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根骨
作者:狐添棋
有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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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沉琉璃三杯酒,轻柔肌肤滑腻身。
悠哉香汗冷怡心,浊浊佳人却失魂。
雕琢巧刻酥麻肉,暗满流风骨自成。
丹青笔墨绘生色,一笔勾描不夜天。
金凤为瑶步步血,盘龙只潜雷霆春。
未探魅魈笼灯照,此路从来无后根。
个中滋味不多言,只凭生来七分纯。
如有世人耳后语,门前走狗皆不闻。
第一根/酥骨
苏麻曰:侯门春宵殿,游龙潜,曲咽身幽哀连天;磨研绝色颜,犹抱琵琶未遮面,殷红只一点;谁能俘获众生眼,唐谦,仇家金门小三爷。
乱了的,是一池臭水,作呕,难闻;臭,是腐臭。
这池底密密麻麻的布满虫卵,正是孵化的惊蛰时节,春雨惊雷轰天一落相继破茧而出,麻虫不善水,争先恐后涌动,未冲出水面,闷死沉底,春日大地回暖用不了多时就可发酵成就一池腐酸之水。可这不是主因,苏麻的腕上有副枷锁,枷锁连着锁链,锁链伸出池外,缠着一具腐尸,腐尸上的蛆虫没长眼,偶尔有几个迷了路,顺着锁链爬到这池水中来。
真恶心。苏麻觉得真恶心,他的腰下,如今都浸淫这闻之作呕的臭水中,心中却几分感激涕零,这般下场,实在十分中苏麻的心意。
这说明,那人对他上了心思。
麻虫,南疆擅操纵蛊人极爱养着的小玩意。天性里带着催人欲动的性子,成虫可晒干,研末,吞服之有催动□□之效,既不伤心,也不伤身,更无伤大雅。非要挑出什么不是来,只一点,必要成虫方可成此药。
欲既是毒,毒藏幼虫为卵期最强,破茧时减毒三分,蜕皮时减毒三分,情发时减毒三分,最后成虫,便只余一分。一分不为毒,为痒,可挠人心悸,使情生念动没入快活天中。
这可爱东西苏麻也养过,不仅养过,还给那人用过,口对口反哺入喉,抿上甘泉雨露,流下几道清泉,衣衫凋零就是他和那人的快活天呵。
那人名唐谦,生来迷离眼,端行温柔乡,性情孤煞天,心如美蛇蝎。
苏麻曾曰:这世上能惊我者其他无外,我若能受一次,便死而无憾,做个极致的快活鬼,定能升去极乐西天。
于是心动身行,颇费了心思才投入他唐谦门下。见了真人更是雨露金风一相逢,惊起他心痒无数。
唐谦三爷,实在正中他下怀。三爷有着极好的耐心和雅兴,喜欢精雕细琢的奇巧玩意,手段耍起来,可谓能惊艳世人,实在是难得的天降英才。如今能被那人对付着,苏麻此生绝无遗憾,心底只生出他此次手段能超越以往,再让苏麻惊叹一番,方可不枉此生。
如今,只是第一步。
招罪那日,苏麻被褪尽衣衫放入那人极爱的一池温水中,那人兴致大好亲手将苏麻放入池中,力道轻柔。若不是双手双脚都绑住,他都要以为那人要准备在这暖池里游戏一番。
不过最最煞风景的是,这暖池中不止他苏麻一人,还有一个,死人。
唐谦是个及时行乐的人,这暖池便是他遣人修缮,开山引流的好物,只不过,被苏麻糟蹋了,争风吃醋不是没有,可伤及性命可就不好了,所以他决定好好处理。
苏麻虽然和个死人一块呆在这暖池里,却没有什么不满,这人生前张扬跋扈,趾高气扬的模样让苏麻放心的下了狠手,算不得滥杀无辜。
唐谦倚躺在玉石整雕的摇椅里,邪气的眉好似就要入眼,凤鸾之型却固住湖,让飞眉带不走,泼墨的发尾端湿润随意的粘腻于笔直的锁子骨,这湿润是刚才放苏麻入池时沾染上的。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不经意的问,问的苏麻简直如电击贯身,爽彻心扉。呵,这三月来的夜夜春宵看来至少不是白做工,能得来一声招问,就可让苏麻欢喜一场了。
“小的名曰苏麻,二十有三,祖辈川蜀人士,操蛊为生。”自报家门自报家门,这可是难得的阐明机会,苏麻简直三生有幸。
“回的挺利落,说罢,谁派你来的?大哥?还是二哥。”那人似乎觉得有些无聊,以为苏麻是往常的招数招来的东西,提不起多大的兴致。
“小的是心甘情愿前来服侍三爷,并无人遣派。绝对真心不假。”
“心甘情愿,真心不假?这话倒是新鲜。”那人挑眉,手上多出一条锁链,粗细如拇指,顺着锁链蜿蜒前行便到了这池暖泉里,连上了苏麻腕上的枷锁。
看样子是新花样罢,真是让人欢喜,心里的□□漫爬全身,呵,唐谦果真不负他的期望。
“小的从不说假话。”
“这不重要,你说你擅操蛊?”
“正是,小的是瑶氏后人。”
“也不重要。”唐谦望着池中人,觉得苏麻很是镇定,看来又是个不自量力的傻货。
“这人是你杀的。”
“的确是我下的手。”
“为什么?”
“为了三爷。”
果然,是个不明白事理的。唐谦摇头,欲念害人不浅。这些人怎就不懂这个道理,还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你进来时,该有人说明白过,我府上从不会留人。”
“小的明白。”
这种事情苏麻自然是打听的一清二楚,生怕自己错过唐谦的任何一个八卦。
“那就简单了,受罚吧。”唐谦判下结果,将锁链抛入池中起身将走,不打算在此人身上多留。只是苏麻见状又叫住了他。
“三爷且慢?”
唐谦回身,听他是否要向自己求饶。
“我愿做三爷门下走狗,愿三爷成全。”
这个请求挺特殊,唐谦第一次听到,于是就多看了苏麻几眼。在唐谦的过往床伴里,苏麻不算是美人,眉眼清淡,言语寡落,只能作调剂山珍海味的清粥小菜。这个人是三月前进府的,靠着献药行乐才收上床,只是没想到调剂完了后竟多出了事,看着弱不禁风的模样,又见证了个道理。
咬人的狗生来不爱叫唤。
唐谦觉得自己又一步解了人性,于是对苏麻的话也不大在意。
“你先熬过去再下决定吧。”
苏麻眼中一亮,此事有戏,心中欢喜了起来。
“多谢三爷,苏麻定不负所望。”
看样子,的确不自量力,唐谦走出院落,并不打算多折腾苏麻,武力解决实在太痛快也太直接,这身板一看就挨不了几下就会折了。
所以,换个思路走才是。
第二根/醉骨
苏麻曰:做他唐谦门下走狗,任他随意□□的贱骨头,是为苏麻的一大志向。
唐谦不是变态,他自认为不是。他对床伴可谓是温柔体贴,关怀备至,衣食住行皆是上品,行云雨之事也是十分顾及他人感受。被送上唐谦府上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对这个主子有怨言,合欢之事上更是尽心尽力,拼劲一身娇媚来赢唐谦的欢心。只是,时日都不长。新欢旧爱来来去去的,都是常事。刚开始,还有人不信,相信唐谦能有几分温情,可长久的留下人一个,于是前仆后继,都死在了浅滩的浪潮之中搁浅干涸。
苏麻可真算留的久了,床上三月,池中一月,足足有小半年时间。暖池的院落温度不比其他,因泉水的热气要高上许多,乍暖还寒之季许多喜热畏寒的小东西都爱这里,就连腐蚀的尸骨放在此处都要烂的快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苏麻体会了一回,当时没来的及将身上的麻虫拿走,如今都催生出千千万万的小卵来和自己做了伴了。
苏麻泡在池中,只望唐谦能常常多来看他几眼,不要让他一人对着个死人干瞪眼,实在很是寂寥。再说了,看着尸躯渐渐腐朽实在不是赏心悦目的事,加上池中麻虫孵化,滋味可不好受啊。所以千算万算,依旧还是有遗漏的地方不可补救,不知唐谦要让他待在这到什么时候,可千万千万别忘了他苏麻在此恭候大驾。
唐谦自然忘不了,自家的院落里现在该是副什么光景,他想象的出来,下令封了暖池,决定惩戒完苏麻之后便要换个住所,至于温泉,肯定是不会再修的了。
床上的人儿换了好几批,没有一个能称他的心意,快活事一点也不快活,怒火发不出,连带的堂里的上上下下都避着他绕道而行。连大哥二哥都要来问他是不是哪里受着了委屈。
委屈,这话没错,他在一个小人身上受着了委屈。于是回到府上直直朝苏麻的在地走去。老远的就能闻见令人作呕的腥臭来。
算了,还是收拾一下不要污浊了眼。
苏麻被人从池中拖上来的时候有些迷糊,身上被泼下冰水,一个激灵全然清醒回到了这世上,于是环顾四周。
总算是告一段落。尸体被处理走了,他趴在地上在想接下来该走哪一步,身上除了些卵外没有什么不妥,只不过走动怕是很艰难。下身已经没了知觉,变得惨白肿胀,还有几个不安分的小虫吃力的找寻着地方安家。
幸好幸好,还不到时候,这些玩意要是再过些时候,可不会那么安分了,看来阴差阳错不尽然是坏事。
再见到唐谦的时候,苏麻总算穿上了阔别已久的衣裳,虽只是块大白布,但是总比坦诚相见要好的多。唐谦坐在刑堂里翘着二郎腿抿着刚制出的的雨前春露,等着苏麻被拖上来。
嗯,好茶,甘甜入口回香持久,今年雨落得迟,清明茶晚了段时间,却生出了别番的滋味。
看来偶然不顺天意还能有些别的收获。
苏麻身上的余味一时是去除不尽的,这让唐谦有些不快,他算的上个文雅人,喜欢收藏古籍字画巧具摆件,对自己的所居各处更是布局置放亲力亲为,就连招供逼问的刑室的都是要个讲究的。
这刑堂名曰修罗堂,匾额的上字也是他亲手提上去的,虽说是刑室,可这里各处的布置却美轮美奂到让受刑的人恍惚。
唐谦是个骄奢淫逸到极致的人,可他觉的满满的黄金白银多腥臭,他爱的是蓄秀的奥僻典雅,隐袖藏香的百转千回。凡是他过手的人,不论死生,都能在他手上尝番销魂蚀骨,百媚缠身的滋味,算是,他唐谦的一些心意。
苏麻见到唐谦,真心实意的欢喜起来。“许久不见,三爷风姿更是飒飒,雅人深致,小的倾慕万分。”
“嘴够甜得的啊,看来这些日子过的不错。”唐谦居于高位俯视趴在地上的苏麻,一月不见,这人已瘦的脱了形,素布裹着的身躯单薄伶仃,背脊的嶙骨清晰可见,露出的一副双足经长久的浸泡已接近透明,隐隐的有种白玉琥珀的味道来。这说不上悦目的场面却唐谦觉得口中有些干燥。
“对上三爷,就算用尽世间一切溢美之言也是不够的。”
“看来你心意已决了?”唐谦爱听这话,忽记起这人有要做他三爷门狗的志向来,本以为一个月的腐朽风景能杀杀点痴傻,看来却是失策了,不动刀锋显然是太温柔。
“望三爷成全。”苏麻不改初衷。
“成全?倒也可以,只不过,凡事皆有礼尚往来,我成全了你,你是不是也要让我讨些回报才是?”唐谦笑了,一双眼里燃起的火光,他起身,顺着台阶逐个行下,慢慢的到苏麻的面前。最近世道太平,刑堂已经许久没派上用场了。
苏麻会心,自己不是小气的人,作为回报,给些乐子让三爷高兴也是应该。
“任三爷予索予求。”苏麻昂起头,对上唐谦,眼眸里有着灿烂星光。
在讨回报的事上,唐谦还是费了点心思的,他命人抬来自己藏室的双蟠龙水鉴,决定先给苏麻好好去掉一身臭味。
水鉴先倾入热酒,在倾入之时撒进已捣碎好的香花粉末,浑搅成汤。热酒是唐谦酒庄的藏酒,有个极其烈的名,叫醉骨,这一水鉴的分量,正好用尽此酒的藏量。这粉末的配方为丁香、沉香、青木香,真珠、玉屑、蜀水花,桃花、钟乳粉、木瓜花,柰花、梨花、红莲花,李花、樱桃花,这些配花要经过捣碎再将真珠、玉屑研成粉,合和大豆末,研之千遍,才能用于浴身。
唐谦毫不费力的将人抱起,依旧是亲手将苏麻放入这方可醉煞香煞人的水鉴里,望着苏麻淡然的眉眼,不由的一股气做上来。这还没把好处讨来,却费了那么多的东西,怎么都觉得这买卖有些不划算?放他入池里,花酒香味直逼脑袋,唐谦闻着这花酒的香气觉得自己算是做了赔本的生意。这醉骨是他大哥替他搜罗来的绝世佳酿,甘醇温厚,是酒仙遗世的最后手笔,如今一点不剩的都用在了苏麻的身上。这账该如何算?唐谦又习性的眯起那双勾人的眼,笑的苏麻一阵心悸。
苏麻缓气深舒,还猜不出这次唐谦打的什么主意,不过这次的待遇可比那池腐水要来的好,这水料的配方苏麻也是有几分熟悉的,自家的小妹最喜这些药澡方,时常拜托着苏麻去采来,捣鼓半天去捣碎研磨,洗浴时撒入可香数日。苏麻躺在这池香气四溢的水鉴,整副身躯的毛孔被热气薰腾打开,不会儿就有些晕眩,这种泡法是绝对能让人麻醉知觉的。这三爷的套路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的出的,不仅要靠雄厚的财力物力,更重要的是,要有颗如三爷一般天赋异禀的七窍玲珑心那才是最难能可贵的地方。
苏麻想不出这次的花样,便心安理得的享受一番这奢华无比的汤料,反正他的三爷定不会让人失望的。
只是这用花料给自己洗浴,算不算是唐谦不满他这一身臭味?
唐谦悠哉的拖了个躺椅在旁,准备守着水鉴里的苏麻,酒水里的苏麻脸色已经不再苍白,浅浅的红晕浮现在脸颊里,他眯着眼反扒在水鉴,双臂交叉窝于边栏上,脸上细细的发着汗,一道一道,流成明珠顺着轮廓滑下,终到了下巴处,再扑哧的落下。
这幅模样有些唐谦觉得移不开眼,先前的干燥只增不减,连春雨的甘露都解不了这渴。鬼使神差的,唐谦近上了明珠坠落处,看着又一滴明珠陨落,不假思索的开启了唇,就这样,入了他口。
醉骨的口感,真是好极。口中的味蕾绽开欢呼,这滋味让唐谦有了淋漓的愉悦。他盯着苏麻的容颜,酒池里的人儿已经迷离的发出呓语,唐谦凑近听闻。
“三爷……我心中……放你……”苏麻的呓语极轻,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唐谦愣住,忽然不知从那漫爬出些奇异的触动。他深吸一口弥漫各处的酒香,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对人上了心。
这个苏麻,到底是什么来历?
第三根/思骨
唐谦很烦躁,非常烦躁,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生出这样陌生的情绪来,他懂得许多世人都有的东西。比如欲望,比如恐惧,轻蔑,高傲,和苟且偷生,这些东西他见得多,做他这一行的都不会陌生。他知道如何让一个看似清高的人看清自己的欲望,他懂得让一个铁血铮铮的人跪地求饶,碰到毫无风骨的人更是愿意多费些力气告诫做人的道理。就是因为见的多,做的多,所以更不信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是能百折不挠的。
所以,这个苏麻倒是他见识上的一个瓶颈。
这几日堂中的人是胆战心惊,他们的三爷不知又是怎么了,虽然不再发火,可这周身的阴郁更是让人不敢多言。这种气氛压下来,连唐大的忍不住要出面说上几句了。
唐谦对着自家大哥的关心一脸心不在焉,他心里有事。
“老三啊,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这个大哥的说说?”唐家老大对这个小他一轮的弟弟真是一点办法也无,虽说唐谦生来性情和常人不大一样,却是个少有的人才,不得不说如今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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