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铎道:“我正打算往宫里报,你为什么不让善琦……”
李玉麟道:“王爷,善琦的吐实是万不得已,您又何必先走漏风声,打草惊蛇?”
察铎道:“吐实,打草惊蛇?你还是相信善琦,还是以为是宫里……”
李玉麟道:“王爷,别忙,咱们慢慢剖析这件事,我绝对相信善琦所说的话,只是他让人给唬了。”
察铎目光一凝:“你是说——”
“先皇帝要是顾念朝廷,阴间有那么好能耐的鬼可以驱使,还用什么人?即使是要用人,又哪用得着什么腰牌?”
察铎一怔,猛点头:“对,该死的善琦,他就想不到——”
李玉麟截口道:“王爷,不是善琦想不到,而是千古艰难唯一死啊!”
察铎道:“你是说善琦怕死,所以他宁愿相信——”
李玉麟道:“王爷不觉得善琦所说的那两个护卫,死的太怕人了么,官做久了,十有八九都懂得怎么明哲保身。善琦以九门提督兼步军统领,要权势有权势,要荣华有荣华,宦海之中,仕途之上,到这个地步不容易,事又不关己,他何必非做明白人不可?”
察铎道:“你认为是这样?”
“那么以王爷高见?”
察铎咬牙切齿,道:“该死,朝廷之上尽是这种官,朝政怎么会好,百姓怎么会不受委屈?”
李玉麟淡然道:“我不敢说是为君上者使然,因为古来各朝代不乏明君,而各朝代也不乏这样的臣下,但是对当今这位皇上来说,却是另当别论。”
察铎道:“为什么?”
李玉麟道:“王爷,您可能不知道,也可能比我更清楚,当今这位皇上在未登基前,跟众家阿哥之间,为争储位,便已广设秘密机关,网罗奇人异士,侦察机密,打击对手,登基之后,不但大力铲除异己,更在各大臣身边,各地方衙门安置秘密心腹,以作监视,所以朝廷之上,甚至于普天之下的一动一静,他莫不了如指掌。那么,善琦以九门提督兼步军统领,掌管内城九门钥匙,负责京畿一带安宁,这么一个重要京官,他的一言一行,一动一静,这位皇上又怎么会不知道?知道而不闻不问,您说这是什么?”
察铎浓眉一皱,道:“玉麟,你还是认为……”
李玉麟道:“王爷,不要管是不是我认为,你认为怎么样?”
察铎没有说话,但是,很明显的,他的脸色已经变了。
李玉麟道:“所以我说这件事您不能管,宁可落个抗旨不遵,或是办事不力,因为……”
察铎震声道:“玉麟,你不必再说什么了,你的好意我懂,可是我还是不能不管,否则老人家头一个饶不了我,甚至我不配是他老人家的孙子,不配承袭这个‘神力鹰王’爵!”
李玉麟还待再说,突然神情震动,脸色一变,道:“王爷,咱们不让走漏消息,可是消息恐怕已经走漏了。”
察铎忙道:“怎么?”
李玉麟道:“善琦刚说,他的一举一动,瞒不了那个‘鬼’,我认为并不是那个‘鬼’真无所不在,无所不知,而是善琦身边埋伏的有人,暗中监视,我不敢说这跟现今那位皇上有关,但是,我敢说嫌疑总是有的。”
说完二人前后走了出来。
眼前只有察铎的四个蒙古勇士在,他们一见察铎跟李玉麟出来,忙迎了过来。
察铎道:“走,咱们上‘九门提督府’去。”
四勇士刚一声恭应,李玉麟心里一动,忙道:“王爷,请等等。”
察铎正要往外走,闻言立即停住。
李玉麟望四勇士:“四位可知道,‘九门提督府’有没有人来过?”
那最右一名道:“善琦跟富山还没从签押房出来的时候,他府里的总管来过。”
察铎脸色一变,急道:“现在人呢?”
“走了,一听说善琦、富山跟您还有这位李少爷都在签押房里,他就走了。”
察铎猛跺一脚:“该死,快。”
他就要走。
李玉麟伸手一拦,道:“王爷,来不及了,‘九门提督府’可以不用去了。”
察铎道:“你是说——”
李玉麟道:“有您在,他必然想得到,善琦会吐实招供,他也想得到,您跟我咱们都不是糊涂人,一定会想到善琦身边有埋伏,您以为他还会回九门提督府,等咱们找上他么?”
察铎又猛跺一脚:“该死,咱们改找善琦,他人呢?”
一名勇士抬手往前一指,道:“富山扶着他往前去了。”
“走。”
察铎他刚要往前去,只听急促步履响动,从前头一前二后的走来了三个人。
那三个,前头是一个穿戴整齐、头顶双眼花翎的瘦老头儿,后头两个则是大内侍卫打扮,佩着腰刀的壮汉。
察铎微一怔,脱口道:“怎么宫里来了人了?”
宫里来了人了,看瘦老头儿的穿戴跟那根双眼花翎,当是领侍卫内大臣,那两个壮汉当真也就是大内侍卫了。
李玉麟心头为之一震。
转眼间,瘦老头儿带着两个大内侍卫走近,一甩马蹄袖,几步外打下千去:“叩见王爷。”
察铎道:“起来说话。”
“谢王爷。”
瘦老头儿站起来哈腰微退,没等察铎说话,便道:“皇上有旨,请王爷即刻进宫一趟。”
这时候派领侍卫内大臣到这儿来召“神力鹰王”进宫,只怕是——
察铎浓眉一扬:“等我一下,我办点事就跟你进宫。”
瘦老头儿忙道:“禀王爷,皇上的旨意是请王爷马上进宫。”
察铎迟疑了一下,猛点头:“好,我就跟你马上进宫,带路。”
瘦老头儿恭应一声,又打一个千,带着两名大内侍卫转身而去。
察铎没看李玉麟,带着四名蒙古勇土跟了上去。
李玉麟也没说话,就跟在后头往前行去。
“查缉营”的人都在前院,由统带富山带领,列两旁,躬身恭送,见李玉麟跟在后头却没一个敢动。
李玉麟却到了富山面前,突然停了下来,道:“军门大人呢?”
富山吓了一跳,忙道:“回府去了。”
李玉麟没再多说一句,转身往外行去。
门外,连察铎跟四勇士的坐骑在内,共是八匹骏马,八个人翻身上马,纵骑驰去。
等富山带着人赶出大门,李玉麟已经不见了,问站门的,居然谁也没看见。
口 口 口
片刻工夫之后,李玉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九门提督府的后院里。
后院里静悄悄的,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人声。
亭台楼榭—应俱全,善琦究竟在哪一间?
一个下人模样的白胖汉子,端着一个盖碗从长廊上走了过来。
莫非是给善琦送的?
李玉麟紧盯着他,只见他到了长廊尽头一间前停下,恭声道:“禀夫人,参汤送到。”
那一间门开了,一个丫头打扮的姑娘当门而立,接过盖碗,又问了一句,道:“夫人问,大人回府了没有?”
那汉子道:“还没有。”
那姑娘转身进去了,又关上了门,那汉子也转过身顺长廊又走了过来。
敢情善琦还没回府,哪儿去了?
李玉麟容他走到,闪身上长廊截住了他。
那汉子一惊急道:“你……”
李玉麟含笑道:“不要怕,我在‘神力鹰王爷’左右当差,你们大人还没有回府?”
那汉子定过了神,道:“还没有。”
“哪儿去了?”
“一早让‘查缉营’派人请去了。”
敢情“查缉营”里的事儿,“九门提督府”还不知道。
李玉麟道:“你们总管大概也不在?”
“是的,总管出去了,还没回来。”
“我跟你打听一下,你们总管姓什么、叫什么,当初是怎么进来的?”
“你问这——”
“王爷让我来打听一下,军门大人还没回府,总管本人也不在,我只好问你了。”
那汉子道:“我只知道我们总管叫查尔,当初他是怎么到府里来的,我就不清楚了。”
这是可能的,一个下人,未必知道总管是打哪儿来的,怎么进府的。
李玉麟道:“那么,府里有谁知道?”
那汉子道:“恐怕得问我们军门大人了。”
“怎么,除了你们军门大人,府里就没别人知道?”
那汉子道:“你想嘛,别人谁会管这种事儿?”
这倒是,府里上下,有吃饱了没事儿,操心这种闲事儿?
李玉麟皱了皱眉,这一趟是白来了,沉默了一下之后,他二话没说,腾身拔起,直上空中,走了。
那汉子站在长廊,傻了眼。
口 口 口
出了“九门提督府”,李玉麟皱眉沉思,眼下这唯一的线索,就在这个“九门提督府”
的总管查尔身上。
查尔的来处,只有这个“九门提督”善琦知道,可是,善琦又哪儿去了呢?
当然,善琦是躲了,未必是躲他李玉麟,因为他不会想到,李玉麟还会来找他,他躲的是察铎。
如果是躲察铎,他能躲到哪里去呢,当然是躲到安全得能让察铎拿他没办法的地方。
而那种地方,李玉麟还不知道,也没法找,如果知道,也就不必再找这个九门提督府的总管查尔了。
也就是说,这条线索,到这儿已经断了,至少目前是断了,因为,善琦也好,查尔也好,暂时是不会再露头了!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这个办法就是——
查尔不但可以暂时不露头,甚至可以永远不露头,因为他只不过是“九门提督府”的—
个总管。
而,善琦是掌管内城九门钥匙的堂堂“九门提督”,他总不能老不露头,如果他能老不露头,那就足以证明他是得到了大内的默许,到那个时候,再直接闯大内找那位皇上要人也不迟。
一念及此,李玉麟心里总算好受点儿,他走了。
口 口 口
禁宫大内,那位领侍卫内大臣带着察铎往长廊上疾走,两名佩刀的大内侍卫紧跟在察铎身后。
倒不是为防察铎会怎么样,而是,以他们的身份再怎么着也不能走到“神力鹰王”的前头去。
当然,那位领侍卫内大臣是在前头带路,自是例外。
长廊的正中间,有间屋,门口站着两名佩刀的大内侍卫,门口,长廊外,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站着不少个,那间屋,是御书房。
来到御书房外,站门的两个大内侍卫恭恭敬敬的躬下身去,对察铎,也是对那位领侍卫内大臣。
那位领侍卫内大臣,则恭恭敬敬的躬下身:“神力王爷到。”
只听御书房里传出个冷峻话声:“进来。”
那位领侍卫内大臣恭应一声,哈腰退后。
察铎浓眉一扬,大踏步行了进去。
御书房里,只那位黄衣人在,隆科多是不是刚由暗门进密室去,那就不得而知了,察铎上前躬身:“四叔。”
黄衣人的胜色冷峻阴沉,没答理,径自走到书桌后坐下。
察铎明知道情形不对,可是他不怕,道:“您要见我?”
黄衣人冷冷抬起了眼:“我交给你的差事儿,你给我办得怎么样了?”
察铎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当即道:“四叔,我正在办。”
“正在办,正在哪儿办,又是怎么个办法儿?”
察铎道:“四叔,您明知道我在哪儿,要不然您派去的人不会直接上‘查缉营’找我。”
黄衣人一点头道:“不错,我知道你正在‘查缉营’,可是我问你,你为什么找善琦?”
“四叔,难道善琦不能找?”
黄衣人霍地站了起来:“你这是跟我说话?难道我派人找你,找的不是时候,你不高兴,所以才这么大火气?”
察铎态度上软了些,毕竟他面对的是皇上:“察铎不敢。”
黄衣人道:“我没说善琦不能找,我把这个差事儿交给了你,只要有理由,有必要,就算是王公大臣也能找,只是我要知道你的理由,你的必要。”
这位皇上说的是理,他有权这么问,老实耿直,从来不知道玩心眼儿的察铎,只得把杜氏兄弟上外馆找他出首的事,据实禀奏。
听完了察铎的话,黄衣人脸色变了一变:“所以你找善琦?”
“是的,我只有找善琦。”
“你就那么相信姓杜的兄弟?”
“他们没理由骗我,我也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们,既有人出首,我就该查个清楚。”
“好!”黄衣人一点头道:“那我再问你,如果杜氏兄弟的说词属实,如果毛病确是出自善琦身上,善琦他有多大的胆、有几个脑袋,敢搞什么秘密组织?”
“四叔,善琦他还没这个胆——”
“对,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善琦他没这个胆,那么是谁给他的胆,你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九门提督出了这种事,我这个皂上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打算往我这个皇上身上追?”
没想到他自己这么直说出来了。
察铎浓眉一扬,道:“察铎不敢,不过——”
黄衣人挥手截口:“不要不过,你问过善琦了,他怎么说?”
察铎也只有把善琦的说法据实禀奏。
话刚说完,黄衣人就拍了桌子:“荒唐,简直鬼话连篇。”
察铎道:“四叔,我宁可相信善琦,否则,京里有这么个秘密机关,连善琦身边都埋伏上了人,一直对臣下无所不知,控制得极为严密的您,居然会一点儿都不知道……”
黄衣人砰然一声又拍了桌子:“察铎,你这话什么意思?”
察铎毅然道:“四叔,我不敢有什么意思,可是我不能不请您告诉我,这件事究竟是不是您——”
“大胆。”黄衣人凛目大喝。
察铎倏然住口。
黄衣人接着冷笑:“果然,你追来追去追到我的头上来了。”
“四叔,您原谅我直言,如果善琦的话不能信,那么根据这些事实来看,让人实在不能不怀疑您——”
“好,好,好!”黄衣人截口怒笑:“察铎,要不是看在老人家份上,我就马上要你的脑袋,我召你进宫,本来是当面问你的罪的,没想到你竟问起我的罪来了——”
“四叔,我有什么罪?”
“你还不承认?我问你,你跟善琦一块儿上‘查缉营’去,为的是什么,到头来逼问善琦的是你,还是另有别人?”
察铎心神震动,毅然道:“我承认,李玉麟先劫持富山,然后逼问善琦……”
黄衣人截口道:“这就是你的罪,你知道这是什么罪?李玉麟他是什么人?善琦、富山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他逼问,李玉麟他以民犯官,富山是‘查缉营’的统带,善琦更是堂堂的九门提督,而你,就在当场,居然任由他那么做,察铎,你……”
“四叔,这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自然有人密报,只问这是不是你的大罪?”
察铎沉默了一下:“我不敢不承认——”
“承认就好,”黄衣人立即接了话:“冲着老人家,我不愿意拿你怎么样,可是我也不能不惩罚你,否则往后我无以对别人,从现在起,我追回给你的旨意,把你关在宫里三个月,让你好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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