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庄主果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围棋高手?
弟子们都疑惑了。
他们也都沉不住气了,一开始还是互相交换着惊疑的目光,渐渐地,已经用极低的声音交谈起来。
秋水忽然直着脖子大叫起来:“啊哟!竟然叫你看出来了!”
李凤起一怔,显然不懂他在说什么。
秋水扭过头,拉住肖无濑的胳膊,瞪眼道:“你看看你看看,老子苦心布置的七步连环杀着,竟然让他一招攻破了!”
李凤起飞快地瞄了秋水一眼。
秋水脸上的震惊、痛悔之色,绝对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而且他也根本没有必要故意做出这样一付态度。
李凤起实在是让他给弄糊涂了。
秋水拱了拱手,道:“佩服,佩服,李庄主显然技艺精绝,凭此一招,当可傲视中原棋坛!”
李凤起两眼紧盯着棋盘,随口应道:“哪里,哪里,秋帮主过誉了。”
“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自竹林那边传过来,惊飞了几只正在林技间憩息的小鸟。
所有的人都惊的一回头。
一个蓝衫少年自竹林内缓缓步出,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摺扇轻摇,笑容满面。这人显然不会是白袍会的人。
秋水的目光扫向李凤起,李凤起满脸疑惑,轻轻摇了摇头。
他也不认识这个突然现身的蓝衫少年。
这人是谁?
蓝衫少年中等身材,体格均称。满脸的书卷气配上他手中那把轻摇的摺扇,怎么看都像是一位颇有学识的年轻秀才。
但李凤起却知道此人绝非只是一名普通的秀才。
这年轻人一定是一位武功高手。而且是一位大高手。
金刀庄称雄洛阳武林数十年,庄内除了李凤起亲自调教的一千弟子外,更有无数的暗桩机关,普通高手绝对不可能轻易地进入庄内,更不用说金刀庄防守最为严密的后院了。
更何况,今天庄内还有白袍会的高手把守。
蓝衫少年能在如此严密的守卫下,悄无声息地潜进庄内,直达后院,其武功之高,让李凤起不得不心惊。
更让他心惊的是,蓝衫少年到底是何时潜入后院的,凭他几十年的精湛功力,竟然毫无察觉。
秋水吃惊的程度,绝不在李凤起之下,因为他竟然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后院内多了一个人。
虽说眼前的这局棋让他费了很大的心神,但一个武功高手已潜进咫尺他却丝毫没有感觉,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这事现在已发生了。
秋水眯着眼,冷冷地打量着立在竹林边的蓝衫少年。
他全身上下,惟一不像一位普通秀才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并不很大,但却很有神。他的目光,也正在打量着秋水。
俩人的目光,面对面撞在了一起。
秋水半眯的双眼微微睁大了一些,眼中精光闪动。
蓝衫少年的目光却十分平和,平和中还带着种说不出的意味,似乎他看的不是秋水,而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东西。
秋水眼中精光暴涨。
他忽然感到那目光中有些什么东西很让他难堪,让他不自在。
他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
离蓝衫少年最近的两名白袍大汉立即飞身向他扑了过去,四只铁钩般的手掌眨眼间就已抓到他身前。
蓝衫少年笑容不减,轻轻一旋身,避开了这两人的联手合击。
秋水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只凭这一招,他就知道了这蓝衫少年的武功比他刚才想象的还要高出许多。
两名白袍大汉一击不中,立即撤出了兵刃,一刀一剑幻起一片冷森森的寒光,怒涛般再次卷向蓝衫少年。
蓝衫少年不退不避,伸出一直负在身后的左手,向秋水这边晃了晃。
秋水目光一凝,叹了口气,叱道;“退下!”
寒光更盛,剑尖和刀锋已逼到离蓝衫少年不过半尺的地方。
两粒棋子在剑尖和刀尖上炸开,石屑纷飞。
蓝衫少年依然站在原地,左掌托在身前,微微一笑。
两名白袍大汉却都愣住了。
用棋子阻住他们的进攻的人,竟是他们的帮主,秋水。
秋水黑着脸,怒道:“老子是叫你们退下,混帐东西!
云湖,烟阁,快去前院看着铁长老怎么样了!真他妈的一群饭桶!”
蓝衫少年又是微微一笑,左掌一收,又负到了背后。
但院中所有的人都已看清,他掌中托着的是一枚四方形的银牌。
那正是白袍会特制的腰牌。
留在前院警戒的白袍人的腰牌既然已落到蓝衫少年手中,则那人必然已在他手下吃了大亏了。
李凤起站起身,拱手道:“阁下光临本庄,请问有什么指教?”
蓝衫少年打量了他几眼,方道:“是金刀庄李庄主当面么?”
李凤起道:“正是。”
蓝衫少年点点头,叹道:“李金刀果然不愧是李金刀,草莽之气有之,富贵之气有之,镇定涵养之气亦有之。”
秋水冷笑道:“阁下也够不简单了,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精绝的马屁劲。”
蓝衫少年一拱手,淡淡道:“秋帮主过奖了,在下不敢当的很。”
李凤起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蓝衫少年微笑道:“不敢,在下姓殷,殷朝歌。今日特来拜见李前辈。”
李凤起怔了怔,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他从来就没有听过“殷朝歌”这个名字,而他认识的所有人中,也没有一个姓”殷”的。
秋水也怔住了。
他可以肯定,这位蓝衫少年的身手,在江湖上足以列入超一流高手之列,
放眼整个中原武林,还没有哪一个一流高手的姓名是秋水从来没听说过的,但秋水的确从来没听过“殷朝歌”
这个名字。
这个殷朝歌是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呢?
肖无濑接口道:“请问殷先生自何处来?”
殷朝歌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当然是自庄外来。”
肖无濑一怔,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秋水的脸色更难看了。
肖无濑的“嘴功”在白袍会中可谓首屈一指,不料与这位殷朝歌刚一接阵,就输了一招。
李凤起忍不住笑了笑,缓缓地道:“殷先生大名,李某一向生疏得很……”
殷朝歌不待他说完,截口道:“是么?”
他右手摺扇一收,手背有意无意间,向前亮了一亮。
李凤起一下子呆住了,就像是被人当头猛击了一棒。
他看见了殷朝歌右手中指上的一枚碧玉指环。
秋水也看见了这枚指环。
他是院中除李凤起之外,惟一也看见了这枚指环的人。
他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精光隐现。
李凤起的双眼也亮了起来,只不过闪现在眼眶中的,不是慑人的精光,而是泪光。
殷朝歌轻轻咳了一声,对李凤起使了个眼色,转而朝秋水道:“适才自林中见到秋帮主妙招纷呈,不觉忘情,有扰秋帮主清兴|Qī|shū|ωǎng|,望秋帮主见谅。”
秋水死死地盯着他,盯了好一会儿,方冷冷道:“你也懂棋?”
殷朝歌微笑道:“略识一二,略识一二而已。”
秋水道:“你的围棋,一定是学自令师喽?”
殷朝歌微微一怔,道:“正是。”
秋水指着石桌上的棋盘,道:“你来评评,现在的局面,谁占上风?”
李凤起抢着道:“那还用说,当然是秋帮主占上风,李某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了……”
他的话说的又急又快,声音都打着颤。
秋水道:“李庄主总是这么自谦,嘿嘿,秋某问的是这位殷小哥的看法。”
李凤起连连向殷朝歌使着眼色。
他已等不及赶快“输”掉这盘棋,好打发秋水走人了。
殷朝歌走近几步,看了看棋盘,道:“局面果然是秋帮主占了上风……”
秋水的脸上立即露出一丝喜色,李凤起也轻轻地吁了口气。
但殷朝歌的下半句话却让他俩都失望了。
他顿了顿,道:“不过,李庄主也不是一点胜机都没有。”
秋水脸上刚刚露出的那一丝喜色倾刻之间无影无踪。
他沉着脸,皱着眉,下了一招,对李凤起道:“该你了。”
李凤起看了殷朝歌一眼,一付魂不守舍的样子。
殷朝歌轻摇摺扇,转动着头看着院内的风景。不理他。
李凤起无奈地叹口气,坐了下来,伸手抓起颗黑子,看也不看,就要往棋盘上放。
他的手在离棋盘不过三寸高的地方,忽然顿住了。
一个细微但清晰的声音在他耳边道:“前辈,下一招飞镇白棋中央大龙。”
他的目光不禁四下一转。
很显然,除了他,其余的人没有一个听到这句话。
殷朝歌仍自顾看风景,纸扇负在身后,悠闲地扇动着。
一瞬间,李凤起就已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殷朝歌正用传音入密的内功,教他如何赢下这盘棋。
衣袂带风声响起,一名白袍大汉自前院急掠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帮主,铁长老穴道被制,属下无法解开。
请帮主……”
秋水面色一寒,叱道:“知道了。一时半会死不了人,有什么好慌张的?”
殷朝歌忍不住一笑,道:“确实没什么好慌张的,被封穴道两个时辰后自解。”
秋水冷冷扫了他一眼,道:“此间事了,还望殷小哥不吝赐教!”
殷朝歌拱手道:“不敢。”
李凤起也忍不住微微一笑,用力将棋子拍到棋盘上,高声道:“秋帮主,该你了。”
秋水又瞪了殷朝歌一眼,这才定了下神,转脸去看棋盘。
他显然并不认为李凤起刚刚落下的这一招有什么高妙之处,因为他的神色一点都没有变。
但肖无濑的脸色却在李凤起落子的那一刹那,变得十分惊讶。
他抬眼看了看李凤起,目光闪烁不定,显然是不相信这招棋会出自他之手。
很快,他的脸上显出一付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间,不时扫向殷朝歌。
棋局很快就结束了。
李凤起笑眯眯地拱手道:“承让,承让。”
秋水盯着棋盘中央那一条被全歼的白棋大龙,脸色铁青。
他简直就不能相信这会是真的。
但这的的确确是铁一般的事实——他已经输了,而且输的很惨。
李凤起的右手悄悄伸到石桌下面,食指离机关的按钮不过一两寸远。他当然看得出来秋水已经恼羞成怒了。
院中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出来。
盛怒之中的秋水会做出什么事,谁也不敢担保。
秋水慢慢地站起身,两眼一直死死地盯着棋盘。
忽然,他抬起左掌,在棋盘的一角轻轻拍了一下。
一声暴响。
棋盘裂成碎片,满盘的黑白子也都被震得粉碎,散落在石桌四周。
肖无濑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声里的讥讽之意,谁都听得出来。
“李庄主,恕在下直言,这后半盘棋,恐怕不是李庄主自己下出来的吧?”
李凤起微笑道:“承秋帮主美意,给我戴了顶‘技压中原’的高帽子,不拿点真功夫出来,岂不有负秋帮主抬爱?”
秋水短促地干笑两声,对股朝歌一拱手,冷冷道:
“明夜子时,伊王府见。”
殷朝歌一笑:“谨尊台命。”
秋水又扫了李凤起一眼,忽一旋身大袖飘扬间,人已如一只大鸟般掠过了围墙。
眨眼功夫,白袍会的十几名白袍大汉就已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站在李凤起身后的十八名金刀庄的弟子们还在呆呆地发愣。
他们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秋水的举动已经让他们大惑不解了,可李凤起更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最后一名白袍大汉的身影刚刚自墙头消失,李凤起就一拉殷朝歌,俩人同时惊了起来,转眼间就从院中消失了。
书房很宽敞,但书却不算多。
李凤起并不是一个爱读书的人,他的书房,实际上就是一个会客厅。
在洛阳这一带,李凤起当然是一个名人,是名人,就得注意自己的形象,而树立自己形象的最有效、也最方便的办法,莫过于在自己的家里摆上几架书。
读不读这些书,是无关紧要。摆这些书的目的,本来就是给别人看。
李凤起拉着殷朝歌急匆匆走进书房,反手掩上门,仔细地将门闩好。他的手一直在轻微地颤动着,他的全身似乎都在颤抖。
自后院到书房,殷朝歌一直都没有开口。
他的表情,也一直都很平静。
李凤起闩好门,一转身,忽然对着殷朝歌跪下,颤声道:“属下参见少教主。”
殷朝歌吓了一跳,忙伸出右手,用中指上的那枚碧玉指碰了碰李凤起的额角,道:“前辈快请起来。”
李凤起在指环碰到额角时,全身都剧烈地颤动起来。
他不仅没站起身,反而扑倒到地上,压低声音痛哭起来。
殷朝歌叹了口气,眼眶不禁也红了。
他知道,李凤起的哭声中,饱含了三十二年的忠诚和辛酸。
*** *** ***
三十二年前,圣火教的教主还是严了乔,而圣火教现任教主慕容冲天,当时任职圣火教左右光明使中的右使。
圣火教的光明右使慕容冲天和左使“浪子无行”金不换,都是当时江湖上令人谈之色变的人物。
当时,圣火教对中原武林各派发动的一系列行动,都是由这二人直接负责的。
教主严子乔的身边,有八位武功高强的贴身侍卫,江湖上称之为“铁八卫”。
“铁八卫”的武功,据说都不在中原武林八大门派掌门人之下。这些情况,在江湖中早已不是秘密。
但江湖上却根本没有人知道,“铁八卫”每人手下,都率有十名精悍的一流刀客。
就连圣火教内部,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屈指可数。
这八十名刀客所练的,都是同一种刀法。他们的武功是由教主严子乔亲自传授,并亲自加以训练的。
甚至连他们所用的兵器也都一模一样。
他们的兵器当然都是刀。
那是一种长不过二尺的狭锋短刀,刀刃薄如帛纸,吹毫断发。
这种锐利无比的短刀,配上严子乔集天下各门刀法之长而独创的十八路泼风快刀刀法,其威力使这八十名刀客中的任何一位,都足以在江湖上雄踞一方。
但严子乔秘密训练这八十名快刀手的目的,却不是为了对付中原武林的各门各派。
当时,严于乔与成祖朱棣之间长达十余年的合作关系,已经出现了一些裂痕。
朱棣为了能更有效地控制朝中大臣,决意建立一个叫“东厂”的特务机构。
“东厂”直接受皇帝本人的指挥和调遣,其任务是暗中侦刺任何一个王公大臣是否有“谋逆”之心。
其实,朱棣建立“东厂”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侄子,建文帝朱允文。
建文帝朱允文是以“皇太孙”的身分,在太祖皇帝朱元璋死后,继位大统的,但他继位还不过几个月,他的叔叔,燕王朱棣就在北京起兵,以“靖难”。“清君侧”为名,来夺他的皇位。
“靖难”之役足足打了四年,最后获得胜利的当然是朱棣。
问题是当朱棣率军攻破南京时,皇宫内就已起了大火。谁也不知道建文帝是被烧死了,还是乘机遁入了民间。
在清理火场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现建文帝的遗骸。于是朱棣坚信建文帝是出逃了。
有这样一个人出逃在外,对他好不容易才夺到手的皇帝之位当然是极大的威胁,所以朱棣登位之后,立即命令锦衣卫在全国范围内搜捕建文帝。
大规模的搜捕行动每一次都无功而返,而在这期间,各种流言通过种种渠道,都传进了朱棣的耳朵。
有说建文帝已经遁入空门,做了和尚。于是天下的和尚们或多或少,都吃了一点苦头。
朱棣不止一次下旨,让一部分和尚还俗,回家种地。
也有的说,建文帝已经乘船逃到海外去了。于是朱棣派他宠幸的太监郑和,组建了一支船队,远行海外,四处寻访。
但他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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