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海波冷笑道:“说得好,你们俩吃过晚饭出去,曾经回来过一道,那时候大丫头就已经不在家,没看见人,你们为什么问都不问—声?”
杜如奇道:“海波,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了,吃过晚饭出去那一道,我们俩就是去做郝大魁了,不管怎么说,总是多年弟兄一场,我们俩刚手沾血腥,哪还有心情顾别的。”
宫海波道:“不是因为知道大丫头发现了你们俩对付郝大魁,然后又托我送信给‘辽东’那位李少爷,你们俩在外头把她给截下了?”
杜如奇呆了一呆,道:“怎么说,海波,大妞知道我跟如风对付了郝大魁,托你送信给那个‘辽东’李家的李玉麟了?”
“如奇,你要是跟我装糊涂,那你的装作本事,可真称得上是一流——”
杜如奇摇头苦笑:“真是女大不中留,没想到这丫头,她竟然把胳膊肘往外弯了,海波,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别说我根本不知道她跟踪我跟如风,然后又托你送信的事,就算我知道,自己的女儿、自己的亲骨肉,我还会拿她怎么样,又能拿她怎么样。”
于情、于理,确是如此。
连宫海波心里,都不禁为之暗暗嘀咕,如果不是莫堂主指他兄弟已经卖身投靠,听杜如奇说了这么多,既合情、又合理,他几乎也要不相信这兄弟俩会卖身投靠。
宫海波他这里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那黑妞说了话:“宫叔,我爹跟我二叔不会的,您恐怕是误会了。”
宫海波就待说话。
只听一声:“还是我来让他们俩说实话吧。”
随着话声,门外走进了李玉麟,敢情他从前头绕过来了。
杜如奇、杜如风兄弟俩一怔,杜如风更为之一惊,双双脱口叫道:“你……”
李玉麟含笑道:“李玉麟,咱们见过,对两位,我又多认识了一层,尤其是杜大爷的心智跟辩才,简直让我佩服,只是……”
脸色忽沉,右掌疾探,往杜如风腰间摸了一把,一闪而回,然后,摊开手,道:“这是什么?”
他手里,有面腰牌,跟郝大魁那面一模一样,上头也刻着一颗虎头。
杜如奇脸色一变,宫海波和黑妞都一怔。
杜如风则一惊忙摸腰:“姓李的,你——”
突然,他一怔,住口不言。
杜如奇刹时恢复平静,道:“这是什么,我们兄弟没见过。”
李玉麟笑了:“杜大爷,你毕竟不同,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摸他,不摸你的道理所在,你应变不可谓之不够快,可惜的是,你这个兄弟已经不打自招了。”
杜如奇神情震动。
杜如风脸色大变,厉喝道:“姓李的,你哪来这种腰牌?”
杜如奇道:“不要问了,咱们百密一疏,定是郝大魁的。”
李玉麟道:“对,你们百密一疏,你们也绝没想到,郝大魁痛恨你们下手灭口,临死之前示意我从他身上摸出这面腰牌,也幸亏这位宫朋友刚才一直没提,才使我用它诈得这位杜二爷不打自招。如果你们当初记得从郝大魁身上取走这面腰牌,我承认,凭你们天衣无缝的手法,加上杜大爷的心智及辩才,短时期内还真没办法让你们俩现形,营救舍妹,又要多耽误些时日了——”
宫海波怒道:“杜如风、杜如奇——”
黑妞惊骇悲呼:“爹,二叔——”
杜如奇、杜如风一声没吭,双双扑向李玉麟,闪身、跨步、出手,一气呵成,兄弟俩不但默契够,而且疾快如电。
如果他们俩这么样联手袭击宫海波,宫海波不但不是对手,而且绝难幸免。
可是,他们俩袭击的是“辽东”李家的李玉麟,这位第三代拔尖,甚至于青出于蓝的李少爷。
联手也好,疾快如电也好,都没有用。
只听李玉麟一声:“两位,我早防着呢。”
只见他身躯一闪,兄弟俩联手的疾快,而且足以致命的一击,登时落了空。
兄弟俩叱喝声中就要变招。
李玉麟已经出了手,出手就是李家的三大绝学之一:“擒龙手”!
杜如风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没再起来。
杜如奇如遭重击,踉跄暴退,转身就扑后窗。
宫海波怒喝声中,横身就拦。
杜如奇急了,也红了眼,双掌一挥,十指直并,两把刀也似的直插宫海波双肋要害。
这是要命的打法,只要宫海波挨上,两肋非多十个血洞,一个上半身也非被扯裂不可。
宫海波寒了心,也忿怒到了极点,双臂凝功,往外一伸,硬截杜如奇双掌,准备格开杜如奇双掌,造成空门之后,再进袭杜如奇胸前要穴。
哪知杜如奇这一招可虚可实,待得宫海波刚伸双臂,他双掌往回一翻,就势推出。
宫海波招势下行,再也来不及变招,眼看前胸要害,就要挨上这力凝千钧的双掌一插,眼看宫海波就要脏腑破碎,来个喷血后倒。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杜如奇推出的双掌突然停住了,整个人也躯体僵直不动了。
宫海波倒抽冷气,急忙闪身飘退,凝目再看。
原来,李玉麟在杜如奇身后,一只右掌正搭在他左肩之上。
宫海波明白了,一定神道:“多谢李少爷——”
李玉麟淡然一笑截口:“举手之劳,算不了什么——”
一顿,道:“杜如奇,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杜如苟脸色煞白,道:“杜某没有任何话说。”
黑妞定过了神,悲叫一声:“李少爷——”
她就要扑过来。
宫海波伸手拦住了她:“二丫头——”
黑妞叫道:“宫叔,他们两位总是我爹、我叔叔啊!”
不理拦阻,就要往前冲。
宫海波一把拉住,沉声道:“二丫头!”
黑妞突然哭了,挣着叫道:“宫叔、李少爷,我求你们——”
李玉麟不能对黑妞做任何保证,以安她的心,道:“阁下知道该怎么做?”
宫海波左手骈指向着黑妞点了过去,黑妞应指而倒,宫海波扶着她把她放在床上,回过身,一眼瞥见刚坐在地上的杜如风从地上窜了起来,从背后直扑李玉麟。
他一惊急道:“李少爷——”
李玉麟脑后像长了眼,左掌往后一挥,扑过来的杜如风闷哼声中弯腰,接着李玉麟左脚飞起。正踏在杜如风的右膝上,杜如风一声没吭又躺下了地,睡着了似的,没有再动一动。
杜如奇没回头,他动不了,惊声道:“姓李的,你杀了他?”
李玉麟道:“怎么惩治你们,自有铁霸王昔年订定的规法,我犯不着,也怕脏了我的手,答我问话,舍妹在何处?”
杜如奇没吭声。
李玉麟道:“杜如奇。”
杜如奇道:“我刚就告诉你了,没有任何话好说。”
李玉麟沉声道:“杜如奇,我不愿杀你们,那并不表示我也不愿用狠手法逼供。”
杜如奇道:“你看着办好了。”
李玉麟道:“杜如奇,念在昔日铁霸王份上,我还有一念不忍。”
杜如奇道:“你用不着,我们弟兄已经不是北六省江湖道上的人了。”
宫海波震声道:“李少爷对这种人还有什么不忍的?你要是下不了手,就把他们俩带走,交给莫堂主。”
李玉麟清晰的感觉出,杜如奇的身躯震动了一下,他听老人家说过,昔年铁霸王待手下弟兄如亲手足,但是所订规法也极为严峻,一旦触犯,严惩不贷,他也明白,眼下这杜氏兄弟,对那位硕果仅存的莫堂主,究竟还存有一份敬畏。
他更明白,以杜氏兄弟所犯的过错,一旦交由铁霸王昔年所订规法惩处,那是比死都不如,看在白妞、黑妞份上,他毕竟还是有一念不忍。
是故,他道:“杜大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咱们立身处世,纵不为自己着想,是不是也该为后代子女想一想?”
杜如奇道:“姓李的,你不用再说了——”
李玉麟道:“杜大爷,李家跟你们弟兄本身,毫无仇怨,你若是为昔年的铁霸王也就罢了,而事实上你为的是别人,谁无手足、谁无子女,舍妹一个弱女子,被劫失踪至今,生死不知、安危难卜,看看眼前你的女儿,你于心何忍?”
杜如奇看了看昏睡床上的黑妞一眼,没有说话。
李玉麟道:“杜大爷——”
杜如奇突然暴叫道:“姓李的,你住口——”
李玉麟话蜂微顿,还没来得及再说话。
宫海波目龇欲裂,跨步而至,劈胸一把揪住了杜如奇,厉声道:“姓杜的,你还要不要你的祖宗、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良心,爷也好、众家兄弟也好,扪心自问,你对得起谁?”
杜如奇没说话。
宫海波霍地转脸向李玉麟:“李少爷,把他俩带交莫堂主。”
李玉麟道:“阁下,你我何必再拿这种事麻烦莫堂主,还是我自己来办吧。”
一顿,接道:“杜大爷,是你不仁,不要怪李家人不义,事出无奈,我只有下手逼供了。”
话落,他右手五指微微加了力道。。
只听杜如奇闷哼一声,身躯泛起了轻微颤抖,只听他颤声道:“姓李的,只管来吧,你就是把姓杜的折磨死也没有用
李玉麟道:“难道你们弟兄真是这么记恨李家人?”
杜如奇道:“就像你说的,我们弟兄本身,跟你李家毫无仇怨。”
“可是你已经不是北六省江湖道的人了,你们为的也不是铁霸王。”
杜如奇道:“你明白就好。”
这话不啻承认,他兄弟的确不是为了铁霸王。
既不是为了铁霸王,那么是为什么人,就不想可知——
李玉麟怒火为之往上一冲,正打算用那让人生不如死,有损天和,就是铁打金钢、钢浇罗汉也禁受不住的“搜魂截脉”法。
忽地脑际灵光一闪,他压下了胸中上冲的怒火,道:“杜大爷,你不会不知道,我有个贵为铁帽小王的朋友——”
杜如奇没说话。
李玉麟接道:“他就是昔年‘神力铁鹰王’之孙,如今已然承袭王爵,而且已由蒙古来京的察铎,这位王爷,不但承袭了乃祖的王爵,也承袭了乃祖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性情,我要是把你们弟兄交给他,凭他的权势,不会查不出你们弟兄究竟属于哪个秘密机关,也不怕追不出舍妹究竟在什么地方,到那个时候,你们弟兄的下场——”
杜如奇机伶暴颤,急喝道:“姓李的,住口!”
显然,这一着收到了功效。
杜如奇很怕这一着.由此,他们弟兄所面临的另一种规法之可怕,也就可想而知了!
李玉麟暗暗吁了一口气,道:“杜大爷,我极不愿意拿这种事去麻烦我那位朋友,但是逼不得已,我也只好求助于他,当然,只杜大爷你愿意私了,那自是另当别论。”
杜如奇一口牙咬得格格响,道:“姓李的,算你狠,不错,郝大魁是奉命往‘山海关’龙家车行卧底,然后通风报信,让人劫走了你妹妹。”
李玉麟道:“郝大魁他是奉谁之命?”
杜如奇道:“奉我们弟兄之命,所以我们弟兄才要杀他灭口。”
“想必,你们弟兄也是奉命行事?”
“你知道就好。”
“那么你们弟兄又是奉谁之命?”
杜如奇没说话。
李玉麟道:“杜大爷,别忘了,我掌握的有郝大魁的腰牌,凭那面腰脾,我那位贵为铁帽子王的朋友,不会查不出你们隶属的那个秘密机关。”
“好吧!”杜如奇一点头道:“姓李的,我告诉你个人,你去找他,‘前门大街九福绸缎庄’的掌柜钱至善,他就是我们的上司。”
李玉麟一怔:“一个绸缎庄的掌柜?”
杜如奇道:“不错。”
宫海波叫道:“李少爷,别听他胡说。”
但是李玉麟知道,眼下这位皇上,广蓄鹰犬,遍植秘密机关,绸缎庄的掌柜是杜氏兄弟的上司,并不是没有可能。
他道:“阁下,唱大鼓卖艺的都是秘密鹰犬,绸缎庄的掌柜未必不可能是个鹰犬头目—
—”
一顿,接道:“杜大爷,那么舍妹——”
杜如奇截口道:“姓李的,别的你就去问那个钱掌柜吧,我们弟兄除了传令让郝大魁去卧底,奉命杀他灭口之外,其他的
一无所知。”
李玉麟道:“前不久,白妞姑娘头一次指点我去找郝大魁,结果我找到的只是个已然死了的假郝大魁,而且紧接着‘巡捕营’的人来到,分明是个陷阱,这你总该知道?”
“这我当然知道,因为那个陷阱就是我们弟兄设计的。”
“白妞姑娘现在什么地方,你也总该知道?”
“你问那个贱丫头——你去找那个钱掌柜吧,找到那个钱掌柜,自然也就能找到那个贱丫头。”
显然,杜氏兄弟是已把姑娘杜凤仪交给上司了。
李玉麟心头为之一震。
宫海波叫道:“杜如奇,虎毒还不食子呢,那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还算是人么?我恨不得一掌劈了你。”
杜如奇道:“姓宫的,我巴不得你能一掌劈了我,最好连我那个兄弟一并杀了。”
宫海波跳脚道:“你——”
李玉麟抬手拦住了宫海波,道:“杜大爷,你再答我最后一问,‘穷家帮’‘北京分舵’的弟子无故失踪——”
杜如奇道:“这我也可以告诉你,都是我们干的,我所以准二妞跟那个小要饭的来往,就是为从小要饭那儿获取‘穷家帮’‘北京分舵’的动静消息——”
李玉麟道:“你们把‘穷家帮’的弟子弄到哪儿去了?”
“做了!”杜如奇道:“做过之后洒上‘化骨散’,一个时辰之后尸身只剩下一摊黄水,任谁也难找到他们。”
李玉麟心神震动,道:“‘穷家帮’跟你们——”
“什么都谈不上,就因为他们耳目遍布,消息太灵通了,不先把他们逼走,李家人来到,找他们一打听,就全知道了。”
高明,谋定而后动,就难怪“穷家帮”“北京分舵”对那位李姑娘被劫事,一问三不知了。
李玉麟何止心神震动,简直为之心神震颤,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吧——”
只听杜如奇道:“姓李的,你问完了?”
李玉麟道:“可以这么说,别的我只好去问那位钱掌柜了。”
杜如奇身躯一阵颤抖道:“那么,求你给我们兄弟一个痛快。”
李玉麟为之一怔:“怎么说?”
杜如奇哑声道:“我已经泄露了秘密,一旦落进他们手里,就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着还不如死了——”
宫海波叫道:“杜如奇,你还算什么汉子,既怕落进他们手里受酷刑,你为什么不自绝?”
杜如奇哑声道:“海波,谁是真正的汉子,真汉子就能不怕死?千古艰难,唯这一死啊。”
宫海波道:“你——”
只说了这么个“你”字,就没再说下去。
显然,接下去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因为,杜如奇说的是理,世上还没有真正不怕死的人,连他自己也包括在内。
李玉麟再度为之心神震颤,道:“早先我就说过,我不愿杀……”
只听杜如奇道:“姓李的,我求你,你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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