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仨都不说话,场面这叫一个冷清。
阴阳森然一笑,举着酒杯走下座位,到了宋爵面前:“孟公子,不知我明月楼与战原堡相比,哪个更能得你青睐?”
宋爵漠然道:“不知道。”
阴阳道:“是不知道,还是都入不了你的法眼?”
尹轻隋在旁嗤嗤笑了,“这世上,只有我入得了他的法眼,你压根没问对。”
阴阳鄙夷道:“你一个开糕点铺子的,哪里值得孟桥挂心?”
尹轻隋有样学样:“你一个不阴不阳的,哪里值得孟桥挂心?”
阴阳火冒三丈正要发怒,参商开口叫住他:“阴阳——”阴阳转身走回他身边,参商柔声道:“孟桥原谅阴阳鲁莽,他这人心里藏不住话,想什么就说什么。”
宋爵冷冷看了他一眼,一字不发。
气氛越来越僵,贺升林慢条斯理地喝酒,只当看不见。
参商笑道:“孟桥有所不知,我这兄弟文才武功均是上层,唯独敌不过一个色字。看到他心属的美人,立刻就被猪油蒙了心,若是不顺着他的意,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尹轻隋道:“不如看看他到底能做出什么事来,让你知道知道。”
参商脸上的表情淡了,人慢慢站起来,“我本想美酒佳肴好生款待,可惜席上剑拔弩张,隋兄又如此强硬……不如你我比试一二,隋兄若赢了,也给阴阳一个死心的理由。”
酒席只开了个头便进行不下去,尹轻隋懒洋洋地站起来,“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他手轻轻摸着宋爵的头发,存心激怒阴阳。
参商抽出腰间长剑,笑道:“点到为止。”
尹轻隋右手一抖长剑出鞘,应道:“尽兴而归。”
话音刚落,两人提剑缠在一处,长剑相交当啷作响,转眼间已走了十几招。
参商的剑法是贺致亲手指点,效仿雨燕翻飞,剑势以灵动为主。
尹轻隋满脸漫不经心,长剑时而做刀劈,时而做斧砍,看似毫无章法,却不时令参商手忙脚乱,剑招未走完往往已破了势。
尹轻隋这把青瓬剑足握了十五年,便如自己的左手一般随心所欲。他并不使全力,逗着参商玩儿,场面看着惊险,实则被他牢牢掌控。参商慢慢动了气。
不知过了多少招,参商一剑走空,剑锋划过元宝的桌子,把碗碟扫落碎了一地。
元宝火一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抽出短刀迎了上去。
阴阳立刻扑过来拦住元宝,大堂中乱作一团。
参商冲阴阳使了个眼色,两人边斗边退,带着尹轻隋二人转至庭院中交手。
他本意自然是想试探尹轻隋的底细,没想到他如此难缠,参商觉得颇为吃力。他与阴阳剑法同出一辙均以轻盈见长,室内困顿施展不开,到了院落中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是以不断将战局外引。
宋爵还没吃饱,总不好放着他们几个打得天昏地暗自己还抱着饭碗,挣扎了会儿跟着走出来。
虽然刀剑相争激烈非常,但明月楼门人训练有素并不慌张,只有几个闲来无事的驻足观看。
正是难分难舍之际,乍听得一记怒吼,一个八尺壮汉从天而降喝道:“三哥,我来助你!”
尹轻隋不由得“诶?”了一声,不待他反过味儿来,辛良玉手中软剑如灵蛇戏水,已挑断了参商的发带。
尹轻隋道:“老五,你怎么来了?”
辛良玉怒道:“你都和他们打起来了,我难道在旁边看着?”
尹轻隋道:“你竟然进来了?”
辛良玉道:“我都进来三天了!”
阴阳参商同时收了手,参商似笑非笑道:“我道一个开糕点铺子的怎么如此了得,原来另有玄机,盯着我们明月楼来的。”
适才旁观路过的门人呼啦啦围上来一团,持剑握刀对几人怒目而视。
尹轻隋放下手里的剑,对着辛良玉唉了口气。
贺瞻晚上睡得早,第二天早上醒来,周围一个人没有,他喊了声南瓜,好半天人才犹犹豫豫走进来。
贺瞻问:“升林呢?”
南瓜道:“被楼主叫走了。”
贺瞻奇道:“大哥叫他干嘛?”
南瓜吞吞吐吐,“呃,是那个……八爷的朋友……”
贺瞻道:“是孟桥吗?怎么回事?”
南瓜道:“他们是……圆觉教的人,被护法识破……关起来了。”
贺瞻:“……”
不过睡了一觉,怎么天翻地覆了呢。
他赶忙穿好衣裳,往贺致这边过来。到了门口被人拦住,说楼主正在训话,他人不得入内。
参商走出来看见他,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贺瞻打了个寒战,忍着转身的冲动问道:“孟桥怎么样了?”
参商轻轻的笑:“八爷的朋友,即使心怀不轨我也不会怠慢的,还请放心。”
贺瞻咬牙道:“关在哪里?”
参商道:“知道你想去看看,人在地牢。我打过招呼了,八爷进去守卫自会放行。”
贺瞻道:“我会去问个明白,若是你颠倒黑白栽赃陷害,我一定要大哥治你的罪。”
参商已经走到他面前,脸上暧昧的笑,一边上下打量他,“八爷尽管问,我怎么会诬陷你的朋友惹你不快。”
他突然改了口,亲热地贴在他耳边道:“贺瞻,这次多谢你带了孟桥回来,不然我和阴阳……”
贺瞻气得发抖,转身拂袖而去。参商站在他身后,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闻他留下的体味。
贺瞻直奔地牢过来,守卫果然轻易放他进去。
牢里光线昏暗,阴冷潮湿,他下到第二层,立刻看见尹轻隋几个。
贺瞻不由叫道:“孟桥——”
宋爵抬头见他,站了起来,“贺瞻。”
贺瞻奔到他近前,隔着铁栏握住他的胳膊,“怎么回事,参商说你是圆觉教的人,他是不是逼你承认?”
宋爵道:“他没逼我,我不是圆觉教的人,”
贺瞻大喜,宋爵又道:“他是——”
说着指指尹轻隋。
贺瞻情绪荡了个秋千,愤然道:“难道你是在利用我?你根本不是和我做朋友!”
宋爵摇头:“我们碰见是偶然。”
贺瞻问:“你骗我?!!”
宋爵道:“我不骗你。”
尹轻隋在旁道:“那天真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们哪想到会遇见你。”
贺瞻道:“可你们的确是冲明月楼来的?”
宋爵诚实地点了头。
贺瞻大叫:“过分,你们太过分了!我对你们失望,我失望透顶了都!!”
尹轻隋道:“我们被抓的时候根本没反抗,这是在告诉你,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谁知道会遇见你,你又缠着孟桥,又中了毒,又邀我们一起来明月楼……”
贺瞻问:“你们不反抗是因为没希望,明月楼高手如云,凭你们几个怎么可能出得去?”
尹轻隋道:“这倒也是。不过你要相信孟桥,他说不骗你,肯定就没骗你。”
贺瞻想了想,实在拿不准该不该相信,口里不断说着:“太过分了,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他整个人又跳又叫,已经气得抓狂。
29、明月楼六 。。。
辛良玉在旁边偷偷问:“这人疯了?怎么这个反应?”
元宝道:“你才是疯子,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被关起来,笨的要死!”
辛良玉委屈道:“我那不是在帮你们吗?”
元宝道:“帮倒忙才是吧,梁庸也不拦着你!?”
辛良玉道:“他去找吃的了,只有我一个在屋顶上趴着……”
元宝道:“怪不得,你笨的跟猪一样!”
辛良玉咬住手指,自打他在圆觉教阻拦元宝出谷之后,元宝再没给过他好脸色。
他俩的声音越来越大,被贺瞻听到,转头怒视辛老五喝道:“怎么多了一个人?你是谁?”
南瓜给他大概讲了昨晚的事,只是贺瞻怒火无处发泄,一股脑往辛老五身上喷。
元宝道:“他是笨蛋,送上门找死!”
辛良玉抠墙角:“我怎么知道你们只是比试一下,打得那么激烈,我不是担心嘛!”
贺瞻一听更是火自心头起恶从胆边生,扬手叫来两名守卫,恶狠狠地说:“把他给我拖出来!”
辛良玉大叫:“哎哎,怎么是我,抓我干嘛!!”
他们被关进来时都被喂了渡麻汤,内力尽失全身无力,自然挣扎不开。
守卫把辛良玉拖出来牢牢按在刑凳上,贺瞻面孔扭曲地说:“都是你的错,害孟桥被抓,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爵等人:“……”
辛良玉哀叫:“不要啊,我怕疼!”
贺瞻狰狞地笑:“不要怕,不疼,桀桀桀——”
说着从旁拿出个铁板尺,一下探进辛良玉嘴里,辛良玉“啊啊”地叫,贺瞻往他舌根上一压,辛良玉“哇”的一声,吐了。
污物都吐到地上一个铁桶里。贺瞻又“桀桀”笑了两声,铁板继续压着辛良玉的下巴,伸手把桶拿起来,污物统统倒回辛良玉嘴里。
辛良玉拼命抗拒,无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手脚被按得死紧。贺瞻硬是给他灌了个回笼,然后拿麻布把嘴巴塞住。
辛良玉恶心得死去活来,口里“呜呜”叫个不停,手脚胡乱挣动,恨不得抢把刀给自己个痛快。
元宝看得目瞪口呆,抓着喉咙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贺瞻终于痛快了,一脚踩在辛良玉身上,手肘撑着膝盖,转向宋爵道:“他们把你抓起来,有没有欺负你?”
宋爵颇有些言语不能的感觉,尹轻隋替他答道:“没有。”然后继续震惊。
贺瞻想了想,“我相信你没骗我。”摆摆手把辛良玉放开。
辛老五立刻拔出口里的麻布,“恶——”,又吐了。
他被扔回牢里,元宝瞬间跳离他八尺远。
贺瞻嫌弃地扇了扇鼻子,走回牢房旁边,“孟桥,参商阴阳有没有说要对你怎么样?”
尹轻隋率先恢复正常,走近些道:“他现在不会怎么样,别人倒可能先动手。”
贺瞻皱眉,转头跟守卫说了几句,守卫点头远远走开。贺瞻问:“什么意思?”
尹轻隋道:“你们这监牢守卫森严,苍蝇也飞不进来,唯独头顶没有照顾到,即使有人附在上面也很难发现。”
贺瞻刚要开口,耳边突然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他立刻会意,运气提身跃起,双脚一撑紧紧贴在监牢壁顶,从下面看上去只有乌黑一片。
尹轻隋推了把宋爵,让他跟元宝坐到一处。远处一个人影走过来,轻声叹了口气。
尹轻隋笑道:“哎呦,少楼主被我们连累了呀。”
贺升林走到牢房前面,沉声道:“哪里来的连累,只是有些麻烦。”
尹轻隋道:“辛苦少楼主了。”
贺升林摇了摇头,问道:“辛苦也谈不上,只是隋兄何必承认你们出自圆觉教?现在事情比较棘手,想解救诸位难度恐怕会加倍。”
尹轻隋笑道:“不承认也不行啊,你不早就知道了嘛。”
贺升林轻轻一笑,尹轻隋耸肩道:“虽然我不常在江湖走动,但我叔父毕竟是四堂主之一,我跟在他身边服侍多年,你知道没什么奇怪的,何苦装聋作哑?”
贺升林道:“隋兄不想让我知道,我自当奉陪。”
尹轻隋:“明知道我姓尹还叫我隋兄,我真是佩服你们这些正道人士。少楼主没必要把我抬那么高的,你看你小小一个抬手,我们不就都进来了……”
贺升林正色道:“尹兄,你这么说就错了。我尚不计较你们处心积虑接近贺瞻,以友相待,甚至愿救诸位离开明月楼,尹兄怎可以妄自揣测,以小人之心……”
尹轻隋打断道:“行了,处心积虑的肯定不是我们,你不用在这里循循善诱,小心贺瞻来了,没时间给你切入正题。”
贺升林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遂淡然一笑:“尹兄实在爽快,不愧为人中豪杰。明人不说暗话,想必尹兄也看得出,我在明月楼中处境艰难如履薄冰,甚至参商觊觎贺瞻我也无能为力。想保住贺瞻,保住明月楼,唯有寻找援手相助,方有制胜之契机。”
尹轻隋道:“那你早说不就行了。绕这么大一圈子,给贺瞻使苦肉计,把孟桥牵扯进来,还好他没事,不然你跟阎王爷做交易去好了。”
贺升林面色一顿,恳声道:“我也是出于无奈,请尹兄莫要怪罪。”
尹轻隋失笑道:“可别逗我,你怎么可能是出于无奈?那坛子神仙醉即使没有孟桥出现,你一样会给贺瞻喝下去,只不过贺瞻恰好遇见了我们,你当时可能都喜出望外了吧。”
“参商盯着贺瞻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一直等待时机,我们出现的正是时候。于是你用毒酒嫁祸参商,把我们一块兜在里面,想让圆觉教与参商结仇起隙,谁知道孟桥把毒解了。”
“一计不成又来一计,你巧言劝我们来明月楼,途中装神弄鬼,又故意泄露给参商阴阳知道孟桥的存在。如果我的身份没被发现,你就怂恿阴阳对孟桥下手好激怒我,让我们出手替你解决心腹大患;如果我被识破了,你便装模作样前来搭救,顺水推舟提出让我们帮你除去参商阴阳,你一样得逞所愿。”
“这计策真好啊,滴水不漏,借刀杀人,想躲都躲不掉。”
贺升林一直微笑着聆听,等尹轻隋说完他感慨道:“不亏为尹堂主的侄子,心思敏捷见微知著……不瞒尹兄,神仙醉送到我手里已经有一段时日,我一直下不了决心。贺瞻是我心头挚爱,哪怕只是想着会伤到他,我都难以忍受。”
尹轻隋笑了一下,“最后你一样下手了呀。”
贺升林道:“我实在是走投无路,隋兄见到参商阴阳了,但凡我有别的办法,也不会走这么一步。参商阴阳除了好色之外,真没有什么弱点,不抓住这个机会,我很可能连贺瞻也保不住。”
尹轻隋道:“还真是难为你了。”
贺升林不在意他冷嘲热讽,低声道:“话已至此,我便豁出去问这一句,隋兄愿不愿意,做这笔买卖?
尹轻隋痞里痞气道:“我也得禀报教主,咱小家小户做不了主。”
贺升林问道:“尹兄实话与我说,有几分可能?”
尹轻隋道:“那要看你拿什么来交易。我们现在是被关着,也不见得就出不去,犯不着非要替你卖命不是?”
贺升林道:“除了蟾蜍,还有什么能让圆觉教插足明月楼家事,我没有那么傻。”他话锋一转,“尹兄不正是奔着蟾蜍来的,不然怎会束手就擒?”
尹轻隋道:“好吧我承认,这桩买卖我这就答应。”
贺升林笑了,“蟾蜍乃五绝之一,明月楼图腾信物,参商阴阳只怕并不值得我以蟾蜍来做交易……”
尹轻隋道:“咱俩说话真累得慌,别绕圈子了,想要什么大可直说。”
贺升林又朝他靠近一步,声音极轻的说:“参商阴阳不过耳目爪牙,真正的源头不除去,一样无济于事……”
尹轻隋挑了挑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30、明月楼七 。。。
贺升林道:“不管从前多少误会,既然此事可以一举两得使双方获利,你我还应尽弃前嫌,共商大计才是正道。”
尹轻隋道:“既然是交易,我们自会尽全力而为,希望少楼主别让我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贺升林道:“我大哥已经知道明月楼被圆觉教潜入,依他的性子,必会亲自与你见面。他以为你们喝了渡麻汤内力全无,提防不够严密,正是下手的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