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珠又一怔,这回叫的声音更尖:“察铎,你跟他说我什么了?”
察铎一怔,忙又抬手:“这个误会大啦,天地良心,我可是什么都没说。”
“那他为什么见我就躲就跑?”
“某个人对某个人,就是怕,不一定说得上什么理由。”
“你少辩,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或许,我跟他说你什么了,那头一回,我刚见着他,他根本还没见过你,你来了以后他要走,难道也是我跟他说你什么了?”
兰珠再次一怔,转脸向李玉麟道:“那还是你——”
“好啦,兰珠,你上这儿来,不会就是为在这件事上搅个没完的吧?”
“不行——”
“你是个聪明人,这样不是让人家更怕你吗,他要是再说走,我可是拦不住啊。”
费了半天唇舌,似乎都没这句话灵。
兰珠不再追究了,拧身往下一坐,道: “好心来给你这个信儿的,进门儿惹一肚子气,早知道拿车接我,我都不来。”
“送信儿,你给我送什么信儿?”
“那要问你,刚来不久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了?”
“我?”察铎愕然道:“我什么也没干哪。”
“那为什么善琦上‘宗人府’报备,说什么怕冒犯小王爷!”
察铎一怔,随即脸上变了色:“好个善琦,敢情他九门提督是这么当的,顶是这么顶着的,来人。”
两名蒙古勇士恭应上前。
察铎浓眉双扬,环目放光:“去一趟九门提督衙门叫善琦马上来见我。”
两名蒙古勇士刚恭声答话。
兰珠霍地站起:“慢着。”
两名蒙古勇士没敢动。
“察铎,先让我知道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等善琦来了,你就知道了。”
“先别怪他,也许他不得已。”
察铎目光一凝:“你什么时候会这样想过了,你要是都能这样,京里岂不早就太平了。”
“你——”
李玉麟轻咳一声道:“王爷跟格格说话,本来我不该也不便置喙,但是我不能不斗胆插个嘴——”
察铎转过脸来道:“你要说什么?”
“格格既然好心来给您送信儿,她当然希望您在理字上站得稳,当然,您不会把一个九门提督放在眼里,但是相信您也不愿落个仗‘神力鹰王’爵压人。”
察铎呆了一呆,道:“好嘛,合着我吃力不讨好,刚帮过你,这会儿你却倒了戈,跟她一鼻孔出气了——”
兰珠让人难以会意的看了李玉麟一眼。
察铎转望兰珠,把关于李玉麟被误作杀害“查缉营”班领白一凡的那档子事,告诉了她。
听毕,兰珠一脸的惊容:“原来——他们糊涂,怎么会是他?”
“你也相信不是他?”
“我不过刚见他两面,刚认识他,可是就冲他是你的朋友,他绝不会杀那个姓白的,既然有你这么个朋友,还用得着动手杀他吗?”
后头这句是理,前头的理却是有点牵强,不过这时候谁也没在意兰珠为什么会编这么个牵强的理由,为李玉麟说话。
“这就是了。”察铎道:“善琦他既然来见我了,他让我定夺,为什么还信不过我,另去‘宗人府’报备,这不是小题大作吗?”
李玉麟道:“如果这件事里没有牵扯上了王爷,那位九门提督确实是小题大作,但是既然牵扯了王爷那就不能说是小题大作了,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不让王爷过问的道理所在。”
察铎冷笑一声道:“用不着你这个样子,我已经牵扯上了,我怕谁,何况.我来自蒙古,不受他‘宗人府’管,既然怕我过问,为什么又来见我,让我定夺。”
李玉麟道:“谁让王爷让人知道,我是王爷的朋友,九门提督不得,也不敢不来见您。
其实,您该当面告诉他,依法行事,不必有任何顾忌,您既没这么说,他只好另上‘宗人府’报备去了。”
只听兰珠格格道:“要照这么看,他们还是认定你这个朋友杀了那个姓白的班领,你这个朋友今后要小心。”
李玉麟淡然一笑:“多谢格格关注,只他们能制住我,我吃这个官司就是,不过天子脚下,京城所在,总该有个能讲理的地方,真逼急了我,不惜闯大内,我也要他们还我个清白。”
兰珠大吃一惊:“胡闹,那岂是闹着玩儿的,凭你就想闯大内?”
李玉麟笑笑,没说话。
察阵道:“你最好别小看他,据我所知,我也确信,大内禁苑,他还没放在眼里,就是全帝都的铁骑,恐怕也奈何不了他。”
兰珠美目猛一怔,惊叫出声:“啊,他有这么好的本事?这么好的武功?真的?”
察铎冷冷一笑:“其实,用不着他,我——”
李玉麟截口道:“王爷原谅,这里头没您什么事。”
兰珠道:“察铎,毕竟你在蒙古的时候多,现在这位,不同于以往,当面也好、背后也好,他是不容许谁跟他别扭的。”
察铎砰一声拍了桌子,威态吓人:“我就不信。”
“王爷——”
“你说,”察铎一指李玉麟:“难道我就能容忍他们往他头上爬。”
“王爷,就算是,那也只是九门提督——”
“我不糊涂,要是没人纵惯,九门提督他没这个胆。”
恐怕这是实情。
李玉麟不能不承认,可是他道:“王爷,您可是亲口答应我的。”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们仗着有人撑腰,往我头上爬,我要是咽下这口气,我连蒙古都不敢回。”
李玉麟知道,这位爵袭“神力鹰王”的察铎,性情跟乃祖一样,只要把他的火儿送上来,天塌下来他也敢顶,谁也改变不了,拦不住。
但是,他也知道,现在这位皇上不同于往昔两位,心性确如兰珠格格适才所说,察铎现在京里,不能不为他着想。
是故,他道:“假如王爷愿意成全我这一点心意,蒙古方面,我可以请位说得上话的跑一趟。”
“你?你请谁?任谁也不行。”
“应该行,有位老人家,姓李,讳燕月——”
“李爷爷?”察铎叫道: “你凭什么请得动这位老人家?难道——”
李玉鳞道:“神力老王爷是令祖,这位老人家则是我的爷爷。”
察铎一怔,大叫:“什么?你,你,你是‘辽东’李家的——”
李玉麟道:“第三代,家父讳纪珠,家母芙蓉,出身当年的‘雍王府’。”
察铎怔住了,兰珠也怔住了。
李玉麟道:“现在,王爷是不是可以——?”
察铎突然拉着李玉麟的手大叫:“好家伙,你是,你是——你可把我冤够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女儿家毕竟细心些,兰珠定过了神,她不像察铎那么兴奋,也不像察铎那么激动,她道:
“你真是‘辽东’李家人?”
察铎一怔。
李玉麟淡然道:“我有必要冒充李家人吗?再说我也不会有恶意——”
兰珠道:“我不是指眼前事,我跟李家的渊源,虽然不及察铎家,但是李家两代的事,我听说了不少,事隔多年后的今天,能让我见着李家人,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位格格变的文静柔婉多了,说话也是不慌不忙,有条有理?
察铎叫道:“何止是高兴,简直该大书特书。”
兰珠道:“那得他真是‘辽东’李家的人。”
察绎道:“他是,绝错不了,他的一身所学,让我这承袭爷爷的家学都自叹不如。”
想当初,“神力铁鹰王”朝廷之柱石虎将,一身所学,马上马下,万人难敌,察铎承袭这份家学,也一如乃祖之英武豪壮,他都自叹不如,应该是不会错了。
无如,这位娇格格似乎还不放心:“你见过?”
“当然见过,”察铎道:“我见过还不止一次——”
“可是我没见过。”
察铎一怔,旋即瞅着兰珠笑了:“鬼心眼儿,想让他露一手,为什么不直说?”
兰珠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就算是想让他露一手,那也不是罪过吧?”
察铎大笑,爽朗,声震屋宇。
李玉麟道:“最好别让我献丑。”
兰珠道:“不让我看看,我就不信你是‘辽东’李家人。”
“格格信与不信,对我来说,不是什么要紧事。”
“谁说的,欺蒙我这个和硕格格,就是大罪一条——”
李玉麟一笑,没说话。
“何况,你要不是‘辽东’李家人,就请不动李家那位老神仙去蒙古去,那么一来,察铎就得担心不敢回蒙古见他爷爷,既没这种担心,他就得非插手管你这档子事不可。”
“我不担心。”李玉麟道:“只王爷相信我是就够了。”
兰珠一怔,陡然眉梢儿双扬:“我要是不信,他敢信?”
察铎笑道:“玉麟,对她,我还是真有点头大,倒不是别的,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就是能拆你房子烧火,我还是真受不了,真怕。”
“尤其是我爷爷当她宝贝儿,在老人家眼里,她比我吃得开,所以,看我的面子,你就勉为其难竖白旗吧。”
李玉麟淡然一笑:“没想到王爷这么经不起嘛,辜负了天生的一颗虎胆,也一点不像位承袭‘神力鹰王’爵的虎将。”
“是啊,”察铎一耸肩道:“准让我碰上了武松。”
李玉麟不禁失笑。
兰珠也笑了,笑的相当得意,一双美目紧瞅着李玉麟,看他怎么走这下一步。
李玉麟目光一凝,道:“不敢自负,也不敢妄自菲薄,李家绝学不在少数,格格到底要看哪一样才相信?”
察铎微一怔:“得,要让考住——”
兰珠微一笑:“别想考我,刚我说过,我听说了不少,‘天龙身法’、‘擒龙手’,还有一样‘大罗剑’,李家傲世的三大绝学,随便你露哪一样。”
察铎呆了呆,叫道:“姑奶奶不含糊嘛。”
李玉麟也为之微一怔,他没想到,宦海之中,贵为皇族的这位娇格格,竟也熟知他李家傲夸当世的三大绝学。
足证,宦海之中的这些亲贵,对他李家仰慕之深。
双眉扬处,他道:“我就献丑—百零八式‘大罗剑’里的一式,请格格指正。”
两名蒙古勇士配的有剑,但是他没借,因为他不想用,随手抓起桌上一根狼毫,振腕轻抖,笔尖倏化九点,闪电般上下飞舞,范围竞达六尺方圆。
只听察铎叫道:“大罗剑不愧剑传仙人家,剑花九朵,也是‘大罗剑法’之登峰造极。”
他这里大叫出声,李玉麟那里沉腕收手,一管狼毫又轻轻放回桌上有清—代,皇族人人习武、嗜武,虽然这是承袭祖风祖俗,但是到了康熙、雍正年,皇族习武之风更盛。
尤其是雍正接掌大宝之后,因为雍正本人是个高手,加以未登基前,为皇子间争夺储位,府邸中无不网罗能人,广储异士,登基后又为消除异己,控制朝臣,禁宫内外,遍植高手,更是鼓舞了习武之风,凡皇族,甚至各府邸,人人能武,而且都不俗。
兰珠格格虽不是个中之最,但是她素慕朱郭,接触广、见识多,尤其神力老王爷拿她当宝贝儿。
隔不多久,不是她上蒙古,就是察铎来就,跟这么一位盖世虎将家亲近多了,胸蕴、见闻更是不同。
她虽不像察铎能一眼看出深奥、一语道出高绝,但是她绝对看得出,“大罗剑法”不同凡响,在李玉鳞手上施展出来,尽管是一根狼毫,其威势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所以,她一见笔尖九点,就惊得怔住了,等李玉麟收了手,她还是圆睁美目,半张檀口,没定过神来。
察铎那结实有力的大手落在了她香肩之上,轻轻一拍:“姑奶奶,看见了吧,是不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是不是如假包换?”
兰珠定过了神,但是她还是不像察铎那么激动,她只是呆呆的望着李玉麟,一双美目中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异采。
李玉麟看在心里,心头震动,他正打算避开兰珠的目光,察铎帮了他的忙,一双大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胳膊:“我真恨不得狠狠给你两下子,偏你能憋这么久,家里怎么样,燕月叔爷安好?”
李玉麟肃容道:“老人家安好。”
察绎道:“听说家搬了,不住‘辽东’了,要不然我爷爷早找去斗酒了——”
李玉麟笑笑,没说话,他没告诉察铎,李家究竟搬哪儿去了。
察铎道:“咱们不为眼前这档子事,能不能禀知燕月叔爷,请他老人家多上蒙古走走,我爷爷想他老人家想得厉害,尤其是我,非要瞻仰瞻仰他老人家不可,要不然这辈子我白到这人世走一场。”
李玉麟道:“这我做得到,他老人家最听我妹妹的,第二个就是我——”
察铎叫了声“哎哟”。
李玉麟道:“我妹妹被劫掳失踪的事,到现在还没敢让他老人家知道。”
察铎吁了一口气:“那还好。”
“不好,”兰珠突然道:“是谁这么大胆,敢劫掳李家的姑娘?”
察铎目光一凝,道:“玉麟,妹妹被劫掳,是不是知道她是‘辽东’李家的姑娘?”
李玉麟道:“知道。”
察铎脸色变了,一拳捶在桌子上:“我佩服他一点,他比我家的人胆子都大。”
兰珠脸色凝重道:“察铎,我觉得这件事不单纯。”
“怎么说?”
“很明显的,这件事已经牵扯上了官家。”
察铎呆了一呆:“明知道是李家的姑娘,官家谁敢——”
兰珠道:“官家是不敢有人敢,但是明摆的有,这是不是值得玩味?”
察铎脸色又陡然一变:“兰珠,你是说——”
“你说呢?”
“事关重大,你可别——”
“先别说我,答我问话。”
“不可能,纪珠叔昔日帮过他不少忙。”
“但是他费尽心思,李家这位前辈始终也没进他的门,他可是个记仇的人,而且深沉,我从没见过像他这么深沉的人。”
“不,真要论起来,记仇的应该是当年的二阿哥,也就是当年的东宫。”
“那么我再问你,他现在的作为怎么样,那些个倒下去的,有几个是当年招惹过他的?”
察铎脸色更凝重,但却连连摇头:“不,我不能相信,我不能相信——”
李玉麟道:“我也希望不是他。”
察铎、兰珠都一怔。
兰珠急道:“你知道我们说的是谁?”
“格格,再傻我也听得出来,老实说,当这件事牵扯上官家的时候,我就怀疑,不过我做的慎重就是了。”
察铎道:“玉麟,你可不能——”
“要不我怎么说希望不是他,要不我怎么不让王爷插手?没有证据,我不会,但是一旦有了证据——王爷你要原谅。”
察铎脸色一变,口齿欲动,欲言又止,但他还是说了话:“玉麟,两家的交情不平凡,尤其两位老人都还健在,我不希望在你我这一代有所冲突,那会让两位老人家跟你我都痛心。”
李玉麟道:“刚我不是说了么,所以我不希望——”
察铎截口道:“你说,玉麟,只要这件事牵扯上了官家,我人既然现在京里,我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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