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怪我?”
“不,无论王的决定是什麽,郁莫书都不会怪你。”
“明天……一起……狩猎……吧?”
“什麽?”
“……八百里急件上,不是说此地有很多猎物,很适合放松筋骨的麽?”
“小……小默?”郁莫书的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反观司空默,但笑不语,一副镇定自若的姿态,贵气逼人。一场可大可小的风波,就在这一笑下,轻松的化解了。
轻扯开嘴角,郁莫书也跟著嗤笑。本想借著这次的忤逆,刺激小默准许他出兵的。
没想到,比起这从小就懂得如何一手遮天的小狐狸,再如何的处心积虑,还是棋差一招啊。
第十二章 遇刺
隔天
豔阳高照,风轻云淡。
按照百里加急上的约定,司空默褪下了厚重的朝服,换上合身的劲装,趁著三千大军回朝之前,和郁莫书来到了那个打猎胜地。
隆隆的马蹄声打破荒野的一片宁静,两道身影疾驰如风,一前一後穿过无垠的灌木丛中,很快隐没於幽绿的深林之中。
拉扯著僵绳,驱使胯下的骏马飞速前进。眼看那个小自己几岁,平时也不见怎麽动弹的人,已远远的将自己甩下,郁莫书拧了拧眉,一脸的复杂。
凝视著那个素以从容有度著称的君王,此刻却如此轻易的放下肩上所有的负担,比四处闯荡的自己还要洒脱,郁莫书的嘴角难以抑制的轻扬。然而,这并没有维持多久──只要一想到那个人一直以来,在错综复杂的朝廷之中,一刻也不敢放松自己,扮演著英明睿智的帝王角色的人,郁莫书只觉心间一阵酸涩。
为那份在不经意之间,展露於自己眼前,被一直珍藏著的,还尚未用完的率直。
究竟,还要压抑多久?
虽然,他很清楚,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也是性格使然……
可是,他还是会不停的问著自己。
究竟,还要压抑自己到几时,还要为这朝廷,付出多少,才算甘心?才算足够?
驾驭著跟了自己多年的坐骑──夜色,郁莫书不紧不慢的跟在那个有点‘忘乎所以’的君王身後,确保彼此间相距甚远的距离,不超出自己能够完全应付一切突发状况的范围。
司空默的确是有些忘形了,但也难怪,因为他已是好久都不曾这麽放松过了。
自九岁登基的那年起,他就被深锁於天邪的王宫之中。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周旋於繁琐的政事与诸多臣子之间,就算是真的想过偷闲,也终是没有任何的契机。此次借著郁莫书的茬,著实是让他有了个理由,在回宫之前好好的胡闹一番。
至少,此时此刻,没有缚手缚脚的规矩,限制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也没有文武群臣,络绎不绝的呈上各地的奏章等著他处理;更没有……一直无法实现的愿望紧紧的咬住他,折磨著他──他知道,只要不去想,放松其实是很容易的。
可是,大多的时候,人就是这样的无法控制自己!
只要一放松紧绷的神经,那个人的身影,就会毫无预警的闯入,占据了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那个人,已经,将近十四年,不曾在自己面前现身了……
即使,知道他一直在暗中帮著自己,却始终无法再次见到他。想见他,不单单只靠传言,想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气息,亲眼证实,这些年来,他的的确确是过得很好。
没有半点的差池!
嘶──
眼前忽的逃窜过一只火色的球团,受惊的马儿提起了上半身,前蹄在空中踢蹬……
由於过分沈浸於自己的思绪当中,司空默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略微的呆愣了会儿。
可如此丝毫马虎不得的处境,哪容得他有半点的耽搁?
眼看乘骑於马上的人就要掉下马去,远在後方的郁莫书心一下提到嗓眼,慌乱之中最先想到的,就是高喊一句“小心”,接而迅速策马赶至处在危机之中的人的身边。
被身後的郁莫书一叫,司空默立马敛了心神,专心的对付身下的骏马。修长的双腿紧紧的夹住马腹,双手也也丝毫不敢有任何放松,死死抓住缰绳,防止一不留神,就被甩下来……
如此几番下来,司空默已是筋疲力尽。
待受惊的马儿终於停了下来,他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心有余悸的呆坐於马上,司空默心中的波动还未完全平静下来,就听到背後传来一声破空之响。反射性的转头,双眸却猛地一个瞪大──
十步之遥的空地之上,端坐於马上的青年紧锁住了眉心,眯起眼看著那个还有些僵硬的背影,苍白的脸色更加阴郁了。
骨节分明的手缓缓的向下,往装满羽箭的箭筒伸去。
冰寒四溢的双眸,微微的眯缝起,形成一个阴狠的弧度,盛满阴鸷光芒的双眸,飞快的闪过一抹肃杀。
该死!
心中低咒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晌停顿。
取箭、上弓、拉弦、瞄准、放──
咻──!
一道劲风已是呼啸而过,带著由弓弦之上传送的力量,笔直的往已然镇定下来的君王身後,飞速发射──
“啊──!”
一声尖锐的叫喊伴随著重物倒地的闷响,惊动了满林子的飞鸟,纷纷的逃离开枝头,远离这片不再平静的森林。
僵硬的转过头,司空默脑中一个激灵,眼里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只见离自己不到五步之遥,那只惊险的擦过自己的鬓角的羽箭,已然穿破了不知何时出现,身著黑色劲装的蒙面人的胸膛,在尘土之上流溢出猩红的液体!
那个人,似乎也同他一般怀疑,突瞪著双眼,抽搐著身子。然而,随著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血液一点一滴的顺著伤口喷涌,再也无法动弹半分。
这,究竟是怎麽回事?司空默心中疑惑,忍不住回头想询问郁莫书。
後者却早已识破他的心思,策马来到自己的身边,稍一颔首,“王,请移驾。”尖敏的双耳微微一动,已是感觉到危险的接近。
面色又沈下几分,郁莫书此时的脸色,何止是难看这麽简单?
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愠怒,司空默也不再发问,点了点头驱使著马儿,迅速走到了一边,好让对方能够尽速解诀麻烦;另一方面,也减少对方的负担。
环视了周围的环境一圈,司空默转身来到一棵,约莫要四个成年人才能环抱的参天大树前,便停住了脚步。再次转过身子,将背部托付於粗壮的树干。而身前──呵,自然是安心的交於那个,能百步穿杨的大将军罗!
看著不肯离去的固执君王,大将军只感一阵头疼。解下马身上的佩剑,回身丢给那个没有丝毫防身物件的人,自己,则是缓缓的抽出了藏匿於腰带之中的一柄软剑。
专心应战!
青绿的叶丛之间,簌簌的声响愈盛,将年轻的君王护在树干与自己之间,骁勇善战的将军一脸的冷凝。
背对著自己信任万分的将军,第一次遇到刺客的年轻君王没有看见,持剑而立的将军,已是扭曲了一张俊美容颜,充满嗜血又冰冷的色泽。
他,被称为战场上的阎罗,从不对敌人抱有一丝的仁慈!
紧了紧手中的剑柄,郁莫书冷眼看著由四面八方,蜂涌而至的蒙面黑衣人,脚下一动便霎那间腾身而起,迎向成群的敌人。
叮──兵器在空中交织出无数的声响。
人多势众的黑衣人并没有得到半点好处,反而在那把活若灵蛇般的软剑之下,节节败退。
眼看立於地面的人渐渐减少,成了躺於地上再也无法起身的人,郁莫书手下没有丝毫犹豫,千变万化的剑花掀起剑芒无数,阴狠的招式招招致命。敌人的鲜血飞溅,染红了那身雪白的华衣,浑身转瞬浴血。
将护身的长剑横於身前,司空默凝望著不远处,黑色的人群之中,唯一的一抹白皙──那个人,即使是身陷於千军万马之中,依然还会是其中最耀眼,最突出的一个。
天邪第一少将,天生傲骨!
永远,不知道失败是什麽滋味!
是众多臣子之中,他司空默最为信任,却也是……
他最为忧心的一人!
对立的双方陷入了恶战,清风之中渐渐染了浓重的血腥。
过多的厮杀,还要防止孤立於树前的人不受到一丝的波及,原本游刃有余的人已然渐渐发觉吃力。
观望著没有停歇迹象的战斗,司空默心里焦急万分,却帮不上一丁点的忙。无力之余,还感到一丝愧疚。或许,他刚才真的该听小郁的话,先回军营。至少,能够为孤军奋战的人搬来救兵……
可是,现在说什麽都晚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让全力应战的人,再多分心。
紧紧握著微微发热的剑柄,司空默往後退了退,将背部抵在树干之上,以免自己腹背受敌。
他此刻唯一要做的,唯一能为小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保护好自己!
咬紧下唇,司空默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要再让拼命保护自己的人,再添负担……
心中蓦地一阵刺痛,无法解释这是为了什麽,郁莫书内心顿觉一丝不祥。不由自主的往身後望了一眼,本想只是确认司空默没事就好,谁知,这一眼,几乎让他连手中的剑,都快拿不住!
只见树荫底下,那个纤弱的人儿,双手拿著佩剑,满脸的紧张。戒备的目光望著四周,不让敌人有机可乘。可是,根本没有实战经验的他,完全忽略了自己的上方,那片浓密的绿叶丛中,也是敌人突袭的最佳地点。
再加上,现场乱成一团,过多的厮杀声,盖过了小默头顶上的细微声响。小默更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人,根本无法再去顾及上方的动静。
只是,那个黑色的身影,究竟是何时出手的?
自己居然如此大意,让难得有机会出游的人儿,陷入如此的困境?!
真是该死!
哧──
只刹那间的分心,肩上就不可避免的重重的挨了一击。
利刃割裂染血的布帛,划破了血肉,牵带出朵朵血花,浸湿了半边肩狎。
并没有喊痛,郁莫书在内心低咒了几声,咬牙忍住了。深深的望了不知危险接近的人儿一眼,他扬声怒斥道:“小默,小心上面!”边喊著,手中也丝毫不敢怠慢。使尽浑身解数,解决不知何时,已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黑衣人,好尽快赶至一心惦记的人身边,护他周全。
接到郁莫书的提醒,司空默才抬头向上望去──
“……!”倒抽一口凉气,司空默双眸猛的圆睁,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动弹。
头顶上方,持剑的黑衣人如离弦之箭,朝他飞降而来。手中,赫然是一把锋利到极点的利刃。仿佛被那森冷的剑气冻僵,司空默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却惟独忘了闪躲!
利剑直取最後一人的心脏,郁莫书不顾肩狎处红色液体仍在喷涌,没做任何止血措施,脚尖一点腾身飞掠。
“不!”小默,快躲开啊!
一眼瞧清司空默此刻的处境,郁莫书只觉心神俱裂!
那锋利的刀尖,居然只离那白皙纤弱的颈项,一寸不到!
急红了双眸,郁莫书将手中的软剑往地面一掷,剑身狠狠的陷入地面五分。借著地面反折回的阻力,欣长的身影咻的一声,眨眼间飞掠至司空默的身旁。
可是,黑衣人飞速降落的趋势,已再无机会避开。
危急之中,郁莫书牙一咬,与面对著剑锋的人调换了个位置,无任何防护的背部,就这麽空对著敌人。
噗哧──
闷哼一声,背部已是多了一个窟窿。
小郁!
不敢置信的看著身前咬牙苦撑的人,司空默动了动唇,并不是想对郁莫书说什麽,只是难以克制的颤抖。
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空隙,郁莫书一手抓住刺透胸膛的剑尖,阻断身後敌人欲要拔剑的动作。另一只空著的手,则是拉过司空默持剑的手,微微侧开身子,就势往後一送!
又是一声‘噗哧──’之声,猩红的液体飞溅。只不过,此次是那蒙面的黑衣人的。
忍下伤口的刺痛,郁莫书二话不说,旋身给被自己刺伤的敌人一脚。惨叫声之中,胸骨碎裂的‘吧嗒’清晰可辨。显然,郁莫书的这一脚,没有丝毫的控制,卧倒与地上的人瞪大了双眸,嘴角鲜血狂呕。
不多时,便再也没了动静。
麻烦,总算解决了──小默,安全了……
疲累至极点,郁莫书眼前一花,颓然跪倒在地!
小郁!
撑住对方沈重的身子,司空默手足无措。虽然从九岁开始,便掌握著生杀大权,可实际上,他是从未曾遇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无措的看著不断涌出鲜血的破口,司空默下意识的伸手去堵住。然而,无论是怎样的努力,殷红的液体还是能够透过指缝,缓缓的滴落到地面。
微红了眼眶,司空默请求的望向郁莫书,希望还有一丝清醒的他,教自己该如何做。
用力咬住下唇,郁莫书强逼自己不要就此失去意识。拉开轻按住伤口的手,他伸手将附近的几道穴位封住。艰难的抬起头,道:“小默,我们马上回去。”
以他目前的状况,已然无法再次应付突袭。再在这里呆上片刻,小默便更加危险一分。只有尽快赶回营地,与大军会和,将小默托付於他们,他才放得下心。
有一波的刺杀,难保第二波何时再来。
司空默摇了摇头:小郁还在流血,应该要找个地方,把血止住。营地离这里的路程,小郁的血会流光的!
“王上!”郁莫书改了称呼,呼吸开始急促,“请以大局为重。听郁莫书一回,我们必须马上回去。”
见他一脸果决,司空默紧锁眉心,妥协了。打起精神拉起跪在地上的人,见那的帮他坐上马背。可是,身负重伤失血过多的人已是无力再支撑。司空默也不再犹豫,也跟著上了马,坐在郁莫书的前方。
将他的手环住自己的腰肢,司空默侧头看了奄奄一息的人一眼,驾驭著马儿飞速往来时的路奔跑。
小郁,千万要支持住!
像是感应到了他内心的想法,郁莫书无力环住纤细的腰肢的的双手,微微紧了紧。“小默,放心吧。天下还未统一之前,郁莫书还舍不得死。死不了的……”
用尽全身的力气,呢喃了一句,郁莫书眼前一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第十三章 谣言
荒郊,官道旁的一间小茶寮。规模虽小,生意却做得如火如荼。来往的商客都爱在此休憩片刻,喝上一碗清亮的茶水,顺便补足干粮,好将来在路上用。
“掌柜的,来五个大肉包,一壶好茶。”
嘹亮的桑颖在喧闹的茶寮炸开,抬头去看,却是遍寻不到开口说话的人。只有官道的另一头,隐约可见两人策马而来。
声到,人却未到。
想来,这千里传音的功夫,已是练到了家。
“好咧!”掌柜的也不好奇,在此经营多年的生意,什麽奇人异事没有见到过?听到过?他只是早已习惯,见怪不怪罢了。再者,对於这两个人,他并不是一无所知,算是他店里的常客。
“哟呵,混得不错嘛,颜掌柜。”翻身下马,看了眼几乎满座的小茶寮,身著华衣的少年一脸打趣。“哪日小爷我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就来和你一起混日子?”
“大公子说笑了,颜某做的只是小本生意,只够养家糊口罢了。”笑著送上茶水包子,颜掌柜话说得客套,拒绝的意味可没有丝毫要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