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君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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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君犯上-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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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凤来回来了,但看到他,季临川却毫无欣喜。

    无光的眼神缓缓聚焦,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这正被人缓缓推进的一个成人般长的大箱子,箱体漆黑,毫无生气,连淋着一身雨到来的江凤来,亦是面色森冷,目中死灰,浑浑噩噩就如一散着死气的行尸走肉,看不到一点活着的气息。

    “这……是什么?”季临川的声音轻得都快捉不住了,带着不确信的音,再问一次,“这是什么……是什么!说啊!”

    江凤来僵直的目光落到了箱子之上,片刻又将视线游移,思索着组织好言语,但当道出口时,话依旧艰涩哽塞,一字一字犹如被断了舌般,说得辛苦:“你自己看罢。”

    “自己看……”短短三字念出来如此的轻松,可当要自己做时,季临川却如同被钉在了地上,走动一步都很困难,那箱子离自己是如此的近,只要他再走一步,弯身轻轻一推,便能看到箱子底下的秘密。

    只要一步,一动……

    可是,季临川深深吸气,再重重吐出,反复不定,终究没有勇气,去完成这看似简单却有如千钧之重的动作。

    “王妃,打开罢。”乐麒轻声催促,眼光扫到了同样震惊盯着那箱子的乐梓由上,双眼一黯。

    江凤来私从战场赶回,成人般长的箱子,尚有那含着深意的话,似乎都在冥冥之中,昭示着什么东西。

    “开罢,是生是死,总要弄个明明白白!”乐梓由狠一跺脚,冲到箱子之上,双手一按,就欲将箱盖推开。可是,他尽力了,费力了,都无法挪动着盖子一分,他愣怔地站直了身体,才发现,连手握双拳都失了气力,更莫说推开一个简单的箱盖。

    所有人都在害怕,不愿接受这可能的现实,总想着,不见不闻,也许那人还在身边……

    “柏津,让我来罢……”声音沉入谷底,哀戚得让人听着都快落下泪来,季临川鼓起了所有的勇气,踏前了一步,步伐带着千钧之重,犹如一把重锤敲打在所有人的心底。

    “开罢,是生是死,总要弄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轰!雷声响彻云霄,震得耳膜将裂,耀眼的闪电刺透云层,犹如利剑劈空而下,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将季临川目中的惊愕与惧意照得一目了然。

    “啊……啊……”季临川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被自己推开的箱盖,看着箱子内所盛的尸首,看着自己的心被电闪雷鸣劈得支离破碎!

    “不!!!”

    他疯了一般推开众人冲了出去,跑回了朝临阁,翻箱倒柜掏出晏苍陵曾着过的衣裳,发狂地将其凑到鼻尖,索取着残留的味道。

    不,那箱中发臭的味道不是他,不是他,这个味道才是!

    可是,人走衣凉,淡薄的味道散在空中,转瞬就没了影踪,再也捕捉不到了。

    他不死心地抓起晏苍陵睡过的枕头,被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捕捉晏苍陵的味道,试图将方才的朽味掩盖:“不可能,不可能……”

    泪融入了被中,化开了无尽的悲痛,他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抱着那已经没了晏苍陵味道的被褥,哭干了毕生的泪。

    赶来的季崇德,默默地掩上了门,一拳揩去眼角的泪痕,抿紧双唇望着天际,针刺般的落雨疾射而下,刺得他千疮百孔。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地恨下雨天,以致让他的泪都无所遁形。

    那不是箱子,而是一口盛着生命的棺材。

    它盛着晏苍陵的生命,盛着他曾经的辉煌。那具尸首的模样,季临川闭目便能清晰地描绘。

    不是安然地阖目而逝,不是浑身浴血满身是伤,而是身首异处,面色狰狞,绝望相织,铠甲上毫无血迹,只有断首处,留了一道侵入胸膛的血痕。

    尸首已经发臭,渐有腐烂的迹象,若非那是深刻在自己心中的容貌,季临川恐怕都认不出了。

    他犹记得,出发前,他还亲手给他穿戴上那身盔甲,而今盔甲已回,人却未归;他犹记得,他答应做桂花糕等他凯旋,可桂花糕已做好,人却再也尝不着。

    他犹记得,记得……可是那个他,却丢下了他的记忆,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永永远远地走了……

    “慕卿,慕卿啊!你回来啊,回来啊!”丢下手里的被褥,季临川冲回了棺木前,趴在上头嘶声痛哭,双膝一软,瘫软在地,倚着棺木泪流不断。

    江凤来直视着他惨白的面孔,一字一句将晏苍陵离去的前因后果道出,从那封血书,再到晏苍陵上京,最后,话音止在失了晏苍陵消息时,江凤来一拳捶到了棺木之上,目光龇裂,胸腔的愤怒顺着心口落在了棺木边上,两手狠狠地掐住了棺木:“后来我们多方打听,却都没有慕卿的消息。当时西域两国,也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连连败退,我们大胜在即,谁知晓,便在我们为战胜而高兴之时,西域两国却突然将慕卿的断头与尸首悬挂在了城墙之上!”

    季临川心头一缩,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江凤来,目瞪如铃,唰地站起看往棺中尸首,只见尸首面色干腊,皮肤蜡黄略瘪,足以可见是暴晒了多日的阳光。

    “是的,”江凤来找回了自己仅剩的理智,于乱发中稍稍抬起眼来,“慕卿的尸首被悬在城墙暴晒了数日,后在我亲自带人救下后,方能解脱。可是,璟涵,你知晓么,主帅的尸首悬在城墙,士兵无人敢攻城,而主帅一死,凝起的军心便溃,全军处在悲痛之中,意志消沉,以致让西域两国有了可乘之机,趁此时,带兵攻打我方阵营,竟是大胜了几场,我方损失惨重。我冒死将他尸首偷回,即刻带人赶回了南相,一来,是还他尸首,二来,是来求援军,替慕卿报仇。”

    “你……确信,这真是他本人么……”季临川一径愣愣地问道。

    “是他本人,我已确信无人,身上的铠甲,佩刀,以及……”江凤来咬了咬牙,几次深呼吸才能强压住颤抖地将话续下,“他手上的木质银子及腰佩的平安符。”

    轰!闷雷再次炸响耳边,季临川双瞳一缩,心跳骤然停止了,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着了,眼前什么东西也见不到了,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正被撕扯成一片一片,碎成残渣,扬在空中,就不见了。

    他撑在棺木之上,挣扎着,缓慢地,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伸手去捉尸首上的木质银子,但江凤来的手挡来,按住了他:“尸首已朽,恐有病疾,为了你好,不要碰触,我想,他也不想你因此而落了病。”

    手顿住了,季临川木木地看着那具尸首,惨然一笑,原来连最后一个拥抱都不能给予了么……

    “那你可否告诉我……害死他的……是何人?”

  ☆、第一四四章 ·苦痛

    江凤来含着苦涩;字字句句如刀削过;狠狠地在季临川的胸膛刺上几刀:“我们不知究竟是何人害的慕卿;当时他走后,我们便没了他的消息,再次见到他;便是在那城墙之上了。”

    季临川的心如被一只魔爪攫紧,紧得连呼吸都带着无边的痛意;他竟然;竟然连害死晏苍陵的凶手都无从知晓!

    这是怎样的痛与悲哀,眼睁睁看着心上人的身首异处;他却只能泪流,无法报仇……

    江凤来咬了咬牙;将情绪一沉,迟疑地道出一句摇摆不定的话:“慕卿是前去救梦容遇的害,你说可会是梦容她……”

    季临川不予置评,胸膛起起伏伏,压下沉痛,缄默不言。在事情未有定论前,他不宜胡乱猜测,揣度他人用心。可是,他忽然想起那一日做的噩梦,那梦于现今的他而言,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他依稀记得,在梦中,晏苍陵一直在问:“为何,为何。”

    究竟发生何事,使得晏苍陵一直在问“为何”。

    听着那声,似乎晏苍陵很愤怒。那么,能让晏苍陵愤怒至此,又会问出“为何”二字的,莫非当真是梦容?

    那晏苍陵的尸首怎会落到西域两国手中,莫非是梦容所为?那梦容究竟想作甚?想背叛桓朝,当个叛国贼么!

    “可恶!”一拳猛砸到棺木之上,季临川额上绷出了条条青筋,“莫非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么!”

    江凤来用沉默回答了季临川,随着时间而走,酝酿许久的话,方沉沉开口:“兴许,并非什么都做不了,前线还在争斗,我们还需要援手,你派兵罢,慕卿不在,军权便掌握在你的手中了。”

    “掌握在我手中?呵,那虎符何在?”季临川稍稍转动着僵硬的眼珠,木然地问道。

    “没有虎符。慕卿为免自己出事被人夺去虎符,他身上从不带那种东西,”江凤来低声道着机密,“我想你也明白,他能统御三军,靠的并非一块冰冷的虎符,而是他个人的威信。”

    季临川强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我怎不明了,可是他有威信,我呢,我又凭何去号令三军。”

    江凤来哑然了一瞬,带着迟疑地回他道:“凭你是他的王妃。”

    “王妃?呵,”季临川摇摇晃晃地站起,垂着双手默默地往门边走去,“王爷已死,王妃何存。将他下葬罢,莫让我看到,我……不想看……”

    。

    晏苍陵当夜便下葬了,季临川没有去看,他在朝临阁内哭得肝肠寸断,声歇了,话哽咽了,泪干了……

    朝临阁外,闷雷滚滚,瓢泼大雨愈下愈大,炸开的闪电,将季临川的心劈成两瓣,裂了便合不回了。

    季临川从泪湿的长发中缓缓抬眼,刺目闪电如利剑刺下,夺目白光将放在他桌上的盔甲照射得一览无遗——江凤来将晏苍陵身上所有物件都除了下来,清洗干净给了他。

    冰冷的手触上同样冰凉的盔甲,一遍一遍,季临川不厌其烦地摸着。晏苍陵临走前,这盔甲还带着热度,带着满腔的胸臆,而今却只有满手冰寒,沉沉死气。这盔甲还未能饮上敌人的鲜血,便已成为放置于兵器库中的遗物。

    手心倏然一紧,季临川眼中墨光如许,从无尽的黑渊中挣扎泛开了一丝光明。这盔甲不该遗留在这里,应该,留在战场上,醉饮敌人血,笑看敌人亡。

    他豁然站起,冲出了朝临阁,洒泪向晏苍陵下葬之处狂奔而去:“慕卿,慕卿——”

    长音破空,如空山击鼓,余音回荡,下葬的动作骤然停止,江凤来自泪红了的眼中抬眸,便见雨帘深处,一袭青衣穿透大雨而来。

    季临川哭着跳到了坑底,不顾众人拦阻,推开了棺盖,疯了一般地嘶声呐喊着晏苍陵的名字:“慕卿,慕卿——”声声泣泪,混着雨水,溅落棺中,染湿了腐朽的尸首。

    “慕卿,慕卿啊——”

    江凤来抿紧了双唇,将首仰天,大雨滴落眼中,刺痛双眼,汇成条条水线,从眼底滑落,滚入冰冷的心中。

    “璟涵,起来罢,莫让雨湿了他。”

    江凤来劝慰着,连声音都在打抖,弯腰将季临川从坑底拉起,半拉半拽地,将他拖离那即将盖上的棺木。

    “走罢,璟涵,你莫看了,莫看了……”

    “再让我看他一眼,再让我看他一眼!”挣扎,嘶声,却被江凤来越拖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那近在咫尺的容貌,听不见那熟悉的嗓音,抱不到那温暖的怀抱。

    ——“野火烧过,野草尚能再生;风吹雨打,不折杨树傲骨。正如您所说,今日之败,不过是人生历练一场,若您胆气皆失,这一生便唯能做一废人,行需人扶,食需人喂,终生依附他人,报仇之事皆是虚妄!当日我能重燃斗志,也望他日你亦能站起!”

    慕卿,世上若没了你,谁人来支撑我站起……

    砰!

    “璟涵——”

    那一刻,季临川含着泪,摔倒了……

    。

    迷迷糊糊中,季临川是被一毛茸茸的东西弄醒的。撑开疲惫的双眼,依稀见到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在他脸边轻蹭。

    “啊呜?”

    干涩的喉间发出难听的嗓音,季临川吞沫润了润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啊呜。

    捕捉到季临川的呼唤,啊呜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舌头一舔,拭去了季临川眼角的泪。

    “啊呜啊呜。”

    低低的叫唤里含着哽咽,眼角悬着泪光的啊呜,却还在坚强地给季临川拭泪。

    季临川揉了揉啊呜毛茸茸的脑袋,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啊呜,多谢你。”

    “啊呜啊呜,”啊呜舔了舔季临川的掌心,脑袋一拱,支到了季临川胳肢窝下,用脑袋推动着季临川起来。

    “啊呜?怎地了。”

    “啊呜啊呜。”

    啊呜只会用声叫唤,却不会回答。无奈之下,季临川只能翻身下床,洗漱干净。

    啊呜看季临川恢复了一点神气,咧开了大嘴巴,露出排排尖利的牙,脑袋一拱,又把季临川往朝临阁外推去。

    “啊呜?”疑惑着边往前行,边看向啊呜,季临川拧着眉头徐徐往朝临阁外而走。

    “大哥哥,大哥哥!”砰地一声撞门声落,宋轻扬恰在季临川开门时撞了进来,正扑到了季临川的怀中,“大哥哥!”声音一扬,看似心情愉悦,但他眼下的泪痕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轻扬,怎地了?”环手将宋轻扬抱起,季临川给他拭了拭眼角的泪,将声音往柔和处带,“你今日怎地起来得如此早。”

    “不早了,”宋轻扬腻在季临川的脖间,蹭了蹭,声音低到了谷里,“已经将近午时了。大哥哥,我饿了,”摸摸肚子,宋轻扬灵动地眨了眨眼,“外头出太阳了,我们出外去吃东西可好,府里的东西吃腻了。”

    “出太阳了?‘季临川恍惚了一阵,将沉在悲伤中的目光徐徐放开,朝外边的世界送去一眼,只见红日高悬,阳光明媚,地上的雨水渍,竟在一夜之间被蒸腾干净,只有小片凹地上的水滩,证明昨日曾下过一场令人痛心的雨。

    “大哥哥,我们出外去吃东西,去玩好不好?“宋轻扬不依不饶地抓住季临川的衣襟,摇了摇,撒娇地贴在他的胸口,小声地抽着气,大有不带他去,他便哭鼻子的劲头。

    安瞬言也不知从哪儿溜了出来,红着个鼻子就趴在季临川的大腿上,哇哇大叫着说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啊呜啊呜。“啊呜也跟着凑热闹,在季临川脚边嗷嗷叫着奔跑。

    不经意间,斜眼瞄到藏在角落的许颂铭等人,季临川心中的坚冰仿佛被烈阳化开了。

    这些人啊,是想让孩子们来安慰我罢……

    。

    怀着对许颂铭等人的感激之心,季临川带着孩子们上了街头,可是,心中如灰,又怎能期望从烈日中看出彩色。

    季临川始终含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带着孩子们,到街上观艺,到店中买物,但笑容之下,掩藏着的是无尽的苦痛。

    没有了晏苍陵,季临川的世界轰然倒塌,再没有了颜色,望天如望囚牢,望地如望地狱,什么东西落到他的眼里都变了味道,失了本色。

    察觉到季临川的心情不好,俩小孩子更是卖力地去讨好季临川,啊呜也常在季临川的面前打滚,总想着能找回季临川一丁点儿的欢乐来。

    季临川笑而不语,默默地揉了揉孩子们同啊呜的头发,继续带着他们在街上乱逛乱玩,时而停下凝望风景,时而兀自发呆,漫无目的地随意乱走,走到长街尽头,走到无人角落……

    一直到,听到几人的窃窃私语,他方停下他疲惫的脚步,愣在了那里。

  ☆、第一四五章 ·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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