尚可,你与他讨教一二,对你剑法的提升肯定会有所帮助。”
提起慕容子深,唐月天便记起当日在慕容山庄与他的一番比试,眼睛不由亮起,赞道:“那位庄主使的无忧剑法确实非常妙,现在想起来我还有点意犹未尽呢!不过我可是去办事的,讨教一事放在日后罢,我这两日都见不到你,你肯定是很忙了,我到时会马上赶回来……”
“咳咳,小天,还有我呢,不要抢我的饭碗。”芷蓝才踏进书房,便听到他这一番话,忍不住打趣道。
唐月天眨了眨眼,看看神态自若的龙音,脸一下子就红了:“……说的也是。”
芷蓝手里拎着一个包袱,走到他跟前,把包袱递了过去,笑眯眯的说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除了必备的银两、干粮以及换洗的衣物,另外有几瓶伤药。若是途中遇到棘手的事,里头还有我们若水宫的信号弹。”
唐月天连忙站起身,接过包袱:“谢谢芷蓝姐姐!”言罢又问道,“那我到时还是回来襄阳找你们么?”
“啊?”芷蓝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状似看窗外风景的龙音,硬着头皮说道,“这、那是自然……”
唐月天觉得她的神色有点奇怪,便又看向龙音,龙音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看他,微微颔首。
芷蓝担心唐月天那过分老实的模样会让她不小心泄密,于是飞快的说道:“小天,马匹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时候已不早,还是尽快启程吧。”
唐月天点头:“嗯!那我先走了。”
“慢着。”龙音忽道,只见他起身往内室走去,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把佩剑,他把剑放在唐月中手中,“你这赤手空拳的,万一又遇上金蛇娘子那般的人可就难以对付了。这把剑算不上名剑,没什么名头,却也还算好使,你先用着。”
唐月天低头看着手中这把剑,剑鞘纹路简洁而不花哨,抽出剑身,寒光乍现,锐气逼人,就算不是名剑,也肯定是一把难得的好剑!他再次抬头看向龙音时,眼眸中多了一些别的东西,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他盯着龙音看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我一定会把白玉美人安全送到的。”
龙音勾起唇角,笑道:“好。”
唐月天是从分舵的后门离开的,骏马绝尘而去,很快便不见了他的身影。
芷蓝忍不住低声问龙音:“宫主,这样真的好吗?如果他回来发现我们已经去了长安……”
“到时殷洪自然会告诉他,我有急事需赶回若水宫。”龙音淡淡说道。
芷蓝顿了片刻,又道:“如果他执意追上来呢?”以唐月天过分实在的性格这个也不是不可能。
“那,便到时再说。”龙音怔了怔,答道。他特地让唐月天护送白玉美人到慕容山庄,一来的确是不想让他过多牵涉若水宫的事,如今若水宫乃多事之秋,能避则避。二来则是人心反复,唐月天此行或多或少会听闻若水宫的不利消息,若他就此退避,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龙大宫主可谓是用心良苦,一退再退啊!
☆、48明月何处
秋日高照,慕容山庄迎来一位年轻的客人。
唐月天再次来到慕容山庄,心里不免有些唏嘘,当时他与司空何求称兄道弟,一路有惊无险的过来,而如今却也只他一人了。
原想着还能与乔氏双子叙叙旧,没想他们二人前两日刚刚启程回了襄阳,与他恰恰擦肩而过。
慕容子深对唐月天颇为赏识,此次唐月天受龙音所托护送白玉美人至慕容山庄,庄里自然愈加欢迎,当即便热情留他小住几日。
唐月天心里还念着龙音的事,于是推辞道:“多谢庄主美意,只是我还需赶回襄阳。”
慕容子深见其神色诚恳,也不为难,便道:“如此那也得住上一晚,今日天色已不早,你这一路风尘仆仆,好好休息休息再赶路也不迟。”
“那就打扰庄主了。”唐月天略一思索,觉得也对,他一路急赶,因为怀揣白玉美人而提心吊胆,连休息也不曾放松警惕,现在肯定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许是天要留客,入夜后便开始起风,吹得院落里的树木沙沙作响,没过多久,秋雨便开始下起来。与夏日里的疾风骤雨不同,秋雨绵绵,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连着下了三日,池塘里的水也都满溢出来。
有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雨落下后,未尽的暑气消得干干净净。秋风带着湿冷的寒意一阵阵夹着雨点吹来,庭院里到处落叶残花,好不凄凉。
被这雨天硬生生拦下了脚步,唐月天实在郁闷,幸亏慕容山庄里的人颇为热情,慕容子深膝下二子此时皆在庄内,这两三日的时间,聚在一起杀杀棋也就过去了。
只是雨势总不见小,亦不见停,难免让人心愁。
是夜,烛台上的如豆火苗一下一下跃动着,唐月天枕着头盯着搁在床头的佩剑看,恍惚间总感觉有龙音的气息淡淡的笼罩着他。不断拍打着窗子的雨点把他的心绪猛地扯了回来,吓得他连忙坐起身,摸摸狂跳不止的心,喃喃自语道:“我是怎么了……”
想了半天未果,唐月天吁了口气,一弹指,将烛火熄灭,继续躺回床上胡思乱想。
睡意朦胧中,忽地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唐月天睁开眼,一把抓起佩剑,厉声道:“谁?”
“小天果然厉害!”一道黑影自梁上飘下,潇潇洒洒的坐在桌前,语气轻挑熟稔。
外面正下着连绵的大雨,自然没有月色投映,屋内漆黑一片,唐月天听这声音却是认出了来人:“司空何求?”
司空何求笑了:“可不正是。”一边应着一边很是自然的燃起了烛火。
唐月天看着他熟悉的笑脸,既是高兴又有些不敢靠近:“你……你怎么来了?”
司空何求清楚其中缘由,不论怎么说,他的确利用过唐月天,便道:“我是来跟你说声抱歉的,那时虽非我愿,但毕竟是对不住你。现在看你安全无恙,我总算是放下心来。”
唐月天人虽老实,却也不是软柿子,他当司空何求是兄弟,司空何求却拿他当障眼的了,哪怕对方的确有苦衷,也着实该揍上一顿!于是他眼睛一眯,跃身向前,倒是没有拿剑。
司空何求见他来势汹汹,连忙起身挡之。
狭小的房间里两人过了几十招,只听得拳拳到肉的声音,待二人分开坐定,唐月天的脸色明显好转,还十分好脾气的给对方倒了杯水。
司空何求嘶嘶直抽气,脸上青肿了一块,身上就更不必说了:“你这下手可真是毫不留情啊!”
“是啊,不然我消不了气。”唐月天很是诚实的点头。
“……”司空何求顿时无言以对,喝了好几口水后才正色道,“我这次来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听他这么一说,唐月天心中一动,“难道跟龙音有关?”
司空何求讶道:“你怎么知道?”接着说道,“其实我跟若水宫并无过节,之前所做之事也都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如今欠的人情债都已还清,我自然得赶紧跑路,省得被榨成人干。所托之人不可与你说,不过嘛,其他的倒是可以给你提个醒,霍丹华你知道吧,金钱帮的少帮主夫人,她如今已掌握金钱帮,矛头直指若水宫。唐如一死,料想龙音应该是猜到了什么,所以他现在正急着找霍丹华,但霍丹华现在人已在长安,我猜这恐怕也是那位所托之人的计策之一。”
“……你是说龙音急着找霍丹华?为什么?”唐月天疑惑的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不过是在外围帮帮忙的,霍丹华精得很,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司空何求摇摇头。
唐月天看他:“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司空何求答得很痛快:“好歹我们兄弟一场,如今我已完成自己的任务,你与那龙音交情不浅,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觉得有用最好,没用也不打紧。”摘星楼的人行事就是如此,根本不存在武林中人的是非观,做事只管合不合乎自己的作风,欠了人情就得还,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做什么都行。
唐月天埋头苦思,半晌后忽然激动的站起身。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司空何求给唬了一下:“怎么了?”
如果司空何求说的都真的,那么看来龙音是有意要支开他,然后前往长安找霍丹华。长安,恐怕是个让龙音明知有危险却又不得不去的地方。唐月天心里兀地一紧,看向司空何求,毅然道:“霍丹华在长安何处?”
司空何求说了个地点,尔后斟酌着说道:“其实若水宫这次遇到麻烦挺大的,我那所托之人不好对付,如非必要,我劝你别蹚这趟浑水。”
唐月天闭了闭眼,说道:“龙音三番五次帮我,更两次救了我的命,就是冲救命之恩,我也必须去,何况……”
何况?司空何求没理会这未尽的语气,点头说道:“你说的是,这救命之恩可是大恩,可惜这次事关我那所托之人,我曾欠他一份人情,现如今不好出面,不然便跟你一起前去。”
“无妨,你将此事告知与我已是帮我很多了。”唐月天道。
司空何求笑道:“这也算不上什么。这样吧,我虽不方便出面,不过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可以暗中留个信给我,我兴许能帮上一些。”说着便留了个联络暗号给他。
唐月天记下那暗号,两人又讲了其它,直至雨声减小,司空何求方才离开。
随后天刚微微亮,唐月天便收拾包袱,准备跟慕容庄主辞行。
作者有话要说: 消失已久的司空何求终于再度出场~
☆、49明月何处
“唉,这雨下得可真是烦人!”芷蓝支起窗子望了望外头,抱怨道。
绵密的秋雨滴滴答答的落在檐上,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一派冷清的模样。
“走吧。”栖凤喊了她一声。
“好,马上来。”芷蓝连忙关好窗子,跟上栖凤。
客栈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正是让店家雇来的。他们去的地方不远,就在长安城西。
长安城西有一处书斋,平平无奇,隐在巷子深处,稍不留神便会错失。推开那扇乌黑的木门进去,有个小童坐在廊下打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撑着的伞忽然歪在一边,吓得他清醒过来,赶紧伸手捞住差点掉落在地的油纸伞。一抬眼便见有客到,小童睁大眼盯着来客看,只见这客人面容俊美却神情冷漠,撑着一把伞从容走来,看得小童一时忘了反应。
客人缓缓开口道:“你家主人呢?”
小童一个激灵连忙跳起身,接过客人的伞一并收好,引客人入内:“主人在里头呢,这边请。”
书房中身着一袭白裙的霍丹华仍如待字闺中的少女一般,她正立在窗前凝视着桌上的棋盘,一手端着棋盅,一手捏着白子,似乎在思考要将棋子下在何处。听着声响后才抬起头闻声望去,看到来人后,柳眉轻轻舒展开来:“龙宫主可算是来了。”说着便把手中白子放回棋盅,而后将棋盅置于桌旁,款款步向一旁的茶几。
来客正是龙音,小童领他到了书房后便垂着头悄悄退了出去,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龙音看向仍旧一副少女模样打扮的霍丹华,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待落座后才道:“霍姑娘诚意邀请,岂敢不来。”这霍丹华确有几分胆识,然而仗着聪明便端着架子,频频给若水宫使绊子,全然不把若水宫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