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希晨正色道,“天色不早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梦E也纵身上了马,但神情依旧十分茫然。
*
行过山头后,天色已黑,花希晨便命就地扎营休息。
花希晨则带着梦E进了马车内。
在听完军营的近况后,傅瞳兮皱眉,“这里距凤山还得些时日,王将军他们能撑得住吗?”
“公子放心,走前谢相他们已决定死守峡谷,而且王将军领兵多年,深知韬略兵法,估计这一时半会儿赵前也没辙了。而且第一庄的粮草已押送到,也足够军中支撑一些时日了。”
闻言后,傅瞳兮的心情反而没有放松,这赵前果然是匹老狐狸,三番四次前去叫阵,后又故惨败撤退,再落荒连夜拔营一退再退,只为引诱王Z平他们出谷。而王Z平他们果然中计,趁夜带了几千精兵偷袭,却不想中了赵前的埋伏,无辜折损数名将士,还差点性命难保。
傅瞳兮叹息一声,这其中的代价未免太大了。而之后,赵前这老匹夫一直这么耗着,必是军中粮草不足,或者兵力不够他一次彻底围剿,所以估计待江云城的兵力和粮草一到,他便会一举进攻了。
傅瞳兮转向花希晨,问道,“凤竹,你怎么看?”
傅瞳兮所能想到的,花希晨自然也会想到,只是,他现在想的却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了。
“既然赵前想玩,那就先陪他玩玩吧。明早传信给王将军让他们拔营过峡谷,在赵军二十里外扎营后,按兵不动,每日派人前去问候一番那老匹夫。并告诉他不要担心,我们再过几日便到。再派人去临州城找昊祺,让他带兵在明月山与我们会和。明日起,我们需避开官道走小路。”
梦E低头,“昊祺十日前已被花希祈下令处死了,现在的临州城已是全城戒严了。”
花希晨微微蹙眉,旋即问道,“还有谁?”
“风痕,李锵,还有尚书王禀承。”
傅瞳兮愕然望向花希晨,这些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部下,如今遭此不测,他应该是最为心痛了。
马车内的气氛一下沉重无比,花希晨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淡淡道,“设法将他们的尸首寻回,再厚葬于凤山。”
梦E应了声,又问道,“那,吴王?”
傅瞳兮微微偏头,“吴王?”
“驸马爷,段宵白。”花希晨倏地睁开眼,双眸冷若冰霜。
48、第四十七章
傅瞳兮微微怔住,他在江云城时当然也听过一些有关驸马段宵白的传闻。
传闻段宵白文武双绝,却不涉江湖,潇洒不羁,却天生痴情。他不问世事,在过弱冠之后,毅然选择留在吴州,不参朝政,只愿守住那一方他所谓的净土。而唯一一次出吴州城,也是上京迎娶花希然。
提起段宵白不得先说说其父,老吴王段暄。
段暄原是跟随在先帝花景远身边的一名将军,为人忠义,英勇善战,深得先帝赏识,一路追随先帝花景远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当年先帝被困栖云山时,段暄仅带百名士兵以身犯险引诱住叛军,后又施计冲破围困救出了花景远,但却身负重伤,为此还丧失了左臂。
花景远登基后,便赐吴州一带给段暄,让其颐养天年,并封其为吴王,子孙后代可以世代承袭。
段宵白则是段暄膝下独子,人称白玉公子。
六年前,段宵白继承了老吴王的位置,后又迎娶长公主花希然,一年后喜得一子,后命名为段寒玉。
宽大的车子里,三人静坐。
半响过后,梦E问道,“门主,接下来我们应如何?”
傅瞳兮也收回飘远的心神,微微偏头望着花希晨,道,“凤竹,想那段宵白一直以来对你们之间的事都不管不问,而如今他此番作为,莫不是吴州城也发生了什么?亦或者他选择了花希祈?”
花希晨面上浮现一抹冷笑,道,“段宵白表面上不问世事,也从不自持清高,但性格却外柔内刚,骨子里更是个比谁都高傲的人,所以自不会轻易屈服谁。这些年,他一直持中立,不参与,是因为他觉得皇家家事,与他何干。但若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他绝对会变成只勇猛的虎。”
而花希晨就是那只贪得无厌的豺狼,然,勇虎焉能与豺狼同行?
梦E也赞同道,“吴王从小熟读兵书,用兵亦不在老吴王之下,也能算得上一名将才了。”
傅瞳兮凤眼半眯,轻声道,“就算他从小熟读兵书又何如,瞬息万变的战场,岂是那些兵书所能道得清?”
梦E无言以对,低头看着手中的剑,他现在仍然无法从容地面对傅瞳兮,更或者是无法从容面对傅瞳兮的肚子吧。
花希晨笑笑,接口道,“不管他是将才否,都与我们无关。本王只知道他有一个心结和一个致命弱点。”
“心结?弱点?”傅瞳兮好奇。
“视妻儿如命便是他的弱点,至于心结,不提也罢。”
傅瞳兮瞥了他一眼,心道,你何尝又不是?
花希晨淡淡笑了笑,握住他的手,继续说道,“想必这个弱点此刻正握在花希祈手中,所以他才逼不得带兵离开吴州。但无论如何,他带兵前来是真,我们自是不能小觑。”
随即顿一下道,叹道,“只怕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听及此,傅瞳兮心头一颤,“凤竹……”
花希晨略一沉吟,道,“不要担心,本王自有打算。只是接下来需弃车骑马,你的身子能行吗?”
傅瞳兮点点头,已过三个月胎儿已稳,而且经过这些时日调养,只需路上多加小心再加上每日按时服药,问题应该不大。
是夜,傅瞳兮闭着双眼却无法入睡,良久后,才轻叹一声,虽说兵不在多,在于精,但现在他们区区几十人,又如何抵抗几千大军,再从中突围呢?
现在唯有期望,千万莫要在路上遇上段宵白。
只是,以段宵白的性格,他们又岂会如此顺利回到凤山?
*
可惜人算不天算,五天后他们竟在明月山遇到了段宵白。
明月山与其叫山,还不如称之为丘更妥,放眼望去,山丘相连,竟数十里。
四月时节,山上却并无花草树木,仍一片荒凉。
十里山丘,十里荒。
“门主,前面就到明月山了。”梦E骑马来到身旁。
花希晨策马走在最前面,眼神冷厉,“翻山。”
队伍行在荒凉地明月山,立刻被一股荒凉肃杀的气息笼罩,让人压抑不已。
所有人立即放慢速度,小心戒备着往前行。
这时,花希晨突然勒住缰绳,月兔嘶鸣一声,停了下来。紧接着,周围的五十名骑兵也勒住马,齐齐地停了下来。
花希晨随即抽出红绫,将其绕过傅瞳兮胸前,然后与自己死死地绑在一起,“瞳兮,这样我们便不会再分开。”
傅瞳兮从他手中接过缰绳,心里微微一疼,低声说道,“与君同在,生死又何惧。”
梦E递上一把剑,“门主。”
花希晨接过利剑,一手搂住傅瞳兮的腰,另一只手握紧剑,环视四周,冷笑一声,“备战,来了。”
也在此时,前方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和人声,随着马声渐近,尘土开始飞扬,不消片刻五千大军已在眼前。
众多将士中,唯有一人身骑赤色大马,身着简单青色长衫,发丝不扎不束,随意地披散着,手中玉笛来回轻敲,说不出地洒脱不羁,此人正是段宵白。
段宵白双唇一抿,淡淡地扫了一眼后,目光停在最前面的二人身上,故作惋惜道,“希晨,他们都跟随你多年,想来你也不愿看他们命丧于此。只要你肯下马受降,随我回到江云,便能免去伤及无辜,若是你还要执意抵抗,那我便也不客气了。”
傅瞳兮面纱下的嘴一撇,心中暗道,如今刀刃相见,还能说出这番话来,真真是厚颜无耻。
花希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什么时候你竟也学会虚情假意,但用在你我之间,委实不该。”
话毕,花希晨一抬手,二十名手持弩箭的骑兵立即上前,排成八字形,将花希晨他们围绕在中间位置。
段宵白也不气恼,开始的那番言语的确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我本无意干涉朝政,你们花家谁做皇帝,都与我无关。如今却也将我妻儿牵扯进来,我又怎能再偏安一隅,置身事外!”
傅瞳兮不耐地皱眉,嘴动了一动,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嗦!”随即弯下身,从马鞍里取出一柄短弩,接着抬弩,食指一松,嗖嗖两声,驽箭离弦,破空疾射而去。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所有人均未反应过来,包括身后的花希晨。
两支箭不偏不倚射在赤色大马的前腿上,大马嘶鸣一声,跪倒在地。
段宵白微微皱眉,眼中杀意四起,从马背跃起轻落在一旁将士的马背上,“杀。”
“齐发,防。”花希晨搂紧傅瞳兮的腰,大喝道。
锋利的箭矢直射过来,直接穿透士兵的身体,一波接着一波,不曾停顿。
段宵白挥手轻松挡去射来的箭矢,神情依旧淡然,箭囊总有发空的时候,所以他并不着急,指挥道,“上盾,前挡,包围住他们。”
声落,几百手持盾甲的士兵们开始挪动位置,从两旁散开,慢慢的形成了一个圆 ,前方兵士手持盾甲,后方兵士手持长矛侍机而动,一层一层紧紧地将花希晨他们包围在中间。
花希晨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再次举手,“换箭,破。”
段宵白心中疑惑,花希晨是何等人,他段宵白岂会不了解,所以他从没轻视过他 ,在这双方兵力相差悬殊,且被团团围住下,但其却还能有条不紊,从容应对,这份魄力胆识使他佩服万分。但如今明知弓箭已无用,却依然发箭的举动让他着实猜不透。
傅瞳兮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握紧短弩,紧紧地盯着周围,果然不到片刻,如他若愿,箭矢击在盾上应声落地,顿时黄烟四起,烟雾迅速蔓延开来,而且越来越浓。
刹那间,人群开始窜动,马匹不安地嘶鸣乱窜,尘土漫天飞扬,烟雾笼罩了明月山。
傅瞳兮凤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他知道接下来该是在敌军阵脚大乱之际,趁势突出重围,这一仗,现在才真正开始。
花希晨手腕一转,挡掉迎面的箭,正面有段宵白自是不好攻,快速的看了一眼周围形式,认准最弱的一面,双腿一夹马肚,带头走在前方,“左侧前行,准备攻。”
兵器相撞,人仰马翻,尸横遍野,以血开路。
花希晨左手紧紧地搂住傅瞳兮的腰,右手则毫不留情地快速挥动利剑,所有人还未靠近他们身边,就已被剑气所伤倒下。
梦E带着一部分人压后,弓弩火箭轮番射杀,循序推进,尽量避免正面交手,而其余人则护送着花希晨慢慢地前行。
空中传来幽幽笛声,悲戚宛转,在耳边久久回旋。
原本躁动的人群,徒然安静了下来,接着朝花希晨他们攻去。
敌人纷纷从旁涌了上来,此时一人趁乱,一刀刺在马腿上,月兔仰天嘶鸣一声,提起前蹄直接将其踹飞。
傅瞳兮一惊,手中的箭也已发完忙扔掉,心疼地拍拍月兔的脖子,示意它稍安勿躁。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花希晨的白衣早已染红混着汗水贴在身上。
其实以他的功力,就算千军万马中来去也是自由,但如今要顾及到傅瞳兮,难免略显吃力许多。
两个时辰后,花希晨他们终于在这重重攻击下来,撕开了一个口子,突围了出去。
*
这一仗,持续了两个多时辰,花希晨这边几乎全军覆没,而段宵白那边也生生折损了二千多名将士。待他们退出明月山时,仅仅剩下十人不到,而且花希晨和梦E均已负了伤。
花希晨微微皱眉,暗暗回想刚才的一切,若是段宵白那一剑没被梦E挡住,只怕自己伤的就不是手臂了。
就在这时,傅瞳兮突然无力地向前倒去,紧咬双唇,下腹的疼痛让他无法开口说话。
“瞳兮……”花希晨拉住马绳停了下来。
“别担心…没事。唔…药,服药就没事…别停下…快些走。”
花希晨喂他服下一粒药丸后,见他脸色依旧苍白,顿时有些心慌,无措地抱着他,直到怀里的人身子越来越冷,花希晨才猛地回过神,忙将内力缓缓输入他的体内。
身后,段宵白率领的骑兵正快速地朝他们逼来。
梦E脸色随即一变,催促道,“门主,你与公子快走。”
花希晨也回头瞥了眼,笑笑道,“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追了上来,毕竟人算不如天算啊。”
傅瞳兮慢慢睁开眼,“凤竹?”
花希晨轻吻下他地发丝,柔声道,“嗯,不要担心,一切有我。你太累了,需要睡一会儿。”
话音刚落,花希晨欲拂手点去傅瞳兮的睡穴,谁知傅瞳兮早有准备,在他抬手之时便死死抓住了他的手,手心处传来的粘稠感让傅瞳兮心痛不已,但依旧瞪着他,咬牙一字一字道,“花希晨,若你敢再抛下我一人,碧落黄泉,我都要你安生不得。”
花希晨微微颦眉,只是瞬间,便做出了决定。
将手中的缰绳再次递给他,然后张臂抱住他,若有来世,只愿不生帝王家,只愿与你过最平凡最简单的日子。
然而,不过片刻,段宵白等人已冲了上来。
如此悬殊地差距,就算花希晨再足智多谋,也已无济于事。
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花希晨早已杀红了眼,身上的白衣也已变红衣,早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因他的保护,怀中的傅瞳兮毫发未伤。
就在此时,傅瞳兮好似感应到什么,身子一颤,全然不顾周围冲上来的士兵,突然勒紧缰绳,月兔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接着,只见他偏头朝另一个方向望去。
花希晨挥剑砍去冲上来的人后,也随着傅瞳兮的目光望去。
49、第四十八章
而这时,段宵白和梦E也停止了打斗,都朝着同一方向望去。
众士兵见段宵白停下攻击,纷纷退回到他的周围,但仍紧握手中长矛,戒备地盯着中间几人。
明明在场有千人之多,此刻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如此诡异地安静,更让人心生恐慌。
如雷的蹄声,由远至近,瞬间打破了这份死寂。
所有人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逐渐朝他们逼近的黑骑队伍。
待尘土落下,众人才看清,不过百余名黑骑兵,但气势却如千军万马一般。
马背上的骑兵皆是全身黑色衣衫,脸上也罩着黑巾面罩,而他们所乘骑的每一匹马,均是通身黑毛,神骏威武。
为首的骑兵,忽然一抬手,身后的上百骑马立刻齐齐停了下来。
傅瞳兮看着来人,握着缰绳的手已微微颤抖,心里更是隐隐作痛,眼泪再也无法止住,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的滴落而下,然后落在花希晨的手背上。
“瞳兮?”花希晨皱眉,这些人到底和傅瞳兮是什么关系?再看眼前这些骑兵虽都身着普通衣衫,但也无法掩去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而且个个都身形矫健,必都是骁勇善战的好手,他可不认为玄国能有这般威武的骑兵。
傅瞳兮摇摇头,拭去眼泪,心底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待会儿和你解释。”
花希晨沉默不语,只是搂住他腰的手又紧了些。
只见为首那人眼神复杂地望着傅瞳兮,似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全在心底全化为一声幽幽叹息。
“瞳兮……” 低沉宽厚的嗓音,却饱含着担忧和怜惜。
傅瞳兮身子一颤,想翻身下马,才发现自己的身子还和花希晨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