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麟定过了神,闪身疾扑,回到冢前。
兰珠也带着香风跟到。
以两个人行动之快速,那一男一女两个白色人影,如果是绕着巨冢躲,绝躲不掉。
但是巨冢前依然空荡,寂静,依然不见人影。
兰珠忍不住轻叫道:“怪了,他们哪儿去了?”
李玉麟道:“应该不远,他们的出现处跟藏身处,应该就在附近。”
“在哪儿?”
“得找,也不难找。”
“是不是我惊动了他们?”
“未必,也许赶巧了,他们自己藏起来了。”
“那么,咱们找他们的藏身处。”
两个人找了,也绕着巨冢转了一圈,但却没有发现什么,任何一点发现都没有。
兰珠忍不住叫道:“怪了,难道他们——”
李玉麟截口道:“什么都不是,是咱们没找到他们的秘密进出口。”
“你是说,他们的藏身处在——”
“格格请看,除了这座巨冢之外,这座山坳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
兰珠抬眼四顾。
的确,山坳里,除眼前这座巨冢之外,就是三面的山石,连—个碗口大的洞穴都没有,是别无藏身之处。
足证,那藏身之处,就在眼前这座巨冢里。
也就是说,巨冢上一定有可资进出的秘密门户。
可是,那可资进出的秘密门户在哪儿?
两个人又找了一遍,从巨冢前绕过去,又回到了巨冢后,没有,就是没有,甚至连条缝隙都没有。
李玉麟皱了眉。
兰珠圆睁了一双美日。
难道刚才那一男一女两个白色人影,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难道他们能随风而聚、随风而化?
难道他们是真鬼?
是被惊动躲了起来,还是碰巧他们隐身了?
都是短命的松林,不时遮断了视线。
不然他们怎么不见的,不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么?
只听李玉麟低声道:“但愿他们不是有所警觉之后躲起来了,否则像这么一个地方,再想找他们,恐怕就难了。”
兰珠道:“那……”
李玉麟道:“不管怎么说,他们唯一可藏身的地方,就在眼前这座巨冢里,应该是不会错的。”
兰珠道:“可是他们从哪儿进去的呢?”
李玉麟道:“毫无疑问,一定是秘密门户,只是咱们还没有找到秘密门户的所在而已。”
兰珠道:“我就不信——”
娇格格显然耐不住性子了。
话声未落,抬脚就往巨冢上踢。
李玉麟忙拦住道:“格格,这是干什么?”
兰珠道:“我既找不到,蹋它两脚,说不定可以把他们惊动出来。”
李玉麟道:“巨冢石壁坚厚,踢两脚未必能惊动他们,万一真惊动了他们,他们深藏不出,或者是由别处秘密通道撤走了,再上哪儿找他们?”
兰珠呆了一呆,道:“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干站在这儿啊。”
也是,干站在这儿也不是办法。
李玉麟眉锋略皱,正自思索对策。
忽然一线微弱光线射了过来。
两人忙抬眼看,看得不由为之一怔。
敢情东方微透曙色,漫长的夜已经过去了。
李玉麟忍不住道:“天都亮了,这么看,未必是咱们惊动了他们,很可能他们是知道天将破晓才隐身躲起来了。”
兰珠定过了神,收回目光。
再看巨冢,如今可以看得清楚点儿了。
只见巨冢是由一块块的巨石砌成的。
石面呈青褐色,那是因为上头已长满了苔;有些地方微有裂缝,却不知道那是不是秘密门的所在。
就算是,不知道怎么开启也枉然。
兰珠道:“里头真还有别的秘密通道么?”
李玉麟道:“一般说来,为防万一,秘密出入口或者是通道,应该不止只有一处,他们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所在,不能不防。”
兰珠道:“那——”
一个“那”字刚出口.只听她话锋忽转:“你看,那是——”
李玉麟闻言循她目光望去。
只见不远处地上倒着半截方方正正的石块,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什么,道:“半截墓碑。”
话说到这儿,心里忽然一动。
忙走过去扳起那半截墓碑。
兰珠忙跟过去道:“你干么?”
李玉麟道:“我看看是谁家的……”
说着话,他那双锐利目光已然落在了那半截墓碑之上,字迹虽然有些模糊了,但是还可以看得出来。
一眼之下,他不由为之一怔,脱口叫道:“和硕福亲王府,和硕格格德瑾——”
自然,兰珠也看见墓碑上的字迹了,她更是圆睁美日,诧声叫道:“怎么会是瑾姨的?”
李玉麟急忙抬眼,道:“格格,当年福王府那位德瑾格格的埋骨处,确在这儿吗?”
兰珠道:“这我就不清楚了,那时候还没有我,长大后只听说瑾姨当年是怎么死的,可是从没听说瑾姨埋在哪儿,我也从没问过,其实,大人们就连当年的死都不愿多提——”
李玉麟道:“格格知道这位德瑾格格当年是怎么死的?”
兰珠点头道:“我听说过,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墓会在这儿。”
李玉麟道:“以当年德瑾格格的死,不能埋骨于皇族之列,而改葬别处,这是有可能的。”
兰珠道:“这我知道,当年她是被伦奶奶逼着服毒死的,是不能跟皇族埋在一块儿,可是这座巨冢既是瑾姨的墓,又怎么会让他们用来设置秘密机关呢?”
李玉麟脸色凝重,道:“如果这座巨冢真是当年那位德瑾格格的墓,其中内情就不简单,究竟是不是一处秘密机关还不敢说——”
兰珠道:“那容易,找伦奶奶问问,不就知道了么?”
李玉麟目光一凝,道:“玉伦老郡主还健在?”
“当然健在。”兰珠道:“就是身子骨不大好了。”
李玉麟道:“自从当年事后,她老人家对李家多少有些怨恨,多年未通讯息,甚至不知道她老人家还健往,如今……也不得不去见见她老人家了。”
兰珠忙道:“那么咱们现在就赶回去。”
李玉麟一点头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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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六 章
巨冢外,李玉麟跟兰珠走了,转眼间已趋于平静,恢复了原有的寂静、空荡。
但,巨冢内,却是不但不平静,反面掀起了波涛。
那间石室里,就在那间垂着层层帷幕的石室里。
一个人静静的面对帷幕站立着,一身白衣,透着懔人的森冷,脸上一点表情都役有,那是德俊琪。
帷幕后,坐着一个身影,一个女子的身影,虽然隔着层层帷幕,让人觉得,那冰冷逼人的气息.已经透穿了出来。
而,帷幕后那女子身影的话声,更见冰冷,简直就像发自极地的万丈冰窟中:“说话!”
德俊琪仍然没有说话。
那冰冷的女子话声接着又道:“你好大胆,你可知道,不听母命,就是不孝。”
德俊琪说了话,脸上仍然没有一点表情:“孩儿不过只跟她在外面站站。”
“你还敢顶嘴?”
“孩儿不敢!”
“不要把我当瞎子,不要把我当废人,外头站站是没什么,可是外头站站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意味着什么,你自己清楚。”
“娘——”
“你敢瞒着我把她弄醒,已经是不听母命,胆大妄为,现在居然……你简直得寸进尺,太以大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么?”
“娘,不甘怎么说,孩儿总是个血肉之躯的人。”
“你承认了,你到底还是承认了,你没见过女人,她就那么让你不能抗拒,你要天下任何一个,我不管,就是她不行,就是她李家人不行。”
“娘,当年事跟她扯不上——”
“往口,你居然会这么想,居然会帮她说话,为她辩白,我养了你的人,没养你的心,我忍辱含羞,怀胎十月,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生下你,过着这种不是人的日子把你养大,造就你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我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谁——”
德俊琪没说话。
“说啊!你知道不知道?”
德俊琪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听见没有,说!”
德俊琪开了口,居然连话声都不带感情了:“孩儿知道。”
“那就说,说给我听听。”
德俊琪又是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那女子话声近乎嘶叫:“听见没有,我叫你说。”
德俊琪说了,终于说了:“您是为了报复,为了您自己。”
“住口!”那女子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身躯往上一跳,又跳了下去,尖声厉喝:“你,你,你,你好大胆,你好大胆,你是想死,还是想气死我?”
德俊琪又没说话。
那女子却接着又开了口,话声明显的带着颤抖:“我没想到你会说这种话,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我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怀胎十月生下你,我过了廿年不是人的日子把你养大,到现在你却……好,就算我是为了自己,我是你的娘,我是你的生身之母,你给我报仇,给我雪恨,给我尽点心力,难道不应该?”
“孩儿应该,孩儿千该万该,可是,娘,孩儿不是没有做,孩儿也不是没有尽心力,可是她无辜,当年那时候还没有她……
“好,好,好,德俊琪。”那女子一声厉笑:“说来说去你还是这么护她,不错,当年那时候是没有她,可是她总是李家人,身上流的是那个姓李的血——”
“娘一—”
“住口,不要叫我,廿年来,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家、没有亲人,在这种地方,过这种日子,有的只是你,只是你这个儿子。忍辱含羞,花尽心血,只指望你能给我报仇雪恨,安慰余生。没想到这个李家的贱丫头一来,连我仅有的也背叛了我,连我仅有的也没有了,那个姓李的害我失去了一切,这个姓李的又要害我失去我仅有的,我不甘心,我不能让他姓李的害我这一辈子。我要把李家人一个个赶尽杀绝,这个贱丫头就是头一个,我现在就去要她的命,去——”
德俊琪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了惊容:“娘……”
“我叫你去,听见没有?”
“娘——”
“去不去,不去就从此不要再叫我,永远不要认我这个娘。”
“娘,您……”
“好,德俊琪,养了你廿年,到今天我才算真正认清了你,生身之母居然比不上仇家一个贱丫头,好,我不用你,我自己去,自己动手。”
帷幕后,那女子身影霍地站了起来。
“娘——”德俊琪大叫,闪身往前逼进一步。
“怎么,难道你还想拦我,对我出手?”
德俊琪颤声道:“孩儿不敢。”
“那就给我闪开。”
德俊琪两眼发了红,一双奇光闪射的目光怕人,一袭白衣无风自动,紧接着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突然,他低下子头:“孩儿愿意自己去。”
“你怎么说?”
“孩儿愿意自己去。”
“你舍得?下得了手?”
“请您恩准,请您成全。”
“好,我要看她的人头,你要留她的全尸,就把她整个儿带过来,去。”
没听见德俊琪答应,只见他一闪就不见了。
帷幕后,那女子的身影没再坐下去,也没再动,但那透穿帷幕的冰冷气息却更加冰冷,更加逼人!
口 口 口
兰珠格格一骑快马飞也似的进了北京城。
只她一个人。
李玉麟不见了。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
恐怕只有她跟李玉麟才知道了。
没多大工夫,兰珠她又飞骑进了“正阳门”,同样的没多大工夫,她驰抵了“福王府”。
王府大门口,一向是武官下马,文官下轿的。
可是兰珠她居然飞骑直驰到“福王府”大门口,到了门口,翻身下马就往里闯,连坐骑也不顾了。
站门的亲兵施礼都来不及。
谁敢拦,谁又敢吭一声,唯一能做的,就是忙不迭地施过礼后去牵那匹蒙古种的健骑了。
一进“福王府”,迎面就碰见个胖老头儿,兰珠劈头就问:“齐禄,伦奶奶呢?”
敢情胖老头儿,就是当年那位白胖总管齐禄。
齐禄没顾得答话,先要请安见礼。
兰珠没让他见礼,一把就拉住了他:“伦奶奶呢?快告诉我。”
齐禄道:“您有事儿?”
兰球道:“废话,你没见我这么急呀!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齐禄忙道:“是,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老郡主现在在佛堂,容奴才这就给您通报去。”
兰珠道:“还用你通什么报,我自个儿见她老人家去。”
说完话,往后就走。
齐禄一急,在后头就跟。
可是兰珠蛮靴迈动,脚下飞快,他怎么跟得上?
偏他知道这位格格的脾气,既不敢嚷嚷,也不敢叫,上了几岁年纪,人又胖,这一路追赶也真够他受的。
“福王府”的佛堂,设在内院最深处的一个小院子里,是当年德瑾格格故世以后,老郡主下令搭建的。
爱女在那种情形下亡故,老郡主伤心欲绝,万念俱寂,深居这座别院佛堂,不再过问外间事,青灯古佛,以慰剩余岁月。
老郡主她自己不再过问外间事,同样的也不许任何外间事再打扰她。
所以别院佛堂无殊“福王府”的禁地,没有老郡主的允准,任何人不许擅进这座别院一步。
兰珠格格心里有事儿,不但任性惯了,也恃几分娇宠,三不管的就闯进了别院那两扇朱红的小窄门儿。
齐禄混身哆嗦着追到,带着喘扬声急急喊着:“禀老郡主,兰珠格格进佛堂给您请安来了。”
当然,他这是禀报一声,以免老郡主责他不通报、不阻拦。
佛堂就坐落在小院子里,瓦房一间,旁绕花草,不但简朴,而且清静,还带几分肃穆气氛。
那里齐禄话声方落,脚下飞快的兰珠已一步跨进了佛堂。
但是她一进佛堂就停了步。
只因为,神案前,蒲团上,正跪着一个身着朴素的白发老妇人,手持着念珠,低声诵经。
别看兰珠心里急,别看她任性惯了,恃几分娇宠,如今她不但立即收势停步,甚至连大气也没敢喘一声。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把经念完了,伏地一拜,缓缓站起,转过了身,一脸的肃穆,无情的岁月遍留痕迹,但仍掩不住当年那美艳的风华。
兰珠连忙请下安去:“兰珠给您老人家请安。”
老郡主脸上没一点表情:“兰珠,你知道不知道我立下的规矩?”
兰珠这会儿她竟没敢抬头:“伦奶奶,兰珠知道。”
老郡主道:“那么,为什么不等齐禄通报,为什么不等我的允许?”
兰珠一颗乌云螓首垂得更低了:“您老人家别见怪,兰珠有事儿,心里急。”
老郡主神色动了一下:“怎么说,你有急事儿?”
“是的。”
“我多年不过问佛堂以外的事了,你会有什么急事儿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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