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立阳听这回话先是愣了一下,毕竟邢天赐自昏倒以来也有将月了,从绝情山庄来他九华派最长也不过六日车程,看他们身后的马车,也不像是走路过来的啊。等到过月了才来探望,这算什么事?不过也就那么一想,然后他回道:
“家父若知有萧庄主这般英雄少年的人物来看望定是心喜,只是如今他躺倒在床无半分意识,就算是想睁眼看看萧庄主也无能为力啊。”
萧裴扬一听赶紧让出跟在后头的穆寒情:“晚辈知道邢老前辈身负怪病,因此在来的路上特地绕道安阳叫上了正在外游医的穆医师一同拜访九华派,希望能够对前辈的病情有所帮助。”
邢立阳内心自是惊异,绝情山庄与九华派也不过点头之交,他父亲何以能够让萧裴扬带上那有“天下第一名医”之名的穆寒情来为他看病,要说是邢天赐的人格魅力,那是谁也不信的。可现下他也只能按捺下内心疑问,惊喜回道:
“若真有穆名医的相助,想来家父这次定能平复如故。”
萧裴扬手作请礼道:“那就有烦刑公子带路了。”
邢立阳片刻不耽搁,应声“请”后转身就在前方带起了路,顺便嘱托手下的人带着萧裴扬身后的马车及侍卫一干人等先行去安顿好,好不细致。
不过他们在门口耽搁的那阵使得进门时早已日上中天,萧裴扬等人也还没用过午膳,邢立阳说“请”却并不先请着去为自己父亲看病,而是带着人到偏厅去用了膳先。其待人之细致确实可以,能说会做,这样的人在武林上左右逢源,一般也生不起什么仇家。萧裴扬等人被这样招待着也觉得舒服,对邢立阳倒是加了不少分。
用过午膳后一众人等也不再多加寒暄,直直往邢天赐院子去了。到了院子,大家进房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邢天赐后便只留了穆寒情在房里为他把诊,不过也消片刻穆寒情就迈着步子出来了,看神情似有把握:
“庄主,刑公子,寒情不才,初脉把得邢掌门应属中风,长期昏迷乃是风懿之症,若是再长期以往下去,怕也就无天回力了。”
邢立阳又有疑问,仍旧顿了下才道:“可之前那些大夫也是这样诊断的,但是治疗了如此长时间家父偏偏不见醒转,在下怀疑或许不止中风这样简单。”
穆寒情没想到邢立阳竟已起疑,不过仍然还是随口胡诌道:“邢掌门的中风症状似乎较常人尤为严重,寒情之前的医师或许是用量不够才无法起效,待寒情开上几张量重的方子,邢掌门不日即能痊愈。”
邢立阳不懂医学,见名誉天下的医师都这般说辞了,便也信了九分,原先那些疑惑也随之解了去,当即立直身子向着穆寒情恭敬作揖道:“那便有劳穆名医了,此番大恩立阳铭记在心,若此间有使唤之处还请无须客气。”
之后再领着萧裴扬等到厅上好生招待了一番后,才让人带着往已拾掇好的院子去休息。到了院子屏退了邢立阳安排来伺候的人后,再探了周围有无人监视后,一群人围着一方圆桌便都坐了下来,萧裴扬先是发话了,却是对着穆寒情的:
“寒情,如何?”
“回庄主的话,果不其然,邢掌门身上应是被下了蛊,看样子还是噬心蛊。”
“噬心蛊?听着名字就不像个好东西啊。”
“正是,这噬心蛊一旦入了人体,便会日日夜夜的吸食人心之力,看时间,我们要是再在安阳镇多逗留一些时日,待赶到九华派时估计也就是来给邢掌门吊唁的罢。”
十二听了这番话微微有些坐立不安,在安阳镇待的那些时日不都是因为他么?自己莫不是险些坏了主子的好事?
萧裴扬感觉到十二的不安,看向穆寒情的眼神便带了几分责怪,回道:“他死不死与我们也无甚关系,我们过来也只是看看于正峰这次下蛊是否还安了南疆的人在九华派内,好让我们能抓个现行找个去南疆的引路人罢。”
全程都在试图隐匿自己的十一这时发话了:“主子既然作此打算,那为何还让穆医师隐瞒邢掌门中蛊之事,若是告与了邢立阳,那不是能够帮着找人么?”
这次回话的同样是路上少言寡语的十二:“主子大概是打着不要打草惊蛇的想法,不惊动九华派抓住那幕后者,毕竟我们与于正峰之间的恩怨和九华派也并无多大关系。”
萧裴扬赞赏道:“十二说得不错,本庄主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又如何急这一时,况且于正峰其人为人谨慎,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也要跟着谨慎行事才对。最后就算这次不小心让于正峰再次脱了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也相信总有抓到他的时候。”
十二听了这话则内心瞬时充溢着对萧裴扬的敬佩之情,不愧是主子,如此能隐忍,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萧裴扬不知晓自家暗卫内心对自己的滔滔敬意,看在座各位都劳累了许久,便挥挥手让众人各自回自己房间休息。穆寒情却还得去药房为着十二的安胎药和邢天赐除蛊的方子做准备,他也不知累,带着满腔的热情便急匆匆的往邢立阳为他备的药房去了。
萧裴扬自带着十二回到他俩的房间,十一对自家属下终日与主子形影不离的情形早已见怪不怪,也无声的退下去整理情报了。待关上门,萧裴扬看着十二脸上掩不住的疲态便柔声道:“乏了就先睡下吧,到了晚膳我再叫你起来。”
十二虽然上下眼皮打架得厉害,却仍然强撑着回道:“谢主子体谅,属下不困。”
萧裴扬对自家暗卫的固执没有一点办法,但还是温柔应道:“别撑着了,院子内都有暂代侍卫的暗卫守着,有什么万一也用不着你,本庄主的功夫也不是绣花拳头,再说就算为了肚子里那个,你也应该多睡睡。”
十二一听这话先是僵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应下了。脱了外衣爬上床,不消片刻便入了梦乡,看来是真的累了。而萧裴扬闲来无事,先到案台去练了练字,练了小会儿却看着十二睡得香甜,自己也扛不住诱惑上了床,抱着十二一起睡了。
☆、第9章 九
十二一醒来发现自己被主子抱着个稳稳当当的,再抬头一看,就见主子直盯着自己,十二疑惑,但也没问出口,起身准备着服侍萧裴扬起床。萧裴扬也不扭捏,见十二起了床自己也不赖着了。他比十二要醒稍早那么一些,刚醒来想动动身子就发现自己怀里的十二像舍不得自己般往自己怀里又钻进了几分,嘴里还迷糊不清地嘟囔着“主子”。萧裴扬见这情形心下也是忍俊不禁,谁想到这平时看着忠心讷讷的十二在睡梦中竟然还懂得撒娇,于是萧裴扬也不动了,顺势的将怀里的十二搂紧了几分,两人一个睡一个醒又在床上腻歪了好些时候,直到有人来叫门。
十二先是将自己穿戴整齐了然后出门回了叫他们去用晚膳的小厮再回头来服侍萧裴扬,两人穿戴完毕出门被在门口候着的小厮引到了偏厅,就见里面已坐着四个人,除了邢立阳和其中一人之外其他的面孔都稍显陌生。也不见十一和穆寒情:十一地位不足,午膳时接风也就算了,这晚膳是万不能上桌的,当然对萧裴扬来说,现在的十二不在此列。而穆寒情,估摸着在那药房里乐不思蜀了。
而那对萧裴扬和十二来说不显陌生的一人自然是绝情山庄最为关注的于正峰。不过萧裴扬二人见了他却是不动声色,由邢立阳介绍着彼此相识了先。这一番来往下,也弄清了其他几位的身份,都是九华派中说得上话的人物,知道了萧裴扬带了穆寒情来替他们掌门治病,过来虚以委蛇的感谢一番。
饭桌上,萧裴扬有意无意的将话题向着于正峰那边引着:
“于长老在九华派多年,贡献非凡,可望是德高望重啊。我做晚辈的还有多多学习之处。”客套话,都是客套话。
“哪里哪里,萧庄主年纪轻轻的撑起绝情山庄,名望武林,老夫自问没这个能耐做到这点,像我们这些将朽之木在现在的武林都已经没有看头了。”说着连连摆手。
“您这是谦虚了,说来于长老,您见识广闻,不知您对那二十二年前江湖闻名的萧元天萧大侠可有所了解?”其实萧裴扬一点都不喜欢客套来着,便干脆地直切话题,问着自己想问的话。说完这话他就看着于正峰先是睁大了双眼,后又见他掩饰般的摸着他那老山羊胡故作爽朗的大笑几声,这么回着:
“哦?萧大侠是一代人物,说来师侄你也姓萧,莫非这萧元天还是你生父不成?”
“非也,这萧大侠与我之间或许也就上古封姓的时候有那么些关联。也就我们都同姓萧,小时候我刚开始练武时总喜欢偷懒,所以我娘便总喜欢拿这萧大侠来给我说榜样,久而久之,便也对这般传奇人物有了探究之心,只要是遇见了当时的前辈总要问上一问。”萧裴扬又瞧见了于正峰听了他这话松下了眉角,不由得在心中冷哼。
“这样啊,这萧大侠在当时也确实是个非凡人物,卓尔不群。他娘子甄言言也是当年名动武林的大美人,夫妇俩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艳羡他人。只可惜双双被奸人所杀,尚有余孤不知所踪。而当年的凶手至今却仍逍遥在外,实在可恨。”说罢叹了一口气。
是啊是啊,可恨呐实在可恨,萧裴扬想着又开口了:
“这么说来于长老与这萧大侠却又是不相识了?”
“萧大侠这般人物,我虽年长与他,但也只是九华派中一个举无轻重的弟子,又何德何能能与之相交呢?”
坐在一旁听的十二心内暗自鄙夷,从方才到现在,于正峰的谦卑客套没完没了,若真如此谦卑安分,又何以陷害于自家师兄还另起门派呢?
萧裴扬懒得鄙夷,只是看于正峰干脆的与萧天元夫妇撇清了关系,便想着现下这样子也问不到什么当年的事了,于是也随意的转移起了话题:
“那这番当真是可惜了。再来邢掌门身体一向健朗,这回这么突然地病倒,刑公子怕也是对着九华派的事情要焦头烂额了。”
邢立阳听着话题转向了自己,便客气的笑了笑:“确实如此,不过幸得爹平时就有手把手的教着处理着大大小小的事情,再加上有于师叔等在座的各位师叔相助,立阳倒不至于显得茫然无措。说来立阳也就在这先谢了各位师叔了。”说罢起身向着几位师叔坐着的方向一一鞠了躬。
萧裴扬见状先是拍手大笑,继而对着于正峰笑道:“于长老你说那萧大侠是人中龙凤,可是你们九华派这刑公子却也是不逊分毫。一身功夫先不说能在武林上叫得上名次,更难贵的是这性子,谦卑有礼,待人细致,要别人挑着刺与你们九华派结仇都难。”
于正峰听着也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那是,立阳这孩子随了我那师兄,天生就做掌门的料!”
话一说完饭桌上的人也都假惺惺的跟着哈哈了一阵,萧裴扬却是一转眼看见十二还默默地坐在那里未进半颗米粒,眯着眼半晌却向邢立阳那厢开口请求道:“刑公子,可否给我这木头侍卫上些清粥小菜,他近日身子不适,吃不得桌上这些好饭菜。”
邢立阳觉得自己对萧裴扬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要惊讶不起来了,客气的回应了然后叫丫鬟去给萧裴扬这“身子不适”并且还能跟着上桌的“侍卫”上些清淡食物。
十二倒是有些窘迫,他本就是暗卫,生活在暗处的人。就是平时偶尔串一下侍卫的角色也是恪守本分,哪有最近这般处处受人照顾,待遇往着高地位的来的情形,这一切就是因为他腹中的胎儿?所以他这可算是母凭子贵?想到此处十二也不免有些黑线。
萧裴扬没想那么多,他最近也是照看着十二成了习惯,早已模糊了主仆间的本分,又何曾去想过别人的想法。要他说这样也挺好,十二仍会服侍着他,他也细心照顾着他的起居。只不过半月余,他们两个便自然而然的养成了这般老夫老妻的相处方式,仿若天作之合,萧裴扬也觉得有些惊讶,只不过他倒不排斥这样的变化。
给十二叫的膳食上了之后,饭桌上的众人也似约定般的不再寒暄,就着这股上菜的氛围用起了餐来。用完膳后众人各自道别再自行回房自是不提。
萧裴扬和着十二散步般悠悠的走回了院子里,看着月光正好,让十二进房内泡了壶茶出来两人坐在院内赏月赏竹,好不惬意。不过十二赏了下月便觉无趣,他不是那般附庸风雅之人,他觉得这月亮看着是漂亮,可是也耐不住一直看。比起赏月,他觉得看着自家主子更要来得舒适。于是萧裴扬看着月亮在心内作了些酸腐诗词后转头看见的便是十二发了愣似的盯着自己瞧的情形,他不由带着好笑的心情问道:
“怎么?好看么?本庄主比这月亮姿色如何?”
十二这番才回过神来,不由得羞赧,干巴巴的回道:
“主子自是仙人之姿,比那月亮都好看得紧。”
萧裴扬听了只低低的笑,尔后缓缓的凑近了十二,感受着十二急促僵紧的身子,先在唇角落下轻吻,再徐徐渐进,攻城掠地。十二最后也只得软了身子瘫倒在主子怀里,溃不成军。
☆、第10章 十
就这样过了两日,萧裴扬也没再去看望过邢天赐,邢立阳也不限制他们的走动,甚至连三餐也是直接送到他们院子。于是萧裴扬闲来无事就带着十二在九华派内四处转悠着,偶然间遇见了于正峰也主 动的凑上去明着恭维实则暗讽,几番下来于正峰远远地见到他们就绕着路走。不过萧裴扬也不敢做太过火,他毕竟还不能“打草惊蛇”呀。
这两日也没见过穆寒情的身影,萧裴扬也不甚在意,依着穆寒情那性子,此时对邢天赐体(啊)内那蛊估计玩弄得正开心,哪里还理得旁的事?不过倒还是记得早晚两时派人将十二的安胎药送过来,毕竟这才是东家让他重视的事,邢天赐救没救活大概除了邢立阳也没人太在意。
不过倒也巧,萧裴扬正带着十二往着九华派内的水池边去,却远远地就看见本应该正和躺着的邢天赐朝相暮处的穆寒情竟然和别人在水池旁拉拉扯扯。萧裴扬觉有趣,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越靠近越发觉得此人熟悉。那人一身粗布衣裳,眉目俊朗,斜眼瞥见萧裴扬他们走过来,优雅一转身,微微笑道:
“我就说两极相衡,有这笨医师的地方,怎会见不到萧庄主这般风华人物。”声线低沉悦耳,端的是温文尔雅。
“我还道是谁,这不是柳医师么?”萧裴扬笑盈盈回道。
“你这混球!说谁笨呢?我好歹还有个‘天下第一名医’的招牌,而你个柳无药可还只是个街边摆摊的江湖大夫!”一边的穆寒情听着柳无药的话已经开始气得跳脚。
“‘天下第一名医’?可笑可笑,穆大夫该不会是凭着这脾气逼得看过的病人都说好的吧?就你那些药方子没吃死人就不错了!”
“你。。。你!你血口喷人!你那些治病的手段才小心着害死好人!动不动就拿刀子割 肚皮,你当人是那些个满圈子拱的家猪啊!!柳无药柳无药!你刽子手!你无药可救!!”
萧裴扬在一旁听着好笑,说也奇怪,这两人八字也不见不合,怎么总这么不对盘呢?穆寒情也就算了,这柳无药本性就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可是一遇见了穆寒情就总没办法维持住他那文雅的性子,一点就着。而这两人不仅性格上不对盘,医术方面也是南辕北辙。穆寒情擅长汤药针灸等规规矩矩的方法,可是那柳无药却是个标新立异的。也不是他不会汤药针灸,只是他还精于“手术