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偃罗汉怔了一怔,随即努努嘴,悄声道:“怪了,这老子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啦?他奶奶的来得真怪,像从天上掉下,地里钻出……”
楚云极快的在脑中思忖着如何应付这个突来的变化,他略一沉吟,向狐偃罗汉使了个眼色,沉着声音道:“远来的是客,本当出迎,奈何夜色已深,言意未明,诸般有所不便,尚请二当家的进门一晤。”
其实,楚云所以不迎出去,并非有所畏惧,实在是怕室内有创伤在身的黎嫱及狐偃罗汉有失,来人出现的突然,这意味,朝坏的方面打算,总比朝好的方面打算来得贴实些。
于是——
那冷竣的语声又沉缓的响起:“尊驾尚知老夫之名,老夫对尊驾亦颇不陌生,如此,则老夫告罪入内了。”
狐偃罗汉拾起倚在椅旁的竹竿,急促的低声道:“伙计,这左拐子宋邦为大洪山二瓢把子,武功奇高,心性狠毒,又是火爆粟子脾气,不到必要,千万不要翻脸动手,别忘了黎丫头与你的将来,这老小子虽然来得奇怪,却也得留步退路……”
楚云尚来不及问为谁留步退路,一个中等身材,环眼浓眉的五旬汉子已缓步进入室中,来人相貌不恶,只是嘴角至耳际,却有着一条新月形的疤痕,这条疤痕十分显明而刺目,破坏了不少这人面孔上的调和。
楚云大步迎上,抱拳为礼道:“宋瓢把子?在下楚云。”
这五旬大汉穿一身钉满铜钮的皮衫裤,每一颗铜钮都擦得雪亮闪耀,头上包着一块长可及肩的虎皮头巾,骤然一见,会留给人们一种威猛而剽悍的感觉。
来人亦抱拳回礼,沉稳的道:“不敢,大洪山乔掌第二把交椅,左拐子宋邦便是老夫。”
楚云连忙为他搬了一把竹椅,请他落坐,来人——左拐子宋邦,一双环眼从进屋时起,便一直没有离开过楚云,当楚云为他搬椅子时,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与惯常的礼貌,一丝有着荣幸意味的微笑,却难以察觉的浮上了宋邦的唇角。
楚云搓搓手,尽力让脸上带着笑容,他这时的心中多少有着几分尴尬,是的,他现在与大洪山的关系十分微妙,可算敌人,也能说上朋友,算是仇家,又安知不是亲家?有这些复杂的因素,就不能单纯的蛮干,就算不为了任何人,也不能不为黎嫱这妞儿着想啊。
左拐子宋邦着实向楚云全身上下打量了良久,像是在欣赏一件什么珍罕之宝一样,半晌,他的目光才转向狐偃罗汉。
狐偃罗汉呵呵一笑,抱拳道:“严笑天便是俺,请二当家恕过俺老严有伤在身,不能起立迎近之罪。”
左拐子宋邦笑了笑,耳际的疤痕一动,他低沉而有力的道:“好说,严兄倒是多礼。”
说到这里,他不待大罗汉回答,已转首向楚云道:“楚兄,老夫来意,未知楚兄可知一二?”
楚云望着这位威名远震,雍容深沉的大洪山二瓢把子,心中想道:“奇怪,闻说这位左拐子宋邦脾气极为暴烈,怎的现在却如此温和?”
心中在想,口里忙道:“请二当家的恕过在下愚鲁,二当家来意,在下尚不甚了了。”
金雕盟……二十二、危机四伏 有惊无险
二十二、危机四伏 有惊无险
左拐子宋邦含有深意的笑笑,双目棱棱有威地注视着楚云,慢慢的道:“楚兄扬名江湖,乃是近年来之事,然而,楚兄名声崛起之快,却似旭阳之东升,令人骇异敬佩,冀境黑道霸主赤手擒龙所属首遭歼灭,一笑夺魂黄极之百角堡亦被阁下杀得干净,烧得彻底,跟着,灰旗队,莽狼会相继倾倒,玄凌院中兜鍪双豪与三羽公子也无一幸免,不久前,年高德劲的大罗汉金环江一飞和他的老伙计范五栽于阁下手中,这些江湖上的帮会组织,顶尖角色,俱非易缠,尤其领导者皆属能人异士,手下奇材车载斗量,阁下能在这短暂的时光中将他们一一击溃,除非有超绝之功力,惊人之智慧,否则是办不到的,由此看来,今日武林雄主,恐非阁下莫属了。”
楚云淡淡的一哂,道:“二当家的如此谬奖,在下实在愧不敢当……”
左拐子宋邦一拂他的虎皮头巾,神态威严的道:“七日前,五雷教更被一个年青后辈击得溃不成军,一败涂地,在七日前参与那一役的五雷教上下诸人,无一生还,连仅有的几名重伤者,亦在说出经过后咽了气,那年青人,据老人推测,大约亦是阁下吧?”
楚云戒备的一笑,道:“不敢,正是在下。”
左拐子宋邦点点头,道:“果然不差,敢做敢为,是一个大豪士,大丈夫的气概,不过,就只怕是手段太毒辣了一点。”
楚云背负着手,让一抹微笑浮在脸上,却没有作声,左拐子宋邦看着他,仿佛略一沉吟,又道:“自然,老夫不会忘记,大柳坪的一场血战,我大洪山遣出之人也是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楚云咳了一声,谨慎的接着道:“二当家,此事在下毋庸隐瞒,亦不用推倭,大柳坪之战,不错,是在下及所属而为,但是,当时贵山各位兄台亦未免过于逼人,言谈形态,不留丝毫退路,在下实在是在忍无可忍之下,方始动手……”
左拐子宋邦哼了一声,双目中精光暴闪,但随即又哈哈一笑道:“楚兄,此时此地,吾等不谈此事,以免破坏了眼前之和谐气氛,你说是么?老夫尚有一事请教阁下……”
楚云脑中一转,已猜到几分,他露齿微笑道:“便请示明。”
左拐子宋邦轻轻抚摩着袖口上的雪亮铜钮,沉着的道:“老夫不喜虚套,亦不愿转折,老夫请问,大洪山敝瓢把子之千金现在何处?尚请楚兄赐告。”
楚云果然猜得不差,他平淡的道:“二当家忽然问起黎姑娘,未知有何意图?”
在这里,他言语中用“意图”两字,已是含有几分强硬的口气在内了。
左拐子宋邦乃大洪山第二把交椅的人物,江湖上的经验阅历自是异常老到,他察言观色,已知对方心中不愉,但是,他一点也不惊慌,仍然沉稳的道:“老夫猜想,楚兄应该明白老夫与黎姑娘的关系深浅。”
楚云略一颔首,道:“不错。”
左拐子宋邦又道:“黎姑娘已下山数月,却是行踪不明,敝瓢把子十分焦虑,老夫更是心忧如焚,食不知味,楚兄知道,敝瓢把子伉俪年事已高,膝下却只此一女,受逾生命,珍若掌珠,如若万一有个长短,敝瓢把子夫妇将如何善处?而沾染关系者更如何卸责?”
楚云已听出宋邦语气中己含有的火药气味,他忍了一忍,尔雅的道:“二当家,想黎姑娘亦已成人,并非稚龄髫童,她如意欲返家,自当已返,没有人会加以拦阻,更无人会存心不善,这一点,二当家恐怕想差了。”
左拐子宋邦双目骤睁又阖,心忖道:“耳闻楚云这小子技业超绝,智慧惊人,今日一见,果然传言无讹,嗯,可得好生应付才是……”
想着,他已缓和的道:“楚兄,话虽如此说,难为天下父母心,做长辈者,没有不关切自己子女的生活的,黎姑娘乃一孤身少女,在外游荡如此之久,于此江湖风险日甚,人心每况愈下之时,再如何自慰,总是不能释怀的。”
楚云双目低垂,已在默默考虑起来,而这时——
里间的门帘一掀,一个屠弱而窈窕的身影,扶着门框缓缓行出,左拐子宋邦目光一瞥之下,急忙站起,那纤弱的人儿已检袄为礼道:“宋叔叔,馥儿向你老人家请安。”
左拐子宋邦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了过去,半扶半搀的将黎嫱安置在椅子上,边慈祥的而急切地道:“丫头,你受伤了?气色怎的如此灰败?近来过得可好?有谁欺侮了你?怎么也不回山?至少也得带个信呀……”
黎嫱就行了这两步,已着实喘息了一阵子,她顺了顺气,娇憨的将头靠在左拐子宋邦身上,语声有些暗哑的道:“叔,你还问人家呢,你的馥儿差一点就将这条小命送在五雷教的那些人手中了,若非云……楚云,馥儿今天也见不着你老人家了……”
左拐子宋邦心疼的急问:“五雷教?他们哪个伤了你?
伤得重不重?”
黎嫱唔了一声,丹风眼儿一眨:“他们几十个人一起上,老的少的都有,又是刀又是剑的,馥儿挨了好多下,身上更被那扬雷手白广刺了一剑,痛死馥儿了……”
像霹雳忽起,左拐子宋邦大吼一声,双目暴睁的道:“好个五雷教的么魔小丑,石隙蛇鼠竟然也敢与深山虎狼争一时之短长?就此一端,我大洪山已可兴兵讨伐,杀他个片甲不留,鸡犬难存!”
黎嫱撒娇似的扭了一扭,语声腻人:“别生气嘛,气坏了身子可不是玩的,扬雷手白广已叫楚云除了,其他凡是动手的五雷教徒,没有一个活着回去的,叔,这还不是一样替你老人家出了气吗?叔啊,你可千万发怒不得……”
左拐子宋邦像服了一颗顺气九似的,刹时面露笑容,抚着黎嫱的一头秀发,开心的道:“唉,你这丫头,真叫你爹娘与宋叔叔宠坏了,女娃儿家吧有像有这般野的?你不知道这多月来你爹娘与宋叔为你操了多少心,担了多少忧?大洪山上下已是惶惶不安,鸡犬不宁,大批人马分向四处寻找于你,连宋叔叔这一把老骨头也被你累得整日奔波,东跑西走,一处跟着一处,一地追到一地,唉,你这妮子……”
黎嫱轻轻的用脸颊在宋帮怀中揉着,边痴憨的道:“叔,你老别生气啊,酿儿是待不住嘛,整天闷在山上多腻人,馥儿也不知道你老人家与爹娘会急成这样,要不,馥儿早就回去了……”
她说到这里,俏眼儿一飘楚云,又道:“至少,也会带个信回去……”
左拐子宋邦又爱怜的道:“丫头,你的伤如何了?白!”
那老而不死的杂碎,提起来就令为叔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了他!”
黎嫱娇媚的一笑道:“快好了,只是身子有点虚……”
宋邦叹了口气,道:“唉,还说好了?看你小脸儿自成这样,一点血色都没有,叫你娘看见了,不知会有多心疼呢,这几个月来,吃得可好?睡得可妥?”
黎嫱咬着唇儿一笑,点头道:“好极了,整天吃的是大鱼大肉,睡的是锦榻软垫,就是常常被一个人欺侮……”
宋邦环目又睁,疤痕闪亮,他怒道:“谁?谁敢欺侮你?
丫头,告诉叔叔,看叔叔不将这小子生劈八块,五马分尸!”
黎嫱“噗哧”一笑,眼波横黛,向楚云那么刁娇地一脱,轻轻的道:“不行,叔,那人可好着呢,长得漂亮,智勇双全,既温柔,又体贴,就是有点儿别扭,不过……”
宋邦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道:“不过什么?”
黎嫱凑过小嘴,悄声儿道:“不过,馥儿的心已交给他了……”
左拐子宋邦“啊”了一声,哭笑不得的道:“丫头,你好大的胆子,这件事情只怕不会像你想的这般容易……”
黎嫱长长的“嗯”着,哭兮兮的道:“叔,您得替馥儿想法子啊,要不,馥儿就一辈子不回山了,叔与爹娘永远也没有馥儿了……”
宋邦惊恐的道:“丫头,你胡说些什么?你也不想想你爹你娘有多爱你,你宋叔叔是多疼你?假如你有了什么长短,你爹娘与宋叔叔将如何过日子?宋叔叔至今犹独身未娶,视你如己出,这么多人的希望系于你一身,你竟也如此不孝么?”
黎嫱大眼睛眨呀眨的,泪珠儿盈盈的道:“叔,馥儿一向孝顺你老人家,馥儿侍候你喝酒,哪一次不是亲手做两样小菜?馥儿服侍你奕棋,哪一遭不是亲自送上点心香茗?
冷了,馥儿替你老人家送去精绣的松柏长春锦被,热了,馥儿在你老人家背后摇扇取风,你老笑,馥儿陪你,你老忧,馥儿分担,前年你老人家卧病,馥儿哪一样不是亲手奉侍?
一连三月,都是衣不解带,亲侍汤药,你老病愈后,摸着馥儿的脸蛋说:呵呵,叔叔病了三个月,反而胖了几斤,我的丫头可消瘦多了……”
左拐子宋邦迷着眼睛,面庞上洋溢出一片极度的安慰与欣愉之色,他目光迷蒙,仿佛在缅怀着那一段往昔承受的孝意……
黎嫱幽幽的叫:“叔……”
宋邦悚然一惊,掩饰的抹去眼角因感动而溢出的丝丝泪痕,慈爱的道:“丫头,心肝,你真是叔叔的好孩子……”
黎嫱垂下头去,怜生生的道:“叔,馥儿的事……你老人家……”
宋邦咬着嘴唇,沉吟良久,双手十指在不停的搓揉,黎嫱看得真切,她让两颗泪珠儿夺眶而出,凄切的道:“叔……
这件事,想你老人家也早已得到消息,江湖上更已传开,如不从他,又叫馥儿去就谁?叔啊,馥儿的贞名厉节,全在于此,假如万一……叔啊,便让可怜的馥儿来生再孝顺你老与双亲吧……”
左拐子宋邦大叫一声,抱住黎嫱,激动的道:“好女儿,乖宝贝,叔叔答应你了,可别再提那些不吉祥的话,叔叔一定会支持你,为你设法,你父母与叔叔怎舍得下你啊……”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唉,你这丫头也太任性了,这件事,怎么可以由姑娘家自己出口嘛?还有,你爹那里,也得费一番周折呢,你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其实,宋邦之所以一进屋便对楚云十分和缓,主要的是他认为生米已成熟饭,总不能为了以前的一场冲突便连那小馥儿也不顾了啊;这时,黎嫱破涕为笑,她拭去泪渍,轻轻的道:“不要紧,爹那里,有娘去说……”
左拐子宋邦呵呵大笑起来,拍着黎嫱肩头:“好丫头,果然巧心思,你爹啊,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你娘,也罢,叔叔亦拼着与你爹闹上一场,若是他不肯答应的话……”
她们在娓娓相谈,楚云则默默的站在一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欢喜得紧,血液流循加速,手心冷汗涔涔,自然,耳朵也伸得长长的。
狐偃罗汉半阖着眼,二人的言谈却听得一字不漏,他想笑,又不敢笑,肚子里紧得回虫都在扭跳:“啊哈,黎嫱这丫头片子,可真是个小妖精,一张小嘴甜得腻死人,嗲得叫人全身两百八十根骨头发酥,这妮子柔得像水,媚得像花,娇嫩得像珍珠,玲珑得像七窍心肝,可笑左拐子宋邦叱咤江湖中三十余年,名震大江南北,却对这丫头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楚云在听见宋邦已经答允之后,几乎高兴得大叫起来,他好像已看见了那幅美丽而醉人的远景,那含羞于风冠红绸下的美眸,那闪耀着喜悦的红烛,那连理并幕的金色大喜字,那喧天的乐鼓声,宾客的道贺声……
嗯,多美,多迷人啊:“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现在,楚云不得不佩服黎嫱的心思之灵巧,言词之动人,自然,更使他感动的,尚是这玉人那坚决不移的爱,一个女孩子,能当着他的情侣之前,鼓起勇气向她的长辈亲自开口提婚,这,除了以深厚无匹的爱为基础外,又有什么会令她如此大胆,如此不顾一切?
于是——
极快的,这陋室中不调和的空气已迅速消散,方才的一丝敌意亦化解于无形,黎嫱心里甜甜的道:“叔,你老人家一定知道这人是谁了……”
左拐子宋邦呵呵大笑道:“为叔老眼未昏,双耳未聋,如何不知?”
黎嫱俏脸儿在苍白中浮起一抹奇异而动人的红霞,美极了,娇极了,有一股脱俗凌波的诱人韵息,她低柔的道:“叔,准啊?”
左拐子宋邦笑得合不拢嘴的道:“此人么,远在天边,不能相见,若近么,近就在眼前。”
他说到这里,面色一肃,沉穆的道:“楚兄。”
楚云赶忙收敛心神,正容道:“不敢,不才在此。”
黎嫱向楚云着急的一瞪眼,嗔道:“你这人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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