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弄得不欢而散。
柏云溪还真就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当初非要收苏承枫为弟子时候就赖在皇宫里整整三个月。起初的时候,苏承枫谁也不服,柏云溪在皇宫里呆了三个月,他就捉弄了柏云溪三个月,结果每次都是他自己被反捉弄回来,于是激发了他的好胜心,变着法地捉弄他,然后被变着法的反捉弄回去。久而久之,苏承枫的武功也在这个过程中突飞猛进,再然后就发现,虽无师徒之名,却已有了师徒之实,于是无奈地拜师了。
不过,对于江心,柏云溪还真就不急于一时。好不容易看到这么多年没见到过的大徒弟,怎么能不好好亲热一下呢!于是当即决定跟着苏承枫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跟怀素说一声:“你自己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从山上下来之后,天已经有些暗了下来。
柏云溪坚决地跟着苏承枫走,还非要拉着雪悠泉一起去。
最后花海梦皱眉道:“你住到别人家不太好吧?还是跟我们一起住客栈吧!”
柏云溪刚想拒绝,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点头道:“那好,我就先跟你们一起去吧。”
苏承枫心里一动,便道:“既然这样,师父你就跟师弟他们一起住吧。我和秀儿白天的时候再去看你们。”
柏云溪点了点头。
苏承枫本来还说要把他们送回去的,但是柏云溪坚持地拒绝了。苏承枫也没再坚持,众人便道别离开了。
滕府比祥云客栈更近一些,所以是苏承枫等人先到了。苏承枫嘱咐傲凡早点休息,自己也和苏承锦回了房间。
苏承锦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异常兴奋,搂着他就不撒手了。
苏承枫叹了口气,去桌边倒了杯酒给苏承锦,“秀儿,喝点酒吧?”
苏承锦虽然有些疑惑,不过本着对酒来者不拒的态度,乐呵呵地喝了下去,“诶,哥哥,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喝酒……了……”
苏承枫伸手接住苏承锦软下来的身子,把他放到了床上,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随手在布巾上擦掉了左手食指尖的酒水。
那洁白如玉的左手食指指尖的指甲缝里,过去常年藏着毒药。后来是因为毒药多多少少会渗进身体里,所以换成了迷药。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苏承锦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苏承枫一路来到了祥云客栈。
他脚程快,那三人边走边聊,也赶在他们回到客栈之前追上了。
他跟在后面听到柏云溪要了花海梦和雪悠泉旁边的一间上房,于是避着几人率先藏到了附近的房间。
没过多久,就听见柏云溪的声音由远而近。“海梦啊,你们怎么会遇到我那徒儿的?”
花海梦恭敬道:“我和泉儿一路游山玩水到了锦城,听说滕岳也回了锦城,我们便准备去拜访一下。当时苏承枫病重,我正好到了,滕岳便让我给他看看病。”
柏云溪有些急道:“枫儿病重?枫儿怎么了?”
这回轮到花海梦惊奇了,“您不知道吗?太子的身体一直都不好。”
柏云溪的声音里带上了些不可置信,“什么?身体不好?难道是那时候的病一直没养好?”他沉默了一下,叹气道:“哎,我都忘了……还把他当成小孩子呢……呵呵……你们真不知道,我就没见过身体那么好的小孩儿……”
苏承枫看见花海梦和雪悠泉脸上都带上了几分诧异,于是他自己也想苦笑了。
三人各自进了房间。
苏承枫仍然躲在房间里。
不出所料,柏云溪果然很快从他的房间里出来进了花海梦他们的房间。
苏承枫从房间里溜出来,改趴墙角。
柏云溪坐到桌前,叹了口气,“海梦啊,跟我说说,枫儿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您当真不知?”
柏云溪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的规矩。四年,四年出师。我不喜欢在皇宫那种地方呆太久,所以出来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我只知道枫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放弃习武了,很是伤心了一阵,就一直没回去看他。再后来……知道他是因为身体不好放弃习武……但是因为你师父他……我也没回去过了。”
花海梦点了点头,“太子可能是前些日子刚刚中了赤炎毒,再加上他一起中过的天狼寒蛛毒,两厢叠加,毒上加毒。”
柏云溪皱眉道:“他怎么会中天狼寒蛛毒?”
花海梦便将他二叔说的原因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柏云溪生生捏碎了一个茶杯,“我就知道,碰上那个苏承锦,总没有好事!”他顿了顿,“海梦,帮师叔一个忙行吗?”
花海梦面色凝重起来,“您说。”
“你先答应我!”
花海梦摇了摇头“什么我都能答应您,但是给太子治病,恕海梦不能同意。”
苏承枫只觉得一盆冷水浇到了头上,在三九天冻得人骨子里打颤。
柏云溪眸光暗了下来,“师叔就这一个请求,你也不能答应吗?”
花海梦摇了摇头,“师叔,对不起,我知道您宠爱太子,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责任。我不能让整个花家跟着陪葬。”
柏云溪摇摇头,“如果我能让枫儿不追究这件事呢?”
花海梦轻轻笑了笑,“您能吗?”
柏云溪点头。
花海梦还是摇头,笑了笑,“您不能。我不能用整个花家做赌注。”
柏云溪垂下了头,“是吗?”
花海梦点了点头,“不过……”
“不过什么?”
花海梦笑而不语。
苏承枫低着头走向来时的路。
天上开始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苏承枫抬头看了看。布满了阴云的天空被溢彩流光映成了淡淡的暗金色。周围的行人脚步开始变快,纷纷找地方避雨。苏承枫慢慢地走着,不急不缓。
有人路过苏承枫身边,便冲他喊道:“诶,这个小哥,快走啊!这雨越下越大了!”
苏承枫还是走在大街正中心,一步步,缓缓地往前走。
周围的商家也纷纷支起了避雨的篷子。
没过多久,街上的人又多了些。虽然是晚上,也还是有人撑着柄伞上街的。
底下伴随着脚步的踏落,时不时会溅起一片水花。
苏承枫还是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他已经能感觉到体内冰火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在不停的碰撞,但是无能为力。
就像这么多年来,母后一直对他的病情无能为力。
其实……应该习惯了的……反正,一直都是无能为力……
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渐渐失了焦距,脚步也有些踉跄。
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招惹苏承锦——在明知自己只剩下十年寿命的情况下……不,现在只剩下五年了……他有些不敢想,等自己不在了的时候,他的秀儿会怎么样?
是会怀念他一辈子……还是忘了他,继续他原本的生活?
无论是哪个可能,都让他心痛难当。
他不想让他的秀儿怀念他一辈子,那样秀儿一辈子都不会快乐……可如果秀儿忘了他……不行,怎么能忘了自己呢……不能忘了他……那样也不费他的一片真心……
不行啊……他不能死……不想让秀儿忘了他,不想让秀儿一辈子不开心。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活下去!
他苦笑了一声。活下去,对于其他人来说没什么,对于他来说,谈何容易!
本以为花海梦会是一个机会,谁知道却是断绝了所有可能……天狼寒蛛是花家名产,花家人都说除了他们没人能解开天狼寒蛛毒,那就是真的没有了……
他紧紧闭上眼睛。
冰冷的雨水冲散了他简单束起的长发,在脸上的每一个角落滑过。
衣服湿透,紧紧黏在身上,却怎么也感觉不到那种寒冷。他全身都在发热。整个人像一个火炉一样,他甚至感觉自己伸出的手都冒出一阵阵热气腾腾的水雾。
他眨了眨眼睛。
不是说,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雨?不都说,春雨贵如油吗?锦城的油一定很便宜吧?
他笑了笑。
真奇怪,这种情况下居然还笑得出来。
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乐观。
小时候就是的,知道自己不能再习武了,没关系,还可以习文。这个世上那么多选择,他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不能成为大将军,他照样可以成为一代名臣,辅佐他的秀儿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
再后来,知道自己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中了寒毒才不能习武,没关系,不就是寒毒嘛,多烤烤火就好了。
知道是常妃给自己下的毒、看着苏承锦站在自己常站的那个位子,看着他同自己以前一样,三九严寒的天气,在练武场上挥洒汗水,而自己那时只能坐在铺满厚厚狐裘的椅子里,躲在打通了地龙的暖屋里,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看着外面他像自己以前一样,在寒冬里肆无忌惮地奔跑,然后每夜被寒毒折磨得无法入眠的时候,他怨恨过。不过没关系,大不了以后离他们母子俩远点。
没关系,都没关系。
母后跟他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看,他多乐观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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