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杨林的话,叶乾元的心猛地颤了一下。若是杨林都说没救了,那这手就真的废了。
当年孟青是为了他断了一条腿,如今又废了一只手。他这样的人,本该是白璧无瑕,十全十美的……叶乾元坐在床边,摸着他苍白的脸颊。
还是怨他不近人情,责怪他将白阿小藏起来生死不明。可看着他这幅脆弱的模样,又忍不住为他心痛。
叶乾元守了一夜,这一夜可谓心力憔悴。他一面顾虑这孟青的伤势,一面又担忧着白阿小的安危。心怎么也不能安宁,时时刻刻都在绞痛。直到天亮孟青才醒过来。
“青弟,你好些了吗?”叶乾元一见他睁开眼,赶忙倒了些水端上去,道:“喝点水吧。”
孟青点点头,叶乾元小心地将他扶起来给他喂了水,又问道:“好些了吗?能说话吗?”
孟青出一口长气,才开口道:“嗯,好些了。”说着便抬起右手在在眼前端详了许久,道:“这手也废了。”
叶乾元皱眉,开口想要宽慰他,孟青却摇头道:“王爷不必欺瞒草民了,即便没有了右手,我也还是大昇最好的除妖师。”
叶乾元让他靠着床头坐好,自己则这坐在床边,一脸忧心地看着他,犹犹豫豫道:“青弟,初阳他,究竟在哪里……”
“你始终还是想着他的。”
叶乾元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愧疚,却并不闪躲。没有回答,却是最坚定的回答。
孟青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苦楚。即便叶承德让他害怕,让他受辱,他也没有如此难过。叶乾元的态度才让他难过。从前叶乾元不论宠多少人,都只想他一个人。他不接受不开口,并不代表他不在乎。他愿以为,叶乾元会永远等着他。可如今,叶乾元眼里的深情和关切都是他从未见过的,都是为了那个妖孽……叶乾元对那个妖孽的感情,似乎已经越过了他……他的骄傲使他无法问出一句,究竟是他重要,还是那个妖孽重要。他无法再冷静,无法再克制,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叶乾元的脸上。可他身子还很虚弱,这一巴掌拍上去都没什么力。
叶乾元坦然地挨下了这一巴掌。这是他该受的。
“青弟,若是这般能让你好受些,你便打我吧。”
打他并不能让孟青好受,反倒却更难受。孟青冷冷地道:“你的感情不过如此罢了。你说过等我,言犹在耳。”
若是在一两年前,听到孟青这样几乎可以算是表面心迹的言辞,定会让叶乾元欣喜若狂,可如今他却完全高兴不起来。白阿小失踪了三天,叶乾元的心就煎熬了三天。在这三天中,他不止一次地想到,若是白阿小出了事,他一定没办法好好地活完下半辈子了。
“青弟……”叶乾元拉着他的手,愧怍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是初阳他是无辜的,求求你告诉我,他究竟在哪里?”
孟青狠声道:“若是我说,他已经死了,我杀了他呢?”
“青弟,你不会的……”叶乾元满脸都是哀求。
“倘若这是真的呢!”孟青突然拔高声调大吼,而后激烈地喘息起来。
叶乾元赶忙上前为他顺气。孟青用力抓住叶乾元的手臂,大声问道:“若是我真的……真的将他杀了呢?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为他报仇?”
叶乾元皱眉看着他,无法开口。
“回答我!”孟青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激动地看着叶乾元。
“我……我不知道。”叶乾元的心一片混乱,低声道:“我只知道,若是初阳不在了,我绝不独活。”
话音一落,孟青便安静了下来,满眼都是哀伤和失望,紧抓着叶乾元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叶乾元看着孟青,也无比地难过。
眼前这个人,他曾发誓要一辈子守候,可现在,却要辜负他曾经的誓言了。
在他还是个不经人事的少年时,便对孟青动了心。现在想起来,那时的他,甚至根本就不懂的爱。开始时对孟青是惊艳和欲望,往后变成了愧疚和怜惜……若要说爱,叶乾元相信这些年他对孟青也有过爱,可是那些爱,在长久的等待和一次次的失望中,渐渐冷却了。
他真正懂得爱,还是在爱上了白阿小以后。白阿小不仅给了他爱,还点燃了他心里的爱。在失去了白阿小以后,他却更加地爱白阿小了。他相信这是真正的,坚定的,无法磨灭的爱。即便到死他都不能放手,还要将这份爱带去来生。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像是最后的诀别。
许久以后,叶乾元才缓缓地开口道:“青弟,你要恨就恨我罢,你就算杀了我,也是应当的。我是个混蛋,我说过的要守着你,不能做到了。可是我永远欠你的,即便用我的命来还,我也没有怨言。”
“你爱他是吗?”孟青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清冷。
叶乾元深吸一口气,无比肯定地,认真地道:“我爱他,我只爱他。”
“好,我告诉你他在哪里。”孟青第一次对叶乾元露出深情的,不舍的表情。不过相信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叶乾元呼吸一窒,狂喜道:“青弟,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
不等他说完孟青便打断道:“王爷一定能做到。我只要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人伤害我的性命。”
叶乾元急切地答道:“青弟,这不必你说,我自然是会护着你,我曾经说过的。”
“你曾经也说过要等着我。”孟青抬眼,漠然地看着叶乾元的脸。
叶乾元哑口无言,沉默了。
孟青别过眼,看着薄被上的花纹,许久以后才开口道:“他就在山下。出了避暑山庄的正门,往北走大约一个时辰,就能看见一个小山丘,仔细才能看见上面有一扇小门。那是个住人的窑洞,白阿小他就在那里面。”
就在眼皮底下,却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他。叶乾元猛地站起身,却没有走,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孟青。
“你去吧,去找他。我要歇息了。”孟青躺下来,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那……那青弟,我去了,我叫人来守着你,你好好歇着吧。”言罢叶乾元便飞快地转身,头也没回地往外走。
孟青的眼皮轻轻煽动,而后没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后想一天更这边,一天更灵肉交融可不可以。。。冷落它好久了。。。大家晚安~
☆、第二十四章
叶乾元刚走,张明义就来了。
张明义神色复杂地看着孟青。在张明义带过的所有徒弟中,孟青天资最高,又最勤奋。一直怜惜孟青受苦颇多,对孟青的偏激性子也不舍得苛责。可如今孟青的所为,实在与他的行事原则相悖。张明义甚至有些后悔,若是在孟青还小的时候不那么心软,对他更严格些,也许时至今日,孟青不会走到这一步。
“手还疼吗?”张明义皱眉。
孟青坐起来,低垂着眼帘道:“无妨。”
张明义看着那裹得严严实实的手,到底还是有些心疼。叹气道:“若是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只需用心意就可施法,也不一定需要双手。”
“徒儿明白。”
张明义有些怜惜摇摇头,又正色道:“皇上让你受点教训也是好的。青儿,这事是你做的不对,为师多年来教导你,行事需光明磊落。好在你及时悬崖勒马,说出了小公子的下落。若是你在执迷不悟,连为师也不能轻易饶过你了。”
孟青抬头直视着张明义的眼睛,道:“师父也教导徒儿,若是违反天道便应受罚。徒儿并不觉得有什么做错了。”
“青儿,你太钻牛角尖了。”张明义的声音已经有些严厉:“法以外,还有情。为师告诉过你,众生平等,人不比妖更高贵。缘分天定,人和妖之间有了感情,若是没有伤害到旁人,也不需追着不放。小公子他并未做错任何事,还一心向善,甚至救过你,你若是害了他的性命,却是折你自己的福。”
孟青顿感悲从中来,心底越加燃起怒火。他实在不明白,那个可鄙的妖孽,究竟有什么好,所有人都喜欢他。
叶乾元喜欢他,叶承德喜欢他,甚至连师父也喜欢他。
孟青不明白,也不甘心。无言地望着张明义许久,才敷衍道:“师父教诲的是。”
张明义一看他那脸色就知道他不服,可越是多言,越能激起他的性子,于是也不再言语。
沉默了一小会,孟青突然开口道:“师父还记得陈猛么?当年他违犯戒条,拿妖精炼丹增加修为,师父将他赶出望云观了,这些年没见,师父还记得他吗?”
张明义的心突然紧张起来,难道……
“徒儿前些年遇着他了,还是那般疯疯癫癫的。而且,他一直就在尊山这一带,借着龙气相辅用妖精炼丹。”孟青停了一下,似乎在笑:“徒儿知道,那妖孽救过徒儿的命,徒儿自然不能杀他。不过,他始终是该受些惩罚的。”
“青儿,你……”张明义惊诧无比。
“师父想的没错。”孟青似笑非笑地道:“徒儿将那个妖孽交给了陈猛,若是师父此刻赶过去,或许还能救他一命。”
“作孽!”张明义厉色呵斥,迅速地起身道:“青儿,你实在太让为师心痛,也太让为师失望了!”
“王爷呢”张明义跨出房门,便焦急地问道周围的人。
一太监上前答道:“王爷一出来就直奔马房牵马了,这会子怕是已经出发下山了。”
张明义皱眉,快速地往正殿去找叶承德。他到的时候,叶承德也刚刚接到叶乾元派人送来的消息。叶承德即刻就准备去追,刚跨上马,张明义就赶来了。
“皇上,小公子怕是有危险,贫道愿一路前往。”张明义也跨上马,紧跟在叶承德身后。
叶承德拽紧缰绳,急道:“孟青把初阳怎么了?”
“一时半刻与皇上也说不清楚。总之先追上王爷再说。”
叶承德侧着身子看他,无比阴冷地道:“若是初阳有事,朕绝对不会放过孟青的。”言罢马鞭一扬,绝尘而去。
叶乾元骑着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孟青所说的地方。他沿着小山坡仔细寻找许久,才发现一个隐蔽的狭小入口。叶乾元拨开洞口遮掩的杂草,看见一排向下的阶梯。刚跨出一步,就听见里面传出来一个男人兴奋的叫喊声:“美人啊,你再坚持下,很快就要成功了!”
叶乾元有些疑惑地顺着阶梯走进了洞内,一个转角以后,便看见了一间装饰怪异的屋子,墙角的小床上躺着一个雪白的身子。叶乾元一看,那就正是他忧心了许久的白阿小。
“初阳!”叶乾元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了,眼里只有白阿小一人。
陈猛听到动静,吓了一大跳,猛地回头,就看见叶乾元向白阿小扑过来了。陈猛赶忙抓过一旁的剑横在叶乾元跟前,惊慌道:“你你你……你是谁!”陈猛相当惊慌,来人似乎是冲着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美人来的,这人身材比他要高壮地多,若是个妖精他定能对付。可他的武功并不好,没法对付这样的人。
叶乾元这才瞧见这还站着个矮男人,身形顺序一闪,就站在了陈猛的身边,抓着他的手腕一用力,那剑便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伸手点住了陈猛后脑上的哑门穴,而后将他往墙角一丢,陈猛便浑身僵硬无法动弹,看着叶乾元走进白阿小。
一看白阿小的模样,叶乾元的心便猛烈地抽痛起来。白阿小赤…裸地平躺在床上,浑身的大穴道都扎着金针,至少有二十根,每一根针扎地极深,几乎看不见针头,只能看见露在外边的红色缎带。
“初阳,初阳,你醒醒……”叶乾元跪在床边,双手颤抖地临摹着白阿小惨白的脸,根本不敢下手去摸。白阿小一点反应也没有,只能听见微弱地出气,根本不见进气,似乎碰他一下,他就要随风消散而去了。
叶乾元的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他有许多年都未曾哭过。可现在,眼泪就像奔涌的河水般无法控制,遮天蔽日的黑暗将他包裹在其中。
这样的苦痛应该是由他来承受……
激荡在心头的痛楚和恐慌让叶乾元心一片迷茫,他只能不断掉着眼泪,伤心欲绝低声呼唤着:“初阳……初阳……”
“乾元,你是不是在里面?”叶承德越渐靠近。叶乾元不是没有听见,只是他无法将目光从白阿小身上移开,也无法停止对他的呼唤。
叶承德和张明义两人进来了便看见白奄奄一息的白阿小。叶承德一步上前,紧张地看了眼白阿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叶乾元厉声道:“让开!”
叶乾元浑身都软了,没法站起来,只是抬头看着叶承德,虚弱无力地道:“皇兄……快传太医……”
皱眉看着叶乾元那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似乎若是白阿小此刻断气了,下一刻他就要立马抹脖子。所谓关心则乱,叶乾元情到深处,满心都是要与白阿小生死相随。而叶承德没有爱情的迷惑,反倒冷静地多。他一把将叶乾元推开,道:“白痴,滚开,叫太医没用。”言罢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从中取出一个碧绿色的珠子。叶乾元定睛一看,那正是他当年交给白阿小的榴果。
叶承德掰开白阿小的嘴,将那颗榴果放进去,入口即化。就在那一瞬,白阿小一口气上来便开始微弱地呼吸起来。
叶乾元一见白阿小呼吸,便如同回了魂般,猛地站直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期待地看着他。
“张明义。”叶承德一喜,道:“快过来看看。”
张明义上前握住白阿小的手腕,闭眼专心地摸着脉,众人摒心静气地看着他,焦急地等待着。片刻后,张明义睁开眼,有些沉痛道:“小公子的妖灵里有他母亲留给他的妖灵,如今这妖灵被金针激发,修为已经全数释放,这样猛烈地冲击是致命的。先下皇上给小公子吃了榴果也只能一时将他的根骨保住,并不能让小公子痊愈。”
“还要再吃吗?朕这里还有两颗?”叶承德说着便赶忙将手里的荷包递上。
“现在还不用。”张明义摆摆手,道:“皇上,当务之急是将小公子身上的金针取出来。请皇上和王爷安静地在一旁稍等。”言罢张明义不在言语,专心地掐诀念咒,双手闪耀着微红的火光,慢慢地,一点点地将扎在白阿小身上的金针取出来。
叶乾元看着张明义的手来回动作,把那些大大小小或粗或细的金针一一排放在白布上,感到自己的全身也跟着抽痛起来。可再痛,也比不上心痛,更比不上,白阿小切身的疼痛。
叶承德也看的满头都是汗,无法想象这样的针扎在白阿小的肉里该是多难受。
“我……受不了了……杀了我吧……”白阿小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一条小缝,气若游丝的哀求着。叶乾元一听,感觉自己整个灵魂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双眼立刻又被泪水迷蒙了。
惦记着张明义说要安静的嘱咐,众人都忍着没有开口安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痛苦地流泪。
直到张明义将最后一根金针□,白阿小才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而后两眼一翻,又昏死了过去。
“初阳!”
“初阳!”
叶乾元和叶承德两人同时呼唤,就要上前去看。张明义伸出手拦住他们,道:“不能碰他。”
两人顿时停住脚步,张明义继续道:“小公子现在的身子极其敏…感,任何一点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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